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约饭饭，问，darling，老洋楼里的西班牙小馆可不可以？自然是可以二字并谢谢二字一共仁义道德四字。

黄昏春风荡漾，小小迟到片刻，踏进小馆，友人已端坐如仪，皱眉捧着菜单，身旁肃立一位细细美美服务生，男的。

宽衣坐下来，一句寒暄没有，友人不胜惆怅地，他们换了菜单了，刚知道。听完心中小小莞尔，呵呵，饭馆子换了菜单，犹如情人换了心肝，事先不会通知你，事后明白了，自然是百般失落千般伤怀。身旁服务生伶俐插嘴，我们换了新厨师，西班牙请来的。

于是便全力以赴研究陌生菜单，全英文的，字写得极细小，烛光极微茫。想吃点西班牙别致海鲜，小乌贼塞满一腔内容，乌赤赤地，炖得墨黑，再富富饶饶，浇上半杯的厚奶油，那个晚上，挖空心思地，就想念那一碟子黑黑白白。这样的家常菜，绝对算不得偏门，偏偏人家就是没有。格么，还有没有其他海鲜做得新鲜生嫩些的？服务生答，没有，都是油炸的。油炸鱿鱼，油炸蘑菇蓉，油炸这个油炸那个，油炸得一粒心都掉进了油锅。跟友人面面相觑再接再厉继续研究主菜。龙虾饭饭独领风骚，本埠有名有姓的西班牙饭馆子，间间爱做龙虾饭饭，又矜贵又不难吃而且实在太容易煮了，估计各位大厨闭着眼睛都整顿出来了。再看其他，竟然统统是牛排，俨然德克萨斯风情翩翩。看完嗒然若失，呆坐小震撼中。

身旁服务生看我们二人低头良久默默无语，人家细声细气讲出惊人的话来了。阿拉新来的厨师，估计是西班牙山沟沟里寻来的，脾气耿得腰细，菜单打死不写中文的，龙虾饭饭跟伊讲上海客人觉得太咸了，伊也不听的。阿拉也没办法。我倒是蓦然来了兴致，脾气耿得腰细的西班牙山沟沟厨师？有劲的啊。白求恩当年也是耿得腰细的一枚加拿大人对不对？人家一生伟业斑斓的说。

总之，那晚还是跟友人言笑晏晏，开开心心扫荡了大盘子的美味火腿，循规蹈矩吃了龙虾饭饭。友人体贴，给了香槟，亲手拆了龙虾肉肉，讲了一晚温暖闲话，还请万能的服务生，给我觅了一枝孤美的烟卷来，亦不知服务生究竟从哪个男客人的烟袋里打捞来的，谢谢天。

饭后友人讲，darling试试人家的甜品。我却戛然而止只要了一杯咖啡。耿得腰细的山沟沟厨师，会奉上怎样的甜品？想想我还是却步了。

春风沉醉的夜晚，洋楼里的西班牙小馆，烛火摇曳，故事斑斓。深夜离开时，看见厨师闲下来，坐在花园子一角吸烟。深深看了几眼，人家身影孤独，相貌真的蛮耿的。（石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