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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故事
有几次下饭店,见到橘黄色的南瓜甜点或汤糊糊,年轻一点的客人都很新奇,连声称妙。而我却更多地品出怀旧的味道。南瓜美味,总不如米面耐饥,但南瓜若种得好,亩产会是米面的数倍。少年时期,我就亲自种植和食用过这种瓜,在我家乡又叫番瓜,究其历史,是从南蛮引进的,怎么不叫蛮瓜? 有一年冬天,生产队里为了公平起见,对社员自留地进行了轮换调整,大湾里一块水浇地分到了我家。地滨河水,呈半张弓形,大约有一分半左右。这一分半地对于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是第一块农业科技试验田。我在祖母的放任和指教下栽种过许多作物。南瓜就是其中之一。 大叔公是很慈祥和蔼的老人,同时又是培育瓜秧的专家。每到岁末初春,他的后房里湿漉漉、暖和和的,有股轻淡的土味、氨味和霉味的混合气味。总是有很多泥版摆在地上,各种瓜秧静静生长。瓜秧育好了就挑到集市上去卖。南瓜秧泥版是这样制作的,先用稻草编扎成长方形或方形的盘子放在木板上,然后把黏土碎成小块铺在盘上,在黏土上面铺厚厚一层草木灰,用水淋透。然后把南瓜籽尖端向下插在湿透的草木灰里,留一小半露出来。在室温和培养房的地气作用下,沉睡中的南瓜籽苏醒过来,一个星期喷淋,那秧苗就在黏土中扎下了跟,而把南瓜籽壳顶起来,仿佛戴了顶古怪的帽子。帽子落地,南瓜秧就可以出售和栽种了。为了使瓜秧肥壮好看,可以在淋水时加些化肥,尿素或氨水。由于我对他的育秧工作表现出高度的热心和钦佩,初春三月底的一个下午,在他把几个育有各种瓜蔬幼苗的泥版装好担子准备第二天清早去卖之前,慷慨地赠送给我九根南瓜秧,下面带着一点泥灰。他告诉我可以分三塘种,离得远点。我兴奋地捧着秧给祖母看,祖母就说随你怎么弄吧,反正刚刚起掉一批早大蒜,地空着。 我用塑料袋装了瓜秧,带了锄头、小刀和长柄舀勺来到我的一分半,察看着地形,我想应该把南瓜种在最高的位置,这样土坡就足够它的藤就可以往下爬了,还不至于掉到水里。于是动手用锄头垒起三个塘窝,形状象火山口,间隔大约2米不到。然后用小刀把中央的黏土块捣碎,扒开土把瓜秧小心地栽进去,每塘三茎。然后用长柄舀勺舀了河水浇进塘里,把土浇透。却不料太猛,有的秧漂了起来,再重新种。 接下来的天气对我很亲睐,春雨濛濛,土地滋润,我去察看我的南瓜,只死了两棵,三个塘里都有一点绿在舒发出来。并且塘里没有积水。于是我请教了长辈,决定趁天阴给南瓜苗施肥,农家肥,呵呵就不说是什么了。又在塘里撒稻草灰,它既是钾肥,又能吸收土里的水分,把适度的空气置换进去。半个月以后瓜苗长成葱茏的三丛,分出许多孽来,顶端吐出清亮的丝丝,叶子水水的绿,象枫叶,但比枫叶丰满、蓐嫩。它要开始爬了。 五月的暖阳是万物生长的全盛时期。我的南瓜也不例外,她肆无忌惮地侵入祖母带我种的黄豆丛里,并毫不害臊地爬进临近阿牛大爷的菜瓜地里。叶子大如扇子,叶根处伸出花茎,开出手爪样大小的黄色花来。阿牛大爷不止一次郑重警告我说要斩断我这资本主义的尾巴,我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睛做声不得,我试图把她拉回来,但长的拉不动,她的气生根已经扎到阿牛大爷的地里攫取营养了,短的拉回来多半枯萎。最心疼的是枯萎了雌藤。那南瓜藤还带细细的刺,扎在手上没法挑。