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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原创] 民工列传 真实展示农民工生存状况 zt【作者 某村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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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2 00:04:41 | 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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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顾名思义,亦农亦工,以农民身份,行使工人职能;同时也是产业工人中最大的群体,是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主力军。

  列传!司马贞《史记》索隐:“列传者,谓列叙人臣事迹,令可传于后世。”张守节《史记》正义:”其人行迎可序列,故云列传。”
  
  民工列传——记录那些普通的劳动者,讴歌那些辛勤的建设者,赞扬那些勇敢的开拓者,书写那些执着的追随者,铭记那些淳朴的守望者……
  
  我想重点声明下,接下来的文字,只有生活,没有穿越;只有生存,没有奇幻;只有生计,没有修真……有的只是民生和民声!
  
  本人中国公民,安徽籍某村村民,资深现役民工,长期外出务工者,非典型农村剩余劳动力。以下是我本人和我的兄弟们,十二年打工生涯的经历,十二年生活变迁的写照,十二年远走他乡的见闻,真实性请勿置疑。
  
  
  序
  
  历史风云变无穷,帝王将相领先锋。
  千载史书千秋传,翻遍章节少见农。
  
  汗水浸透五千年,稻粮堆积九亿功。
  万里江山万重关,劳苦勤勉当属农。
  
  前世男耕女织路,今生背井离乡中。
  十年风雨十岁过,不曾遗忘我是农。
  
  但求天下少不平,只愿世上多大同。
  百世传承百代衍,世人祖先皆曾农。
  
  农民,过去泛指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如今可理解为拥有“农业户口”的人。不过有一点却十分肯定,他们一直是社会的一份子,而且是最庞大的群体,因为根据有关部门的资料显示,我国大约有九亿农民。
  
  农民旧称农夫,春秋时有“士农工商”之四民说,见《管子•小匡》:“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而《汉书》更以:“士农工商,四民有业”来形容盛世,同时《汉书•文帝本纪》还有:“农,天下之大本也”之句。
  
  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也曾提到:“食粟当念农夫之苦”,由此可见,我华夏文明的先民们,对农民这个身份一直持敬畏的态度。只是,农民们从未因此居功自傲,世代过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艰辛生活。
  
  
  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留给人们最大追忆,无奈地指向“面朝黄土背朝天”,加之城乡因素,促使很多农人做梦都想跳出“农”门。
  
  我们都是农民,打小听到最轰动的新闻,皆为“哪家儿子考上大学,哪家亲戚部队提干,哪家姑娘嫁到街上……”后来,又多了个话题“前村在上海进厂的,后村在北京看门的,西边在深圳上班的,都挣了好多钱……哎,还是城市好啊”。
  
  而我们是这些声音的见证者,虽然当时不太懂里面的深意,但有一点明白——城市可能比农村好。童年时,我们摸鱼捞虾,放牛割草,爬树掏鸟……在“不好好念书,长大还是农民”声中,我们为之无邪地咧嘴一笑。上小学时,看见课本上有幅像父辈的画像,被尊为农民伯伯,我们为之发出哈哈大笑。
  
  上中学时,瞅见报纸上有张像邻居的图片,写着农民兄弟,我们也为之露出纯真笑容;后来走上社会,却发现“伯伯”和“兄弟”两个词,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朴实憨厚的两个字——农民,我们还是为之付出一笑。
  
  长大后,我们没能像先辈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是随着时代的洪流,以打工者的身份涌入城市。十多年的打工生涯,我们的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同时接触过很多高矮胖瘦的人,发生过很多喜怒哀乐的事,品尝过很多酸甜苦辣的味。
  
  我们常常在睡梦中惊醒,为那些曾经难舍难忘的人,为那条曾经艰苦跋涉的路,为那颗曾经沧海桑田的心……于是,我们决定写下这些真实的经历,写那些一路汗水走过来的人,写那条满是荆棘挡在前的路,写那颗烙着奋斗不停息的心……让时代去见证,让历史去评判,让岁月去漂洗,让心灵去感受,让文字去诉说……真正属于我们的经历!
  
  颠沛飘零不是梦,酸甜苦辣藏心中。
  汗水泪水水相连,心血热血血共通。
  他乡故乡明月照,前方远方星辰同。
  奔波江湖鱼凌志,俯视苍茫龙腾空。
  
  我们生活在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十多年无声的过去,我们的名字不断在变,比如教科书称“农村剩余劳动力”,官方媒体谓“外来务工者”,个别城里人用“乡巴佬”,特定时期被冠“盲目流动人口”,而最多见的通常是这三个字“农民工”。
  
  如果您曾经在这三个字后面加上“兄弟”,在这里我们由衷地感谢您!如果您曾经碰到个外地人,假设他匆忙赶着路,或者他埋头干着活,兴许他翘首望着家……那很可能就是我们。在这里,我再次跟您说声“谢谢”,感谢您曾关注过我们。
  
  如果您刚好有空,请您听听我们的故事和心声,请您看看我们的苦辣和酸甜,请您读读我们的生活和经历……我们是五个人,是五个普通的农民,是五个普通的“外出务工者”。我们的名字分别是:钟心成,蒋有材,沈正雨,夏士炳和徐磊。时间后退到公元1998年,当年为虎年,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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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06:04 | 看全部
第一节 我们五个人
  
  普普通通五个人,浑浑噩噩一红尘。
  千百经历织岁月,十二生肖转年轮。
  声声追忆声声切,句句过往句句真。
  欲道心迹言心路,需说旧事话旧人。
  
  我们村不大,三十来户的样子,有一百多口人。村里有五姓,分别是“钟、蒋、沈、夏和徐”。村西大路直通镇上,大约三里;村东长河流经镇上,大约三里半;河水向南百余里汇入长江,向北十余里连接巢湖,形成前江后湖的鱼米之乡。
  
  
  读高二的钟心成,每天下午都会逃课,但他跟别人不同。别人逃课,或钻进游戏室,或躲进小树林,等放学后装模作样回家,而他直接往回赶。只见他先穿街走巷,然后快步跑上河埂。见四下无人,便兴奋地打起旋子,翻起空翻,踢起飞脚……正是:
  
  无拘无束真心人,最厌最烦教室门。
  莫问莫提学习事,自由自在心思纯。
  
  他回家走河埂,是有原因的,究其有三。其一、河埂上人较少,不会碰到不想碰到的人,比如“新华社”。假如不幸碰到,“新华社”必定告诉钟牛贩,而他就会被修理。虽然他常在学校揍人,但要是被父亲揍的话,传出去实在很没面子。
  
  其二、河埂上有他最要好的兄弟,长期从事放鸭事业,晒得很黑的蒋有材。他两同年出生,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都同班,十七八年形影不离。“新华社”不止一次讲:“你两要有一个是女的,过几年结婚,多好……”其三、他顺便把拴在河埂上的两头水牛牵回家,然后对父亲说:“我放学顺路。”钟牛贩也乐意坐享其成。
  
  “新华社”其人,钟心成爷爷的远房表亲,按方言叫他“表爹”。他喜欢播报各种新闻,涉及国际风云,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等。三年前,读初二的钟心成很是感叹:“表爹简直是我们村的新华社。”从此,“新华社”成了他的外号。
  
  
  关于钟心成和蒋有材,初中班主任记忆深刻,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他两念书聪明,就是太贪玩。”接着他回忆,那年带他们班去县城参加中考,由于那些孩子大多头回进城,当他们看到满城的汽车后,表情呈现出发呆、发愣,甚至发狂……
  
  考前那夜,他两都没睡觉,一起趴在窗边数着汽车,据说共数到三千多辆汽车,等到考试时,只得打着瞌睡乱填答案。离开时,他两没有忘记给旅馆关怀,随手顺走了除了门窗、桌椅之外的所有小东西,带回了整整两书包窗勾、玻璃杯等。
  
  多年后,初中班主任见到他俩,捶胸顿足说:“如果中考前我能看住你们,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肯定能上名牌大学。”他两付之一笑,各从口袋里掏出包中华和玉溪,然后递给班主任。班主任受宠若惊说:“你两……你两不上大学,比上大学还过劲,是我教书三十年印象最深的学生。”
  
