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压垮温州民企
多米诺骨牌砸跑至少80家老板 有温籍华商损失2600万
（ZT 华人街报第18期）
本报记者 鲁佳

        今年以来，在宏观调控、银根抽紧的大背景下，温州民间借贷空前活跃，上半年累计发生民间借贷485.5亿元人民币，民间资本成为当前中小企业资金来源的主要渠道之一。当地民间借贷综合利率持续上扬，民间借贷利息疯涨至3至5分，个别甚至达6分至1角。由此导致许多中小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发生老板潜逃、跳楼自杀、企业倒闭、员工欠薪等一系列事件。

        资金链又断了
        截至10月初，温州市至少已有80多家企业老板逃跑、企业倒闭。而知情人士透露，这只是浮出水面的，“水下”暗流涌动的起码有200多家，这些倒闭的企业欠款估计超100亿元。温州9月份发生三起老板被债务危机逼上绝路而跳楼自杀事件，其中两死一伤。9月22日，温州最大的眼镜企业浙江信泰集团董事长胡福林负债20亿“跑路”去美国，引发温州企业界震荡。9月25日又有温州龙湾泰尔铜业、温州五洲轧钢厂、温州综艺鞋业三位大老板出逃。
        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认为，民间借贷是压垮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中小企业一般利用银行贷款和民间融资，2011年上半年信贷紧缩，温州中小企业贷款不易，转向民间融资靠拢，而这几乎是一条“不归路”。由此引发的危机，使借贷企业如多米诺骨牌般倾覆。譬如胡福林的信泰集团每年产值达2.7亿元人民币，但其高利贷利息高达每年3亿元人民币。
        这不是民间借贷第一次借出事故。2007年，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浙江本色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吴英被逮捕，之后被判死刑。2009年，以高额利息为诱饵集资诈骗7亿，浙江丽水“小姑娘”杜益敏被判处死刑。巴黎二大（L'Université Panthéon-Assas PARIS II）的经济学人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如果她们使用合理合法手段募资，为投资人提供完善的计划书，运营良好，借贷并不是问题；但她们省去中间环节，利用经济泡沫，不做公司经营只做资金炒作，如果陷入死循环或无序循环，一定会出现资金链断裂事故。
        海外华商惨了
        时至今日，浙江成立了逾300家创投机构。民间借贷已从制造业和商贸领域扩展到普通家庭，从江浙沿海地区扩展到内陆，甚至波及成千上万出外经商的温州商人。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的《温州民间借贷市场报告》透露，温州民间借贷市场规模约1100亿元，其中就包括温州在世界各地华侨汇回的资金。
        温州人的足迹遍及欧洲，譬如在法国、西班牙等地的华商，一旦赚了钱，纷纷在家乡投资，除了买房置业，其它投资方式就包括民间借贷，或者说，放高利贷。
        温州人好赌，以前是“炒煤”“炒蒜”“炒房”，这次是“炒钱”。温州市市场营销协会副会长徐良溪算过一笔账，“假如放出去100万元人民币，按照月息5分来算，一个月利息就是5万，一年下来就是60万。”金融危机以来，法国就业率接连下跌，经济形势一直不好，对于在法华商，拿钱回国放贷，这比开店做生意赚得多、赚得快。据华商C先生透露，他的家族几乎人人都有在温州老家放贷。
        以往，放高利贷赚得盆满钵满，但回报率越高，风险越大。很多人只顾“炒钱”不顾后果，现在资金链断了，老板们跑了，放贷借贷的海外华人也都惨了。
        中国相关部门对民间借贷利率的规定是，不超过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4倍。最近一次加息后，银行一年期贷款利率为年息6.31%，其4倍即年息25.24%，月息2.1%，超过这个限额，就是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C先生告诉本报记者，在法国的华人参与温州民间借贷者，不在少数，但因为放高利贷不在法律保护范围内，放债人只好哑巴吃黄连。温州某老板跑路的噩耗传来，法国的温籍华商Z先生立即中风。另有W姓等知名华商损失甚巨，消息人透露，在这场资金链断裂事故中，法国华商损失最多者赔进去约2600万元人民币。
