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阴影（8）异教徒

——易经心理学互联网交流群微课第84次

主 讲：颜 浩（西山）

录音整理：辰悦

2019.5.29

在咱们中国有句成语，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这话错吧，不错，这话是有道理的，因为非我族类文化不同，习俗不同，可能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不同，所以说其心必异。可是呢，我们人类还是有共同地方的，比如说我们都热爱生命，都畏惧死亡，都想要过上幸福生活，都讲究公平、公正这样一些道义，所以人类这个共同体不同族群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相同的，只不过表达的语言不同，局部利益和立场不同。自从上帝让巴比伦人建造通天塔，人类就开始变成了不同的族群，彼此相互之间充满了误解、猜疑、竞争、仇杀。

今天的话题是《异教徒》。异教徒也是我们的人格阴影之一，当我们认为我们绝对正确的时候，那些跟我们不一样的人，就被称为错误或者说异常，在有了宗教以后，这些错误和异常的人们就会被称为异教徒，或者异端。异端虽然名义上是同宗教的，但是对信仰有不同的想法、认知，所以被称为异端。通常对异端的敌意和仇恨，甚至还会超过异教徒。因为异端意味着一种破坏、改变和背叛，而异教徒仅仅是不同。异端和异教徒原型是一样的，都是“不同”，所以我们就不去做更多的区分，今天重点就讲异教徒。

恰巧有一部电影，翻译过来被叫做《异教徒》，但实际上它的原文是《柳条人》。故事里边讲的是一个加利福尼亚的警官叫爱德华·马鲁斯，他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叫薇露·伍德沃德的人，他的前女友，多年前不告而别的，给他写的一封信，信中告诉他，她的女儿失踪了，她非常的担心，她说她唯一能信任的是爱德华，希望爱德华能够按照她给的这个地址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于是爱德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岛，叫夏日岛的小岛上，这是一座美丽的世外桃源一样的小岛，在大洋里边。但是小岛上的居民却表现出态度是封闭的、冷淡的和不欢迎的，对爱德华的侦查工作总是悄悄地阻挠，或者是避而不谈，造成一种印象，小岛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薇露·伍德沃德显示出一种神秘感，她的女儿失踪背后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谜团，但是她显得很无助，她只能依靠这位警官的帮助。她告诉爱德华，失踪的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爱德华在这个过程中间经历了种种的挫折和曲折，最后终于在举行丰收节祭祀仪式的时候，发现她的女儿，当然也是自己的女儿，被绑在了一个火刑柱上，可能会被作为祭品。所以爱德华就冲过去把女儿救了下来。一些人开始追逐爱德华，但是这个小女孩跑得比谁都快，最终小女孩绕一大圈居然又跑回了人群，跑回那个岛主夫人，也就是她的姥姥的怀抱里。正当爱德华感到困惑的时候，人群包围了上来。这个时候，岛主夫人给他说明白了，其实整个事件就是一桩阴谋，就是为了诱骗爱德华来到这个岛上。他们要做什么呢？他们要拿爱德华作为祭品，把他放到柳条编织的一个巨型的人像里面，跟里边的牛啊、羊啊这些动物一起焚烧献祭给他们的神。原来他们这些居民是古代凯尔特人的一个分支，一直留存到现在，他们依然传续着古老的凯尔特多神教的信仰，他们不是基督徒，他们是异教徒。那么，为什么要用这个爱德华警官来作为他们的祭品呢？因为在他们的祭祀的仪式里面，必须要找一位与他们部落有血缘关系，但又不是他们部落的人，作为祭品才有效。就这样，警官爱德华最终被他们抓住，然后吊到柳条人里边，最后由他的女儿，那个小姑娘亲自点燃了熊熊的烈火。

