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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遁世环

[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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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19:56:55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子母连心




我太爷心里登即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候是中午吃饭的点儿,家里不可能没人,李胜腿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不可能一回家就到处走动,再说昨天临行前我太爷给了李胜十几块大洋,就是三五个月不上工也不至于饿肚子。

    我太爷摆手招呼我爷爷,“别喊了,进去看看吧。”

    不光院门敞开着,房门也是敞开的,我太爷三个一起进了屋。屋里没啥摆设,十分简陋,不过整个看着还算干净整洁。

    屋里还有一个不算大的套间,像是李胜的卧室,门口挂着一面粗布门帘,我爷爷走过去撩开门帘朝里面看了看,转回身朝我太爷和我奶奶摇了摇头,家里确实没人。

    我奶奶走到屋里东南方的灶台看了看,灶台里是凉的,里面的灰都是老灰,看样子李胜回到家里以后,就没用锅灶做过饭。

    我太爷说道:“这李胜恐怕昨天一回到家就出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而且走的匆忙,连房门都没带上。”

    “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会去哪儿呢?”我爷爷问。

    “还能去哪儿,只有一个地方。”说着,我太爷叹了口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呀。”

    “爹,您是说他去了老宅子?”我奶奶问。

    我太爷点了点头,话里带着些许无奈,“这小子着急回来,其实就是想见那女鬼,亏我劝了他那么多次,他竟然一次都没听进去,走,到老宅子那里看看吧。”

    我太爷三个离开李胜家,很快来到老宅子,老宅子里一如既往的狼藉。

    下了马车,我太爷直奔院子里埋尸体的地方,远远看见那里的土被刨开了,心里顿时一沉,等走到跟前一看,里面焦黑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刨开的大坑。

    我太爷站在坑边狠狠一跺脚,郁积的要命。

    “爹,咱们现在咋办呢?”我奶奶轻声问了他一句。

    我太爷扭头看了看我奶奶,没说话,伸手往怀里摸索起来,很快的,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卷,半尺多长、手腕粗细。打开粗布卷,里面是一个姜黄色木头小人儿,这小人儿比之前给李胜那个大一点儿,三寸多高,刻工和样式都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这小人儿头顶居然长着头发,发髻乌黑浓密、遮耳垂肩。

    我奶奶好奇地问,“爹,这就是您说的‘母亲’吧?”

    我太爷点了点头。

    “这‘子母连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奶奶又问。

    我太爷把木人儿母亲拿在手里淡淡一笑,“找鬼用的,只要把‘儿子’放在鬼身上,‘母亲’就能感应到,鬼的阴气越重,找到的就几率越大。”说着,我太爷把话锋一转,“那丫鬟鬼的阴气极重,李胜现在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那‘儿子’就是不放在她身上,我手里的‘母亲’也能找得到。”

    说着,我太爷用一只手捏住小人儿母亲的双腿,另一只手轻轻抚在小人儿母亲头发上,与此同时,嘴里念出一段我奶奶听不都懂的口诀,口诀念完,我太爷刚好在小人儿头发上抚了六下,最后把小人儿放到眼前,问了一句,告诉我,你儿子在哪儿?

    我太爷话音没落,那木人儿母亲居然缓缓抬起了一条胳膊。

    我奶奶这时候才发现这木人儿母亲的两条胳膊竟是能活动的,一条胳膊能够前后扭动一百八十度,左右两条胳膊刚好三百六十度,无论木人儿儿子在哪个方向木人儿母亲都能精确地指出来。

    这时候,木人儿母亲的右胳膊笔直地指向了正南方,为了确定准确性,我太爷把木人儿母亲的身子转了下方向,随着身子转动,木人儿母亲的胳膊跟着平行移动,始终指着正南方向。

    “正南方向,事不宜迟。”我太爷说罢,托着木人儿母亲朝老宅子大门走去,我奶奶和我爷爷忙跟在了他后面。

    出了老宅子以后也没坐马车,我奶奶陪我太爷徒步走在前面,我爷爷牵着马车跟在后面。

    我奶奶看着我太爷手里的木头小人儿,满心喜欢,毕竟我奶奶这时候年龄还小有点童心未泯,一边走一边缠着我太爷问“子母连心”的来历。

    我太爷一开始不想说,不过架不住我奶奶死缠烂打加撒娇,最后我太爷跟我奶奶说,这行器来路不怎么好,不但不好,还有点凄惨和邪性。

    一边走,我太爷一边给我奶奶解释,这“子母连心”是用一对从未见过的母子魂魄做成的,什么叫“从未见过面”呢?简单点儿说,难产母亲生下孩子就死了,临死都没能看上孩子一眼,同时,孩子被母亲生下以后还没睁眼,也死了,这就是“从未见过面的母子”。

    这样死去的母子怨气很大,母亲渴望见到儿子,儿子渴望见到母亲,这时候,一些心术不正、又懂得奇门法术的人,不等他们的魂魄离体,第一时间把他们的魂魄分别收进木头小人儿里困住,然后分开存放,连死后魂魄相见的机会也不给他们,并且,在木人儿子头顶和脚底板抹上死去婴儿的血液。木人母亲不光抹上死去产妇的血液,还要剪下产妇的一缕头发,再把木人母亲和头发放在一起施法祭炼,祭炼完成以后找一秘处隐藏,百日之后把木人母亲取出来,如果祭炼成功,头发会钻进木人母亲的头顶,咋一看就像木人长出了头发,反之,则认为祭炼失败,很有可能因为死去产妇怨气不足造成

    等我太爷把“子母连心”的来路说完,我奶奶眼神里的喜爱之色不见了,非但如此,还显得深恶痛绝。

    我奶奶质问我太爷,咋能收下他朋友这么一个邪恶玩意儿呢。

    我太爷跟我奶奶解释说,他那位朋友心术不正,说是那朋友送他的,其实是他听别人说了‘子母连心’炼制方法以后,从他那朋友手里夺过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办法把这对母子的魂魄从木人里放出来,却一直没能找到方法。

    我奶奶问,“你那朋友不知道吗?”

    我太爷很无奈,“要是知道,我也不用把它们留到现在了,因为这个,我把我那朋友的一条胳膊都打断了。”

    我奶奶又问,“你这次为什么要用它们呢?”

    我太爷沉默了一会儿,“自从我得到它们以后,想了很多办法,唯独没用过它们,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能在使用当中找到方法,这一次,刚好是个机会……”

    不知不觉中,我太爷三个人已经顺着木人母亲所指的路线走出了村子。

    我太爷抬眼朝前方看了看,顿时皱了下眉头,嘴里兀自说了句,不对呀。

    我奶奶问他咋了,我太爷说,再往前就是河堤了。

    三个人依着木人母亲所指的方向继续往前走,最后居然真的来到了河边儿,站在河堤上三个人都傻了眼,前面没路了,难道李胜跟那女鬼过了河?

    就在我太爷三个犹豫着要不要找船过河之际,打河面上使过来一条渔船,我太爷刚想吩咐我奶奶,待会儿找船老大商量一下价钱,看能不能把他们渡过河,就在这时候,手里的木人母亲居然把手臂直直地指向了那条船。

    渔船很快靠了岸,我爷爷留在河堤上等着,我太爷带着我奶奶下了河堤朝那条渔船走去。

    走到距离渔船没多远的时候,听到船上有哭声,哭得撕心裂肺,就见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从船篷里走了出来,男人满脸泪痕,紧跟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女人也从船篷里走了出来,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女人扶着。

    因为还没走到跟前,我太爷和我奶奶弄不明白他们出了什么事,不过,木人母亲的手臂却指着抱孩子的那个男人缓缓移动,好像木人儿子就在那男人身上,不过那男人是活人,木人儿子放在活人身上是没效果的。

    抱孩子的男人和身后的女人哭嚎着,失魂落魄下了船,我太爷和我奶奶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跟前不远处。这时候,木人母亲的手臂依旧指着男人,我奶奶朝木人母亲看了一眼,木人母亲手臂突然一低,把手臂指向了男人怀里那个孩子,我奶奶赶忙拉了拉我太爷衣角,低声说:“爹,你看男人怀里那孩子,木头儿子好像在那孩子身上。”

    这时候,我太爷和我奶奶距离男人已经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了,我太爷眯着眼睛朝男人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孩子像是睡着了,不过脸色煞白,再朝身上看看,肚子奇大,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湿漉漉的。

    我太爷忙拉住了我奶奶,“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过去看看,那孩子好像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死漂儿。”

    我奶奶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停在了原地,我奶奶虽然不怕鬼,却怕看见死人。

    就在这时候,木头母亲的手臂又动了,笔直地指向了孩子的一只手,我太爷紧走几步来到男人跟前,朝孩子手里一看,木人儿子居然在那孩子的手里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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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19:57:56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自怨难辞




我太爷忙把自己手里的木人儿母亲收了起来。男人和女人哭得不自己,失魂落魄的慢慢朝河堤上走去。孩子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这对男女应该是孩子的父母。在孩子母亲身边还有个上点年纪的女人在扶着她,我太爷见这上年纪的女人面善,应该很好说话,就凑过去询问女人出了啥事儿。

    女人扭头瞅了我太爷一眼,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满脸热心,看着不像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抬起下巴努了努旁边男人怀里的孩子,叹着气对我太爷说道:“一家三口坐俺们家的船过河走亲戚,谁知道船走到河中央的时候,孩子自己跳河里了。”

    “他怎么会自己跳河里呢?”我太爷问。

    女人朝孩子看了一眼,“你看见那孩子手里的木头人儿没有,我听俺当家的说,船划到河中央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漂来的,围着俺们的家船一直转,孩子在船上玩,看见了就跳河里去捞,俺们家跟他家是邻居,知道这孩子水性好,跳河里也没事儿,俺当家的就把船停在河中央等着他,谁知道,孩子游到木人儿跟前,手刚抓到木人儿就沉了下去……”

    “后来呢?”我太爷接着问。

    这时候,已经上了河堤,孩子父母一边哭嚎着,一边跌跌撞撞沿路朝河湾儿村走,看来他们也是河湾儿村的人。

    女人扶着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孩子母亲,一面走一面说:“后来……后来俺当家的以为孩子在河里调皮闹玩,就在船上等了一会儿,谁知道孩子一直没浮上来,俺当家的赶紧把他父亲从船篷里喊出来,两个大男人跳河里就摸上了……”女人说着,叹了口气,“老人家您想想,这么大的河水,还能摸的着吗?”女人说着,抽了两下鼻子,抬手在眼角擦了擦。

    “那再后来呢?孩子是怎么找到?”我太爷又问。

    “没找到,孩子父亲和俺当家的在河里摸了老半天,累得不行了才会到船上,本打算顺着河到下游找找,可就在这时候,那孩子自己从、从水里漂出来了,就、就漂上来一只手,就、就抓着木人那只手,俺当时替俺当家的划着船,俺一眼看到的……”

    我太爷点了点头,不是孩子的手漂了上来,而是那木人儿子漂了上来,孩子的手抓着木人儿子,木人儿子把孩子从河里带了出来

    我太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懊恼、后悔……全是负面情绪,我太爷懊恼自己把木人儿子送给李胜,后悔自己让“子母连心”这件邪器重见天日!