  此时他两,当然不会以为这是真话,这班主任可是拥有三十年的扯谎历史。关于念书,他两心里很清楚,都拥有共同的缺点——十分偏科,钟心成跟英语对面不相逢,蒋有材对数学相顾无言。记得那年初中预选,成了大伙至今还在说的笑话……
  
  钟心成英语二十一分,蒋有材数学十七分,令人惊讶的是他两竟然通过了预选。为此,大伙经常奚落他两:“什么狗屎运,考十几二十分还能通过预选,丑事给你两干尽了……”他两笑着摇头:“本想考倒数第一第二,竟然没考成……”
  
  中考后,鉴于在旅馆的神勇表现,他两坚定地认为,考分离分数线最少差一百五十分。可分数公布后,他两惊呆了,钟心成居然只差九分,蒋有材竟然只差三分,但是有点值得庆幸,那就是肯定没考上,那就证明还是解放了……
  
  
  问题是,为何钟心成成了高二学生?而比他多六分的蒋有材,反而成了养殖专业户的从业人员呢?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说文一点“孔方兄”,说远一点“阿堵物”,说潮一点“RMB”,说洋一点“money”,说直接点,就一个字“钱”。
  
  作为本村80末90初的首富,方圆十里最知名的牛贩,钟心成的父亲钟牛贩,两年前开学那天,从口袋掏出九百块钱递给他老三,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以一分一百块钱的代价,让儿子顺利成为高中学生。那天,钟心成的心情差极了,整整撅了半个月的嘴巴,很不情愿地又上起了学。
  
  曾经是军人的蒋复员,退伍二十几年后再现军人气概,厉声训斥着儿子,声音略显颤抖:“没用的东西,三分都考不好?明个开始给老子放鸭。”蒋有材高兴地接受新任务,但也仅仅快乐了半个月,接下来陪他的是——寂寞。板指算来,他在这河埂已快两年,风雨无阻,未曾间断。

作者:某村村民  回复日期:2010-07-25 07:35:02
  每天下午,蒋有材等来钟心成,两人找块地方坐下,接着开始探讨诸如“汉唐宋明孰强孰弱?”“三国水浒谁最能打?”等问题。或许因为此类问题难觅答案,两人随即把论点调整至现实主义,矛头直指“统治阶级”。
  
  钟心成看着远方:“新闻天天讲下岗,为什么村干部不下岗?”蒋有材想了想:“估计没轮到他们吧。”钟心成随后问:“他们要是下岗就好了。”蒋有材来了兴趣:“要不我两替他们安排。”接着,两人随性编起顺口溜:
  
  村支书,麻将修长城——不赢光输。
  村主任,东缸舞粪瓢——专舀大粪。东缸(茅坑,厕所)
  村会计,东家西家吃——尽放臭屁。
  联防队,啤酒当水喝——胃部崩溃。
  
  随后,又重点瞄上村主任李文武:
  
  李文武,啤酒肚,装模作样像老虎。
  抓起来,打屁股,打成一只小老鼠。
  
  两人朗声读完后,钟心成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边翻边说:“那些初中同学,没念高中的,全部都出去打工了。”蒋有材略显懊恼:“我长这么大才去过一次县城。”钟心成听后:“我也就比你多一次。”
  
  蒋有材问:“你可晓得,他们都在哪里混?”钟心成说:“五湖四海都有,出去长了不少见识。”蒋有材顿了顿说:“我也很想出去。”钟心成点头:“抓紧时间把身份证办好,下半年争取一起出去。”
  
  蒋有材看着他的本子好奇地问:“你那上面都写的什么东西?”钟心成把本子递给他:“都是他们在外打工的地址,还有个他们讲的顺口溜,你看看。”蒋有材接过本子,看着潦草的字迹,低声读了起来:
  
  黄浦江中洗过澡,天安门前拍过照。
  五羊城内赛过跑,雷锋塔下撒过尿。
  火车道上压过腿,高速公路亲过嘴。
  公交车站撞过鬼,录像厅中摸过腿……
  
  读完后,他递回本子:“是真的吗?”钟心成把本子塞进书包:“估计也有吹的。”最后两人达成共识:“怎么也要出去闯闯!”随后,蒋有材忽地叹气:“现在才晓得上学好,我快两年没认识小姑娘,哎!”
  
  钟心成无奈地摇头:“也不好,我们班才七个女的,个个歪瓜裂枣,奇形怪状,还有男同学为她们打得头破血流。”蒋有材继续叹气:“那也比我好,看我晒得这么黑。”说完伸出自己的胳膊,确实比钟心成黑很多。
  
  他原本并不在乎皮肤黑,可今年“潘金莲”见他一次讲一次:“这么黑,讲小丫头难讲啊。”当他听到第八次后,心理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此,他是那么在乎这皮肤,常捧着黝黑的脸庞,忧郁地思考着变黑的烦恼。正是:
  
  年少未尝愁滋味,只因无翅不能飞。
  风吹雨打阳光晒,闲言碎语愁容堆。
  
  话说“潘金莲”,四十多岁,有些风韵,丈夫蒋老好据说有缺陷。两年前,几个老光棍坐在河埂说着她,动情之时,完全忘记蒋有材的存在。正在看《水浒》的蒋有材突然说了句:“五婶简直是潘金莲!”从此“潘金莲”成了她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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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07:05 | 看全部
蒋有材抬头问:“怎么才能不黑?”钟心成拍拍他肩膀:“等打工挣钱买洗面奶。”蒋有材不好意思:“小姑娘用的吧?”两人一说到小姑娘,马上来了劲,钟心成拍着胸脯:“小姑娘会有的,肯定是漂亮小姑娘,你尽管放心!”
  
  他凭什么这么说,因为他心中有底。一个月前,他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沈正雨。沈正雨信心满满地保证:“我们厂小姑娘不但多,而且漂亮,谈恋爱包在我身上。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天天都帮你跟有材吹……”
  
  沈正雨比他两小一岁,上学一直跟着他两屁股后面转。他两也没亏待他,曾不止一次帮他教训他同学。去年,沈正雨完成义务教育,没能考上高中,跟高考分数线相差不是三分,也不是九分,而是二百九十五分,
  
  沈家父子很干脆,当时就放弃念高中的想法,用沈老三的话讲:“念,也是拿钱砸鳖,有那个钱,称点肉吃多好!”可他家既没有鸭放,也没有牛放,十六七的人总不能闲着,更不能天天在家看电视,那沈老三可是会揍人的主。
  
  
  沈老三在没喝醉时,还是很有办法。当他听说镇灯泡厂要招两名工人,便迅速邀请他大哥,大嫂,他二姐、二姐夫,紧急召开家族常委会。会议经过慎重磋商,最后差额表决,一致同意给灯泡厂车间主任程言明送礼。
  
  程言明看着几个自称八代老表的远亲,又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他实在没看出有丝毫的亲戚基因。但当他们把礼物摆在他面前时,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油然而生:“老表过来,还买这么多东西?真亲戚……”
  
  沈老三谦恭地站起来,左手递香烟,右手掏出火柴:“老表,看不起我?这点小东西……你家表侄子中考考上硬不念,他讲跟表叔做大事业更有前途,你看?”程言明当场拍板:“明个叫表侄子过来上班。”于是,沈正雨成了灯泡厂员工。如此隐秘的事情,怎么会村人皆知呢?这得归功于大名鼎鼎的“中央台”。
  
  两年前,她正跟沈家兄弟两说东家长,西家短。沈正雨钦佩地看着她:“二妈就是中央台!”这是一句天大的真话,他家破电视只能看中央台。所以在他看来,这世上,她的嘴巴是最精彩的节目,当然她的大名也威震村宇。
  
  
  蒋有材望着远方,忧郁地说:“没劲,我两都快十八岁了,连初恋问题还没解决……”钟心成满脸稚气,庄重地说:“这件大事要尽快解决……”随即,钟心成无聊地打起拳,翻起跟头;蒋有材无聊地翻着书,并未看下一字。
  