在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异教徒是多么的可怕。异教徒六亲不认。那么凯尔特的原住民呢，他们也把基督徒作为异教徒，对于他们来讲，把异教徒作为献祭的礼品，没有什么不妥。而基督徒呢，在漫长的中世纪，基督徒也曾经以清除异端的名义，宗教裁判所以异端的名义，杀死过很多的科学家，以清除异教徒的名义逮捕美丽的女性，把她们作为女巫烧死。他们还进攻东方的异教徒——穆斯林。他们发动了十字军东征，两次血洗耶路撒冷。当他们打下耶路撒冷的时候，他们把耶路撒冷里边的穆斯林屠杀掉。后来在穆斯林世界出现一位英雄人物——萨拉丁，他带领穆斯林的军队反攻耶路撒冷，当他打下耶路撒冷以后，他的手下人都强烈地要求报复基督徒，把基督徒通通地杀光，但是萨拉丁阻止了他们的暴行，而是用税收来代替人头。萨拉丁对待异教徒的态度无疑是比较务实的，其实也是从根本上是遵从了先知的思想的。因为在《古兰经》里，整体的思想，先知所要传递的信息是希望人类和平，拥有共同的信仰，和谐相处。但是即使是先知的思想，它也是有一些局部的细节和整体的不一致的地方，有其时代局限性的。我们前面讲过先知穆圣，讲过当年第一次圣战，麦地那向麦加进军，穆罕默德确实曾经犹豫过，但是为了更好地团结教众，所以他不得不考虑这些穆斯林群众的利益诉求，于是同意了圣战。于是圣战就成为了伊斯兰教的基因之一。基本上一些大国向伊斯兰教皈依都是靠战争来达成目标的，比如说伊朗、埃及，这些阿拉伯世界的左右邻邦，都是被打下来的。这表明了一种态度，对伊斯兰的敌人是不会饶恕的，也不会宽容。对异教徒的圣战，在中东地区，整个中亚地区蔓延开来，形成了今天庞大的穆斯林世界。原教旨主义者，这些极端分子们，严重不适应现代社会，不接受普世价值，还在鼓吹新的圣战，他们想要征服全世界，杀光异教徒。他们用不分青红皂白的、视人命如草芥的、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来刷存在感。

为什么对异教徒能够唤起那么大的歧视和仇恨呢？其实这里边就涉及到我们对阴影原型的态度。人类自身是有恶的，但是当人们不愿意正视自身的恶，就会把恶投射出去，说成是别人的。同宗教的人彼此认同，所以这种恶就只能投射给异教徒，党同伐异，异教徒会成为恶的容器。在种族、民族和文化的利益冲突里边，宗教会成为占有道德优势的一种冲突形式。人们以宗教信仰的名义，去爆发一种种族、民族文化和经济利益的冲突，就显得是高尚的。宗教本身也为这种冲突提供了一些理论依据，这个很好办，只需要断章取义就可以了。比如说《古兰经》里边，2:161到162，有这么一段：“终身不信道，临死还不信道的人，必受真主的弃绝，必受天神和人类全体的诅咒。他们将永居火狱，不蒙减刑，不获宽限。”本来穆罕默德所传递的信息是：他们这些人被真主抛弃，他们居火狱，那个是审判的结果。但是，原教旨主义者理解的时候，就会把这种审判放到了现实世界，并且自居为审判者。所以，其实原教旨主义者，对于穆罕默德所传递的上帝的意志，是僭越了，赤裸裸地，十分大胆地盗用了上帝的权威。

刚刚说到的是穆斯林们，伊斯兰教徒原教旨主义者的行为，其实原教旨主义在犹太教、天主教也一样不乏其人，他们也会断章取义。比如说犹太教徒在《旧约》里面有这么一段：耶和华对摩西说：“这百姓藐视我要到几时呢？我在他们中间行了这一切神迹，他们还不信我要到几时呢？我要用瘟疫击杀他们，使他们不得承受那地，叫你的后裔成为大国，比他们强胜。”那么耶和华如果真地对摩西说过这段话的话，那可以说这个耶和华的心胸确实不是无限的宽广开阔的吧。所以这段话其实是很成疑问的，那可能《旧约》的上帝就是一个有脾气的地方小神而已，在与菲力士异教徒的地缘冲突中发怒。

《新约》里边怎么说呢，耶稣基督是这么通过他的信徒来传播的：“信子的人有永生；不信子的人不得见永生，神的震怒常在他身上。”相信我的人可以永生，可以上天堂；不相信我的人呢，那就看不到永生，没有那样的希望，并且还会受到神的惩罚。但是祂也没有明说，神的惩罚是在现实还是在最终末日审判的时候，所以不可避免地就会有人来代行这个审判权，把这种审判提前到了现世，制造灭绝人性的人道灾难。高尚的清教徒在美国西部就是这样来对待印第安人的。

