法国图卢兹街头反退休制度改革示威，2023年1月19日。 AFP - CHARLY TRIBALLEAU

1月19日星期四法国所有的工会罕见地协调一致共同举行大罢工，反对法国政府1月10日提出的退休制度改革方案。该方案的旗舰措施是将法定退休年龄从目前的62岁推迟到64岁。政府提出的理由首先是法国的退休基金面临赤字威胁，必须未雨绸缪，其次，随着人均寿命的递增，职工的工作年龄也随之延长是理所应当。但是，很明显，法国工会以及绝大多数民众并不接受政府的上述理由，最新的民调现实，60 %以上的法国民众反对政府的改革方案，而支持的受访者中已经退休的人居多。

周四法国全国各大中小学半数以上的职工都响应工会号召举行罢工，周四下午的全国示威游行获得广泛的响应，工会计划在全国200多地举行集会，很难预估参与示威民众的人数，但民调显示，法国人对政府的不满将借此机会而大规模的爆发。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法国几乎每一次新的养老金制度改革都会引发罢工和大规模的示威活动。1995年、2003年、2010年、2019年......为什么他们会引发这么大的激情？是法国人顽固不化，难于接受改革还是政府的方案确实不公平合理？

法国的退休制度简介

法国退休制度同社会保险等体系一同设立于1945年，所有职工被要求缴纳分摊金，保障年龄超过65岁的退休职工享受养老金，这个现收现付的退休制度被叫做社会分摊制（régime par répartition），在职职工为退休职工养老，被认为是一种体现几代人之间互相团结的退休制度。1982年社会党上台之后，密特朗政府将法定退休年龄从65岁提前至60岁，规定缴纳分摊金的年限为37，5年。十年之后，执政的右翼政府就不断提出各类退休改革计划：1993年，巴拉杜尔改革将缴纳分摊金年限从37.5年提高到40年。10年后，菲永政府再提高至41。2010年，萨科齐执政时将法定退休年龄从60岁提高到62岁。最后一次改革是在2014年，左翼奥拉德政府虽然没有延迟退休年龄，但却再度延长了缴纳退休金的年限，从41年逐渐延长至43年，虽然这一延长过程跨越二十多年，但是，总而言之，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政党退出的改革方案，总体而言，都是要求职工延长工作时间，也就是说在走下坡路，当然，其中有一些细节，例如萨科齐改革以公平平等的理由取消了铁路等公共部门职工所享受的特殊退休制度，但这涉及的人数寥寥无几。不难理解，为何法国近三十年来的退休制度改革都会引发巨大的社会风暴，今天也同样如此！

法国退休基金有盈余何须改革？

法国政府用来推动改革的一大依据是：“迫切需要拯救我们的退休制度"，延长工作时间将是拯救一个因结构性赤字而处于危险中的系统的必要措施。

但事实上，根据法国退休指导委员会（COR）2022年9月公布的报告显示，经过多年的赤字之后，2021年法国退休基金的盈余为九亿欧元，2022年将有32亿欧元的盈余。不过，报告也指出，在今后的十年内，2022年至2032年的赤字应在GDP的0.5至0.8个点之间。养老金系统在未来25年将 "平均处于赤字状态"。

因此，如果说养老金系统在确实需要融资以确保系统的平衡，强调改革的紧迫性显然过于夸张。而且，根据委员会COR的预测，预期的赤字将远远不是爆炸性的（在大约3400亿的年度支出中，每年100到120亿）。根据COR，在没有改革的情况下，至少到2070年 ，养老金支出的动态甚至会在所研究的时期内保持 "遏制"。

既然如此，法国政府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推行改革？反对派认为政府试图通过退休改革来弥补其他财政亏空。也有反对派认为是马克龙是为了兑现竞选承诺，尤其是对支持他选举的雇主协会，接二连三的退休改革导致从事补偿退休业务的银行及保险行业从中受益，因为越来越多的职工购买补偿退休以保障自己老有所养。

寿命越来越长就必须延长工作时间？

“我们的寿命越来越长，因此（......）我们必须延长工作时间"，法国政府官员以及执政党议员反复重复上述言论，马克龙说，这是常识，而但事实却要复杂的多。虽然不可否认的是，在过去几十年里，法国的人均寿命明显增加，但是，最近几年来的增速却有所放缓。在2022年，法国女性的人均寿命是85.2岁，男性79.3岁。这与2014年（上一次养老金改革的年份）的水平大致相同，当然其中新冠疫情的影响不可低估。

但是，工会提出的最主要的反对原因是人均寿命的概念淹没了不同职业，不同生活水平的职工的寿命之间的重大差异。而且，虽然人均寿命在增加，但是，二十年来，法国人维持身体整体健康的年龄却并未延长，男子在64岁，女子为65岁，也就是说，他们中许多人在退休之后不可能健康地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其中身体健康最受影响的当然是底文凭，底收入阶层。因此，此次改革被许多社会底层的人来说是一次不公平的改革。

欧洲其他国家如何？

法国总理(Elisabeth Borne以及其他官员反复强调： "这种选择（推迟法定退休年龄）也是我们所有欧洲邻国的选择"，因此，提高法定退休年龄是必要的。

而事实上，关键在于对“法定退休年龄”的定义，在法国，这是一个分界点：在此之前不可能要求自己的权利。然而，在其他国家却不不尽如此。

例如，如果在希腊提出的法定退休年龄是67岁，这涉及到只缴了15年分摊金的雇员。那些已经缴了至少40年分摊金的人可以在62岁就退休，如果他们接受较低的养老金，甚至可以更早。

在比利时，法定年龄也将从65岁提高到67岁，但是，16岁就开始工作的雇员依然能够在60岁退休。对于那些21岁开始工作的人，年龄将是63岁。

在卢森堡，"法定 "年龄被设定为65岁，但那些已经缴费40年的人可以在57岁时申请提前退休。

这也是为什么多位经济学者以及反对派代表提出与其延长工作时间还不如规定必须缴纳一定年限的分摊金，以便使那些二十岁以前参加工作的人能够健康地离开工作岗位。而且，事实上，根据法国劳工部的数据，在55岁至64岁的人之间，仅有56,1% 的职工继续工作。法国私营企业职工退休补偿组织Arrco et Agirc 的数据也进一步确认了劳工部的数据，63 %的退休职工退休前最后一个季度有工作，而其他人或者并没有缴纳补偿金，或者失业。总而言之，仅有一半的职工工作到64岁，那么，将法定退休年龄延长至64岁之后，意味着许多职工必须工作因为没有缴纳足够的分摊金将不得不工作到67岁甚至更高，也意味着职工请病假以及失业的时间也会增加，这又将增加社会保险的负担。因此，延长工作时间的措施最终或许于事无补。

多工作，多生产，多消费，好吗？

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的名言“多工作，多生产，多收入”，在几年前还被认为是天经地义，而今天早已被许多法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唾弃。

首先，多工作，还必须审视究竟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如果是从事开采石油污染环境的工作，那么，你越工作，越是对社会构成威胁！同样，多生产，也不一定是好事！这也是为什么法国的绿色和平组织今天发表公告明确支持法国民众反对政府退休制度改革，绿色和平列举了三大理由：社会公平，改革对社会弱势阶层不利；改革淹没了财富再分配问题，而这才是今天社会的最根本的问题；改革将有利于金融行业，使法国的退休制度逐渐从社会分摊制（régime par répartition）转向资本化退休制度（ retraite par capitalisation），过去几十年来，为了追求红利而盲目投资的英美的退休基金在气候领域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因为他们大规模地投资化石能源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