    我太爷不再问女人什么,紧走几步来到男人面前,拦下了男人的去路。男人抬起头,眼睛通红、满脸泪痕,带着哭腔儿问我太爷,“你干啥?”

    我太爷这时候脸上也不好看,一脸愧疚,抬起手小心翼翼指了指孩子手里的木人儿子,“你孩子手里拿的是件邪物儿,不能再让他拿着了。”

    男人一咧嘴,又要哭,“你以为俺不知道呀,俺孩子就因为这个淹死咧,俺要是能掰开孩子的手,俺早把它踩碎咧!”

    也不知怎么的,男人这话就像刀子一样,直戳我太爷的心窝,特别听到“踩碎”两个字,好像男人已经一脚踩碎了什么。我太爷老脸一红,也不敢承认那木人小人儿是自己的,低头顿在了那里。

    男人又哭了起来,绕开我太爷,抱着孩子继续朝河湾儿村走去。

    我太爷深吸了一口,咬牙想了想,把怀里的木人儿母亲掏出来,用先前那块粗布又卷了起来。

    奶奶这时候远远跟在几个人后面,见我太爷把木人母亲卷好以后,快步朝男人追了过去。

    我太爷追上男人以后,再次拦住男人的去路。男人有些气恼,声音大了点,冲我太爷吼了一句:“你到底要干啥!”

    我太爷一脸平静对男人说道:“我有办法把你孩子手里的木人儿拿下来。”

    说着,也不管男人同不同意,一把抓住孩子那只攥着木人的手,紧跟着,把自己手里的粗布卷往孩子手背上一放,就见孩子紧攥着木人儿的那只手腾一下张开了,五指森森,十分突然。

    木人儿子第一时间从孩子手里跌了下去,不过还没等跌到地面,居然“嗖”一下朝我太爷手里的粗布卷倒飞过来,像块磁铁似的,间不容发“啪”地和我太爷手里的粗布卷吸在了一起。

    这一幕,显得既诡异又突兀,吓得男人差点儿把怀里的孩子尸体扔出去。

    我太爷快速把母子两个放进了怀里,然后从怀里把钱袋子拿出来,将孩子那只手翻转过来,连同钱袋子一起放在了孩子的手心里,不等男人反应过来,转身离开。

    我奶奶就在不远处等着我太爷,我太爷朝她挥了挥手,两个谁也没说话,一路回到了河堤上我爷爷那里。

    坐上马车,我太爷让我爷爷把马车赶回李胜家。路上,我奶奶询问太爷刚才那孩子的事,我太爷叹着气,跟我奶奶详细说了一遍。

    话里话外,我太爷长吁短叹,满是自责。我太爷说,肯定是李胜怕自己找到女鬼,把木人儿子扔进了河里,后来木人儿子又被孩子看到,孩子的死,归根咎底,是他刘念道一手造成的。

    听我太爷这么说,我奶奶脸上第一次露出愁色,抱着我太爷的胳膊好言宽慰我太爷,我太爷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推开,情绪低落地抽出烟袋杆,吧嗒吧嗒抽起了闷烟……

    直到多年以后,我太爷依旧对孩子溺水这件事耿耿于怀,“子母连心”被我太爷至此收了起来,再没用过。后来,“子母连心”传到我奶奶手里,本想让我奶奶破解其中奥秘的,我奶奶却跪在我太爷坟头,一把火把两个木人烧了……

    言归正传

    使用“子母连心”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这是我太爷和我奶奶都没预料到的。很快的,他们再次来到李胜家里,李胜家里还是没人,空荡荡、死气沉沉的。

    此时此刻,可以断定李胜十有八九和女鬼在一起,“子母连心”既然不能找到女鬼,只能用我们家祖传的手艺了——问神香,我太爷因为孩子的事情绪很低落,只好由我奶奶作法来问。

    取出香炉放在房间正中央,我奶奶虔诚地跪在香炉前,点上一根线香插进香炉,嘴里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有女鬼作祟……”

    问神香,传到我奶奶这一辈,已经很少再用了,因为我奶奶发现了它一个弊端,那就是你在施法的时候,一旦有外力干扰,就会出现偏差,就像我太爷过去在响马山寨使用的那次,还没问,香就折了。有时候,有些地方不干净的东西太多,有些调皮的会在旁边跟你捣乱,你在这里施法,它在旁边吹气,导致焚香冒出来的烟乱七八糟难辨方向,而且这问神香不能让被问到的鬼魂察觉,要不然也会失效。

    我奶奶这次使用“问神香”还算顺利,焚香上的青烟冒出来以后直接指向了李胜家的房后。

    我太爷看了看说,在李胜家房后不远处,有间阴气极重的老房子,之前听这里的村民说,那房子过去住着一个老光棍,老光棍在前几年去世了,那房子就空了下来,李胜和女鬼很有可能在老光棍那座空房子里。

    书说简短,我太爷他们三个很快到来老光混那所房子跟前。这房子没院子,孤零零一座破败房屋,屋顶都漏了,眼看是不能住人了。

    站在房门口,我奶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停了一会儿,扭头对我太爷说道:“爹,女鬼就在老房子里,这里阴气的味道跟我在老宅子里闻到一样。”

    我太爷闻言精神一振,点了下头说:“这女鬼一直在躲着咱们,先别进屋,在房子周围打下‘困鬼桩’,别让她在跑了!”

    困鬼桩,用的是八根桃木楔和八张黄纸,八张黄纸分八个方位放在地上,再用桃木楔钉上,然后用香灰撒在地面,将八根桃木楔逐个连上,形成一个环状,被困在里面的鬼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一般都逃不掉。

    桃木楔和黄纸都有,就是没那么多香灰,在我奶奶和我太爷围着房子钉桃木楔的同时,我爷爷被我太爷支派出去,到河湾儿村的小庙上找香灰。在我们这里,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两座小庙,找香灰并不是啥难事儿。我爷爷给那些小庙上放了足够的香火钱,把几个小庙里的香灰一股脑用马车拉来了,绰绰有余。

    “困鬼桩”钉好以后,我太爷让我奶奶守在外面,带着我爷爷进了屋。

    因为房顶有窟窿,屋里的光线不算暗,满眼灰尘,房梁上墙角上布满蛛网,房子里没有套间,也没啥摆设,在西北角靠墙那里,放着一张啥也没铺的光板儿床。

    我太爷和我爷爷同时朝床上一看,就见光板儿床上不但躺着李胜,还躺着那具焦黑的女尸……

    李胜靠外面躺着,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因为刚才孩子溺水的事儿,我太爷跟我奶奶说的时候,我爷爷也在听着,这时候看到李胜,我爷爷心里顿时火冒三丈,要不是他把木人儿子扔进河里,那孩子咋会淹死呢。

    我爷爷拄着拐杖走到床前,伸手把李胜从床上拽了下来。

    李胜的身子“噗通”一声从床上摔在地面,与此同时,眼皮居然腾一下张开了,一双眼睛珠子竟然是血红色的,猛地一转,血淋淋瞪向了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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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19:59:57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葡萄没熟



我爷爷倒抽了一口凉气,我太爷见状,一把将我爷爷拉在了身后,就在这时,李胜的身子腾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

    “快走!李胜给这女鬼附身了!”我太爷说着,把我爷爷朝门口推了一把。

    我爷爷被我太爷推了一个趔趄,人却没离开。试想,我爷爷这时候会走吗,有了危险把自己老爹撇下自己一个人跑路,这种事畜生都做不出来。稳住身子以后,我爷爷抡起手里的拐杖朝李胜砸了过去。

    李胜这时候直扑我太爷,我太爷朝身后一退,我爷爷手里的拐杖“咣”一下砸在了李胜肩膀上。

    李胜顿时嗷地传出一声怪叫。我爷爷这根拐杖是我太爷给他精心特制的,杨槐木的,据我奶奶说,还被我太爷用其它秘术炼制了好几年,说句夸张点儿的话,我爷爷手里这根拐杖堪比姜子牙手里的打神鞭,上打妖仙下恶鬼。

    我爷爷这一拐杖下去,李胜登即有了几分忌惮,没等我爷爷再打,忙朝旁边闪躲。我太爷趁机往身上的随身包袱里一摸,掏出个鸡蛋大小的红绳线团,在线团上找出绳头,快速挽了个脑袋大小的活扣儿。

    这时候,我爷爷手里的拐杖再次朝李胜砸去,李胜忙朝床边退去,因为我爷爷手里的拐杖凶悍,李胜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我爷爷这里。

    我爷爷这次一拐杖砸空,我太爷却冷不防冲上去,将绳扣一把套在了李胜的脖子上,跟着用力一拉,绳扣顿时勒紧了李胜的脖子,李胜再次传出一声怪叫,浑身哆嗦,很疼的样子,抬手想去扯绳扣,但双手却停在脖子附近不敢下手,似乎这根红绳比我爷爷手里的拐杖更加凶悍。

    我太爷紧跟着一手拉红绳,另一只手再次朝随身包袱里一摸,摸出一沓黄纸,放在嘴边“噗”地吹了口气,又一扯手里的红绳,李胜再次传出一声怪叫,显得痛不欲生,趁着这空挡儿,我太爷欺身来到李胜侧面,把黄纸抬手拍在了他脑瓜顶上。

    “啪”地一下,李胜两只眼睛顿时一翻、身子跟着一软,“噗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我爷爷这时候抄着拐杖只待再砸,我太爷忙抬手拦下了他,“行了,找东西把那女尸盖上,把枝儿喊进来。”

