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纳粹德国怎样治理“日常丧”……

囧途

根据1951年的一个在联邦德国进行的民意调查，当时仍有４０％的人认为，希特勒当政下的1933-1939年是２０世纪德国的最好时代。

但是，希特勒看似并不留恋这个时代。1937年11月5日，他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表态说，他将在1943-1945年发动战争。然而，1939年9月1日，德国突袭波兰，英法在9月3日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响了。这比1943-1945年提前了好几年，而此时德国的军事准备并未完成：在德军主力进攻波兰的同时，如果英法在西线对德国大举进攻，德国将很难招架。

为何很多德国人曾经留恋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真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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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德国的“美好时代”

当年很多德国人留恋1933-1939年的德国，主要是由于如下两点。

第一，德国完全走出了1929-1933年的经济大危机，民生有了明显好转。

首先，德国实现了较快的经济增长，比如，从1932年到1937年，德国的国民生产增长了102%，国民收入也增加了一倍，这样，大危机中让老百姓苦不堪言的大面积失业得到了根本缓解。要说德国基本消灭了失业，也不为过。1933年1月，德国的失业人口有600万，之后的数字大致是：1934年1月，330万；1935年1月，290万；1936年1月，250万；1937年1月，180万；1938年1月，100万；1939年1月，30万。其次，老百姓的收入和消费水平也有不少改善。

再者，德国的劳工大众也从国家那里得到了不少福利。纳粹德国负责大众福利的主要有两大组织，一是，“民族社会主义人民福利”组织(Nationalsozialistische Volkswohlfahrt)，二是“德国劳工阵线”(Deutsche Arbeitsfront) 。前者负责的是养老金、失业救济、健康保险、租房补贴、给新婚夫妇的无息贷款等等，后者是纳粹在取缔其他工会后建立的唯一工会组织，它代表纳粹当局主持的最有名的一个“送福利”运动叫“由快乐获得力量”(Kraft durch Freude，简称KDF)，顾名思义，主要就是给工人们在上班时间之外多找些“乐子”，找些“幸福感”，让他们在上班的时候能更带劲地搞生产。为此，“劳工阵线”推出了一系列活动，包括郊游、歌咏比赛、音乐会、戏剧演出、体育比赛等等。

其中最具创意和吸引眼球的是两个：一是，“人民汽车”项目，就是推出一款让工人家庭也买得起的小轿车，也叫KDF车，价格相当于一个工人八九个月的工资。为了生产该车，纳粹当局建立了“大众汽车公司”，按其说法，该公司就是专给德国劳工“大众”造车的。大众公司生产的这款车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大众“甲壳虫”的鼻祖。二是，旅游度假项目，就是要让工人也有机会外出度假甚至坐游轮出国度假，这种游轮也叫KDF游轮。如果坐游轮去西班牙海滨度假，一个工人只要交60多马克，相当于当时德国半个月的人均工资。


大众汽车公司在1938年生产的KDF小汽车

​第二，在该时期，德国的国际地位也有了明显“提高”。

比如：在该时期，一战结束后订立的《凡尔赛条约》对战败国德国的约束大体都被突破，最重要的有二．一是，该条约不允许德国拥有大规模军备，但希特勒上台后便对此完全无视；二是，该条约将德国西部主要是莱茵河西岸的一些领土划为非军事区，禁止德国在此驻军，但希特勒在1936年派德军大摇大摆地开进了该地区。对此，英法只敢在嘴上批评两句，但都不敢来真的。再比如，德国在1936年还算成功地举办了柏林奥运会，并获得了金牌榜和奖牌榜的第一，金牌有33块，而在四年前的洛杉矶奥运会上，德国只拿了四块金牌。这届奥运也被纳粹当局利用为对外展示德国“新面貌”的橱窗。不过，让希特勒有些搓火的是，这届奥运赛场上的最大明星是独得四金的美国田径天才杰西·欧文斯(Jesse Owens)，一个属于“劣等”种族的黑人。


1936年奥运会期间柏林的一条挂满纳粹旗帜的大街

但德国在国际舞台上的最大收获莫过于：它在1938年以武力为后盾，兵不血刃地强行将奥地利合并进德国，这也算实现了德国人的“百年梦”：倒退到一百年前，就有不少德国人热望建立一个包括奥地利的统一的“大德意志”，“铁血宰相”俾斯麦后来也没实现这点；接着，从1938-1939年，德国同样以武力为后盾，兵不血刃地将也有很多日耳曼人的捷克斯洛伐克一步步吞并了。