  这时倒可真切地看清两人,钟心成不高不矮,肤色稍泛红,鼻梁高挺,看样子爱笑;蒋有材略显瘦弱,肤色黝黑,眉目清秀,看样子也爱笑。正当两人愁眉不展时,一直趴在身旁的黑狗,突然冲上河埂,对着后面大声吠叫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朝后看去,见一人正跑来,边跑边喊:“我就晓得你两在这里。”黑狗继续大声吠叫,两人起身看着来人,钟心成摇头:“他每次出门都不超过一个月。”蒋有材也摇头:“次次如此,丢人。”钟心成说:“我估计不止丢人,还会丢钱。”

作者:某村村民  回复日期:2010-07-25 07:37:24
  来人正是夏士炳,一个月前,也是小年的第二天,他坐着火车南下,首站深圳,然后东莞,再后珠海,最后广州。好在每个地方都有亲戚老乡,才花掉他八百多块钱,总算顺利完成了广东一月“游”。
  
  找不到工作,不回来还能怎么办,虽然这是他三年来,第八次干这种事。昨晚他刚走进家门,夏秃子足足看了他半分钟后,一把揪掉头顶的列宁帽,秃头冒火咆哮着:“败家精,又回来了?!老子怎么养你这么没用的东西。”
  
  他吓得没敢说话,他妈大麻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就冲到夏秃子面前,满嘴口水对着秃头乱喷:“你有用?你有个屁用,还敢跟老娘的亲儿子来狠的……”夏秃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萎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
  
  他吃过饭洗了澡,便钻进被窝蒙头大睡,一觉就睡到今天十二点。吃过中饭,他本来想出来走走,但回头一想,别人倘若问他,会挺没面子的,于是在家呆坐到三四点钟。忽然听到一阵鹅叫,他马上联想到鸭子,便一溜小跑来到河埂。
  
  他不敢出门,其实最怕见一个人,是他三奶“西太后”。每次他出门回家,碰见“西太后”,她都是同一句:“柿饼子,小东西这么没用,你大你妈没指望你出门挣钱,你就不能出门带个小丫头回来啊?!”夏士炳红着脸低头离去……正是:
  
  男大当婚现实梦,缘分未到难相逢。
  他年洞房花烛夜,究竟为谁在脸红。
  
  村里人常讲:“夏家尽是老好人,幸亏有三老奶。”这话很对,事实正如此。一年前,夏士炳在家看清宫戏,当看到西太后的威严后,发自内心说:“三奶,比西太后还过劲!”夏秃子夫妻两听后也没反对,证明他们心中也是默认的。
  
  
  夏士炳刚站下,钟心成就问:“士炳,你怎么又回来了?”蒋有材也问:“你什么时间回来的?”夏士炳挠着头:“昨晚八点钟,”接着说:“我也不想回来,你两别问我这个问题,可中?”两人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他比钟心成高半头,比蒋有材高一头,身材壮硕,大手大脚,满脸青春痘。此刻他唾沫飞溅,手舞足蹈地渲染着外面的见闻。一会火车、汽车、公交车、出租车和摩托车,一会高楼大厦、高速公路……
  
  那两人表情也变得灿烂无比,一会这个插嘴:“这个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会那个附和:“那个我听人讲过……”夏士炳忽然满心欢喜地说着:“有几个厂要是让我去上班,不给我钱我都干。”两人不解地看着他。
  
  他表情很神秘:“换成你两保证也干!”钟心成不信:“别扯淡吧,我还会干这种孬事啊?”蒋有材质疑:“怎么可能?那还不如在家放鸭。”他低声说:“其实我不是找不到事做,有些事我不想做。”两个人同时惊叫:“啊?!”
  
  他继续说:“到工地做小工,处处招人,但我不去,连蚊子都是公的,有什么意思。”钟心成恍然大悟:“听沈大风讲过。”夏士炳凑近他两耳朵:“我讲不要钱的那些厂,全是小姑娘,要是让我去上班……”说完,又满脸堆笑。
  
  蒋有材听完,用手指着夏士炳:“一直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你这么不正经!心成,不能跟他玩,把我两教坏了。”钟心成一脸正经:“士炳小时候老实得很,怎么说变坏就变坏,我们要对他进行教育,防止他走上歪路。”
  
  夏士炳大声辩驳:“你两就算了吧,我还不晓得你两,大家大哥别讲二哥,少跟我瞎咋呼,我又不是三岁小伢子……”钟心成和蒋有材一旁放肆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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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07:48 | 看全部
本帖最后由 天蓝星 于 2010-8-22 01:10 编辑

三人说说笑笑,忘情得很,远处阵阵“叮铃铃”的车铃声并未引起他们注意。只听“嘎滋”一声的刹车声,从车上跳下一个身材矮小、皮肤白皙的小青年,这就是沈正雨。车还没停稳,他就开口:“三个大小伙子在谈恋爱吗?”
  
  夏士炳瞪了他一眼:“大人讲话,小伢插什么嘴!” 沈正雨停好车讪笑着:“比我大四岁,还大人……”士炳狠狠地瞪着他。沈正雨走上一步:“柿饼子,你瞪我干嘛?”士炳抬起头:“哪个是柿饼?打了你别哭!”说着扬起拳头,沈正雨不甘示弱,又上了两步。
  
  钟心成见状,一把抱开沈正雨,蒋有材同时拉着夏士炳。钟心成忙着打岔:“小雨,今个怎么下班这么早?”沈正雨无奈地说:“要倒闭,给那些饿死鬼吃倒的……”钟心成听后,失声“啊”了一下,心想,拜托他的事怕是要泡汤。
  
  夏士炳趁机挖苦:“那你大那个八代老表怎么办呢?”沈正雨愤愤地说:“什么鸟毛老表,什么坏事都是那头猪带头干的。”蒋有材故作惊奇问:“你大跟猪干老表,那你大是什么呢?”沈正雨听后马上反击:“你是鸭队长,难道你是鸭?”
  
  四个人相互挖苦着,打闹着,说笑着,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发生两个结果,一、挖苦一会很无聊,转移别的话题;二、挖苦升级,发生肢体冲突。作为四个一起长大的伙伴,小时候选择二可能性大于一,现在肯定只会选择一。
  
  
  沈正雨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付扑克:“刚好四个人,干扑克吧。”说完,他晃动着手上的扑克,其他三人反正也无事,便异口同声地回答:“好。”沈正雨继续说:“干小点,五毛钱一把怎么样?”三人先后点头表示同意。
  
  四人分四方坐下,夏士炳第一个抓牌,当他抓起扑克后,面部表情马上凝固,失声叫:“哎呀!还有这扑克啊?”原来他发现扑克上面,居然是个全身赤裸女子,虽然只是个背面,但身体马上就有了异样的感觉。
  
  钟心成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大尖小怪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当他看到扑克时,也出现个同样的表情,只是没有失声惊叫。他手上那张牌,是一妖媚女子一丝不挂,某些部位还打了些格子,见此也不免面红耳赤。
  
  蒋有材奇怪地看着他两,手停放在半空,在沈正雨的催促下,抓起了一张牌。由于有心理准备,他没有像他两那样失态。但当一个侧身赤裸的女人映入眼帘,顿觉心脏欲跳出胸腔。沈正雨满脸坏笑:“跟我干扑克有好处,能长大见识。”
  
  这个下午,沈正雨大获全胜,因为他想不胜都难。夏士炳致力于研究如何让格子消失,曾试图用指甲刮掉它。钟心成不断地换着角度,因为根据光学原理,这样格子可能会消失。蒋有材心脏一直狂跳不止,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沈正雨数完钱:“正好二十五块钱,让你们长大见识,才收这么点钱。”夏士炳突然义正言辞:“赶紧把扑克交给我,我帮你保管,给村干部晓得,你麻烦不小。”沈正雨面不改色:“我上次都跟他们干过几把,赢了五十块钱……”正是:
  