    我爷爷收了拐杖,在屋里找了找,又到外面找了找,没能找到遮盖女尸的东西,最后我爷爷把女尸从床上拖下来放到墙根儿,把床横着斜立起来抵在墙上,像搭了个三角窝棚似的把女尸遮在了下面,随后出门把我奶奶喊了进来。

    我奶奶进屋以后,我太爷对她说道:“我用红绳暂时把女鬼的魂魄困在了李胜身体里,你把收魂瓶拿出来,我解红绳,你收那女鬼的魂魄。”

    我奶奶点了下头,从自己随身包袱里掏出收魂瓶,蹲下身子摁在了李胜眉心。

    我太爷蹲到李胜身子另一边,伸手去解红绳,与此同时,我奶奶嘴里念动收魂瓶口诀,就在我太爷把红绳从李胜脖子上解开那一刻,李胜腾然把眼睛睁开了,一双眼睛珠子血红血红的。

    我奶奶嘴里的口诀这时候刚好念完,不等李胜做出任何动作,抬起手在瓶底“啪啪啪”快速连拍了三下,李胜顿时触电了似的浑身一抖,嘴里“噗”地喷出一股白沫儿,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见状,我奶奶和我太爷同时松了口气,我奶奶把收魂瓶从李胜眉心取下,用瓶塞子紧紧塞住。

    昏迷中的李胜被我太爷和我爷爷抬上马车,拉回了他自己家里,我太爷让我奶奶留在家里看着他,随后带着我爷爷返回老房子,把那具女尸抬上马车又拉回了老宅子,埋在了原来的地方。

    这一来二去,一后晌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傍晚时分,李胜悠悠转醒,看到我太爷一家三口,既羞愧又意外,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太爷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抽着烟看着他,啥也没问他,因为不用问也能猜得到,他从三王庄回到河湾儿以后,肯定第一时间去了老宅子,在老宅子那里给女鬼附了身,然后把女鬼尸体从院子里刨出来,抱着女鬼尸体一起躲进了老光棍那间破房子里。至于那木人儿子,很可能是在他从三王庄回河湾儿村的路上扔进了河里。

    我太爷这时候拿这鬼迷心窍的李胜真是没办法了,又气又恨。

    眼看着到了吃晚饭的点儿,估计这李胜打三王庄回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我奶奶和我爷爷到他们村上买了几样可口的熟食,我奶奶又在李胜家里找到些玉米面,熬了锅玉米粥。

    粥熬好以后,我太爷亲自端着一碗玉米粥和一些熟牛肉放在了李胜的床头,冷冷说了句,“吃吧,吃饱了再去折腾!”

    李胜抬起头看了看我太爷,又看了看床头的粥和牛肉,眼泪下来了,哽咽着问我太爷,“你们全家咋对我这么好哩?”

    我太爷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哼一声,“知道我们全家对你好,你还不听我们的话呢。”说着,我太爷又叹了下气,语气软了下来,“吃吧孩子,以后啥也别想了,把身体养好,好好儿活着。”

    李胜听我太爷这么说,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问我太爷,“小晴呢?”

    “什么小晴?”

    “就是……就是……”

    我太爷立刻明白了,那女鬼叫“小晴”,皱起眉头冲李胜一摆手,“以后别再提她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人是人,鬼是鬼……”

    “她不是鬼,她是我拜过堂的妻子……”李胜低声打断了我太爷。

    我太爷眉头皱的更紧了,心里想起了河里淹死的那孩子,立刻把眼睛一瞪,大骂李胜一句,“你小子咋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听到我太爷在里屋的骂声,我奶奶和我爷爷赶忙从外屋走进了里屋。

    这时候就见李胜一翻身从床上下来,直接跪在了我太爷跟前,眼眶里红红的,央求我太爷告诉他“小晴”去哪儿了,我太爷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

    我奶奶在旁见了于心不忍,李胜为了他的鬼妻子能够做到这一步,真是难能可贵,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忍不住插了一句,“被我用收魂瓶收了。”

    李胜一听,磕膝盖跪着走到我奶奶跟前,一下下给我奶奶磕起了响头,泪流满面求我奶奶放了“小晴”。

    我们家祖上驱邪抓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像李胜这样儿的人。

    我奶奶无奈地把目光看向了我太爷,我太爷却没理会我奶奶朝他投来的眼神,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胜,好像有点儿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

    这顿晚饭谁也没吃,我太爷三个轮番苦劝李胜,李胜却依旧跪在地上,低着一句话不说。

    就在我太爷他们三个说得口干舌燥、快没词儿的时候,李胜缓缓把头抬起来,就说了一句,“俺想等葡萄成熟……”

    声音不大,却像平地一声雷,我太爷他们三个谁也说不出啥了。这个李胜,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屋外,响起了打三更的声音,悠长寂寥。我太爷他们三个身心疲惫,都困了,再也打不起精神说李胜什么。

    我太爷和我奶奶坐到外屋的椅子上打起了盹儿,我爷爷被我太爷勒令在里屋看着李胜,结果,我爷爷坐在地上倚着墙角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奶奶首先醒来,到里屋一看,我爷爷还坐在地上睡着,床上却没人了。

    喊醒我爷爷和我太爷以后,我太爷狠狠骂了我爷爷一顿。我爷爷觉着委屈,不服气说道:“依我看李胜跟那女鬼做夫妻挺好的,咱管人家这么多干啥,宁拆三座庙,不毁一桩亲!”

    我太爷一听,大吼了我爷爷一句,“你知道个啥,那李胜还有个老娘呢!”

    我太爷一句话,我爷爷立刻沉默了下来,原本打算帮着我爷爷说话的我奶奶,也沉默了下来……

    我太爷和我奶奶的随身包袱都在桌上放着,两个包袱都被翻动过,里面瓶子之类的行器全不见了,幸好我太爷留了个心眼儿,睡觉时把收着女鬼的瓶子跟我奶奶要过来揣在了自己怀里。

    我太爷往自己怀里一摸,瓶子还在,赶忙让我爷爷套上马车,三个人赶着马车村里村外找上了。

    我太爷第一次来河湾儿村时到过李胜的家,也顺便打听了一下李胜的家庭状况。这个李胜,不但有个老娘,还有个弟弟,他弟弟在前两年成了家,成家后就分了出去,李胜带着老娘一起过。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弟弟分家没多久得了场怪病,眼睛瞎了,他弟媳妇儿在他弟弟眼睛瞎了以后,把家里的值钱东西全部卷走,跟别人跑了。他弟弟没人照顾,他老娘就到他弟弟家照顾他弟弟了。

    这家人其实挺惨的,如果李胜这时候再出了啥意外,剩下一个瞎弟弟和一个老娘,不敢想象……

    从早上找到中午,村里村外都没见着李胜的人影儿。我爷爷说,李胜说不定已经找地方自杀了,要是跳进河里了,咱找也是白找。

    我太爷冷冷斜了他一眼,说了句,不可能,葡萄还没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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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1:13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举家迁移



找来找去,村里村外都找遍了,依旧不见李胜的影子,最后没办法,我太爷他们三个又回到了李胜家里。

    闷坐在李胜家里抽着烟,我太爷前后一寻思,既然找不到李胜,那只能在女鬼身上想想办法了,打蛇打七寸,女鬼就是李胜的“七寸”。

    随后,我太爷让我奶奶在李胜家里摆上一个小号儿的困鬼局,他自己把我爷爷身上的钱袋子要过来,赶着马车出了门。

    一个时辰后,我太爷返回,这时候我奶奶已经把困鬼局布好,就见我太爷拿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女纸人进了门。

    我奶奶一看就明白了,刚忙配合着我太爷把女纸人放在了局眼里,随后我太爷从身上掏出一个黄纸包,打开黄纸包,我奶奶打眼一瞧,里面枯树枝似的包着焦黑的一段儿,中指长短。

    我奶奶脸色顿时一白,好悬没吐出来,不用猜我奶奶也知道,我太爷不光找扎纸活儿的匠人扎了个女纸人,还返回老宅子把那具女尸刨出来用短剑斩下一根中指。

    再看女纸人的右手,确实少扎了一根中指,在那位置上只有一个指头粗细的黑窟窿。

    我太爷没在意我奶奶看到女尸中指的恐惧,从黄纸包里把指头捏出来插进了纸人右手中指的窟窿里,大小竟然刚好合适,不过看着挺恶心诡异的。为了防止脱落,我太爷还用红绳就着纸人的右手把中指牢牢缠了几圈。

    做好以上这些以后,我太爷将装着女鬼魂魄的小瓶子从怀里掏了出来,手把在瓶塞子上没着急打开,吩咐我奶奶在纸人旁边点上几张黄纸,又吩咐我爷爷到外面水缸里舀一瓢清水。

    黄纸点着、清水舀来,我太爷嘴里说了句,“出来吧。”与此同时,拔开收魂瓶上的塞子,把瓶子口儿朝纸火上猛地一甩。

    瓶子里看似啥都没有,就好像我太爷甩了一下空瓶子似的,不过,纸人身边那团纸火却猛然间烈焰升腾,看着十分吓人。

    我太爷大喊一声,“泼水!”我爷爷立刻把水瓢里的水一股脑泼在了纸火上,纸火发出“哧”一声滋响,瞬间熄灭,就见这时候,原本躺在局眼里的纸人腾一下立了起来,活了似的,一蹦一跳朝门口跑去。

    我太爷他们三个都站在原地没动,三双眼睛看着女纸人蹦跳。女纸人几下跳到房门口儿,眼看着再跳就跳出屋了,就在这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把它推了回来,女纸人失控似的“腾腾腾”倒退着跳了好几下,纸身子一晃,好悬没躺地上。

    见门走不通,又朝窗户那里跳,刚跳到窗户边儿,又被一股力道推了回来。

    我太爷这时候说话了,“女鬼小晴,别枉费心机了,你道行不够,破不了这局。”

    女纸人似乎能听到我太爷的话,我太爷话音没落,女纸人陡然一跳,把一张荒诞的纸脸对向了我太爷。

    我太爷不紧不慢从身上掏出一盒火柴,嚓地划着一根,等火柴烧到一半儿的时候,放在嘴边噗地一声吹灭,嘴里说道:“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给你一条活路,要不然,一根洋火儿烧得你形神俱灭!”

