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习惯到接受：英国人口罩观的演变

我说

何越：关于是否应该戴口罩的争论大致是一个多月前开始发生的，而随着约翰逊的表态，英国人也开始接受戴口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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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的口罩，特指普通布口罩，而非N95或医用外科口罩。）

4月30日，英国首相约翰逊说：“解封开始后，face covings（脸部覆盖物，媒体普遍解释为口罩）能提高人们返工的信心。”英国天空卫视刊文评价说，这是约翰逊的U型反转。

此前英国卫生大臣汉考克认为英国民众无需戴口罩。在两天前，对于苏格兰政府建议民众购物和乘坐公交时佩戴口罩的说法，汉考克仍然认为此举在科学上的依据不充分。

对于英国人来说，带口罩是门新学问。

如若不是新冠病毒疫情，无人会关心西方人的口罩观。被遗弃多年如深山老井的口罩，突然被暴露到公众面前。我对西方人的口罩观也几乎从零开始体察，过去一个多月里，在追踪欧美对口罩的争论与探讨后，终于勾画出西方口罩观的基本轮廓。

仅仅一个月前，对于“布口罩是否能阻挡病毒传播”，中西认知反差巨大。当口罩在中国已上升到科学与道德（尊重他人）的高度，在英美（包括整个西方），“健康人也可以戴口罩”仍是一个新话题。

当时我的很多中国朋友无法理解这一点，认为不戴口罩就是没有科学常识，是无知。几乎每天我都要向朋友们解释：“许多你已经当作真理和科学的认知，在英国不成立，或者还不存在。”站在中英文化之间往两边看，中国朋友和英国人都没有错，这只是时间先后问题，因为此前口罩对大多数英国人的生活全无影响。

2004年我离开广州来英国留学之前，和所有广州人一起遭遇了SARS病毒。当时最热闹的天河购物城突然成了空城，当时我没有戴口罩。后来因为沙尘暴等问题，口罩逐渐成为很多中国人生活用品的经历，我没有。所以我对口罩的认识，和大多数英美人类似。因为英美没有遭受过SARS病毒大爆发，也没有沙尘暴，所以新冠病毒大流行之前，英美人基本不留意口罩。相反，在英美健康人戴口罩通常是个遭人眼色的现象，他们会问：“你戴口罩，说明身体不适，为何还出门？”

关于“英美民众是否应该佩戴口罩”的争论，大致是一个多月前开始发生的。

疫情开始后，一些英美媒体（如卫报和CNN）指责政府抗疫发力点太迟，耽误了最佳抗疫时机。4月3日CNN在记者会上责问美国总统特朗普为何反应不及时，特朗普手下的官员回答说：“我们知道SARS和人感染甲型H1N1病毒，我们也知道新冠病毒将造成大流行，但不知道会是这种强度（this strength）。”

英国存在类似情况，当约翰逊还在建议英国民众勤唱20秒生日歌洗手抗疫时，他语态轻松。几天后再次露面时，他面色异常沉重，如同经历了人生大考。他很快把脱欧自由贸易谈判等工作暂时放到一边，全面投入抗疫。

在英美，当时预防病毒以飞沫传播方式进入口鼻眼的主要方法不是口罩，而是保持社交距离和勤洗手。英国曾经设定的距离范围是一米，后来增加至两米（亦是美国标准），因为医疗专家说两米以外就是安全范围，不大可能被他人传染或传染他人。而因为英美要求有症状的人在家自我隔离，并提供大额度的社会福利补助，带病出门的人预计不会太多。而且，西方人卫生习惯良好，从小就被教育不能对着别人打喷嚏，如果打喷嚏就要用纸巾接，没有纸巾就用手肘接。另外一个被感染的可能性是自己的脏手触摸了口鼻眼。所以英美电视上突然出现许多教人们如何正确洗手的宣传镜头。英国含高浓度酒精的洗手液一度被抢购一空，导致超市一度出现限购。现在限购已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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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直到一个多月前，口罩于英美人就像白大褂、听诊器一般，是医学名词，是医疗专业人员和病人的专门用品。除了医疗专业人士，英美人对口罩缺乏认识，更不要说分清普通口罩、N95和外科口罩的区别了。

如果没有政府主导，英美民众较难理解和接受戴口罩这个行为。随着疫情严重性的攀升，英美电视中开始出现意大利和西班牙民众戴口罩的画面。德国开始建议人们自己手制布口罩。3月30日，奥地利开始要求民众在进入超市时佩戴口罩。3月31日，特朗普放出口风，说也许可以探讨“民众是否应该戴口罩”，前提是保障医疗前线有足够的口罩。

随后BBC发表文章《美国考虑让民众戴布口罩》。提出以下三个问题：（1）布口罩是否有用？（2）（如果有用），口罩防止病毒社会传播的有效性是否能为“让所有民众戴上口罩”提供正当性？（3）（如果有用），如何解决眼前医疗前线口罩不足的现状？

4月1日，纽约市建议市民出门戴口罩。因为某些看似健康的人，其实有病毒传染的可能性。

同日，卫报文章《WHO考虑改变有关戴口罩的指导》报道说：“在WHO和英国政府目前的建议中，在医疗机构以外，口罩不承担防止感染的主要作用。但是，越来越多的人要求重新审视这种立场，并提出广泛使用口罩可能在某些亚洲国家遏制疾病暴发方面发挥了作用。”

文章引用了牛津大学流行病学家Peter KaHung Chan博士的观点：“关于公众使用口罩的证据仍不清楚，但香港的观察研究至少表明，整体遏制措施是有效的。他说：‘口罩当然不是唯一有用的东西，但应该进行适当的研究，而不是因缺乏经验证据而被抛弃或过度推广。’”

但4月3日，汉考克说：“口罩无用的证据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健康人无需戴口罩”。

同日，特朗普在新闻会上建议全国民众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戴口罩，但强调是布口罩，不要戴医用口罩。他说自己选择不戴。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公布了戴布口罩的具体指引，建议在无法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佩戴。也就是说，相对于口罩，保持社交距离仍然是首要自我防护措施。

4月4日早上，就为何英国政府不推荐戴口罩，BBC早晨新闻直播采访一位剑桥大学专家。该专家认为口罩不值得戴，因为能防病毒的口罩必须是专业口罩，而非普通布口罩，且佩戴方式必须正确；而且口罩不能防止病毒从眼睛进入。相比之下，保持两米社交距离和洗手是更重要和有效的防护方式。

此后除了零星探讨，口罩话题一度在英国被搁置，直到首相约翰逊在4月底的表态。

约翰逊是英国内阁和SAGE（The Scientific Advisory Group for Emergencies，紧急情况科学建议组，为政府抗疫提供科学意见参考）唯一入过院，还进了重症监护室的新冠病毒患者。他入院期间一定时时佩戴口罩，对口罩有深刻的亲身体会。他4月27日重返唐宁街主持政务。4月29日其未婚妻西蒙兹喜添新丁，这是约翰逊第五个孩子，但他没有休产假，而是回到首相府继续工作。在4月30日的疫情新闻会上，约翰逊说：“解封开始后，face coverings（脸部覆盖物，媒体普遍解释为口罩）能提高人们返工的信心。”

是的，看来英国也接受戴口罩了。

（注：作者是英国社会学者。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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