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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力推荐推出王方辉的《去巴黎当华侨》连载!!!!
平日空闲时间较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给大家带来王方辉关于巴黎华人自己的辛酸曲折成长故事的《去巴黎当华侨》。我将通过连载的形式每天给大家转载一个小节左右的内容。一般转载时间是晚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跟我一起每天一点点地读读者本《去巴黎当华侨》,跟我了解、回顾和感受巴黎华人成长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希望大家能喜欢! --塞纳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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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进入黑工场的摄像机
3. '阿强、小燕和小飞'(上)
我们到工场的第一天,正碰上工人们'技术性失业':批发公司没有给工场新的活儿。大家东倒西歪地围坐在阁楼上,看着租来的香港功夫片的录像带。几个女工干脆裹在被子里,在地铺上半依半靠,懒得起身。电视机里的武林高手噼里啪啦地交手,大家时不时地瞄上一眼,有人诧异道,谁谁不是已经被飞天怪侠的无魂剑法废了武功了吗,怎么又和老道打上了?边上驳斥说,那是下面几集的事,还没到呢!这部系列片像是已经被这些观众看过好几遍了。它的重播并不影响工人和我与阿兰的交谈,我们认识了工人阿强、小燕和小飞姐妹俩。影片里最成功的一段采访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完成的。20来岁的小个子阿强给我描述他从温州出发一直到法国的历险,当我和阿兰深为触动之时,他的叙述却时不时遭到晓蒙和其他年轻的工友们颇为不屑的插话,我提的问题,也总是能得到几个人的回答。我很快就明白了,在这些年轻人的身后,几乎每人都有段令人惊异的冒险。
阿强是瑞安市仙岩镇人,23岁,瘦瘦的身板,看上去像十七八岁,来到这个工场打工之前,已经在法国混了三年多了。来法国是他本人的愿望,最后的出走,是他父母做的决定。他父母怎么放心送当时只有20岁,看上去像发育不良的他跨上吉凶难测的西行之路?他说父母当然放心不下,所以在联系了蛇头之后--实际上是替真正的蛇头拉客的村邻--除了交了一万元人民币的订金,还又给人送了一堆烟酒,拜托他们在路上照顾阿强。阿强说送也是白送,一上路,只有各顾各,蛇头只管把你活着送到就完。1993年3月的一天,他父母做了顿丰盛的午饭,边看他吃,边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到了法国后,要认真干活,但也不要累着自己。爸妈不在身边,要会照顾自己,在家里你是规规矩矩的,到了法国后,千万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听说巴黎那里有不少成天瞎混的温州年轻人。常给家里写信。说得阿强几乎出不了门了。
但是,吃完这顿午餐,阿强便和同镇的八个人一起,上路了。法国在西面,但是阿强,加上带队的二老板--人蛇们如此称呼蛇头的助手--一行九人,五男四女,却是直向南去。坐了两天的长途车,接着又坐火车,他们到了中缅边境。又一个二老板,开着一辆破旧的货车,已经在等着了。夜里,八个人坐上这辆破车,在一片荒野里准备开过一条不太深的界河。在大家随着货车缓慢的摇晃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时候,觉着车不动了,车轮绝望地空转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响。大家从车厢里向外探头一看,货车被卡在河的中央。司机裤腿也没挽,就跳下车来,往车轮后垫石头,一边喊大家下车帮忙。大家起初还迟疑了一会儿,但是立刻就不想下也得下了:几束手电光照过来,伴随着大声的呵斥,阿强他们落到了一支中国边防巡逻队手里。令阿强印象最深的,是警方多方询问,最后弄清了他们全是典型的温州地区的偷渡者。
每个人判了两个月的牢,罚款4000元人民币。这样,两个月后,阿强又在温州和父母会面了。蛇头给阿强家两个选择:或者退还一万元的订金,或者阿强重新出发。至于剩下的九万多人民币,还是在阿强到法国后再付。阿强父母选择了第二个解决办法。一个月不到,阿强又出发了。同行的还是有七人,不过换了几个新的。一问才知道,有几个人,尤其是女的,被上回的经历吓坏了,就由家里的其他人选顶替了,原来四男四女,第二回出发时变成了六男两女。
这一回没有用车,而是木筏,即使是在夜里,也看得出河水比上次大得多。上回是初春,现在已经是初秋了。大家相互紧紧拉着,浑身哆嗦,半蹲在木筏上,两个女的都吓哭了。木筏终于漂过了中缅边界,一帮人浑身是水地进入了缅甸的深山老林之中。阿强说当时就像在电影里一样,探照灯的光柱在天上划来划去,黑夜里随便一声什么响动,就能吓得人腿肚子发软。又换了个二老板来接头,问题是这个二老板是个不会说中国话的缅甸人,大家只能跟着他,他往哪儿走,大家就往哪儿跟。一帮人在一座小山包上的竹棚里歇下脚来,阿强发现他们不是第一个来到异国他乡这片荒山的温州人 :在竹棚周围的竹子上,已经有先驱者们用小刀刻下了许多名字和一些不太容易辨认的警句 , '温州李云青到此一游', '张家福,天不怕地不怕','买路钱','狗日的林建春,老子等着你','陈胜利','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等等。阿强起初还奇怪这些偷渡客居然有闲心勒竹明志,在竹棚里淋了几夜雨,暴晒了几天太阳之后,还没见新的二老板来,阿强他们终于百无聊赖地也想在竹子上刻画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了。原来的二老板每天拎个篮子,送些饭包上来。