    女纸人“看着”我太爷不再动弹,好像在思考啥

    我奶奶这时候在一旁插话了,“小晴,我们知道你和李胜是真心的,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李胜好,我们没有恶意的。”

    女纸人腾地一跳,把脸又冲向了我奶奶,我奶奶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猛然一跳,毕竟这种法事她还是第一次做,对于这种“面对面”,她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

    我奶奶连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李胜为了你,一心想要等葡萄成熟,可你想过没有,他还有母亲呢,他死了,他母亲怎么办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忍心吗?”

    我奶奶说完,整个儿沉寂下来,女纸人一动不动,我太爷他们也不再说话。

    许久过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奶奶看到从女纸人眼睛里居然流出了眼泪。

    纸人又哪儿来的眼泪呢?我奶奶看向了我太爷,我太爷冲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奶奶又女纸人说道:“我们现在有一个折中的办法,能让你和李胜在一起,而且你身上的阴气也伤不到李胜,不过,如果你们想要永远在一起,你就必须等到李胜阳寿尽了。你愿意吗?要是愿意,你就跳一下,要是不愿意,你就跳两下……”

    女纸人,跳了一下……

    女鬼被我太爷从女纸人身上放了出来,又被我奶奶从困鬼局里放了出来……

    晚饭时分,李胜一脸呆滞、整个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回来了,他是被女鬼小晴找回来的。

    我太爷一家三口走出李胜家,在马车上猫了一夜,给了李胜和女鬼小晴一夜的时间。

    第二天,李胜的气色和精神好了很多,脸上还露着些许笑意,他脸上更多的是对我太爷全家的感激,他也同意我奶奶跟女鬼小晴说的那个方法。

    随后,我太爷又拿来了一个女纸人,不是纸人,而是用扎纸人的方法扎的一个布人,这个布人和之前那个纸人相比,无论在做工、还是用料方面,都要好上数倍,活灵活现,咋一看,就跟真人似的。

    我奶奶让女鬼附在了布人上,用两根红绳同时拴在布人两只手腕上,吩咐女鬼和李胜,每个月十五,一人一鬼可以在晚上二更以后相见,其他日子,女鬼不许出来。女鬼和李胜都表示同意。

    到这里,女鬼和李胜的事圆满解决,我奶奶轻轻松了一口气,偷偷朝旁边我爷爷露出一个动情笑脸。

    至此,李胜和那布人相伴。

    写到这儿,其实还没完结,他们这一人一鬼还有几句后话,不过这时候说出来不合适,暂且留下一笔,以后再说。我现在记性不是太好,如果把这茬儿忘了,各位朋友可别骂我。

    后记:离开河湾儿村的时候,河湾儿村有一家人正在办丧事,抬着棺木出殡,场面还挺隆重,送葬的人也挺多,哭天抹泪,把去路都给挡住了。

    我太爷和我奶奶下了马车一打听,原来是侯府在办丧事,棺材里躺的,正是那位贩卖鸦片的大财主——侯德森。

    老宅子失火那天,这位大财主正在宅子里找财宝贝,大火一起,被困在了屋里,虽说后来侥幸逃脱,却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就在他出殡这天,家里的四姨太刚好赶上临盆,生了一个儿子。多年后听人说,侯德森四姨太生的这儿子,八岁那年才会说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不是侯德森的儿子,自己是在河里捞木人儿的时候淹死的……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很快来到了1938年,这一年,我奶奶二十岁,我太爷七十一岁,我太奶四十九岁,我爷爷三十一岁。

    五月下旬,侵华日军攻陷徐州,沿陇海线西进,郑州告急,武汉震动

    这时候三王庄里很多人都说,日本人要打过来了,这些日本人比响马土匪还狠,抢女人抢粮食,杀人不眨眼,三王庄附近很多大户都带着家眷往北边儿山里去了。

    我太奶就劝我太爷带着家里人也进山躲躲,我太爷不同意,满不在乎地说,当年八国联军都没怎么样,如今一个小日本儿能折腾出啥大天儿来,没啥可怕的,想当年我吃着馒头还打死四个呢。

    几天后,又有村民传来消息,说河上游花园口那里有大兵在开挖河堤。这时候,淅淅沥沥已经下了几天的雨,河水暴涨,眼看着黄河汛期就要到了,这时候把河堤挖开,这不是找淹么?

    又几天后,又有村民传出消息,花园口那里,很多大兵在驱赶附近的老百姓,说日本人要炸河堤了,让老百姓们赶紧逃命。

    这一消息,全村震动,因为三王庄在花园口下游,那里的河堤一旦炸开,整个三王庄就没了。

    因为这消息十分可靠,三王庄的村民开始拖家带口往河北岸逃,不光三王庄的,附近老百姓都在往河北岸逃,河里都挤满了,哪儿都是人和船。

    这时候,王草鱼带着几个儿子来找我太爷,劝我太爷一起离开。

    我太爷再犟,也知道个轻重缓急,眼看这事儿假不了,花园口那边儿决堤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要是还不走,将来水一下来,河里就会多上几个死漂儿。

    于是把家里细软物件儿一收拾,和王草鱼全家渡河到了河北岸。

    原本众人打算到刘庄安身的,刘庄也就是我高祖父出生的那个村子,过去有我高祖父的两个亲弟弟,也就是我太爷的两个亲叔叔,现在他们早就过世了,村里现在只有我太爷几个没出五服的侄子。

    我太爷却说:“要走咱就走的远点儿,刘庄离河水这么近,也不保险。”

    王草鱼就问我太爷,“那咱上哪儿去呢?”

    我太爷说,“再往北走,山脚下那里有片地方不错,有地,还有打山上流下来的泉水。”

    王草鱼的几个儿子都不同意再往北走,王草鱼却十分乐意,因为啥呢,我太爷说的这地方,他也去过。

    就是二十年前,我太爷去山里拴马村那次,王草鱼不是也跟去了嘛。我太爷说的那地方,距离拴马村不太远,不算是山里,紧挨着山,风景不错,有山有水,去拴马村的时候他们路过那里,两个人都说那地方不错。

    拴马村,也就是我太爷遇到红毛狐狸,抱养我奶奶的地方。

    王草鱼的几个儿子,只有小儿子王实诚愿意跟去,他们这一大家子就这么分开了。王草鱼带着小儿子王实诚跟着我太爷全家往北走,其他几个儿子留在了刘庄……

    公元一九三八年六月,为了阻止日军机械化部队沿黄河西进,蒋介石采取“以水代兵”,下令炸开位于河南省郑州市北郊17公里处的黄河南岸渡口“花园口”。

    六月九日,伴随着几声惊天巨响,花园口大堤洞开,汹涌的黄河水一泻千里,豫东南无数村庄被滔天巨浪瞬间吞没,死亡人数前后达八十九万,为南京大屠杀的三倍。黄河水至此改道,昔日的延津渡口,不复存在,就连我高祖父和王守道的坟冢也被大水冲的荡然无存!!

    这场惨剧,史称“花园口决堤”,与抗战史上的“长沙大火”、“重庆防空洞惨剧”,并称的三大惨案之一!

    我们家,正是在那个时期,举家搬迁,远离黄河,搬迁至太行山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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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2:28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历史回眸




我太爷带着全家迁移的这个小山村,直到我现在,还在这个村子里住着,村子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因为将来写到我自己那些经历的时候,会牵扯到我们村以及我们村附近的很多人,我经历里要写的,都是他们鲜为人知的隐私,其中不乏会出现违背道德良心、甚至触犯法律的人和事,即便写,我将来也会给他们用上匿名,目的,在还原真相的同时不给自己惹麻烦。

    言归正传。我们家和王草鱼家,两家人很快在山脚下的这个小村落里定居下来。这里的村民,有着和山里人一样的憨厚与淳朴,人都挺好,村子也不大,十几户人家儿。

    村子背北朝南,背后是山,当地人叫它凤凰山,据说在很久的古时候落过凤凰,山上有野草和野果树;东边是条日夜畅流的小溪,溪水清澈,驻足溪旁,偶尔能见到小鱼小虾惊鸿一现;西边也是山,是座土山,不算高,目测也就是一百来米,呈平顶圆锥形,山上野生动植物繁多,小时候父亲还带我到山上抓过蝎子;南边是一片未经开垦的荒地,杂草树木横生。

    整个小村子,远离平原地带的俗尘与喧嚣,显得既宁静又安详。

    花园口决堤之后,黄河水泛滥改道,直接吞没日军土肥原部万余精锐,有效阻止了日军西进的步伐,同时,使得驻守黄河南岸的中国军队得以喘息之机,凭借新河道,在黄河以西驻起一道新的军事天堑,导致日军迟迟不能打通“大陆交通线”,迟滞了日军军事调动与战略物资的运输。

    战后据军事学家分析,这场人为水患,使得日军侵占中原地区的步伐延迟了六年,保证了大后方的安全。蒋介石“以水代兵”的做法,是对是错,孰轻孰重,只待后人来评价,只待历史来沉淀……

    公元1941年,我奶奶二十三岁,我太爷七十四岁,我太奶五十二岁,我爷爷三十四岁。

    经过三年的辛勤劳作,我太爷全家终于在山脚下这个小村落安定下来。我太爷家出钱出物,王草鱼家出人出力,在村南荒草地里刀耕火种,开垦出四十多亩良田,两家人对半平分,每家二十几亩。

    随着中原战事愈渐激烈,很多老百姓为了躲避战乱跑来这里定居,村子逐渐壮大。我太爷家里因为没有男劳力,我太爷年纪大了,我爷爷腿脚有毛病,我奶奶就把我们家的这二十几亩地全租给了新来的那些人。不过,我奶奶怎么也没料到,自那一刻起,我们家便成了后来被穷人唾弃、被文人笔诛、被戏子丑化的——地主!

