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黄杨木雕

Pascal

黄杨木雕《印象江南》。

施立松

绛红与黛黑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低敛的眉眼，温婉着江南的烟雨；光洁的肌肤，透着雨湿蝉声的清凉。笛横唇边，清越之音如春早鸟鸣；琴置膝上，远古之 幽情自指尖滑落；怀抱琵琶，铮铮之声似诉无限怀想；手执团扇，吟一曲流水知音。所有的线条所指，所有的刀痕细缕，尽是江南，江南的丝竹管弦，江南的杏花春 雨。嗯，是，它就叫《印象江南》。

我与它相逢于去年夏初的荼蘼花香里。杭州举行的全国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上，万千的作品中，它颠覆了传统黄杨木雕单一原色的固有传统，规避了神佛等传统题材，尽显东方女性的柔美和江南文化韵味，一派清新，俏生生地吸引了我的视线，让我惊艳，让我欣喜，让我怦然心动。

那是温州工艺美术大师叶小鹏的黄杨木雕作品。它凭借精巧的构思和独特的韵致，脱颖而出，斩获金奖。

和所有的艺术门类一样，黄杨木雕走过了一个漫长的历程。保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李铁拐”像，距今已有660多年，是最早的黄杨木雕作品。黄杨木雕的主产 地是温州城区和乐清。温州黄杨木雕自晚清以来逐渐兴盛，艺人喜欢在龙档骨架上雕刻佛像和历史、戏剧人物，内容题材大多表现民间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如八仙、 寿星、关公、弥勒佛、观音等。一代代艺人们的血汗结晶，最终形成了黄杨木雕优秀的传统风格和技法，其中最典型的要数镂空技法，它是让黄杨木雕作品形象生 动、玲珑剔透的主要技法，在《天女散花》《红绸舞》《哪吒闹海》等作品上，体现得最为充分与完善。到了清末，受文人画的造型风格和线条影响，黄杨木雕的刀 法渐趋纯朴圆润，细密流畅，刻画人物形神兼备，结构虚实相间，充满诗情画意。此时，黄杨木雕也发生了从娱神到悦人的蜕变，成为文人雅士、富商巨贾的案头摆 设品和手中把玩物。

1910年，温州黄杨木雕艺人朱子常，这位识字不多，一生潦倒，却从不为金钱所屈，一生游走在黄杨木里的精灵，以乡土味浓郁的《捉迷藏》，获得国际巴拿马 赛会二等奖。作品以八个孩子在旷地上玩捉迷藏游戏的情景，把稚童情趣和乡村风味展现得淋漓尽致，刀法婉转流畅，纤毫毕现，惟妙惟肖，仿佛能听到孩子们的嬉 戏欢闹，能感到他们泛着浮香的呼吸。朱子常也因此披红戴花周游温州四门。新中国成立后，黄杨木雕迅速发展，优秀作品不断涌现，又创造了“拼雕”、“群 雕”、“镶嵌雕”等圆雕手法，且将浮雕和圆雕巧妙结合起来，佳作频出。除朱子常外，黄杨木雕行业中还涌现了以王凤祚、郑祥奎、叶润周等名家大师为代表人物 的数个民间世家。作为新生代木雕艺术家，乐清的高公博开创了黄杨“劈雕”崭新工艺，走出了黄杨木雕数百年的局促。2006年，黄杨木雕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 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雕虫小技”终于登堂入室。

木雕的大家族里，黄杨木雕以精巧立身。与东阳木雕、青田石雕相比，黄杨木雕也鲜有大型制作。这与黄杨木的特点有关。

黄杨木无疑是专注于内心修为的一种树。像佛门苦修的僧人，清瘦，单薄，矮小，却矍铄，有神。

身边比它早的、跟它一起的、甚至比它迟很久的树，都蹭蹭蹭奔向高远的天空，开枝散叶，独占鳌头，尽享阳光和水分。只有它，屈身高山峻岭和悬崖陡壁之间，忍受风霜雨雪的欺凌，忍受周遭的嘲弄和鄙视。

它是怎样安于自己的节奏，一年只长一寸，漫长的时光里，让自己坚韧，细腻，光洁，莹亮。它隐忍着，默默等待着一双手的青睐，它知道，经过那双伤痕密布，硬 茧丛生的手，和那把锋利雕刀的辗转腾挪，它会华丽转身，由一棵卑微的不起眼的树，而成佛，成人，成趣，成它能成为的所有。

黄杨木雕的雕制，需要内心静谧平和。黄杨木雕不同于陶瓷、泥塑和面塑人物，除造型、能画、善塑外，还需要“刀功”。“刀功”的攻木技巧要在师傅指导下，用 上三年五载才能得心应手，做到游刃有余的，勉强称得上高徒。刀凿功夫不能油、滑、飘、浮，一件作品上，能看出刀功、技功、艺功，如同书法的力透纸背，国画 的骨法画笔，能使观者提精神、看过瘾。

“利欲驱人万火牛”，与许多传统手工艺一样，黄杨木雕在市场经济大潮中，也被无情地边缘化。艺工们一度到了维持生计都困难的境地。好在，仍有人痴情守护着。

乐清翁垟地团村的叶小泉，是乐清黄杨木雕创始人叶承荣的六世孙，为传承这一百多年的手艺，他放弃了改行做电器赚大钱的机会，放弃了出租厂房悠闲度日的惬意。他说，祖上的手艺绝不能在我手上丢了。诚然，尊重自然，抢救文化，才是一种大文明，是回归传统道德最好的媒介。

Ganenfumu

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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