可能有人说，那你说的异教徒可能是站在一神教的立场上看到异教徒，才是这样一种态度吧。其实错了，只要有信仰，就会分人群。一神教固然更注重纯洁，但多神教也具有排他性。只要形成利益集团，就会产生排他性，弱势的时候自我保全，强势的时候侵凌异类。哪怕就是说，在我们的印象中比较温和的，不问世事的道教，就是说“你是不是异教徒不关我的事，你只要不打扰我修行”，一般来说，道教的信徒可能是这样一种说法。然后佛教的信徒呢，就会说什么呢？说“你只要静心地修炼，可以达到一定的境界，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你不修炼，OK，没关系的，你归你，我归我”，可能一般来讲，我们感觉到是这样一种情况。可实际上，翻开历史啊，我们就发现，没那么简单。对于异教徒，这两个宗教势力同样也曾大张挞伐。

比如说道教，真正的兴起是在汉朝，逐渐形成了一些教团组织。道教由最初的，松散的，文化意义上的一种宗教，就是人们可能信奉老子的学说，庄子的学说，然后进行文化以及思想、身体上的一种浸润，主张避世，慢慢地成群结伙一起隐居到深山里去修炼，这个时候都OK，没有问题。这个时候就是一种自然信仰阶段，就像穆罕默德当年钻到麦加附近山区的山洞里去静心一个样子，或者佛陀在菩提树下证悟，它是无害的。随后这些修炼的人渐渐地、慢慢地就会形成他们的教团，就有了利益诉求。道教直到东汉的时候，就发展出两大重要的教团，一个叫太平道，一个叫天师道，太平道和天师道开始发展群众。太平道在全国设三十六方，每方有渠帅作为总领事；天师道设治，全国分为二十四治，同样也有他们各自的领袖人物。然后他们也收税，就像政府一样，收米税。他们用道教的道籍来取代朝廷的户籍，分明就是与朝廷分庭抗礼，争夺群众。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就和其他的大众，在朝廷统治下的民众产生了摩擦。教民的力量越来越厉害，最后如果不信教，就要面临暴力威胁。黄巾军起义的时候，一路烧杀抢掠，挟裹民众，只有信它的教成为它的部众，才能够活命，只有跟随造反，才能够活命。所以以这样一种暴力手段卷起来的民变，实际上是一大祸害，这不是什么具有某种正义色彩的农民起义，尽管最初可能利用了人们对世俗政权的不满。它只是在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一个魔王而已，它所建立的政教合一的统治，和后来西方的天主教、中亚的伊斯兰教的政教合一的政权其实没有区别，常常比政教分离的世俗政权更恶、更黑暗，因为它不仅压迫人身，还钳制禁锢人心，更加轻视生命的权利。

我们再说佛教，佛教听上去应该是一个真正无害的组织了吧，但实际上，在当年围绕着释迦牟尼开始聚集起僧团的时候，他们也会有他们的利益诉求，并排斥异端。我记得最早的一个事情是，在佛教僧团里边的一个内部斗争，有一位释迦牟尼的弟子提婆达多被排挤出去了（季羡林，《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提婆达多问题》）。后来僧团又发生了分裂，分裂成小乘和大乘。小乘在今天依然在南亚一带流行着，小乘佛教保留着自然宗教阶段的色彩，着重在于个人的修炼，他们往往结伴建立寺庙、园林，还是坚持原来释迦牟尼所倡行的那一套。而大乘佛教则想要普渡众生，他们认为佛教思想是多么的智慧，应该让愚民百姓享有这样的智慧，所以他们要传播佛教。传播佛教的过程中间，如果是通过善行感化，当然有这个渠道，那确实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是通过救苦救难，“舍身饲虎”，善行转化来传播佛教的。然而，我们也不能忽视，有一些在今天可能已经被美化打扮得灿烂壮丽的史实，比如说藏传佛教格萨尔王护法，统一全藏，攻略了150个部落。他靠什么手段？他靠的就是战斗、征服和杀戮。他被这个藏传佛教吹捧为一个护法，就像成吉思汗被蒙古人所吹捧一样。其实本质上仍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侵略者。所以不要小看，在佛教的传播史上，也是有腥风血雨的。回头我们再说小乘佛教，比如说在泰国、缅甸等地，这两个国家形成的阶段，类似于战国时期，大量的僧侣作为智者和参谋人员都卷入到了诸侯战争中去，并且把对方视为邪恶的一方，己方是正义的一方，焚烧对方的寺庙，屠杀对方的僧侣。在这里仍然是相互视对方为异端、异教徒，进而歧视、压迫和征服。