        除了直接放贷的“受害者”，还有一些海外华人间接受害。比如温州人当中流行“会”这种民间融资方式。某人要“办事业当老板”，资金不足，于是找三五好友，每人拿出一些钱入会，确定归还顺序和日期，直到还清所有入会朋友的钱。“会”这种筹资方式同样不受法律保护，全赖彼此信任，所以会员往往是可靠的朋友，但朋友中有人放贷赔了钱，也就有了“倒会”的风险。此前，在巴黎的Y先生借了钱开餐馆，餐馆仍在装修中，资金链断了，借款人急了，提前催债，如果Y先生此时把餐馆兑出去还债，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但没赚到钱，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炒钱”与“抬会”
        中国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今年7月2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民间借贷首次超越房地产、股票、基金等投资方式，成为温州人眼中“最合算的投资方式”。截至调查时，温州有89%的家庭个人、59.67%的企业参与民间借贷，民间借贷规模高达1100亿元。
        民间借贷最基本的三部分是借款人、放款人和担保人，担保人将一些人手中的钱组织起来再统一放出去，可能贷的时候5分，放出去就是1毛，一步步形成了高利贷。说白了，就是把钱当做商品，一级一级热炒。
        温州目前的形势，“疑似”1986年的“抬会”风潮。“抬会”是一种以高利息为手段的融资方式，若干人组成一个“会”，发起人为“会主”，把“会员”的钱聚拢轮流使用，先用的人付利息，后用的人吃利息。从1985年到1987年初，温州九县两区有30万人卷入这个疯狂的游戏，会款发生额达12亿元人民币。当时在乐清共有“抬会”1346个，有的发展了12122人。其后资金链断裂，会主们纷纷潜逃，“抬会”体系瞬间雪崩，后来被抓获的会主多以“投机倒把罪”被处置，李启峰、郑乐芬等知名会主被判处死刑。
        但就此次老板跑路风潮，温州市经济学会会长马津龙并不认为是“抬会”重现江湖，“抬会有诈骗性质，是非法集资；现在主要是债务危机，民间借贷是正规金融的补充，是合法的。”
        有老板跑回来了
        温州市委市政府针对当前的严峻形势，与金融机构、公检法等协同行动，联合应对民间借贷引发的中小企业债务危机。市委市政府9月28日作出《关于稳定规范金融秩序促进经济转型发展的意见》，要求各银行机构加大信贷资金保障力度，确保实现年初确定新增贷款1000亿的目标，并要求银行机构不抽资、不压贷，按企业信用等级不同，对中小企业发放贷款实行利率优惠政策，贷款利率上浮最高不得超过30%。
        温州市25家银行发表联合倡议书，表示将采取“优惠政策的倾斜”等一系列帮扶措施，针对困难企业降息让利。温州民间资本投资服务中心紧急成立总额达2亿元人民币的“企业重组救市基金”。
        实则，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印发的《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民间借贷在一定范围内是有法律保障的，民间高息借贷的风险也并非不可控。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巴曙松表示，很多企业并不是必须利用民间借贷维持运营，“只要踏踏实实做实业，资金并没那么紧，出事的企业不少是把精力大量投入房地产、买矿以及民间融资活动。”
        10月10日，在温州市、瓯海区两级党政及市工商联、行业协会等多方面动员下，胡福林从美国回到温州。他表示，信泰是自己的心血，因资金链断裂出走迫于无奈，但扔掉自己的企业心有不甘，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来挽救。知情人透露，目前该企业欠银行贷款7亿多元人民币，欠民间借贷约8亿元。浙江省副省长、温州市委书记陈德荣表示，将依法保护其公民人身和财产安全。
        同日，出走的温州奥米流体设备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孙福财也回到洞头县。该公司有员工有300人，去年销售额达1亿元人民币。今年9月11日，孙福财借员工集体去雁荡山旅游之机逃走了，他告诉记者，自己的跟头主要栽在资金链上。前几年，他向银行和民间借贷合计上亿元用于扩大生产规模。“我的资金链彻底断裂，人也被债务逼傻了，最终被逼得出走。”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近日到温州考察时强调，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支持，要加强对民间借贷的监管，引导其阳光化、规范化发展。据悉，下一步，温州将成立地方金融监管中心，主要监管担保公司及典当行等，引导民间资金进入正规金融领域。实则，要从根本上消除“高利贷”问题，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已势在必行。而此次民间借贷风波或将倒逼金融改革和创新，让民间信贷走出灰色地带，让民间金融在阳光下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