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笑容

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7 20: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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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已八十多岁高龄了，跟去年相比，更显苍老了，原本瘦小，但挺拔的个子，如今也经不往岁月的折腾，更加矮小了。一向精明和超强记性的大脑，受不了老年痴呆症的侵蚀，如今话一出口便忘，一句话，一件事能重复几十遍的叙述着。从没上过医院，挂过吊针的体魄，也抵不住时光的磨损，不再似以往安好，老年病脑供血不足引起的晕厥，也时有发生，那天刚好打电话回家，是母亲接的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母亲焦急不安的声音，＂你爸刚才晕倒了，刚躺下床，还没醒呢!＂我赶紧安慰母亲，不要紧张，恐慌，让她先测一下父亲的呼吸，心跳怎么样，再作下一步决定，可这时电话里却传来了父亲讯问母亲是谁打来的声音，我想可能是刚刚的电话铃声唤醒了迷糊中的父亲吧!母亲说是我打的电话，然后把话筒靠近父亲嘴边，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父亲说，＂我没事，刚才只是迷糊了一下，不碍事，不要担心，也不要跟其它姐姐，妹妹，弟弟们说，以免他们大家担心。＂我哦，哦，哦的吱应着父亲的话，不知不觉中，却心底涌动，眼角泛酸，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父亲的身影和以往对父亲点点滴滴往事的回忆都已在脑海慢慢浮现。 几十年来，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父亲喊过累，诉过苦，抱怨过，我想或许那些苦难的经历已经嵌入并湮没在他那饱经沧桑，历尽坎坷的心底，而脸庞上已看不出任何迹象，也或许他早已习惯了种种磨难，并融入了身体，看不出岁月曾经碾过的痕迹，留在脸上只有那憨憨笑容，笑看人生起伏，笑迎世事变幻。
 父亲七岁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爷爷不善持家之道，也长不着家，家中又逢火灾，房屋俱毁，生活越加艰难，为了生存，父亲唯一的妹妹，当时五岁，也被送给邻村的一户人家，成了童养媳，一家支离破碎，父亲为了能活命，只能辗转在爷爷的兄弟姊妹们家，以帮其放牛放羊等劳动，替换一口能活下去的食物，而在父亲十岁那年，家乡又遭受烈性传染病毒，天花病毒(俗称瘟疫)的肆虐，父亲也被感染了，而当时医疗条件极差，根本就没有天花疫苗和消炎针剂之类的药品，也没有医生和医术，更没有合适的隔离治疗的医疗环境，父亲只能蜗居在一个无人居住，牛棚似的小角落，接受父亲的叔叔，婶婶们每天提供的一些家乡草药和食物，等待自主痊愈，也可以说只能是听天由命，自生自灭罢了，可能是苍天有愧於这命运多舛，苦难重重的孩子，偶尔动了一丝善念，终于让父亲挨过了这道坎，活了下来。我后来也常听父亲提及此事，心境极其平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犹如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邻家往事，他说当年我们居住的村子，只有一千多村民，而被传染上的竟有几十人，瘟疫过后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孩子，父亲有幸成了四个孩子其中之一，但父亲的脸上也因此终生留下了那痊愈后的痕迹，长满密密麻麻的麻点，可刻在我心中的是父亲叙说时，那和麻点融合在一起，若影若现几乎看不出的那份淡淡的笑意。

 父亲没上过学校，青年时正逢土地改革之际，乡村也响应政府政策，给没上过学的村民办夜校学文化(扫盲)，由政府派驻的土改工作人员和村中识字的乡绅们给予施教，短短数月的扫盲教育，父亲竟能学会打一手好算盘和心算，普通的家信，报告，皆能顺利读写，后来乡村改制村民小组，生产队后，父亲还一直充当我们生产小队的计分员，他所经管的账本，竟然从没出过偏差。当时土改时期，也是刚刚解放初期，家乡在前政权中从军，从政人员较多，关系错综复杂，而当时正处于海峡对岸政权高喊反攻大陆之际，家乡也有一支由前政权遗留下的前从军从政人员，地主和官宦子弟们结合地方闲杂人员组成的土匪武装，而且相当猖獗，白天隐藏在大山之中的山洞，树林，夜晚伺机而出，伤害附近村庄，参加剿匪队的大多是由华野南下部队军转干部士兵组成，山东人居多，地形陌生，需要熟悉地形的本地人带路之类，父亲也经常接受这类任务并参与剿匪行动，父亲一向好学，因此练就一身好枪法。据他说后来有一次全县民兵大训练，由县武装部部长带队，因各民兵对枪枝使用和射击水准不一，要先测试各民兵的射击水评，然后因材施教，报名后每人给发三颗子弹打百米固定靶，父亲竟然打了个大满贯，而且是三颗子弹穿过同一个弹孔打中靶心，武装部长见过后，说他打了几十年战，也没见过几个有这枪法，特批不要继续训练，直接回去，本来为期半个月的训练，父亲打三枪就结束了，每次听父亲说起这段往事，脸上的笑容总添杂着一种得意的表情，我也曾经问过父亲，那时为什么不选择去参军，父亲略带遗憾的说，因为爷爷以前参加过一个什么教会，后来被定性为反动会道门，父亲也被波及，剥夺了参军，入党等资格。我总觉得这事父亲可能有点夸大，但看着父亲脸上那如孩童般纯真且得意的笑容，和那丝从眼角一掠而过，一纵即失的失落神韵，还是姑且信之吧!