  人小鬼大点子多,略施小计从不输。
   牌面虽小人生大,未来扑克自己出。
  
  这扑克是沈大风在上海买的,他是沈正雨堂哥,还是一位优秀的瓦工从业人员。他每年过年回家都赌牌九,今年更是把工钱输得所剩无几,甚至发现连外出的车费都没了。他站在村口抽了半包烟后,想到一条妙计……
  
  当堂弟兴奋地看完扑克后,沈大风开始了深情回忆,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冒着天大的危险,躲过层层关卡,在天桥下买到这付扑克。接着他表情很严肃:“你现在处在发育期,十分需要这扑克,来增加你对生活的理解。”
  
  随后,两人本着亲兄弟明说话的原则,以六十块钱的折扣价成交。是不是折扣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正雨自从有了这扑克,着实赢了不少钱。他常找附近村子那些光棍玩牌,通常光棍们都以输钱结束,但他们无疑是满足的。
  
  很多年过后,我们终于知道那些格子叫马赛格,那些女人是日本的,她们有个很酷的名字——AV女优。

作者:某村村民  回复日期:2010-07-25 07:39:16
  四人正说笑着,远处走来个背着大书包,戴着大眼睛,穿着大西服的人。他低头快步走着,偶尔还不时地回头看两眼。他就是徐磊,小名门闩子,比钟心成蒋有材大点,比夏士炳小点,当然也比沈正雨大一点。
  
  去年高考,他差三分,为此哭了整整三天,他父母也跟着抹了三天眼泪。第四天,徐瓦匠咬着牙:“再干一年!”因为他坚信儿子肯定是大学生,前几年,一个算命的瞎子给他算过:“你家一定会出个大学生!”
  
  徐磊复读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但今年却老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总会有意无意闪出同桌张媛的笑脸,总想不去想偏偏拼命去想。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常让他彻夜不眠,痛苦和甜蜜同时包围着他,为此,他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有一天,张媛塞了张纸条给他,两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也选择了走河埂。每天都和张媛一道回来,让他感觉幸福无比。徐瓦匠问他为什么,他果断地回答:“河埂上安静,方便想题目。”徐瓦匠满意地吐了口烟圈。正是:
  
  情窦初开最美好,只恨不能携手老。
  深藏心底成追忆,岁月无声见分晓。
  
  徐磊也看见他们四个人,心想刚跟张媛缠绵了段时间,现在要再跟他们胡扯,有点浪费时间,于是便选择加快脚步。但沈正雨却叫他:“大学生,你回来了?”第一、有人喊不好意思不答,第二、他实在爱听别人叫他“大学生”。
  
  徐磊答了个“嗯”字,很正经地看了几人一眼,最后看着夏士炳:“士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士炳支吾半天,蒋有材替他回答:“昨晚回来的,就怕别人问他。”夏士炳不好意思地笑着,徐磊又继续:“你这样总不是个办法。”
  
  夏士炳红着脸:“出门样样难,你们没出过门不晓得。”沈正雨听完马上说:“就不讲自己没用,自己怂……”钟心成从身后捂着他嘴巴:“你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磊跟他们扯了几句后说:“我先回去了,星期天再跟你们玩。”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西边走去。他边走边向菜园瞟两眼,菜园里有个老人不时朝他投来目光,他赶紧低头加快脚步。他怕见这老人,当然有其原由。这老人跟蒋有材是本家,名字带个“福”字,村里人亲切地叫他“福大爷”。
  
  福大爷早年丧偶,独生女嫁给本村徐木匠,也就是徐磊的小叔,从此他便把徐磊一家视如己出。每当徐磊出现时,他总以关切的眼光关注着,这让徐磊觉得很不适应。徐磊一直没搞明白该怎么称呼他,徐瓦匠喊福大爷,徐磊也这么喊,所以经常闹出笑话。但福大爷不在乎,他搓着手说:“念书人,这样才过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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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09:23 | 看全部
第二节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金木水火土,稻黍稷麦菽。
  酸甜苦辣咸,柴米油盐醋。
  五行应五事,五味调五谷。
  五家五本经,五人五条路。
  
  我们村是标准的“☆”,五个角分别住着我们五家。钟心成家在上角,蒋有材家在左上角,沈正雨家在右上角,夏士炳家在左下角,徐磊家在右下角。
  
  
  钟牛贩现在养两头牛,专门帮人家犁田,再按亩收钱,虽然辛苦但多少能挣点。晚饭前,他正在家吹牛,但吹的不是“牛”,而是如何教训村镇干部。正说起去年的一件事,当时他儿子和侄子都在上学,所以他必须详细描述。
  
  话说去年,新书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向各村拖欠的上缴,首选我们村下手。至于那些上缴,其实都是不合理的乱摊派,没有任何法律文件支撑,完全是地方上信笔一挥,收到的大约也没上交国家,没收到的后来也就算了……
  
  钟牛贩这么说:“三十八个镇党委班子,再加上村干部,还有联防队,分成三批人。”他喝了口水:“他们在路上就商量好,不交钱的抓人,不在家的撬门。”钟心宝惊呼:“那他们不是犯法?”钟心成一巴掌拍在桌上:“当干部当到目无国法!”
  
  
  且说钟老二,下岗三年的县航运公司船员,听说镇上过来收上缴,决定背个喷雾器,以打药水为名躲起来。谁知刚锁上门,就被镇政法书记委史怀仁堵住,并大声质问:“到哪去?”钟老二没理他,继续走着。史怀仁很愤怒:“到哪去?讲话你没听见吗?”
  
  钟老二低头闷声:“治虫,害虫太多。”或许这话,史怀仁听出其他意思,被激怒的他大声吼着:“你就是不想交上缴!给我抓起来。”这时,联防队员张庆远等冲上来就要抓人。史怀仁接着吩咐:“撬门!”另外几个家伙就准备撬门。
  
  刚从外面回来的钟牛贩见此,冲进人群断喝:“你们可有逮捕证?他犯什么罪?身为国家干部,你眼中可有法律?”张庆远等停止手中动作,史怀仁傲慢地说:“我就是法律!”钟牛贩冲他冷笑:“就你这句话,是党员,开除党籍,不是党员,去蹲大狱。”
  
  他手指着史怀仁:“你这是旧军阀法西斯的行为!你完全脱离人民群众!中央三令五申,要解决下岗工人生活问题,我老二下岗三年,你就这么解决的吗?任何收费都要有理有据,你把文件拿来。”几句话让史怀仁手足无措,围观的人开始鼓噪:“把文件拿来!”
  
  钟牛贩又大声问:“请问哪位是负责人?”袁书记很不情愿站了出来:“我就是,姓袁,今天来协助你们村工作。”钟牛贩冷笑着:“撬门也是协助工作?是宪法还是刑法赋予你这权利?”袁书记不知怎么回答,李文武悄悄拉着钟牛贩:“老钟,有话我们旁边讲。”
  
  钟牛贩没理他,继续盯着袁书记:“你身为党委书记,有这么蛮干的吗?按你这干法,中央还要派两百多委员来我们村收上缴呢?”袁书记赶紧狡辩:“我今天主要是下来调研。”说完,他走过来紧握着钟牛贩的手低声说:“下不为例,有下次就是你儿子……”正是:
  
  乱摊乱派无底洞,注定是条死胡同。
  民之生业勤为本,国之大计农为根。
  
  钟心宝焦急地问:“那后来呢?”钟牛贩手一指:“后来去别的村继续收……”钟心成随后问:“别的村子情况怎么样?”钟牛贩摇头:“被撬了好几家,现在还在告呢。”这时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打倒反动派,打倒反动派!”
  
