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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是旅游的最高境界 旅游业的高度开发败坏了我的雅兴,旅游成了最俗气的事情。导游的小旗子,喇叭中变声的音乐,衣冠楚楚、香汗油油,挤挤搡搡的团友议论着旅行社的抠门,服务不好,牢骚满腹……到处是旅游工艺品小店和讨价还价,竹制的、石刻的、塑料冒充象牙的,天价的土产,精明的土人……到处是胶卷、茶叶蛋、矿泉水、垃圾和管理员。 跟着他们吧,他们有房价二折优惠,否则你自己去订个标准间试试;他们有专车,要不你去挤公共车。他们集体就餐,没有店家会搁蒙汗药,没人抢他们财物。 江南园林大抵都跟水蜜桃似的烂熟了。童年时我喜欢大人给我塑壳日记本,当然不是那种插图是抓革命促生产警惕地富反坏之类的,而是插图虎丘、拙政园、狮子林、西湖三塔的那种,后来上中学时又见到插图是匡庐飞瀑、黄山迎客松、雁荡秋色、麦积山石窟、乐山大佛的日记本,更加爱不释手,在那坚挺清香的页芯上小心地做诗,一边欣赏那图片出神。 我细想起来应该是那时候喜欢上旅游的,但直到大学毕业,竟没有真正自己出去走过一趟。成长阶段最好的一次旅游是跟父亲到南京瞻仰中山陵,那次是父亲送我到南京集合,我考上了北方某军事学院。当然那时候旅游业不发达,我们自己坐车,喜欢在什么地方呆多久就是多久,没人催魂。我们在中山陵景区消磨了整整一天,在无梁殿英烈名单中细细寻找祖辈亲属。 有了第一份工资后的休假里,陆陆续续,我也走过不少地方。除了台湾、东北、内蒙和西藏,其他省都到过,至少也擦了边边。不是说旅游公司的坏话,我喜欢独行。我可以在成都的茶馆里泡一整天,在杜甫草堂里装模作样掉几滴泪,在青城山住上一个星期,研究那用半爿毛竹连成的引水槽,把山上的清泉引到道观的厨房里。 灌县西大山中的龙池是个高山水洼,90年春天我转业,绕道四川玩儿解闷,和在总参某研究所工作的几个大学同学带上帐篷睡袋就上路了。从最后一个小镇龙池镇下了公共汽车,我们还要步行60华里。天色向晚,我们匆匆上路了,直走到一弯新月悬在山梁上,我们找到一个废弃的木屋才停下来休息。生起火来,烤自带的土豆和香肠。山上雾气开始浓重起来,星星和月亮渐渐就没了,伸手都能抓出水来,护林人打着手电来了,一条狗轻声呜咽着。他见我们是解放军,就没有批评,反而帮我们砍来两株枯树,彼此说了些问候话,自回去了。一个同伴将备用的旧胶鞋送给了他。第二天我们搓着僵硬的四肢,活动着受寒酸痛的关节从帐篷和木屋里钻出来,在晨曦中一直走到中午,发现一个庙宇,已经改成林苗场的场部了,山民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第一次吃到了用竹叶贴在笼里蒸出来的米饭,其清香让人澄心静虑。青竹子熏出来的野猪肉更是美味无比。我们7个人付的饭钱只够我在家乡的小摊上吃碗面条。下午踩过一片枯林雪地,经过土匪山寨废墟,我们终于到达了龙池。当然比起天山天池那失望就别提了,龙池只是一个鸭塘,我大笑了起来。但是同学们却不减兴致,绕着池子跑和叫,听远山的回声,脱了鞋子涉水,直到太阳落山。当晚我们住在林苗场,那房间原是禅房,家具十分古朴简单,我特别喜欢那厚实粗笨毫无雕饰的木床,连床板都跟棺材板似的。呵呵我不走了!当晚无梦。次日我迈着肿胀的双腿老是掉队,赶到龙池镇的时候天黑了,我们在一家饭馆里花20元吃了一顿丰盛的山珍豪宴。不说了,很馋人的。住宿,把馒头样的双脚泡在房东准备的温水里,案头点着跟山上一样的煤油灯,旁边一盏清茶,我恍惚回到了清末民初。 回到家乡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几年里开会考察春秋游,补了京杭园林、三山五岳和深广桂林的课,活得很糊涂。也发现许多人自我感觉太好,到处勒石题字,糟蹋山水,却被导游吹捧成人文景观,要不她们只能说:大家请往那边看,那块石头象不象观音菩萨,这景叫童子拜观音。大众就:喔,真象。 那几年里也有清醒的时候,就是1995年攒了休假自费跑了趟海南岛。 海南岛三亚的亚龙湾给我很深刻的印象,整个下午泡在清澈见底的海水里,滚在细腻的白沙里,那明亮的蓝天,高大的椰树,葱茏的海岛使我的胸襟无比开阔。那时亚龙湾刚刚开始开发,沙滩人不多,30个左右,我感到自己的皮肤在静静地变黑,人松弛到了极点。在这样的美景里,我不能不感到遗憾:应该找个心爱的人共享啊!那些坐旅游公司车来的家伙只能在海里扎个猛子就走。 1997年是个人生活有麻烦的年头,我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于是一路向西,在成都拜会了朋友,然后北上九寨沟。公平地说,我搭的跑九寨沟的阿坝旅行社是很好的,导游是藏族姑娘,能唱会跳,司机是粗犷的汉人,开朗爽直,一路上调动气氛,歌声不断,几个上海来的小市民也融进了欢快的歌声里,停止了对伙食的抱怨。遇到悬崖上掉下来的石头挡在路中央,大家一起下车搬走。但到了九寨沟难免赶路辛苦,如果有15天,我可以在山里游得更从容些,或许还能带个卓玛回家,呵呵。在篝火晚会上我还扮演了山神,喝着酥油茶和青稞酒,暂时把烦恼全抛走。 回到成都后,我还是不想回家,就后悔为什么不留在沟里。翻开地图,忽然就想从西昌经盐源、木里向西藏去,顺道看看泸沽湖。占卜的结果是“无妄之艮”,六爻有四爻乱动,艮又是大山之象,嘿嘿可凶了。我反正对什么都无所谓,就出发了。这是一段心灵之旅,孤独和敏感,平静和困倦,惆怅和自嘲……泥泞的道路上翻倒一辆满载苹果的卡车,司机叼着卷烟,大声咒骂着;头上顶着方形头巾的摩梭女人,背着筐儿赶路。原始森林仿佛在奏鸣高亢的歌谣,新雨后的蓝天白云悠悠,雪山注释着信仰的纯洁。林海茫茫,巨大的原木一车一车地拉向山外,泥石流常常冲断道路。现代文明随着辛苦做工的农民工一趟一趟地侵入古老的土地,交融着文化,实际上象情人间的一种执拗的索取。我也在索取者之列,但总有一天,我们所热爱的将变得匮乏,只能戴满现代文明的赝品。这趟旅行我要索取什么?还能索取到什么? 次日傍晚到达盐源,一打听,到泸沽湖的山道崩塌了多日,这条道早就封了,许多中巴车停在停车场里,旅游公司的代表在旅社里转圈数空凳子。我买了些苹果,住进华西集团的招待所,慢慢地削了吃。味道真不赖,有点想家了。 不要紧,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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