在上述背景下，加之其他一些情况，比如纳粹统治下德国的治安情况比以前强了，站街女、吸毒者和同性恋者等也看似少了，纳粹当局又在使劲宣传“新德国”的伟大昌明，包括善于用宏大的群体性庆典去刺激得观众血脉喷张，这样，在德国老百姓中，纳粹政权尤其希特勒还是获得了较高的支持度。这是不必回避的历史现实，因遭纳粹镇压而被迫转入地下的德国共产党在报告中也承认这点。

该承认德国人民当年还算幸福么？

决定老百姓对纳粹政权态度的首要因素当然还是上述的民生状况。不过，如何评价当时德国人民的“幸福生活”呢？是否应因此而对纳粹政权萌生好感呢?当代主流历史学家通常强调如下几点。

第一，当年德国民生的改善是种族主义的纳粹“人民共同体”学说的某种实践。德国纳粹的“民族社会主义”学说有一个核心概念，叫“人民共同体”(volksgemeinshaft)，用简单的话讲，指的是：1、日耳曼种族理应是世界上的统治性种族，日耳曼种族的利益就是德意志国家的最高利益；2、为此，德意志土地上的日耳曼人应是抱团取暖的一家人，应努力淡化相互间的阶级差别；3、这个大家庭应有一个领导核心，有一个大家长，这就是纳粹党和元首希特勒；4、为体现德国的日耳曼民众确实是友爱协作的一家人，为体现纳粹政权确实配得上当这个大家长，为让前者愿意服从后者的领导，为日耳曼种族的最高利益去打拼，需要让老百姓得到些实惠。

第二，当年德国民生的改善是在纳粹政权取缔了民众的基本政治自由、排挤和剥夺犹太人、并隐藏了很多特权和腐败的情况下发生的，因此，前者不过是狭隘、冷酷、可怜的“小确幸”。如果将“民生”理解为国内所有种族都应享有的权利，理解为不仅包括物质待遇，也包括精神自由，对德国当年的民生应断然给差评。

第三，当年德国民生的改善的确提升了纳粹政权和希特勒的国内声望，但在老百姓心中，纠结、矛盾、迷惘、质疑、担心一直广泛存在，留存至今的很多普通人日记都能反映这点。比如，他们既承认甚至享受纳粹时代的种种“好处”，但怀疑或抵触纳粹当局的不少做法，他们将政治权利的丧失视为工作和温饱得以保障的无奈代价，他们讨厌犹太人但也不支持对其暴力相向，他们乐见德国的强大但并不想打仗，他们关起门来也会与亲朋好友谈起对当局的不满和对未来的担忧。关于1933-1939年的纳粹德国，以及当时德国人对纳粹政权的有保留的支持，英国史学家埃文斯的“纳粹德国三部曲”的第二部、近千页的《第三帝国的当权时代》(The Third Reich in Power)或是最好的一部总体性著作。


乘坐由快乐获得力量列车出门旅游的德国民众

第四，当年德国民生的改善只是相对于大危机时期而言，计入通货膨胀等因素，在二战打响前，德国工人的收入和消费大体相当于1928-29年的水平(不过，1928-29年也属20年代德国经济最好的时候)。

第五，当年德国民生的改善也与希特勒想发动侵略战争息息相关，或者说，其实也是该计划的一部分。

希特勒是要发动大战的，他执拗地认为，日耳曼种族的最高利益必须通过战争去实现，但对他来讲，先让老百姓的小日子过得好点，便于给自己攒口碑，让老百姓愿意支持或容忍战争，这也是他从自己亲身经历的历史中得到的教训：他觉得，德国之所以在一战中功败垂成，都是共产党和犹太人在1918年底发动国内暴动惹的祸，而他们之所以能蛊惑人心，就是当时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所以，不能说希特勒只要大炮不要黄油，他也不是一上台就把多数钱都花在枪炮上。

德国的军费在1933年是10亿马克，在1934年是34亿，在1935年是50亿，在1936年是93亿，在1937年是95亿，在1938年是136亿，在1939年是300亿，扩军备战是在1935年后才明显走高。当代学者也大多承认，即便在二战开打后，纳粹当局也没敢狂减福利。但这也意味着，德国占领区的老百姓更得受罪了。另外，德国民生的改善，首先是失业问题的解决，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扩军备战，以及与此相关的公共工程建设，比如这带来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而大量成年男子入伍也限制了就业大军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