  说话的是钟心成奶奶,前几年老头子走了,她落了单,还不幸患了老年痴呆症。去年那天,她呆坐在屋里,忽见一批人气势汹汹冲到门口。那些人的嘈杂声,让她仿佛回到了金戈铁马的岁月,她激动地拿起拐杖冲出门口。
  
  她端着拐杖对着那些人做扫射状,口中大喊:“打倒反动派,打倒反动派!”人群中一阵哄笑,那些人好是尴尬,李文武赶紧过来劝说:“大妈,我们是新四军。”她用拐杖指着他:“你是反动派,老头子在世,第一个崩了你……”
  
  
  做好晚饭的心成妈,从厨房出来数落钟牛贩:“你没事做,跟他们讲这些干吗?”钟牛贩摆摆手:“不要紧,就是要告诉他们,当干部也要讲理守法。”心成妈村里人都叫她牛贩大嫂,在这里也称谓她牛贩大嫂吧。
  
  牛贩大嫂又说:“你就喜欢吹,张庆远那三百块钱,怎么就没听你讲。”钟心成惊讶地问:“大,大老黑差你钱?”钟牛贩无奈地说:“帮他犁田,正好三百,他不给,跟他打架划不来。”牛贩大嫂抹着桌子:“你以后少跟那些无赖窝囊。吃饭吧!”
  
  钟心成忽然说了句:“大老黑,你敢欺负我大,不还钱老子不打你一顿,老子不姓钟。”钟牛贩、牛贩大嫂都没放在心上,反正他天天不是不想念书,就是打这个打那个。老太太忽然说了句:“那个挡炮子的,也是个反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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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0:43 | 看全部
蒋复员同志是个好同志,用他儿子蒋有材的话讲:“一生忠党爱国”。他十八岁去当兵,当的是工程兵,只管开山修路,枪倒没摸过几次,但他很自豪这段经历。退伍时,他连哭三天三夜,回家眼睛还是红的。刚进家门,老爷子问他:“可入党了?”
  
  他支吾了半天:“太忙,忘了。”老爷子生气地骂着:“没用的东西,我还指望你部队里提干,混这么多年连党员都不是,小秃子没当兵都是党员,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这不能怪他,他在部队一心干活,确实忘了。
  
  蒋有材中考只差三分,他没有勉强儿子去念高中,当时他藏了个私心,他也希望儿子跟他一样去当兵,然后亲口告诉他:“一定要入党”。可现在他彻底失望了,因为他战友讲,现在当兵要高中毕业,这让他很是懊恼。
  
  
  蒋复员的部队情节十分严重,没事就给儿子上政治课:“老子象你这么大时,在部队人人夸我能干。”接着又说:“你又不念书,天天还捧本书,有什么用?你现在要热爱劳动,专心帮我把鸭子养好,让鸭子多生蛋。”
  
  蒋有材“哦”了一声,他随后说:“别一回家,就往房里躲,男子汉,应该多到外面锻炼,不能那么没出息。”他继续说:“你脸皮怎么这么厚,都快二十岁,就喜欢跟吃奶的小伢玩,人家不高兴,难道你都看不出来吗?”
  
  蒋有材最喜欢跟学龄前孩子玩,每次都玩得很开心。但最后都一个结果,对方父母都会如此教育孩子:“你跟他玩?跟他玩以后就放老鸭哎,你长大可要考大学……”蒋有材没明白其中的贬义,反而心中很愧疚地想:“是不能跟我玩。”
  
  蒋复员加紧教育:“你二姐比你好,今年出门就进厂,月月有工资发。”见儿子无动于衷,他提高声音:“你不如你小妹,念书从不要我讲,次次考试全班前三名。”蒋有材看了看妹妹蒋有慧,她正趴在板凳上做作业。
  
  蒋复员还在那说,这回他把亲朋好友全部拉来举例,最后得出结论:“你怎么就这么怂?”儿子觉得差不多了,转身进房去了,剩下蒋复员一个人在外咕哝:“刚讲你不要呆在房里,一个男子汉这么没出息……”
  
  
  有材妈正在房里做渔网,农闲时做渔网,在我们那有很长历史。蒋有材听完蒋复员的例行政治课后,本能驱使他又“躲”进房里。他本是个勤快乖巧的人,虽然跟钟心成在一起有些闹腾,但蒋复员曾分析:“那都是钟小三教的。”
  
  他进房后,就弯腰拿起桌子上的梭子,再起身拉出网架子上的丝线,帮他妈上起梭子来。有材妈边做网边问儿子:“你大又话多了?”蒋有材低头没说话,她继续说:“他的话是有点多,但是心不坏,说也是希望你好。”
  
  蒋有材这才说出句话:“天天讲话一模一样,我都晒这么黑,还叫我多呆外面。”有材妈看着儿子黝黑的脸庞:“我老早跟你讲去学门手艺,老话讲‘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以后也有个饭碗。”蒋有材停下动作:“妈,我真学不会。”
  
  有材妈奇怪问:“你念书时聪明得很,怎么学手艺那么难?”蒋有材叹着气:“我也不想学,学会了也跟徐木匠一样。”他对徐木匠有很大意见,去年,蒋复员曾请福大爷、徐家兄弟吃饭,希望儿子能学门手艺,徐木匠当时亲口答应收蒋有材为徒。
  
  可一年过去,徐木匠每次都说:“太忙!再等等。”再傻的人也能听明白其中的含义。有材妈也叹着气:“不是一家人是靠不住,他们带徒弟也不真心,但你总不能放鸭放一辈子,年纪轻轻应该为以后多想想。”她很为儿子的前途担忧。
  
  蒋有材抬起头:“二姐现在进厂,要不等二姐稳定下来,让她带我出去。”有材妈听完说:“我也这么打算的,就怕你大到时候还让你放鸭。”蒋有材生气地咕哝着:“我都十八岁了……把我晒这么黑……一个村还有哪个比我黑……”正是:
  
  父严母慈儿乖巧,平淡生活少波涛。
  风云变幻谁能测,成长总伴浪急高。
  
  蒋家姐妹三个,两女一男,他排行老二,那为什么都叫他蒋小三呢?因为他爷爷在时,一大家子没分家,他大伯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按照男丁排,他排老三,按照女的排,他姐姐成了二姐,他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三哥,比他小的可不管那些东西,只管喊得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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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1:17 | 看全部
沈老三白天在“潘金莲”门口晃来晃去,没晃出结果。倒不是“潘金莲”多么高风亮节,而是沈老三个人的问题,她可以跟任何人,惟独不能跟沈老三,谁不晓得那张破嘴,芝麻能吹的跟西瓜一般大,这种事再不守妇道的人,其实也不想很多人知道。
  
  沈老三回家路上遇见小柱子老婆,看见她胸口跳来跳去的东西,便壮胆撞了一下,小柱子老婆没说什么。可偏偏被“中央台”看见,她可不客气,马上来了通连珠炮:“你多大岁数了?她做你女儿可以吧……”这席话,让他羞愧难当,差点没把头低到裤裆里。
  
  回家后,他拿瓶劣质白酒,“咕咕”的灌了半瓶,马上觉得屋子在转。这一转,转得满屋子都是他死去的老婆小不点的笑脸。沈老三顷刻间悲从心起,鼻涕眼泪一大把,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思绪一瞬间回到了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媒人来到全村最穷的沈家,说是可以帮他家换门亲事,不花一分钱。老人肯定有些心动,于是做起儿女的工作,沈老三当然不愿意,但他拗不过老人的苦口婆心。第二天,他牛皮哄哄的光着脚,顶着破草帽去相亲。
  
  可当他见到小不点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家后他跪地哀求他二姐答应这门亲事,再加上两个老人的软磨硬泡,终于把他二姐嫁给那个大十几岁的老好人,说是姐夫也行,说是舅子也成。
  
  第二年,沈老三也结婚了,他不知道多疼小不点,一点农活都不让她干,“小不点”也对他呵护有加。沈老三无数次跟儿子说:“我跟你妈,就是董永跟七仙女。”说完,他唱起了天仙配,很是陶醉,眼睛里满是泪花。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第三年生沈正雨时,“小不点”难产死了。据说,沈老三哭得都没了声音,三天三夜没停过。后来他曾尝试过喝农药、上吊和割脉等等方式,每次都被他大哥大嫂救了,用他自己的话讲:“阎王不收我,有什么法子。”日子久了,他也断了这念想,虽然他越来越懒散,也越来越暴躁,但总算把儿子拉扯大。
  
  
  沈正雨赢钱后心情很好,便叫来堂弟沈小雷,堂妹沈小晴,掏出五块钱:“帮我买四块钱花生米,剩一块钱你两买糖。”两人捡了个大便宜,飞快的朝小店跑去,边跑边商量:“回来慢点,可以多吃几颗花生米。”
  
  沈正雨一向鬼精的很,今天却犯了糊涂,进门没有仔细观察家中情况,还以为沈老三趴在桌上睡觉。他随口说:“大,我回来了,跟你讲件事情。”沈老三趴在那咕哝着:“什么事?”沈正雨:“厂恐怕要倒闭了。”
  
  沈老三“腾”的一下直起身子,拍桌大骂:“我就晓得你是丧门星,一出世就把你妈克死,现在把厂克倒闭了!”沈正雨这才发现他喝了酒,但他还是忍不住争辩起来:“厂倒了,也怪我啊?你就不能少喝点酒吗?”
  
