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菜市场

美娜0310

  比起声名最为显赫的海鲜饭，那些街头巷尾的平民美食更能代表西班牙。

顾功尧

　　物产丰富的地方，往往会孕育出多姿多彩的特色饮食。在旅居欧洲的日子里，西班牙是我多次度假旅行的目的地。其重要原因之一，正是它的那些精彩绝伦的美食，吸引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停下脚步，甚至放弃原本计划的行程，在一家餐厅、咖啡馆甚至菜市场坐下来，大快朵颐。

　　在我看来，比起声名最为显赫的海鲜饭，那些街头巷尾的平民美食更能代表西班牙。在某些知名的旅游城市，比如巴塞罗那，海港边找家观景的餐厅正襟危坐，吃上一盘两人份的海鲜饭，少说也要花上四五十欧元，可谓奢侈。实际上，西班牙的物价，尤其是餐饮价格，比起西欧其他几个大国要便宜一些，因此一个人若要吃得心满意足，十几欧元便绰绰有余了。

当油条遇见巧克力

　　油条豆浆，或是油条豆腐脑，向来是我所钟爱的早餐组合。然而，在北京或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大清早油锅呲啦作响的路边油条摊，已经很少见到。甚至出于健康的考虑，油条的流行程度在国内似乎也逐渐降低。

　　在西班牙，却可以让如我这般的油条爱好者喜笑颜开。岂止早餐，甚至下午茶和夜宵时段也能够轻易地在街边寻觅到油条的踪迹。西国的油条，身形上更加玲珑一些，口感也更紧实，近似于国内肯德基早餐中的产品。其最大的特色，在于搭配的那一杯浓郁醇厚、暖意融融的热巧克力。当油香遇到可可的独特芳香，或者蘸食，或者啜饮，热衷于此者永远不嫌太腻，反倒会大呼过瘾。尤其是在冬日里，如此一顿油条配热巧的早餐过后，顿觉寒气尽消，能量满溢。

　　2013年的圣诞前夜，我和朋友游走在格拉纳达老城，抬起头还能望到威严而传奇的阿尔罕布拉宫。原打算随便找家饭馆解决晚餐，却随着庆祝节日的人群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广场，又直冲着人声最鼎沸处走去。那是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密集排布的桌椅间几乎没有留下多少可供穿行的通道。座位上热情交谈着的，有欢聚一堂的大家庭，也有偷得片刻清闲的主妇闺蜜，还有热恋之中的情侣。无论何种顾客，他们面前的饮食，一概都是一盘油条和几杯热巧克力，因而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香甜。

　　许久之后，方才等到几个空出来的座位，我们赶紧坐下，又拦住奔忙不停的侍者点上几份油条热巧。邻桌的食客应该都是当地人，猛然见到店铺里混进了几个异乡人，略有些诧异，冲我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了几句后，也就重新投入到了他们原本的话题中去。于我而言，那家偶遇的油条店，那一晚热闹的格拉纳达老城，则成就了关于那个新年的一页温馨记忆。

随性包容的Tapas

　　Tapas的概念，可算是西班牙人对于世界美食最伟大的贡献之一了。但凡能够摆在一片面包上或者盛在一个小碟中的各色食材，都可归入Tapas的行列。无论隶属山珍的菌菇，还是源自海洋的章鱼，历经简单的煎炒烹炸后，一碟碟琳琅满目地排列在Tapas小吃店的柜台上，任君选用。甚至上文提及的油条巧克力，在某些小馆子里，也被摆放在Tapas的行列中。

　　事实上，在西班牙独特的巴斯克地区，还存在着一种可谓Tapas堂兄弟的美食，称作Pintxos。厨师照样可以发挥想象力，调动各种食材制作Pintxos。与Tapas唯一的区别在于，制作完成的Pintxos在上桌时，每一小份是用一根牙签或者细木串在一起的。这或许能带给巴斯克人额外的“撸串”乐趣吧。

　　西班牙人的传统晚餐时间，多在夜里八九点钟之后，因此一杯啤酒配上两三碟Tapas或几串Pintxos，是他们避免晚餐前忍饥挨饿的必要存在。游客们同样得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幸好Tapas的选择够丰富，面对着柜台上或者橱窗里花样繁多的选择，一不小心点得多了几盘，那就只好省去接下来的晚餐了。

　　或许是因为西班牙盛产橄榄油，Tapas的经典菜品中，既有裹了面糊油炸的各类海鲜，也有平底锅煎制的各色香肠，若依旧没能填饱肚子，那么大多数路边小馆也能提供一块盖了现切火腿肉片的面包，或者一小份新鲜出炉的海鲜饭。可别小看那所谓Tapas分量的海鲜饭，里面往往会有两三只大虾、几粒青口贝和几块鱿鱼圈，足质足量，又何必在乎它是不是用海鲜饭经典的阔口平底铁锅端上桌的呢？