    公元1941年夏,河南大部出现旱情,我们家所在的这个村子也不例外,地里收成减半,不过家里还有余粮,省吃俭用还算过得去。

    公元1942年春,冬季刚刚过完,很多老百姓家里出现了青黄不接,很多人到地里挖野菜。春末夏初,村子里出现灾情,地里能吃的野草吃完了,老百姓开始挖草根、剥树皮,这时候,我奶奶家里还好些,还有些粮食,不过,为了能让粮食吃的长久一些,我奶奶也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样,挖草根、剥树皮。

    草根洗洗配合少量粗粮放锅里滚汤喝,树皮剥下来用石臼捣成粉蒸熟了捧着吃。树皮里榆树皮最好,槐树皮次之,杨树皮发苦,椿树皮更苦,不过,肚子饿急了就不管它苦不苦了。

    公元1942夏,再次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加上国民政府苛捐重赋、横征暴敛,河南全境爆发大饥荒。

    这时候,草根树皮,能吃的全吃光了,满城饥民、赤地千里,有些地方把庙里的泥胎菩萨拖出来砸碎了,用水冲着喝,俗称“菩萨土”,吃到肚里拉不出来,活活胀死。

    就在这一时期,饥民开始大量死亡,有些则西出潼关、北闯关东,路上饿死、病死、冻死、踩压至死,不计其数。

    这时候,我奶奶家里细粮也没了,不过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困难,村子后面就是大山,山里的野山菜、野果树、小动物,成了附近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天然宝藏。

    我太爷当时虽然已经七十五岁,身子骨却算硬朗,经常背着土铳和村里的年轻人进山打猎。我奶奶则和村里的妇女上山挖野山菜,日子虽苦,却还不至于饿着。

    公元1942年秋,河南大部分地区遭遇蝗灾,国民政府不但不管不顾,还封锁消息,河南全境饿殍遍地,局部地区出现了吃死人肉的现象。

    这时候,大山近处的野草野菜全部被挖光了,动物也几乎灭绝了踪迹。我奶奶他们全村人,不得不沿着溪流进入大山腹地寻找食物。

    大山腹地,人气少、阴气重,加上战乱饥荒,孤魂野鬼、邪狐妖魅,一到晚上,怪嚎连连、憧影遍野,即便像我太爷和我奶奶这种身怀驱邪驱鬼术的人,天一擦黑儿,也不敢在山里多呆。

    用我太爷的原话说,时局乱,邪魅生,非人力所能御为之。

    公元1942年冬,骤降冰雹,饿死冻死者无数,局部地区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亲生孩子和别人换来吃,吃完孩子吃老婆。

    也就在这一时期,豫北、豫东、豫南,河南省总面积三分之一被日军占领,日本鬼子深谙中国兵法、明了中国历史,知道“得中原者得天下”的道理。

    拥兵进入河南之后,不但不杀一人,还推出拉拢人心的怀柔政策,给那些饥寒交迫的老百姓送粮送衣,嘘寒问暖。

    日本鬼子的这一战争策略取得了巨大成功,正是在这一刻,抗日战争的历史上,出现了让人无奈又讽刺的一幕。

    那些得到粮食和衣物的灾民,居然穿着日本人的军装帮着日本人打起了中国人,心甘情愿给日本人扛弹药、抬伤员。1944春,自发组织起来的河南民众解除了五万本国士兵的武装。

    河南全省三十多万中国驻军,竟被区区六万日军击败,其实击败他们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他们自己的同胞!

    这让河南省在抗日战争史上,成为了汉奸最多的省份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令人扼腕而又痛惜的局面呢?归根咎底,官弃民,民弃官,国弃民,民弃国!

    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连年灾荒、饿殍遍地,无数难民为了求生走投无路,连自己的孩子老婆都吃了,国民政府这时还要横征暴敛、熟视无睹。试问,谁对?谁错?是谁遗弃了谁?是谁背叛了谁?

    有奶便是娘,谁给他们活路,他们帮着谁,这就是人性的本质,这就是百姓的本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实,水还能沉舟,船上放的重物多了,超出了水的负载能力,就会把船沉下去。

    在那一时刻,那些饥寒交迫的灾民,谁还会去想民族大义?谁还会去想国仇家恨?什么是国仇?什么又是家恨呢?自己的亲自孩子都被迫杀来吃了,还谈什么国仇家恨,让他们去恨谁?让他们去仇谁?

    其实从1937年到1942年,五年半的时间,河南兵粮的贡献都是全国第一,沉重的兵役和赋税数额,使河南的民力物力财力枯竭殆尽,许多农民破产逃亡。其实就是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河南农民在交粮纳赋之后,也只能靠野菜和一些杂粮度日。1942年全省大灾,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麦子只有一两成,秋粮甚至完全绝收,在这种国情之下,就导致了一场特大饥荒的发生。

    我知道,这段历史写出来,肯定会被河南老乡臭骂,甚至被非河南老乡臭骂。不过,我也是河南人,我也是中国人,我并不是在诋毁自己的家乡,也不是在诋毁自己的国家,更不是在帮那些日本鬼子说话,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痛恨日本人。此时此刻,我只是站在天平的中央,还原历史的真相。我以上说的,全是真实发生过的。

    各位朋友只是在看,而我是在写,此时此刻的心情,比你们每一位朋友都要复杂、纠结、痛苦、难过……

    公元1942年冬,大雪封山,村里人连野草也没得挖了,山里的动物也跟灭绝了似的,一只也见不到了。用我奶奶的话说,那时候儿,连鬼都饿死了。

    这天傍晚,我奶奶到屋外刮了一簸箕积雪,放锅里熬成水,水开了以后把私藏的一小袋子红薯面撒进了锅里一点儿,“今天是腊八了,咱家改善改善伙食,不吃那麦秸壳子了。”

    全家人都饿的有气无力、皮包骨头,我爷爷喘着气问,“你哪儿的红薯面儿?”

    我奶奶一笑,“入冬的时候留的,打算过年的时候吃。”

    我太爷虽然年龄大了,却挺能挨,就早上吃了一小碗麦秸壳子熬的清汤水,一直撑到现在,看着比我爷爷还精神。他在旁边叹了口气说:“还过什么年呢,能活过来年就不错了,这世道,打仗就打仗吧,狗日的老天爷也来凑热闹,两年没下过一滴雨,倒是下了一地蚂蚱,这玩意又是飞又是跳的,比人欢实,要不然逮了也能吃。”

    红薯面扔锅里饭就好了,说是饭,也就是一锅比清水稍微浑点儿的浑汤。

    一家四口人,每人可劲儿喝了一大碗,不过,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又饿了,咋办呢,勒紧裤腰带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自打饥荒开始,我太爷也不催促我奶奶和我爷爷生孩子的事了,路都走不好了,哪儿还有力气生孩子。

    睡到半夜,我奶奶饿醒了,不过她没睁眼,因为睁开眼就睡不着了,那会更饿。可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女人声儿:“白仙姑……”

    我奶奶听了心里纳闷儿,是不是饿出毛病了,这大半夜的咋还听见有人喊自己呢?我奶奶没睁眼。

    停了一会儿,女人声音再次传来,“白仙姑醒醒。”

    我奶奶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幻听,把眼睛睁开一看,就见床头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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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4:20 | 看全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半掘粮



我奶奶顿时吃了一惊,为啥呢,床头儿这女人虽说看着眼生,可她身后那男的我奶奶却认识的紧,这男的,正是河湾儿村的李胜!

    我奶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看李胜,又看看女子,刚要开口问他们是怎么找来的,就听站在女人身后的李胜说话了,“白仙姑,俺两口子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您全家,俺们要走咧,跟您道个别。”

    “你们两口子?”我奶奶疑惑地朝女人又看了看。

    女人淡淡一笑,“白仙姑,我就是小晴。”

    我奶奶闻言一震。

    女人忙说:“白仙姑您别怕……”说着,这女人,也就是这小晴,回头朝李胜看了一眼,“我相公前几日……前几日饿死了,他们全家都饿死了,他母亲带着他弟弟先走了,我们夫妻两个就来了您这里……”

    听女人这么说,我奶奶也没啥可惊讶的了,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可能是在做梦

    就听小晴接着说:“我们过来的时候,在附近山上找了找,从您这村子往正北走五里,有个小山坳,山坳里有个小山洞,山洞里有粮食,可救您全家人的性命……”

    我奶奶一听“粮食”,立刻来了精神,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晴,不过,肚子里更饿了。

    小晴再次一笑,不得不说这女鬼长的还真漂亮,笑起来风情万种,看的我奶奶都有些嫉妒,“您和您的家人可以在明天正午时进洞挖粮食,其他时辰最好不要去。”说着,不等我奶奶说话,小晴回手拉住李胜的手,又说了一句,“白仙姑,这算我们夫妻两个对你们的一点报答吧,我们这就走了。”说完,拉着李胜一转身,凭空消失在了我奶奶眼前。

    女鬼小晴和李胜来得快、走得也快,我奶奶呆呆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以后,抬手在自己胳膊上可劲儿掐了一把,很疼,居然不是梦。

    这就让我奶奶纳闷儿了,自己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看见鬼呢?又一琢磨,明白了,现在饿的只剩下了半条命,身上阳气不足,再加上深更半夜阴气重,能看见鬼也是有可能的。

    鬼不会说谎话,女鬼小晴说山里有粮食,那一定有粮食。

    我奶奶忙把身旁的我爷爷推醒了。

    其实我爷爷早就饿醒了,只是闭着眼睛没吱声儿,我爷爷打心眼里不怎么待见李胜,这可能因为李胜之前在我太爷家养伤的时候,我奶奶对他太好了,我爷爷心里吃醋。男人其实都这样儿,见不得自己老婆对别的男人好。

    我爷爷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天冷都是穿着衣服睡的。我奶奶刚要开口,我爷爷摆手拦下了她,“别说了,我都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起来跟人家打声招呼。”我奶奶嗔怪着推了我爷爷一把。

    我爷爷撩开被子下了床,“我可没那跟鬼打招呼的习惯。”说着,油灯也不点,摸到床边的拐杖,拄上就往门口走。

    我奶奶忙问他,“你干啥去?”

    我爷爷头也不回,“你说我干啥去,挖粮食去呗,没听那女鬼说么,山里有粮食!”

    “你疯了,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辰了,深更半夜的……”我奶奶也赶忙下了床。

    “我是疯了,白天我听村里人说,南边儿的人,都吃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了,说不定哪天饿急了我把你也宰了吃了。”

    “你敢!”