  沈老三语无伦次,对着儿子大骂:“你个小畜生,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敢教训老子!老子今天不把你腿断,老子就是你儿子!”说完,踉跄着步子,冲了过来,一手抓住沈正雨的胳膊,一手抡圆朝着他后背打来。
  
  沈小雷和沈小晴刚一进门,就看见沈老三正要打沈正雨。沈小雷一下来了兴趣,三爷经常跟他吹打架,今天赶上现场直播,怎么也得看下去;沈小晴一看急了,她拼命的往家跑,同时喊着:“大!妈!快来!三爷在家打二哥!快来!”正是:
  
  借酒浇愁愁更愁,往事随风逐水流。
  人生在世梦一场,总有旧事压心头。
  
  沈大炮也喝了两杯酒,从家里跑了过来,进门就骂:“没用的东西,就晓得欺负儿子。”同时一把拉开沈老三,又对沈小雷说:“把你二哥拉走。”沈小雷进门拉走沈正雨。沈大炮对着沈老三训斥:“没事喝孬酒,还打儿子,你本事还真不小。”
  
  沈老三歪歪扭扭地看着他:“我打我儿子,又没打你儿子,关你屁事。”沈大炮酒正冲头,当即大怒:“三减阳寿的,喜欢打我两来打。”沈老三卷着袖子:“大挡炮子的,我还怕你啊!”两人马上冲到一起。
  
  沈大炮老婆这时也走过来,沈小晴焦急地说:“妈,我大跟三爷也打起来……”她抬起右手一挥:“随他两打,打死吃肉,走,吃饭去。”说完拉着三个小的,大步向家走去。后面的屋里,不时传来衣服撕扯声,东西摔碎声,还夹杂着偶尔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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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1:35 | 看全部
夏秃子回到家中,见桌上摆着一瓶酒、三盘菜,心情十分高兴。酒可是他的最爱,有酒他就能做到贵人的境界,能忘掉很多事。儿子每次出门都一个结果,他也只骂一次就算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
  
  作为村里唯一的党员,他常跟老婆吹嘘:“复员当兵都没搞上党员,全村就我一个党员,真是祖上积德。”说完脸上满是得意,大麻子有时讽刺他:“人家看你老好,又欢喜喝猪尿,什么事你都没意见,才让你入的吧。”
  
  一般事他不跟大麻子争,但这事他一定要争:“这经过严格的政审,证明我政治过硬……”大麻子看了他两眼,通常会说:“关灯!睡觉!”夏秃子继续辩驳着。要知道,村里那些老的都死了,他成了村里的唯一,能不自豪吗?
  
  夏秃子满了一杯酒,先是凑近鼻子闻了闻,接着仰脖一饮而尽,随后张开嘴哈了口气很是享受的样子。夏士炳忽然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酒,闻都没闻就一口而干,接着又倒了第二杯,这让坐在对面的夏秃子很是恼火。
  
  他的秃头仿佛要冒火,大声咆哮着:“还跟老子抢酒喝,把老子脸都丢尽了,还敢抢老子酒喝?!”接着骂:“败家精,你都不如士英跟士丁!现世宝……”夏士炳盯着酒不吱声,酒也是他的最爱,他一闻到酒浑身都舒坦。
  
  他在家老大,士英是他妹妹,年后跟同学一起去苏州打工,前几天写信回来说,转道常熟;士丁是他弟弟,读初三寄宿在学校,挺看不起这个哥哥,他曾经不止一次说:“我象你那么现世,早就钻河里淹死算了。”
  
  夏士炳不吱声,不代表大麻子会不吱声,她手提炒菜的锅铲,指着夏秃子吼着:“死秃子,别老是跟儿子过不去,再这样老娘不饶你,老娘把你那些猪尿全部砸碎!”夏秃子脸上露出心疼的感觉,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麻子用温情的眼光看着儿子:“士炳,多吃菜,别光喝酒,在外面吃了苦,老娘晓得,老娘不像有些人那么没心没肺的。”说完用眼睛狠狠的挖了夏秃子一眼,夏秃子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酒杯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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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1:51 | 看全部
子两喝了几杯酒,气氛缓和不少,话也多了起来,夏秃子舌头打结:“儿子,村子就大这么一个党员,老子丢不起那个脸。”夏士炳喝了酒胆子也大起来:“我不是找不到事情做吗?你以为我想回来啊,我也没面子。”
  
  夏秃子抹了把嘴巴:“你下次出门,找不到事情就别回来,回来也到过年才回来。你不在家,人家问老子,老子好吹你在外面发大财,一回来不就吹炸了吗?”夏士炳惊讶的看着他,半天说了句;“大,可是真的?”
  
  夏秃子明显有点多了,他晃着秃头:“老子还跟你扯谎啊,扯谎我是你儿子。”大麻子刚好走过来,她也端起一杯酒一口干掉,夹了口菜塞入嘴里:“儿子,你就听你大话,出去找不到事都别回来,没钱老娘寄钱给你,大不了多养两头猪。”正是:
  
  可怜农家父母心,为儿为女不畏辛。
  不计劳碌不计苦,天下最是爹娘亲。
  
  一家人酒足饭饱,夏秃子往床上一倒,不一会就呼呼大睡。大麻子打着酒嗝:“儿子,我跟你大想法其实一样的,就是想你早点结婚。”喝了酒的夏士炳毫无顾忌地说:“我也想啊。”他反正脸是红的,害臊也看不出来。
  
  大麻子叹口气:“你出去老是回来,我担心会影响你名誉,会影响你讲小丫头。”夏士炳酒喝得差不多,嚷嚷着:“我自己谈,什么年代?还要媒人讲啊?”他虽然属于酒后胡话,可是大麻子听着可是满心欢喜。
  
  大麻子接着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夏士炳也往床上一躺:“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装黄鳝吧,明个把黄鳝笼子搞出来补补。”夏士炳其实是个乖孩子,非常勤快,很会土里掏钱,想出去无非就是嫌在家太没面子。
  
  大麻子继续唠叨:“儿子,装黄鳝有几家田里不要去啊,后村大老黑,前村二孬子,河东三瞎子,西湾四油条,四个地痞不要沾,哪个沾哪个倒霉……”她自顾自的说着,夏士炳早已进入梦乡,看来酒真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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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2:26 | 看全部
徐瓦匠一摇三晃的回到家中,手里拿根稻草剔着牙,刚进门就问:“门闩子呢?”三根筋嘴巴一努:“在上面看书呢。”徐瓦匠:“我上去看看他。”三根筋小心地说:“别耽误太长时间。”徐瓦匠“嗯”了一声走上楼梯。
  
  正在翻看《情书百事通》的徐磊,被徐瓦匠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他赶紧拿本语文书盖在上面。徐瓦匠上来没说话,嘴里还叼着那根稻草,很满意的看着儿子,仿佛儿子已经是个大学生。徐磊转过头来轻声说:“大,你回来了。”
  