 父亲干农活是把好手，几乎样样皆精通，当时还是生产队工分制的时候，全生产队几十户人家，按劳功技能的娴熟程度，肩挑背扛的力气大小等等综合计分，一般最高分为十分，父亲竟能在最高分上再附加两分，拿十二分而众人皆无异议。对于父亲的力量和耐性有时候我都觉有些不可思议，父亲的骨头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一米六十左右高度的瘦小身躯，在缺衣少食，饥肠饿肚的年代，翻山越岭，来回三十多公里全是陡峭崎岖的山路，他竟然能担着一百多公斤的木柴来回家，不是偶尔，而是每回都是，现在想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是什么样的意志力让父亲能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如此努力呢!

 父亲不仅仅农活干的好，而且家里的生活琐事，一般都是家庭主妇们的手艺，小到缝缝补补，大至逢年过节时家乡传统食物的烹制，如过年蒸年糕，端午包棕子，清明做清明糢糍等等，还有夏收，秋收后的最后一道工序，如旋麦，麦子收获晒干后要用竹匾，利用两手和腰部的力量，均匀地向同一方向旋转，把那些还留有麦衣或杂物的麦子归拢，分离出来，然后把干净的装仓。如扬谷，稻谷收成后晒干，把稻谷用竹簸箕装上，高举头顶慢慢向下倾倒，利用自然风把篦谷和杂草之类让风吹走，留下饱实的稻谷。还有刨蕃薯丝，晒蕃薯干等等，父亲也样样擅长，我想这应可能跟奶奶早逝，母亲身体孱弱，再子女众多等因素有所关联，母亲无暇顾及，所以这些事也大多只能由父亲代劳，久而久之，父亲反倒成了能手。当他在忙着干这些活时，我们这些孩子总会在傍边吱吱喳喳的嬉闹，帮倒忙，可我从也未见过父亲有过发怒，不厌其烦的行为，反而脸上总是那慈祥和蔼的目光和笑容。

 父勤非常节俭，节俭的近乎扪门，但父亲非常知足，从不贪婪。记忆中父亲好像从没给给自己买过什物品，从没乱花过一次钱，也从没见父亲玩过扑克，麻将之类的娱乐，更别说赌博了，所以乡邻们常取笑父亲是老扪门，可是父亲总是说自己笨，不会玩之类理由，按说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分田到户之后，再加上姐姐和我相继出国打工了，经济也渐渐好转，家境与以前也大不相同了，空闲时参与一些娱乐也是乡村文化的主流，可父亲是任由傍人咋说，就是不沾手，我也曾私下问过父亲，是怕输钱还是没兴趣学不会，没想父亲的回答干脆利落，说这么简单的事，看几遍就会了，那用学啊!他不玩的理由很简单，不贪图别人的钱，也不想送钱给别人，再说一般家庭，夫妻之间的矛盾，大多数也是由这种原因所延伸的。父亲的话虽简单，但却明瞭地诠释了人性，是啊，太凡博弈游戏，几乎都离不了输赢成份存在，一是金钱利益，二是争强好胜的禀性，贪婪铸就了它的扩张而延伸，金钱利益是人性的试金石，但也是引爆火药的导火索，因此还是没必要去尝试，也经不起试啊!