    我爷爷拄着拐杖来到另一间屋里找我太爷和太奶,喊醒老两口儿以后,把女鬼小晴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我爷爷的意思,找上王草鱼一家人,立马儿进山挖粮食。不过,我太爷狠狠训了他一顿,我太爷说,“这深更半夜的,山里邪气重,谁敢进山,你小子要粮食不要命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太爷住着拐棍儿亲自来到王草鱼家。要是搁在平常,就我太爷这身子骨儿,根本用不着拄拐棍儿,这时候,真的是给饿的。

    我太爷和王草鱼这俩老头儿,都挺能挨的,肚子没货,却比年轻人还精神。

    我太爷一说山里有粮食,王草鱼都听傻了,用王草鱼的原话说,都他妈不记得粮食长啥样儿了。

    王草鱼的小儿子王实诚,今年也快五十了,他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大儿子就是王小顺,二儿子王小二,三儿子王小三,老四老五是闺女。前些日子,小闺女王小五饿死了,才四岁,怕尸体给别人刨出来吃了,偷偷埋到了自己家的后院里。

    王实诚的大儿子王小顺,这年已经二十一岁,还没成家,二儿子王小二,十九岁,王小三,十六岁。

    听我太爷说山里有粮食,一大家子人深信不疑。

    为了能凑出点儿力气进山挖粮食,两家人把自己家里的存货全拿了出来,在院儿里架上口大锅煮了,一群人破釜沉舟吃了一顿。

    吃过饭有了点儿力气,原本打算我太爷和我奶奶带着王小顺他们三兄弟进山的,我爷爷竟然也要跟着去。我爷爷腿脚不方便,走平地都费劲儿别说走山路了,不过这一次谁也没能拧过他,只好让他也跟着去了。

    几个人按照女鬼小晴所说的路线,很快来到村北五里外的小山坳里。

    原本这小山坳挺隐秘的,整个儿被树木和野草遮挡。不过这时候树木因为没了树皮全都枯死了,野草也早就被村民挖得干干净净,加上是在冬季,小山坳暴露无遗。几个人没费多大力气,在小山坳里找到了女鬼小晴所说的那座洞穴。

    洞穴不大,直径不到三尺,人跪地上勉强能爬进去,打眼往里面瞅瞅,阴森森的,感觉挺恐怖的。不过这时候人除了知道饿,根本知道啥是个害怕了,一想到里面有粮食,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往里面钻。

    我爷爷放下手里的拐杖,往脖子里挂上一盏马灯,第一个趴在地上钻了进去,王小顺兄弟三个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据我爷爷说,山洞是个酒瓶肚儿,口小里大,越往里钻越宽敞。

    我太爷和我奶奶等在洞口,不大会儿功夫儿,王小顺在洞里吵吵上了,“太爷爷,奶奶,好多粮食呀!”

    真的有粮食!?

    我太爷和我奶奶一听,心里那个激动呀,比找着金子还兴奋,我奶奶差点儿没哭出来,喊我爷爷他们几个,赶紧把粮食全弄出来!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麻布袋子,就是打算背粮食用的,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爷爷和王小顺兄弟三个,从上午一直折腾到天色擦黑儿,不知道在洞里反复爬了多少个来回,膝盖都磨破了,里面的粮食被他们用麻布袋子一点点儿拖了出来。

    这粮食杂乱不一,有麦子、有玉米、有黄豆,杂七杂八的,弄出来以后堆在洞口跟座小山似的。

    我太爷看着这些粮食激动的下巴上的胡子都抖了起来,“这些粮食,够咱两家吃一年了!”

    几个麻布袋子因为反复从洞里拖粮食,都磨破了,我奶奶把它们其中两个拆了搓成麻绳,把另外几个上面的破口扎了,每个袋子里装上少半袋,让王小顺兄弟三个趁黑儿往家里背。

    这时候,兄弟三个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个儿跟喂饱细料的牛犊子似的,只嫌袋子装的少。我奶奶劝他们说,给袋子里少装点儿,来回多背几次就是了,装多了山路不好走,会累坏的。

    兄弟三个哪管这个,每个人都把手里的袋子是装的满满儿的,扛在肩上咬牙就走。

    从洞里往外倒腾粮食我爷爷还能帮上忙,但往山下背粮食就不行了。我爷爷交代王小顺他们兄弟三个,路上要是遇上人,可别说袋子里装的啥,要不然背不到家就没了。

    我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太爷和我奶奶都在一旁听着,都没言语

    常言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时候,人人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们家里的人即便再善良再无私,那也有个限度,粮食虽多,但也只够两家人吃的,救不了一村子人。再者说,这小村子不是三王庄,感情不深,我太爷他们还没大公无私到和这里的村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小顺听我爷爷这么说,赶忙点头说了句,放心吧爷爷,俺们就说背的菩萨土。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村里人也早就睡下了,其实也没人看见。

    山里阴气重,我太爷怕他们兄弟三个在路上出啥邪乎事儿,就让我奶奶陪他们一起下山。我太爷和我爷爷留在山坳里看守粮食。

    书说简短。三兄弟反复扛了几趟以后,夜深了,又黑又冷,山坳里开始变得不干净,到处窜着蓝汪汪的鬼火,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也不知道是山里的野狼,还是孤魂野鬼,反正要多瘆得慌有多渗得慌。

    路上,我奶奶一手攥着柳条,一手攥着桃木楔子,打着十二分精神护在三兄弟身边。

    山坳里,我太爷在粮食旁边摆了护身小阵,和我爷爷站在阵里,两个人都拽出大匣子拎在手里。

    居然一夜无事,一直到天色渐亮,山坳里的粮食给王小顺兄弟三个扛回家里一大半儿,剩下的粮食我太爷不让他们扛了,因为天一亮村里人都出来了,给人看见就麻烦了,几个人用积雪把粮食盖上,依着我太爷的意思,等晚上再来。

    这一天,两家人算是开了洋荤,饱饱吃了一顿,不过,这也导致了一场悲剧的发生。王实诚的小儿子王小三,因为吃的太多,给撑死了。

    这时候家里死人也没那么大悲痛了,哪天不死人?谁家不死人呢?要是搁着前几天,他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全家人把王小三跟他妹妹埋在了一起。

    晚上,再次来背粮食,依旧是我奶奶陪在两兄弟身边,我太爷和我爷爷看着粮食,因为少了一个人,他们在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把剩下的粮食全背了回去。

    王草鱼家里人多,我太爷家里人少,粮食王草鱼家要了一大半儿,我太爷家要了一小半儿。

    粮食全部弄家里了,这心里就踏实了,两家人都挺高兴,不过也不敢敞开了吃,还不知道这场饥荒要持续多久呢。

    三天后的深夜,我奶奶再次从睡梦里惊醒,这次可不是饿醒的,是被院子里传来的杂乱哭声吵醒的。

    我奶奶没惊动我爷爷,悄悄下床,轻手轻脚走到窗户边儿,把窗户推开条细缝朝院子里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这些人身上穿着黑衣服,头上带着小尖帽儿,有老有小,一个个站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多人,咋来俺们家院儿里哭上了?

    我奶奶仗着胆子把门打开走了出去,院子里那些人看见我奶奶出来,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哄而散。有个白胡子老头跑的稍微慢了一点儿,被我奶奶赶上去一把扯住,“老人家,你们这是干啥呢?为啥大半夜站俺们家院儿里哭呢?”

    白胡子老头儿一回头,我奶奶朝他脸上一看,猛地抽了口凉气。

    就见这白胡子老头儿居然长着一张老鼠脸,脸上还有毛,除了下巴上的山羊胡,嘴两边还有像猫一样横着的胡须。

    这是人吗?我奶奶赶忙松开了他。

    白胡子老头儿看着我奶奶,满脸泪痕说道:“白仙姑,你们抢了我们家的粮食,还不许我们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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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5:18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章 老鼠磕头




我奶奶听了就是一愣,院儿里出现这么多哭闹的人,再加上白胡子老头儿这相貌,早就奇怪到了极点,这时候又听老头儿说抢了他们家的粮食。我奶奶愣愣着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赶忙问老头儿,“那山洞里的粮食是你们的?”

    白胡子老头儿显得又悲伤又无奈,朝我奶奶狠狠点了两下头。

    我奶奶把老头儿细细地上下一打量,猜测着又问老头儿,“你们难道是……鼠仙?”

    老头儿一听连忙摆手,诚惶诚恐,“白仙姑,您可折煞我们了,我们哪儿敢称‘仙’呀,就是普通修行的耗子,前两年我们就知道要发生大灾了,提前预备了些粮食,谁知道,谁知道……”白胡子老头儿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奶奶蹙了下眉头,很为难,说心里话,她舍不得那些粮食呀,停了一会儿又问老头儿:“我们进山洞挖粮食的时候,你们咋不提醒我们一声儿呢?”

    老头儿一听我奶奶这话,竟然捂起脸呜呜哭上了,“白仙姑,您跟我说笑了是不是,你们去我们家那天,您家老爷子身边站着位老神仙,您身边站着位红衣仙女,我们哪儿敢呐,吓得我们全家躲在洞里都不敢出来,后来……后来倒是想来您家讨粮食来着,谁知道被您身边那位红衣仙女拦下,那仙女说了,我们要是敢来找您要粮食,就让她的子孙把我们全家都吃了,我们没办法呀,只能在您家院儿里哭了……”说完,老头儿呜呜有声泪如雨下,看着既可怜又无助

    我奶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听老头儿这么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再者说了,粮食本来就是人家的,自己拿了理亏,她咬了咬下嘴唇,吞吞吐吐说道:“老人家,粮食既然是你们家的,那……那……那您拿回去吧,不过……不过您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儿,将来有了粮食,我们加倍还给你们。”

    老头儿连忙摆手,“白仙姑,粮食我们不要了不要了,您就留着吧。”

    我奶奶听老头儿这么说,在心里暗松了口气,不过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嘴上推辞道:“那怎么能行呢,粮食给了我们,你们吃什么呢,要不……要不咱们平分吧。”

    老头儿听我奶奶这么说,止住哭声,擦了把脸上的眼泪说道:“白仙姑,其实我们一家老小也吃不了这么多粮食,您要是想给我们留口活路,那、那您就每天煮饭的时候多煮上一点儿,开锅以后先盛上两碗扣在您家东南墙角儿,两碗倒头饭,就够我们全家老小吃了,一日三餐,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听老头儿这么说,我奶奶顿时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这要求太容易做到了,生怕老头儿反悔,连忙一口应承下来。

    老头儿见我奶奶答应,转回身朝院子外面喊了一声,“孩子们,都过来给白仙姑磕个头……”老头儿话音未落,就见墙角、屋檐、院墙顶上,几乎在一瞬间出现无数只黑毛老鼠,有大的有小的,少说也有上百只,一个个或跳或蹦,哧溜哧溜窜到我奶奶脚前,然后像狗一样直立着坐在地上,先作揖后磕头,冲着我奶奶朝拜似的,齐刷刷匍倒一大片。

    老鼠磕头,这一幕,着实让我奶奶既震惊又开了眼界……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把夜里发生的事跟我太爷说了,我太爷听完也没说啥,轻描淡写只说了一句话,“到你们舅舅家说一声,叫他们每天也盛上两碗饭扣在东南墙角儿。”

    我奶奶和我爷爷的舅舅是谁呢,就是王草鱼呗。直到现在,我太爷家和王草鱼家还乱着辈儿呢。我太奶王小玉管王草鱼叫“哥”,王草鱼管我太爷叫“叔”,他们的下一代,辈分就更乱了,怎么叫的都有。王草鱼的小儿子王实诚,可以管我奶奶叫“婶子”,也可以管我奶奶叫“表弟妹”。

    我奶奶没有立刻去舅舅王草鱼家,又问我太爷,“爹,您知道我身边那红衣仙女是谁吗?”

