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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亮 于 2011-10-24 13:34 编辑
張大千的女兒借出一批書畫蘇富比展覽,有幾幅張大千家書:「嫻女:爸爸同媽咪到了東京的第二天,便得到你們幾姊妹的信,真是十二分的歡喜,現在上學了吧?要好好用功,使爸爸心安。爸爸事忙,別人欠我們的,也沒有收入。昨天有一個鐘頭的空閑,去松坂屋逛一逛,看到兩套最新衣服的樣子,甚是清雅。媽咪說你同滿妹穿起來正合式,也不很貴,每套六七十塊美金吧,等兩三天錢到就去買。」
家書不一定都要像傅雷,以潑墨濃彩和氣勢渲染不絕,給兒子講西方藝術史和做人道理,張大千的家書淡雅嘉好,反像白描的小品。
去日本逛百貨店,看見漂亮衣裳,想到女兒穿上好,只是要等一兩天錢到了才買,大師辛酸亦尋常,平宜之處,父母的關愛卻又醇永如酒。還有一封:「心嫻愛女:前幾天得了你的信,寫得甚好。不知是四叔叔教的嗎!還是梁姐姐教的?希望你們好好用功,中文是最要緊的啊!」
張大千的家書有豐子愷的味道,或者說,民國的藝術君子,教子女時都不約而同有這般的雋永,「希望你們好好用功,中文是最要緊的啊」,張大千這樣吩咐女兒,他知道中文不好,即搭不通水墨畫的山水人文天地,也到不了山靈水淨的老莊意境。「中文是最要緊的啊」,要緊在哪裏?賺錢?薪水比別人高?張大千沒說,但像宣紙上的留白,不說的地方,後世有慧根,看了都明白了。
香港七八十年代,從外國回來放暑假的蘭桂坊族,都流行說「我的 Chinese不太好」。我遇過幾位「大哥哥大姐姐」,美國 MIT或柏克萊回來,嘖嘖誇獎:「你的中文真好啊」,言下之意,是他們的英文比我好,這是英文所謂的 Patronizing。我聽了,聳聳肩,用英語答他: Oh really? I'm flattered。
張大千的畫,洋人喜歡,白人拍賣,都得高價。洋人欣賞的都是對的,張大千說「中文是最要緊的啊」,其人、其畫、其價值觀,洋人都 Endorse,所以,不要荒廢中文啊。你的 Chinese不夠好?連洋人都向 China的市場磕頭不迭, Chinese不好,低人一等。 (陶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