佛教《妙法莲华经》里边，有这么一段：“若人不信，毁谤此经，则断一切，世间佛种。或复颦蹙，而怀疑惑，汝当听说，此人罪报。若佛在世，若灭度后，其有诽谤，如斯经典，见有读诵、书持经者，轻贱憎嫉、而怀结恨、此人罪报，汝今复听，其人命终，入阿鼻狱，具足一劫，劫尽更生，如是展转，至无数劫，从地狱出，当堕畜生，……骨肉枯竭，生受楚毒，死被瓦石，断佛种故，受斯罪报。……”云云，其实这经文里边啊，这种恐吓和威胁，对普通人的恐吓和威胁，你不信佛，你会怎么样；如果你不信佛还要毁谤佛，那你就更麻烦了，所以佛是不可以诽谤的，也最好别不信，否则的话你将入阿鼻地狱。这段经文里边就有佛教徒对异教徒的态度在里边了。我们知道佛教徒恐怕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群了，可是对异教徒，经文里边是这么说来着。有人会说，那不是真的，只是打比方。打比方用得着这么瘆人吗？

我们更广义地来说，把一些传播较广的思想也当作宗教来看，这个更广一点，因为宗教的核心也是一种关于宇宙精神的认知和思想。非宗教，但是传播比较广的，有一定人群基础的一些思想说成是打引号的宗教，比如说儒教。儒教对异教徒是什么态度呢？总体来讲，儒教是照顾人的精神和现实生活、制定行为规范、呵护生命诉求的。孔子当年创立这个儒教的时候，发心非常的善良，核心思想是仁义。但是，到了西汉，汉武帝时期，董仲舒终于成功地把孔子推荐为汉武帝的人力资源了，开始独尊儒术，罢黜百家，这个传统就渐渐上道了，儒家的群体，知识分子们也就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我们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渐渐地，不同的声音就会被屏蔽，科学技术被称为奇技淫巧，医卜星相被视为怪力乱神。到后来，科举制发展到人们就把心思都放在八股文上，怎么样把一篇八股文做好就OK了，什么天文历法，什么那些古老的知识传承都越来越差劲，以至于到明清之交，我们的历法出现了问题，这个古老的历法大国居然要靠传教士，来自于意大利的汤若望来帮我们重新修订，我们自己的这个历法人才已经没有了，而这位传教士培养了几位中国的历法人才，结果还都被皇帝给杀掉了。微信公众号www-ymxl-net

在儒家正统的打击下，道教呢，当然道教可能因为这个黄巾起义带来的这个负作用，所以历代对道教都严加限制。道教后来有一个分支，白莲教、天地会等等，也频繁地举行起义，频繁地遭受打击，所以最终大家被管服了。道教不再折腾闹事了，道教徒就真正变成了清修者，修炼者，即方士。统治者对道教异动分支的血洗也是在打击“异教徒”，一样是人道灾难。儒教的正统地位不可撼动，道教没有地方插足，除了偶尔骗骗皇帝服几粒金丹，基本上在政治上是没有发言权了。

到了现代社会，一个主义接着一个主义，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不停地冒出一些新的思想和想法，然后这些思想和想法大多不是那么地具有兼容性，或者聚集在其旗下的人群具有很强烈的排他性。比如说国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这种对纯洁信仰的追求所产生的排他主义，对人类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我想我们应该记忆犹新。

异教徒作为人类的阴影，已经有漫长的历史，可能从人类有史以来，异教徒就一直被蒙上一层悲哀的色彩，卑贱的色彩，和敌人的色彩。但是今天，我们必须要看到，人类的组成本身就是多民族、多文化，但又本是同一个源泉的。60亿人，是同一个夏娃的后代。在今天，我们必须要拥有一种广阔的视觉，去看待所谓的异教徒，他和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人类。这就是人类普世价值的基本信念，就是相信人与人人同此心，无须分别肤色、信仰和族群。这种普世价值，与我们中国古代古老的儒学思想是呼应的，要讲仁义；与佛教思想呼应，要讲慈悲；与基督新教精神相呼应，人人心中有上帝；与道教精神相呼应，要讲生命的健康和生活的质量；与共&产&主义相呼应，要讲人类平等和世界大同。所有这些宗教，或者是思想里边，都有一些积极的、美好的东西是我们人类所共有精神资源。这就是普世价值，是值得我们肯定和坚持的。

基督说，要爱你的敌人，这是整合异教徒阴影的唯一方式。

好，今天我们就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