后来阿牛大爷的菜瓜终于也爬进我家的一分半了,心理才平衡。阿牛大爷又笑嘻嘻地说,爬到我家来,结的瓜就是我的。我祖母也笑着说好的就送给你家喂猪吧。 那段时间早晨我上学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南瓜授粉。我知道每一条雌藤的走向。南瓜花分雄性和雌性,花形相同,但雄花里是一根花粉柱,花底什么都没有,雌花里是一团花蕊,花底是一个小球。我赶在各类蜂儿上工之前,把新开足的雄花采几朵下来,给新开放的雌花授粉,就是花柱与花蕊接吻。我也曾恶作剧地把我的雄南瓜花巨大的花粉柱插到阿牛大爷菜瓜雌花那可怜的小花蕊里,但结果令人失望,没有结出杂种来。 六月里雌藤上的小球挨个变成了粉绿色的大球,天天膨胀,我开始下河游泳了,就从河底挖出成筐的淤泥来倒到坑里,要不是一场大雨帮忙,有一塘南瓜差点被烧死。南瓜长得更疯了,长藤一直垂到河里,小鱼来啄那嫩尖。黄豆受到纠缠和排挤,长得艰难,但后出的芝麻却长势喜人。 六月底,第一只南瓜表皮开始发生变化,象挂了霜,而挨土的一面蜡黄。它不很大,但看得出它有傲气,不是扁的,而是接近圆球。我向祖母汇报了我的发现,祖母说可以采来吃了。当晚炒南瓜的香味飘散在全村,夕阳下我蹲在村道上舔着大碗里最后一丝橘黄色,心里十分自豪。 七月是炎炎夏日,我常和朋友们到大湾里游泳,摸蚌摸螺,游戏累了,我就采几只阿牛大爷爬到我家地里结的菜瓜与伙伴分享,但不许他们去阿牛大爷的地里偷瓜。同时我也担心地看着在阿牛大爷地里的六七只南瓜什么时候少掉,它们都熟了或将熟。是那么显眼,但每天都没有变化。一分半地越来越密实,加上南瓜藤带刺,要不是有菜瓜在里面,我已经不愿走进去了。 立秋的时候,祖母说该收藤了,吃了一个夏天的南瓜饭、南瓜糊、南瓜汤、南瓜菜我有点懊悔了,要求祖母明年种红薯,家里的南瓜已经堆了起来。我们去收藤。祖母叫我的两个堂叔帮忙,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各挑了两个大筐。我们用大桑剪剪那根子,堂叔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瓜根。他们一路抽藤,一路抱瓜,都要用力剪下来。一般人家都要把瓜藤抱回去铡碎搅在糠里喂猪,祖母嫌它太老,令他们往河里扔,喂生产队的鱼,须臾就在河浜浮起一座小山来。突然大堂叔叫了起来,哎哟一个大番瓜!在靠近河边的黄豆丛里原有一个雨水蚀出的土坑,一只巨大的南瓜歪在坑里。我们都非常吃惊。两位堂叔合力把他搬了出来,祖母得意地说这是我孙子种的。后来这件事她在村里宣传了近一个月,许多人都到我家来看并赞叹。我坐在我的南瓜上仿佛坐在莲花宝座上,它的直径有75厘米! 阿牛大爷的菜瓜早就谢了,却没有去收藤。我家收藤的时候把爬到他地里的藤斩断了。第二天他却和儿子一人挑了一担,把南瓜还到我家来,祖母说什么都不收,但阿牛大爷是个倔强的牛脾气,几乎要闹起来,最后队长经过我家门口,听了原委,让祖母收下南瓜,把其中较大的两只送给阿牛大爷做谢礼,方才平息。众人又一起欣赏了我的南瓜王,队长摸着我的头说等你16岁了我给你十折工分。 而我还在为吃了阿牛大爷10多只菜瓜而脸红,却不是因为夸奖而羞红的。
200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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