 父亲命运多舛，历经坎坷，可从不气馁，从不抱怨，可谓平静而平淡，对人，对事，总能坦然处之，淡然受之，犹若止水，波澜不惊，但也有遗憾之事，让他常记心头，隐约作痛。因那些年家境艰难，导致了大姐，三姐的失学之痛，四姐患病治疗的后遗症，记得父亲在只有和我俩个人相处的时候，曾经多次跟我提及，总是一脸忧伤，一脸沉重，基实那个年代，在偏乡僻壤的农村，诸如此类境况，几乎屡屡皆是，父亲本可以不必有纠结，负疚的心里压力，可他却是耿耿于心，不能释怀。

 岁月无情，难能挽留，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我不觉泪湿眼眶，回想几十年来，我浪迹，漂泊异乡，陪伴在父亲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寥寥无几，而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更无照顾之说，身为人子，我只有愧疚，也惟有愧疚，每当夜不能寐时，我脑中总会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在那，每当农作物收获时节，午饭或晚饭前的那个片刻，父亲坐在家后面半山腰的地埂上，旁边是黄澄澄的稻谷，或金灿灿的麦子，也或是白胖胖红彤彤的蕃薯，眼中看着袅袅炊烟从自家的屋顶升起时，伴随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万品家私都是空的，无须与人攀比，屋顶有炊烟，就表示家里还有食物可吃，就能养活人，就不会饿肚子了＂。这就父亲的愿望，是那样的挚朴，那样单纯。而这时他的脸上总是充满着满足、愉悦和舒心的笑容，这也是我最惦念，难以忘怀的笑容。但愿岁月静好，让时光的脚步能放慢一些，再慢一些，也让父亲的脸上多给我们一份笑容吧!

月光里的小兔子 · 发表于 2018-3-27 21:33:38

我的妈呀！我居然把它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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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温州人 · 发表于 2018-3-27 21: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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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_ZI5zc · 发表于 2018-3-27 21:50:46

真的很感动人心

wzf850917 · 发表于 2018-3-27 21:55:53

挺感人但莫等子欲养而亲不在百善孝为先钱是挣不完的有条件的话还是常回家看看陪陪老人家

65264260 · 发表于 2018-3-27 22:47:53

祝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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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汤 · 发表于 2018-3-27 23:14:04

祝你双亲健康!天下所有父母康乐!有没有时间都要常回家看看父母，在还可以尽孝的时候。羡慕你们还有这样的机会，甚至是嫉妒你们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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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31:51

3389202483 发表于昨天 22:33
我的妈呀！我居然把它看完了😏

谢谢阅读，打扰您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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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32:46

出租车温州人发表于昨天 22:41
最后一页

谢谢您赏眼，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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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33:43

芬芳_ZI5zc 发表于昨天 22:50
真的很感动人心

谢谢您的鼓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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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39:11

wzf850917 发表于昨天 22:55
挺感人但莫等子欲养而亲不在百善孝为先钱是挣不完的有条件的话还是常回家看看陪陪老人家

是啊，子欲孝而亲不待是人生莫大的隐痛，希望能尽可能的给自己少一些遗憾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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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41:37

65264260 发表于昨天 23:47
祝老人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谢谢您的祝福和阅读，也祝您心想事成，一切如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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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8 10:50:25

BlueM_Dz84w 发表于 11 小时前
祝你双亲健康!天下所有父母康乐!有没有时间都要常回家看看父母，在还可以尽孝的时候。羡慕你们还有这样的机会，甚至是嫉妒你们有这个机会。

谢谢您的美好祝愿，一定会尽心尽力，让人生少几许憾事。人生少完美，思念在，心就在。心在，人就未走，也请你释怀保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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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汤 · 发表于 2018-3-28 22:18:00

胡不归发表于 11 小时前
谢谢您的美好祝愿，一定会尽心尽力，让人生少几许憾事。人生少完美，思念在，心就在。心在，人就未走，也请你释怀保重!谢谢!

多谢你!有些遗憾是一辈子的，只希望别人不要再有我这样的遗憾，好好孝敬自己的双亲!莫要子欲养而亲不待

来自: 华人街android版

胡不归 · 发表于 2018-3-29 21:06:10

BlueM_Dz84w 发表于昨天 23:18
多谢你!有些遗憾是一辈子的，只希望别人不要再有我这样的遗憾，好好孝敬自己的双亲!莫要子欲养而亲不待

不客气，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太多的不得以而为之，也有太多的无奈之举，心存遗憾，实乃心中有念，不愿忘却，不舍离去，情已至此，我想亲人们也会体谅的!

来自: 华人街android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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