  徐瓦匠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很慈祥的微笑,用手拍拍他肩膀:“刚回来。”他接着说:“我回来路上,听福大爷讲,看见你在河埂上跟几个人指手画脚的,你马上要考大学了,跟他们还有什么好玩的。”
  
  徐磊“哦”了一声,徐瓦匠接着:“牛贩儿子是流氓坯子,蒋小三放鸭最没出息,沈家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有个是哪个?”徐磊回答:“是士炳。”徐瓦匠诧异地说:“他又回来了?秃子家,真一代不如一代。”
  
  随后很慈祥地摸了下徐磊的头:“你看书吧,我下去,等会我让你妈给你送点补品上来。”说完转身下楼,同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儿子,他仿佛看到儿子跟那些大学生一样,再也不用呆在农村,在城市过着幸福的生活。


  徐瓦匠一摇三晃的回到家中,手里拿根稻草剔着牙,刚进门就问:“门闩子呢?”三根筋嘴巴一努:“在上面看书呢。”徐瓦匠:“我上去看看他。”三根筋小心地说:“别耽误太长时间。”徐瓦匠“嗯”了一声走上楼梯。
  
  正在翻看《情书百事通》的徐磊,被徐瓦匠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他赶紧拿本语文书盖在上面。徐瓦匠上来没说话,嘴里还叼着那根稻草,很满意的看着儿子,仿佛儿子已经是个大学生。徐磊转过头来轻声说:“大,你回来了。”
  
  徐瓦匠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很慈祥的微笑,用手拍拍他肩膀:“刚回来。”他接着说:“我回来路上,听福大爷讲,看见你在河埂上跟几个人指手画脚的,你马上要考大学了,跟他们还有什么好玩的。”
  
  徐磊“哦”了一声,徐瓦匠接着:“牛贩儿子是流氓坯子,蒋小三放鸭最没出息,沈家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有个是哪个?”徐磊回答:“是士炳。”徐瓦匠诧异地说:“他又回来了?秃子家,真一代不如一代。”
  
  随后很慈祥地摸了下徐磊的头:“你看书吧,我下去,等会我让你妈给你送点补品上来。”说完转身下楼,同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儿子,他仿佛看到儿子跟那些大学生一样,再也不用呆在农村,在城市过着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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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2:41 | 看全部
徐瓦匠是半路出家的瓦匠,四十岁那年拜个三十岁的为师,手艺肯定谈不上好,只能说马马虎虎。但这几年,附近瓦匠都外出干工地去了,他就理所当然地猴子成大王。这本来是好事,但他却很得意忘形,渐渐看不上同村人。
  
  虽然他遇到纠纷时,会找钟牛贩帮他讲理,会找蒋复员帮他算账,甚至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他会叫来沈老三和夏秃子,但他从骨子里面是瞧不上他们的,他已经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纯正的手艺人,儿子会成为大学生,算命的瞎子这么说的。正是:
  
  一家同做一个梦,多少欢笑多少痛。
  谋事成事谁做主,计划总被造化弄。
  
  下楼后,他又嘱咐起三根筋:“过几个月,门闩子就要考大学了,不能把他身体搞垮,补品不能少买,不能让他跟那些没用的东西来往,他们过来玩,就是想带坏门闩子。”三根筋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我晓得,我晓得。”
  
  三根筋很瘦,当年相亲时,她没看上徐瓦匠,她妈硬把她嫁过来:“徐家老大人老实,有日子过。”后来证明是没日子过的,夫妻两以前吵得厉害,直到徐瓦匠做了瓦匠后,就没怎么吵嘴了。福大爷常说:“日子好了,当然不吵。”
  
  自从儿子上了高中,夫妻两一门心思巴望儿子上大学,她也坚信儿子能上大学,因为徐瓦匠说瞎子说的,那瞎子很准的!虽然嘴巴里面这么说的,但她还是经常睡不着,担心儿子考不上,于是她越发的瘦了下来,看起来真像三根筋。
  
  徐瓦匠又问:“小丫头呢?”三根筋说:“已经睡了。”徐瓦匠脸上露出很欣慰的笑容,小丫头是他的掌上明珠,都说小丫头为他带来好运气,小丫头出世后不久,他就成了手艺人,小丫头不叫他“大大”,而是叫他“爸爸”,他听着特别甜蜜,特别舒服。夜深人静,他幸福地想着:过几个月,儿子就是大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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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3:17 | 看全部
第三节 村官与村霸
  
  麻雀虽小五脏全,村庄不大风波连。
  错综复杂人和事,变化多端坤与乾。
  莫道天下百般苦,休言世上万事难。
  有色有味为生活,无惧无悔是少年。
  
  钟心成五年级就豪言:“长大一定打大老黑!”他初中常蹦出一句:“过几年,好好收拾大老黑!”甚至一个月前,还在家说:“大老黑,不打你一顿,老子就不姓钟。”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成为现实,更没想到会接近完胜。
  
  98年4月某天下午,逃课的钟心成,放鸭的蒋有材,下班的沈正雨,装黄鳝的夏士炳,放学的徐磊,同时听到大广播的通知。五人在河埂上围着说道这事,蒋有材先开口:“不晓得可热闹?”沈正雨调笑:“选我干村主任吧。”徐磊随后:“十八周岁就可以选你。”夏士炳惊讶问:“那我不是能选我吗?”钟心成很肯定地回答他:“就选你!”
  
  其他人也马上响应,这下他不干了,极力辩解:“不,不,名声搞坏哪个赔?”蒋有材提高声音:“名声坏啊?当村主任是名声好!”钟心成随后怂恿:“二十一岁当村主任,是了不得的事情。”大家一起展开攻势,最后他表情凝重:“明个都选我,不选我不是人!”
  
  
  当晚,各自回家展开公关,钟心成用了“将计就计”,蒋有材捡个“坐享其成”,夏士炳使出“借力打力”,沈正雨采取“先入为主”,徐磊想出“顺手牵羊”。
  
  听完钟牛贩例行吹牛后,钟心成果断地认同:“大,那些人跟你不能比,明个选村主任你不用去,我去就中。”钟牛贩点头默许。
  
  蒋复员对有材妈说:“我明个送鸭蛋,选村主任你去下,就讲不认的字。”有材妈边做网边说:“不去,让有材去,明个我放鸭。”
  
  听完儿子的话,夏秃子吐沫四溅:“老子去文武少讲给两包烟!” 大麻子冲了过来:“等你进火葬场让你吃个够,明个在家扬稻。”
  
  沈正雨见沈老三没喝酒:“选主任,我去看热闹,顺便投票,省得你跑。”沈老三很高兴:“投票就投孬子、残疾人或者五保户……”
  
  徐磊:“明下午,同学到小学来,我去问道题目。”三根筋随后补了句:“干脆把票投了。”徐瓦匠抽着烟:“选我,不要选其他人。”正是:
  
  谁言少年少心机,只是身穿无邪衣,
  人生路上多少坎,经历就是一步梯。
  
  
  第二天,做着村主任梦的夏士炳,来到小学门口,又见不远处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孔雀开屏的心理油然而生,于是便站在显眼的位置。春风拂面,他仿佛自己已经是村主任,正得意地接受村民们的注目。
  
  相比,蒋有材就自卑很多,因为发现自己太黑。而沈正雨正忙着和各类熟人打招呼,徐磊则不时推推眼镜,偶尔用眼角瞄下那几个少女。没事干的钟心成,无聊地蹬着学校的院墙,小时候他就经常这样蹬着,边蹬边骂“孬师……”
  
  不光他无聊,连“新华社”也无聊:“心成,你能把墙踢个洞吗?”一旁的福大爷故作紧张:“千万别,踢个洞要赔。”那时的他,没能懂红黑脸的套路。于是便用力的朝墙上蹬踢一脚,“啪”的一声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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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3:33 | 看全部
防队长张庆远,以前是混的,都叫他“大老黑”,一、长得黑,二、打架下手黑。村人至今不明白,他怎么混着混着,就混进联防队。当上队长后,他很享受别人叫他“张队长”,总是用手摸摸八字胡,顺便梳理下二分头,舒服地点着头。
  
  今天奉命过来协助选举,走在路上,他得意地想:“凭我现在的身份,哪个敢闹事?!”又想:“就凭‘大老黑’三个字,谅他们不敢。”忽然他听到“啪”的声音,向声音处一看,就发现一个半大小伙子正在踢墙。
  
  这个,他不能不管。他先挺挺啤酒肚,接着中气十足地喊着:“小家伙,损害公物,跟我到派出所去。”他只是吓吓小家伙,顺便给老家伙们看看。谁知小家伙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还回了句:“老家伙,你喊哪个小家伙?”
  