    听我奶奶这么问,我太爷一双眼睛盯着我奶奶许久不作声。最后我太爷叹了口气说:“应该是那只红毛狐狸吧,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把红毛狐狸的牌位送给了你爷爷白月山,你是拴马庄老白家的人,他们家里供着牌位,那红狐狸自然就护着你……”

    “哦,那,您您……”我奶奶又要问什么。

    我太爷把脸一沉,“别问我身边那位老神仙是谁,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奶奶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从此再没问过。

    王草鱼家跟我太爷家只有一墙之隔,出了门走几步就到了。我奶奶出了家门一边往王草鱼家里走,心里一边寻思,就这么给东南墙角扣上两碗饭也太委屈那些老鼠了。

    到了王草鱼家里以后,我奶奶把晚上发生的事简单跟王草鱼家里人说了一遍,随后让他们在院儿里的东南角垒了个小窝棚,形似一个小祠堂,面积也就二尺见方,小祠堂里放上一面牌位、一顶香炉,在牌位上面写上“鼠仙神位”,不但一日三餐供上两碗倒头饭,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还要焚香祭拜,一来是让那些老鼠受个香火供奉,二来,也算是回报他们的施粮之恩

    我奶奶回到家里以后也弄了一个同样的小祠堂,每天供奉。如此一来,人鼠相安无事。

    我奶奶供奉的这座鼠仙祠堂,一直供奉到六六年文革时期,抄家的时候,让红卫兵给砸了。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六六年,前后不间断供奉了将近二十四年,总的说来,那群老鼠占了大便宜。

    公元一九四三年秋,全省饥荒基本结束,田里的粮食有了几分收成。

    不过,不要问我粮食的种子是从哪儿来的,当时把人都吃了,怎么还能有种子种地呢,这个我真不知道。大饥荒后期,消息被一个叫“白修德”的美国记者传了出去,在国际上造成了舆论,国民政府顶不住舆论压力,被迫从其它省份转来河南一些粮食,或许老百姓们就是用这些粮食种的地吧。([美]白修德,贾安娜:《中国的惊雷》,第195页:“白修德知道旱情固然严重,但如果政府停免赋税、采取赈灾措施,就能迅速减少灾民的死亡人数,因为在河南省邻省陕西就有大批存粮。然而,各级官员对灾情总是轻描淡写,力图掩盖真相。”)

    这时候,全国战事胶着,进入白热化状态,山脚下的这个小村落也不能幸免地弥散进了战火的硝烟。

    这天上午,村里来了一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人,大概也就二十几个人,挑着太阳旗,把全村老少赶到一起训了一通话,每家还发了点粮食和衣服,当时那些日本人手里还拿着糖果发给小孩子。

    用我奶奶话说,听别的地方的人说,哪个孩子要是不要糖果,就会被这些日本兵挖眼睛,不过在我们村里没出现这种情况。

    从日本人那里领到的粮食被我太爷全家先后吃掉了,那件黄鼠狼皮子一样的军装,被我太爷扔灶膛里当柴禾烧掉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本人在村南头儿和村东头儿设了两道哨卡,每个哨卡也就四五个人,倒也没骚扰村里的人,就是村民出入村子的时候得接受盘查。不过,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出门也要在脸上抹一层锅底灰,生怕被那些日本兵看上。那些天,我奶奶也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村子南头和东头的哨卡同时响起了枪声,响了大半夜,吓得村民们猫被窝里都不敢露头。

    第二天,有些村民到哨卡那里一看,驻守在哨卡里的日本兵全被人打死。有个胆子的村民还在哨卡里捡了个“洋漏儿”,捡到一把日本武士刀。据那人说,那把刀非常锋利,成人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刀就能砍断,后来在文革时期被人抄走了。

    当天下午,一支数百人的国名党军队经过村子进山,同时在村里抢走了少量粮食。

    第二天上午,两架日本人的飞机呼啸着从村子上空掠过,从飞机上投下两颗炸弹,一颗落进了一户张姓人家里。这家人世代行医,是村里的赤脚郎中。郎中的父母、老婆全被炸死,仅剩下郎中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右脚也被弹片击中,右腿残了,无药可救。

    这男孩名叫张敬安(真名),现在已经将近八十岁,长大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拄着单拐给村里人看病,心底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他至今还活着,还在我们村子里住着,我小时候生病都是他给看的。七、八年前我就听我父母说他得了癌症,快死了。不过,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路过他们家门口儿,看见他正跟几个人在树荫里下象棋,癌症病人居然到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从他身上,我看了那句话,“好人一生平安”。

    日本鬼子的另一颗炸弹,落进了我们家院子里,房子被炸塌了一半,一家人全被闷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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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6:13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村怪病




王草鱼家里的人见我太爷家房子塌了,立马全跑了过来。王草鱼站在废墟跟前着急忙慌地喊了两声,没停一会儿,我奶奶在里面咳嗽着回了他一句,王草鱼立刻让他们家里人挖了起来,就连王草鱼也把拐棍扔掉动起了手。

    王草鱼全家老小豁出去用双手连刨带挖,一个时辰以后,把我太爷全家从废墟里挖了出来。

    索性炸弹落下来的时候我太爷全家刚好在房子的另一边,房子塌下的那半儿,并没有砸中人,只是全被闷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奶奶、我爷爷和我太奶他们三个都没啥事儿,我太爷从废墟钻出来以后,胸口有少量鲜血,解开衣服一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直立着插在他胸口皮肤上。

    我太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把弹片拔了出来,索性只是皮外伤,撒点止血药就没事了,低头又往自己的衣服里面一瞅,我太爷登即大怒,仰起头朝天上骂了起来,“狗日的小日本儿,你们他妈把老子的‘五雷令’炸碎了!”

    三火令、五雷令,这两块令牌算是我高祖父捡来的吧。前面说过,三火令在我太爷和日本浪人打雷的时候,被一个日本浪人一脚踢碎。

    道家令牌其实对我们而言,不是啥稀罕物件儿,也可以说一无是处,不过自打三火令碎了以后,五雷令就被我太爷视为护身符贴身揣在了怀里。依着我太爷的说法,当年日本浪人那一脚,要是没有三火令挡着,他很可能会受重伤。这不是说我太爷的功夫不如那日本浪人,当时他已经徒手打死了三个,打这第四个的时候力气有点跟不上了,毕竟那些日本浪人也不是泛泛之辈。

    说来也是一件大奇事,这两块令牌好像上辈子也欠了我太爷似的,先前的三火令就不说了,这次的五雷令,弹片把它击碎以后才扎在了我太爷身上,要不是给这块令牌挡了一下,我太爷这次可能就没命了,真不枉我太爷这么多年来把它视为自己的“护身符”。

    飞机过去以后很快来了一队日本兵,上百号儿人。他们在村子里没停,抬着重机枪、小钢炮(迫击炮)急匆匆穿过村子进了山,看样子像是在追赶之前那支国民党军队。

    这时候,我太爷、我奶奶他们正从废墟里往外刨东西,见日本人经过,心里连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无数遍。这要搁着我太爷年轻那会儿,就我太爷这脾气,非想办法弄死他们几个不可。

    被埋在残垣断壁下的那些大件儿家具就不要了,只把被褥细软衣服等刨了出来。王草鱼家里人多房子也多,我太爷全家就暂时就住进了王草鱼家里。我太爷说,赶明儿找人把老房子拆了,在原地再起座新的。

    当天晚上,也就刚刚吃过晚饭,北边儿山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非常激烈,爆豆子似的,看样子日本人和之前那支国名党军队打了起来。用我奶奶的原话说,那子弹炮弹打的,把山里的天都映红了。枪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足足打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那队日本兵从山里出来了,看这情形,那支国名党军队显然吃了败仗。

    这队日本兵之前大概有一百多人,这时候只剩下七八十个。我太爷站在废墟前冷冷看着他们,只嫌他们死的少,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一场仗打下来,他们居然没有重伤员,只有几个轻伤的。

    随后,这些日本兵把村里的精壮劳力全都从家里赶了出来,我太爷原本要在村里找人拆老房子盖新房子的,这下泡汤了

    日本兵把这些精壮村民全部赶进了山里,这些村民一开始以为日本人要把他们怎么样,谁知道,是让他们从山里往外背尸体。先前那支几百人的国名党军队居然全军覆没了,几百号人竟然没干过一百来号儿的日本鬼子。

    就见那山沟里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血呼啦的尸体,日本人让村民把这些尸体从山里一个个背出来,埋在了我们村子东北角的一个土沟里。因为尸体太多,把土沟都填平了,最后在上面浅浅盖了层浮土。

    王草鱼的儿子王实诚、孙子王小顺、王小二也被日本人赶去背尸体了。前后整整背了三天,父子三个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污,就跟三个血人儿似的,十分吓人。我太爷吩咐他们,衣服也别换了,第二天接着再穿,等尸体背完了,把里外的衣服全脱下来烧就是了。