　　若觉得在小馆子吃Tapas仍然不过瘾，那么菜市场绝对是值得尝试的又一选择。巴塞罗那的博盖里亚市场正好位于市中心的兰布拉大街旁，它大概是西班牙甚至欧洲名气最大的菜市场，从早到晚游客云集。可惜我生来不喜凑热闹，当着那么多旅行者的相机镜头，如何大快朵颐？更何况还得小心提防巴塞罗那热门景点附近同样出了名的小偷。

　　相比起来，马德里太阳门广场附近的圣米盖尔市场更加符合我的心意。市场规模不大，算不得熙熙攘攘，又少了许多的游客，大可以在市场中央的几家小吃档口流连徘徊，仔细选择构成一顿午餐的搭配。新鲜撬开的牡蛎和扇贝，堆成小山的各种海虾、海螺简单用海水煮过，甚至还有寻常餐馆难得一见的海胆和整条的深海鱼，几乎可以让人忘记了是身在内陆地区的马德里。至于主食，西班牙传统的鸡蛋土豆饼Tortilla de Patatas是上佳的搭配选择。

　　市场的中心，只有区区几张长条桌和一些高脚椅，我们不得不留下一两个人占住座位，而其他人则穿梭在不同的档口之间，把盛在一次性纸盘中的美食逐个买回来慢慢享用。在菜市场吃Tapas，新鲜自然是第一位的需求，至于形式，也就不必那么讲究了。

“博物馆”里的火腿

　　我曾在粗浅地学过一段时间西班牙语后，重返马德里故地重游，当我见到某些街边挂出的“Museo del Jamon”的招牌时，误以为热爱火腿的西班牙人专为他们心爱而骄傲的食物建立了博物馆。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家专卖火腿的连锁店，马德里的街头巷尾尤其多见。

　　我前后几次去马德里旅行，始终住在阿尔卡拉大街上的同一家小旅馆，门外不远便有这样一家“火腿博物馆”。一如西班牙人熬至深夜方才休息的生活习惯，这家店一直营业至晚上11点。即使闭门谢客前，仍有附近的居民流连在店中，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嚼着夹了几片火腿的小面包，临走前还不忘打包一些回家。

　　在这样的“博物馆”中，正适合入门者进行火腿知识的学习。比如，常见的两种类型火腿，伊比利亚火腿和塞拉诺火腿，有着明确的区别。塞拉诺火腿是由普通饲养的白猪作为原料，而伊比利亚火腿则来自食用橡果的散养黑猪。在高悬着数十只不同类型火腿的店铺里，可以小心翼翼地多尝几样，即使我这样的外行，也能大致体会到伊比利亚火腿更加紧致的口感、更加醇厚的香气，自然价格的差异也提供了清晰的佐证。

　　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火腿品鉴，发生在2013年的最后一天。那是马德里郊外的小镇埃斯科雷亚尔。当地坐落着名为圣洛伦佐的西班牙王家修道院，建筑气势丝毫不输马德里市中心的王宫建筑，仅仅是在网络上看到几张外观照片，便让我下定了决心乘坐市郊地铁晃荡一个多小时来到这里。

　　可惜，游玩心切的我，忘记了热爱生活的西班牙人怎么会在新年前夜老老实实地上班呢。我只能冒着绵绵细雨，围着修道院的外墙瞻仰一番，却被冰冷的大门挡住了去路。之后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小镇街巷中，不知不觉竟踏进了当地的菜市场。

　　当时已过午饭时间，大多数的家庭主妇们应当已经结束了年夜饭的食材采购，两层楼的室内市场上下略显冷清。市场规模虽不算大，却也精致。从一层去往二层的旋转楼梯旁，建有典雅的喷泉水池。走上去，迎面便是一家肉铺，既有色泽娇艳的新鲜牛羊肉，也有捆扎紧实的各式香肠，当然更少不了高悬在柜台后方整齐列队的一只只火腿。

　　细心的肉铺老板甚至把只有5岁的小女儿的照片摆在柜台一角，旁边再放上一张恭贺新年的卡片，更使小店充满了温馨的暖意。跟西班牙人攀谈搭讪，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和一位天天开门迎客的肉铺老板。哪怕我用极其蹩脚的发音和有限的单词，也能引得老板在柜台后面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又不耽误他用店里的各式工具，一片片地切下不同风味的火腿，让我尽情品尝。几次三番后，我竟察觉自己已经不用另找地方吃午饭了，唯一想做的，就是遵循老板的建议，找一杯西班牙本地浓郁的红酒一饮而尽，稍解油腻的同时，让口腔中的味道更加圆满。

　　毕竟是新年，我在品尝后，决意慷慨解囊，掏出100欧元，请老板又切了三盘上等的伊比利亚火腿打包。于是，当晚在乘坐飞机从马德里返回巴黎后，我直奔朋友家里共迎新年，餐桌上香气诱人的伊比利亚火腿，成了我们所有人对于那顿年夜饭最深刻的记忆。

西班牙绝壁是美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