  这是张庆远近十年,所遭受最大的侮辱。他快步冲过来,很是愤怒:“损害公物还骂人,胆子不小。”同时伸手去抓钟心成胳膊。钟心成早有准备,一撤步让这一抓落空。蒋有材见此,恨不得拉着钟心成,一溜烟跑进人群,再跑到河埂……
  
  问题是钟心成根本不想跑。张庆远第二下来的可不是抓,抡圆右手就是一巴掌,沈正雨清晰地感觉到呼呼的风声。钟心成身体后仰,刚好躲过同时一脚踹出,正中张庆远膝盖,夏士炳清楚地看见他一个踉跄。
  
  张庆远真的怒了,十年没用拳头的他,抡起拳头向钟心成冲来,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钟心成转身佯走两步,忽转身一脚正中张庆远腹部,徐磊透过眼镜看到肥胖的肚子凹进去很多。钟心成心知自己惹祸,赶紧拔腿就跑,张庆远紧追其后。正是:
  
  横行乡里十余年,一朝栽倒后生前。
  做人处事莫持武,好汉提勇不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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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3:57 | 看全部
选举即将开始,人群涌进操场,钟心成随之而入,他怎么又回来了呢?原来他并没跑远,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反穿衣服转回来。这超出徐磊的预料,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钟心成做个鬼脸:“有任务能不回来吗?!”
  
  夏士炳听到这话,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蒋有材则拉着他:“别抬头,我们挡着你。”沈正雨朝他竖起大拇指:“心成,真有种!”分管片长苗小树,率先登场进行简短的致辞,最后一句是:“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请向我提问,谢谢。”
  
  先是“中央台”提问:“老大、老三都在打工,我帮他们投票,可中?”苗小树:“按程序不合适。”“中央台”大声嚷嚷:“不合适?老娘不选了。”说完转身欲走,人群哄笑不止。李文武赶紧站起:“可酌情调整,可由亲属全权代理。”“中央台”这才坐下来。
  
  “新华社”也站起来,用手指着福大爷和自己:“我两个睁眼瞎子,找人代写,中吧?”苗小树:“这也不符合程序。”“新华社”火了:“那就画乌龟,画鳖。文武,你是乌龟还是鳖?”全场笑得前仰后俯。苗小树一脸尴尬。李文武又站起身来:“可以找人代写。”“新华社”余怒未消:“这还像句人话。”
  
  
  投票开始,夏士炳拿起笔,在自家票上郑重写上“夏士炳”,接着又把“西太后“家票填好。其余人也如法炮制,把自家选票都填上他名字。福大爷主动找到徐磊:“门闩子,帮我把票写上吧。”徐磊也不客气,拿起笔就写上“夏士炳”。
  
  “新华社”低声:“心成,你帮我写,我选你大。”钟心成回答:“别选我大,没劲。”“新华社”又说:“那总不能真画乌龟吧。”钟心成也低声:“表爹,我们都选士炳。”“新华社”听后很高兴:“对,就选秃子儿子。”
  
  “中央台”问:“小雨,你选哪个?”沈正雨笑:“我选你。”“中央台”一脸不解:“选我干吗?”“潘金莲”不停地说:“选心成,他今个打了大老黑,选他。”蒋有材把填好的票拿起来,指着“夏士炳”三个字读着:“钟心成”。“潘金莲”“咯咯”地笑着。
  
  老文盲“潘金莲”忽又问:“文武的‘文’跟蚊子的‘蚊’可是一个字?”对于这个问题,有人抢着回答。“中央台”虽也是老文盲,但她说得很肯定:“是一个字,都吸人血。”两个女人老母鸡似的“咯咯”笑着。
  
  
  张庆远今天颜面扫尽,没追着人让他很沮丧,最后决定还是回来。他摸摸胡子,理理头发,又迈着方步走回来。他的工作就是随便转转,李文武不时给他递烟,这让他忘了些不愉快。“咯咯”的笑声,让他发现那“小家伙”还在。
  
  他不声不响走了过来,忽然大吼:“小家伙,损害公物!我看你往哪跑?!”这声把钟心成吓了一跳,也把在场的人吓一跳,全场空气马上凝固。蒋有材见此暗叫:“糟,这下跑不掉了。”钟心成眼见逃跑无望,便情急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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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2 00:14:18 | 看全部
选举即将开始,人群涌进操场,钟心成随之而入,他怎么又回来了呢?原来他并没跑远,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反穿衣服转回来。这超出徐磊的预料,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钟心成做个鬼脸:“有任务能不回来吗?!”
  
  夏士炳听到这话,恨不得抱着他亲一口。蒋有材则拉着他:“别抬头,我们挡着你。”沈正雨朝他竖起大拇指:“心成,真有种!”分管片长史怀仁,率先登场进行简短的致辞,最后一句是:“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请向我提问,谢谢。”
  
  先是“中央台”提问:“老大、老三都在打工,我帮他们投票,可中?”史怀仁:“按程序不合适。”“中央台”大声嚷嚷:“不合适?老娘不选了。”说完转身欲走,人群哄笑不止。李文武赶紧站起:“可酌情调整,可由亲属全权代理。”“中央台”这才坐下来。
  
  “新华社”也站起来,用手指着福大爷和自己:“我两个睁眼瞎子,找人代写,中吧?”史怀仁:“这也不符合程序。”“新华社”火了:“那就画乌龟,画鳖。文武,你是乌龟还是鳖?”全场笑得前仰后俯。史怀仁一脸尴尬。李文武又站起身来:“可以找人代写。”“新华社”余怒未消:“这还像句人话。”
  
  
  投票开始,夏士炳拿起笔,在自家票上郑重写上“夏士炳”,接着又把“西太后“家票填好。其余人也如法炮制,把自家选票都填上他名字。福大爷主动找到徐磊:“门闩子,帮我把票写上吧。”徐磊也不客气,拿起笔就写上“夏士炳”。
  
  “新华社”低声:“心成,你帮我写,我选你大。”钟心成回答:“别选我大,没劲。”“新华社”又说:“那总不能真画乌龟吧。”钟心成也低声:“表爹,我们都选士炳。”“新华社”听后很高兴:“对,就选秃子儿子。”
  
  “中央台”问:“小雨,你选哪个?”沈正雨笑:“我选你。”“中央台”一脸不解:“选我干吗?”“潘金莲”不停地说:“选心成,他今个打了大老黑,选他。”蒋有材把填好的票拿起来,指着“夏士炳”三个字读着:“钟心成”。“潘金莲”“咯咯”地笑着。
  
  老文盲“潘金莲”忽又问:“文武的‘文’跟蚊子的‘蚊’可是一个字?”对于这个问题,有人抢着回答。“中央台”虽也是老文盲,但她说得很肯定:“是一个字,都吸人血。”两个女人老母鸡似的“咯咯”笑着。
  
  
  张庆远今天颜面扫尽,没追着人让他很沮丧,最后决定还是回来。他摸摸胡子,理理头发,又迈着方步走回来。他的工作就是随便转转,李文武不时给他递烟,这让他忘了些不愉快。“咯咯”的笑声,让他发现那“小家伙”还在。
  
  他不声不响走了过来,忽然大吼:“小家伙,损害公物!我看你往哪跑?!”这声把钟心成吓了一跳,也把在场的人吓一跳,全场空气马上凝固。蒋有材见此暗叫:“糟,这下跑不掉了。”钟心成眼见逃跑无望,便情急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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