一天夜里,竹棚里居然来了几个贼,阿强他们白天睡得过了头,夜里睡不着,但是大家那时都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就装着睡觉。那些贼们偷了些什么?阿强说 ,把我们晾在那里的袜子都偷走了,还有几盒压缩饼干。工场里的听众都笑了。
一个多星期后,来带队的新的二老板终于出现了, 也是个黑瘦的缅甸人。他一出现就上窜下跳,看来是急着要说什么,但是没人懂他的话。新二老板突生一计,啪地立正,比划着行军礼,一边手指山下。大家恍然大悟:有士兵正往这儿来!便赶紧拎起随身的行李小包,跟着二老板一路小跑,躲进附近的山包里。
阿强他们又被领进了泰国,在泰国待了个把月,最后他们每人都领到一本带着自己照片的日本护照,从泰国飞到东欧,再坐了几天的小轿车,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巴黎。当时阿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确实身处巴黎,只知道他们来到一个新的繁华的都市,住在一个旅馆里。带队的二老板和他温州的家里接通了电话,让阿强和他父母说几句,告诉自己已经安全抵达目的地,好让蛇头去他父母那儿结账,只有国内结完了账,阿强才能走出旅馆。阿强实际上心里也没底,但二老板把电话递过来了,他也只能说些'已经到了,你们放心'之类的话。幸好,在结完账的当天,来旅馆接阿强的人,就是阿强在法国的亲戚。在将近三个多月的千辛万苦之后,阿强确实是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却又是一无所知的目的地。如果蛇头骗他,比方说在东欧的捷克就说是到了巴黎,他也不会察觉有异。但是工场里的年轻工人们似乎都不认为会有这样的骗局,因为这样对蛇头没有好处,以后不仅是没有人找他了,而且蛇头本人要么是住温州,要么是住巴黎,都有家小,平时和客人基本都认识,如果敢这样骗人,他也跑不了。
那么蛇头有没有好坏之分呢 ?大家七嘴八舌,说好蛇头坏蛇头,都会把人送到,好蛇头路上会待人好些,吃的住的条件好些,还有就是本事好,能很快把人送到。像办阿强的蛇头应该就是个好蛇头,三个月的时间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有的人出发半年多了还在路上等,也不准给家里去电话。这类坏蛇头往往是牛皮吹得很大,说自己如何有本事,让你掏钱跟他走,比方说好是飞机直飞东欧,上了路才知道得从俄罗斯开始,一站站偷越国境。路上走的时间很长,于是吃的住的条件都很差,而且这类蛇头都很凶,恐吓不耐烦的客人。 好多人到法国时都掉了十多斤肉,得好好睡上一个星期。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客人到了,路费就得一分不少地付,没法因为蛇头服务态度的好坏再来和他讨价还价。
小飞撞上的就是这样一个坏蛇头。她家在瑞安下林镇, 家里开了生产瓷砖的小厂,生意还不错,小飞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帮着开瓷砖厂的父母打工。她有三个姐妹,大姐在当地结婚了,二姐小燕两年前先她一步,偷渡去了法国。看到姐姐从法国寄回家的照片,全是长裙飘飘,蓝天白云,鲜花草坪,小飞羡慕不已,就开始和家里闹,说爸妈偏心,只让姐姐去法国。尽管姐姐在来信中也说在法国很苦,但是小飞已经烦透了每日瓷砖流水线的噪音和家门口的拥挤,对自己能在法国拥有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为了这个未来,她做好了到法国时吃大苦的打算,她是下了决心要去法国了。父母便又筹集了10万元人民币,让刚满18岁的她跟随蛇头,踏上了西去的征途。
出发时并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要翻越多少道山山水水,这个蛇头和他的同行们一样,也不给详细的解释,只是拍胸脯包你到,而且包你顺顺当当地到。在他的嘴里,从温州去法国比去北京难不了多少,说是沿线各个国家的海关全买通了,一路坐火车下去,半个月,沿路看看风景,就能到巴黎了。这让担忧小飞年幼的父母觉得不少宽慰,毕竟小飞才18岁,以前还没出过远门。和小飞一起走的是同村的几个小伙子,都是平时很熟悉的乡邻,她父母也就略觉踏实些,觉得路上能有个照应。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眼泪汪汪地送自己的女儿上路了。路上同村的小伙子是挺照应小飞的,但很快就到了谁也照顾不了谁,各人顾各人的时候。
第一步还很顺利,蛇头帮小飞一行五人全都办下了去俄罗斯的签证。但是,到了莫斯科,不知怎么,再往西走就卡住了,五个人在莫斯科的一个小房间里待了将近两个月。第一次坐火车,企图向西进入乌克兰,但是在乌克兰边境被挡,只好又折回俄罗斯。第二次又坐火车,再去乌克兰,还没到乌克兰边境,五个人的护照在火车上就全被俄罗斯警察没收了。这时已经是晚上,带队的二老板过来宣布,说再有15分钟,火车靠近边境会减速,就跳车,大家往车厢接头处去集合。小飞吓坏了,看着黑乎乎的窗外,怎么也不肯去跳车。二老板凶凶地说,走这条路,都得跳火车,大家都是这么走的,你要是不跳,你就一个人待在车上好了。小飞是哭着跳下去的,她记得整个人一下悬空,像是被人狠狠地抛在地上,也不知滚了几滚。衣服好多处被扯破了,身上到处都痛,就这样进了乌克兰。我以前也听一些温州的年轻黑移民讲过跳车的故事,这些年轻的小伙子讲到自己摔得鼻青眼肿时,都有些神色黯然。我没想到坐在面前,脸上稚气未退的女孩,居然也经历过同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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