    据王小顺后来回忆说,那支国名党军队大概有四百多人,有些是被枪打死的,有些是被刺刀戳死的,还有些给炸弹炸碎的,胳膊腿儿到处都是,惨不忍睹。他们背的那些尸体里也有日本人的尸体,不过不多,总共也就三四十具,这些人里有些还不是被枪打死的,像是用刺刀切腹自杀的。

    其实这些切腹自杀的日本兵就是重伤员,日本人的军队里基本上没有重伤员,一旦重伤,不是自己解决,就是别人替他解决,他们的部队向来不让重伤员拖累。

    在国军那些尸体里面,有两个穿着军官衣服的人,脑袋没了,看样子给那些日本人割去了。

    经过这一仗以后,村里再没来过军队,不管是国名党的军队还是日本人的军队,都没来过。我太爷他们家开始请人重新盖房子。

    小山村里没了兵灾,看似平静了下来,不过,却很快闹起了邪乎事儿,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这时候,已经入了冬,我太爷家的房子也已经盖好了,全家人也都搬了进去。之前盖房子的时候,我奶奶打算把家里仅剩不多的黄金砌进墙里去,毕竟这兵荒马乱的,家里放这些东西心里不踏实,不过,我太爷没让,我奶奶只好作罢。

    这天下午,王草鱼拄着拐棍来到我太爷家里,苦着脸跟我太爷说,家里的男人除他了以外,其他人都有点不对劲儿,怎么个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想让我太爷和我奶奶上他家里看看去。

    我太爷听了二话没说,招呼我奶奶一声,立刻跟着王草鱼到了他家里。

    这时候王草鱼家里的男人,除了王草鱼以外,也就是王实诚、王小顺和王小二他们父子三个。

    这时候,父子三个都躺在屋里呼呼大睡。王草鱼说,自打前几天开始,三个人就一直吵着身上没劲儿,大清早起来就犯困,饭也吃的不多,这几天,干脆被子一蒙头,赖在床上不起来了,看着像是生病了吧,把郎中找来看看,郎中说没有病。

    王草鱼家里总共三座房子,前两年老伴去世了,王草鱼一个人住堂屋,王实诚两口子住东屋,王小顺兄弟两个住西屋。

    我太爷首先跟着王草鱼来到王实诚住的东屋,王实诚正在里屋床上躺着,被子蒙着头,他老婆在床边愁眉苦脸坐着。

    我太爷走到床边拉开被子一看,王实诚在床上整个儿蜷成一团,浑身还在打哆嗦,很奇怪,再往他脸上一看,脸皮比平常白了很多,就像那种死人白,白里透阴,说是在床上呼呼大睡,眼睛却是睁着的,眼睛珠子里挂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显得既呆滞又散漫,像丢了魂儿似的。

    就在这时候,王实诚毫无征兆地“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挂满血丝的眼睛珠子朝我太爷冷冷瞪了一眼,抬手把被子夺回去兜头蒙在身上,一仰身,又躺回了床上。

    我太爷蹙了蹙眉头,这状况像是鬼附身,不过又不是鬼附身,被鬼附身的人一般都是乱跑乱骂,没这么老实的。要说是被什么冤魂或者畜生滋扰,看着又不太像,被冤魂或者畜生滋扰的人一般都是絮絮叨叨、胡言乱语,没有躺床上闷头睡觉的。

    我太爷又去看了看王小顺和王小二,也是如此,父子三个如出一辙。

    因为男女有别,我奶奶没进他们的房间,等我太爷看过父子三个,从房间出来以后,我奶奶问我太爷啥情况。我太爷摇了摇头,嘴里就说了一句,“怪得很!”

    我奶奶忙说;“舅舅家里阴气很重,我能闻到十几股不一样的阴气,是挺怪的。”

    王草鱼一听,脸立刻就白了,要是我太爷和我奶奶两个人都说怪,那一定怪到了极点。

    王草鱼赶忙问我太爷,“秉守叔,孩子们还有得救么?”

    我太爷一听王草鱼这话,把脸一黑,说他:“你这是啥话,盼着孩子们出事儿是不是,我告诉你,死不了,看样子是他们从哪儿带家里啥了,而且这些东西不止一个,厉害的紧。”

    王草鱼忙问,“那咋办呢?”

    “咋办?”我太爷想了想,“先给家里除除晦气再说。”

    随后,我太爷让王草鱼准备了五谷、艾草和黄纸,在房子地面撒上五谷,在房子正中央点上艾草,再在房子四角,每个角烧上五张黄纸。用我太爷话说,撒五谷驱殃,点艾草除邪,烧黄纸送鬼。

    王草鱼照做了,撒了五谷,点了艾草,又烧了黄纸。到了晚上,王实诚父子三个有了好转,先后下床,吵吵着肚子饿了,但总的说来精神头儿还是不怎么样。

    一夜无事,全家人都挺高兴,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三个人又成老样子了。王草鱼没办法,接着撒五谷点艾草烧黄纸,到了晚上,三个人精神又好了一点儿,不过到第二天早上就又犯了,邪乎的要命。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天,我太爷一看这可不行,就跟我奶奶商量着,是不是在王草鱼家里做场法事、或者在院子里下几块镇邪石啥的,如果这样再不行,就得另想其他办法了。

    用我奶奶的话说,这些脏东西和他们以往遇上的不太一样,过去那些最起码都是独立的个体,眼下这些好像只是一些怨气,一两道怨气成不了啥气候,十几道加一块儿就难缠了,这些怨气抓不到送不走打不散,无形体无意识,除非它们自己消失或者心甘情愿离开。

    就在我太爷和我奶奶准备在王草鱼家里做法事的时候,村里竟然响起了铜锣声。之前日本人来的时候,就是敲铜锣的,这时候,难道日本人又来了?

    听到锣声,我爷爷忙出门看了看,原来不是日本人,就见一群村民前簇后拥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老头儿一身青袍,留着山羊胡,头上还扎了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簪子,好像是个道士。

    我爷爷凑到跟前儿一打听,这才知道,不光是王实诚父子三个,村里很多人都得了怪病,症状跟王实诚父子一模一样,而且全是家里的男劳力。

    被村民前簇后拥的这个小老头儿,是打东边儿十几里外的“黄花洞”请来的道爷,说这道爷的道行很高,风水算命驱邪抓鬼啥的,样样精通。

    我太爷全家自打搬来这里以后,跟谁都没透露过底细,小村子里也没发生过啥邪乎事儿,所以村里人都不知道我太爷和我奶奶懂这个。

    我爷爷回家一说,我太爷立马儿就笑了。因为啥呢,我太爷年轻的时候,大江南北见过不少道士和尚,心里很清楚这些“出家人”的斤两。

    我太爷笑着说了句,“那感情好,咱们都瞧瞧去,瞧瞧这道爷有啥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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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7:27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道人作法




我太爷带着我奶奶和爷爷出了门,这时候,街上跟赶大集似的,人很多,分外热闹,不过大多数是些妇女老人和孩子,年轻力壮的男人们都在家里躺着呢。

    王草鱼在自家门口儿看见我太爷全家出门,也跟着过来了。

    我爷爷在街上拦下一个老头儿打听了一下,老头儿说道爷被请进了村长家里,要在村长家里开坛作法。老头儿还说,这道爷神的很,家里要是有人也得了怪病,就赶紧找道爷求求吧。

    村长姓李,六十多岁,家里十几口人,在村子的东北角住着,家里四个儿子、好几个孙子这时候都在床上躺着呢,症状跟王实诚父子的一模一样。

    在去往村长家里的路上,我奶奶问我太爷,“爹,那些道士真有这么神吗?”

    我太爷一笑说:“有真本事的不多,半瓶子水骗人钱财的不少,还有些民间奇人,他们并不算是道士,不过手段和道士很近似,经常也以道人自居,有本事的一般都是这种人,普通道观里那些道士跟庙里的和尚差不多,每天就知道诵经参禅,驱邪抓鬼风水算命他们一窍不通。”

    我奶奶点点头,又问,“这次村里人请来的这个道士,会不会有真本事呢?”

    我太爷啧了下嘴,“这个可不好说,有没有本事看了才知道,不过,这次的事儿邪乎很,即便有真本事,道行浅了他也处理不了。”

    说话间,我太爷他们来到村长家的大门外,就见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妇女占大多数。

    我太爷他们分开人群,往里面挤挤了,站在了院子中间位置,院子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这时候,那位道爷正直挺挺的站在村长堂屋门口,后背对着堂屋门,正面冲着院里的村民,眼睛微闭着,手里托着三根点着的线香立在胸口,嘴唇不停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啥,看上去既庄重又严肃。

    院里这些村民们行注目礼似的齐刷刷看着道人,每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喘,整个院子静的针落可闻。

    我太爷看到这情形,冷冷一笑。

    我奶奶看见了低声问了他一句,“爹,您笑在啥呢?”

    我太爷低声回道:“这道士故弄玄虚,假把式,没真本事。”

    “您咋看出来的?”我奶奶又问。

    “有真本事的道士给人驱邪抓鬼从来不会焚香祷告,都是先用净水开路,再用符箓护身,右手桃木剑,左手黄纸钱,黄纸钱撒在脚下,桃木剑背在身后,如果那些玩意收了纸钱还不走人,桃木剑就会从背后拿出来,这是道家最基本的驱邪手段,先礼后兵。”我太爷说着,朝那道士又看了一眼,笑道:“还没见过这样驱邪的道士,念念叨叨的,又不是和尚。”

    过了一会儿,道人把眼睛缓缓睁开,把手里的线香递给身边的村长,他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胸口掐了道诀,憋着嘴里那口气像运功打坐似的,众人看不明白他这是要干啥,突然间,“哦”地发出一声怪叫,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叫声过于突然,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道人十分受用地把嘴里那口气轻轻吁了出来。

    我奶奶立时皱了下眉,对低声我太爷说道:“爹,我看这道士还真是假的,哪儿有这样的,一惊一乍的。”

    我太爷没说话,示意我奶奶继续往下看。

    这时候,道人转身走进了堂屋,院子里这些人就想跟着进去看看,道人一回头,“尔等俗气太重,不可跟来。”说完,道人抬脚朝屋里走去。

    停了好一会儿,道人从堂屋出来,旁若无人的又在村长家几个偏屋里转了转,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最后,道人再次来到堂屋门口儿,似乎胸有成竹,捋着山羊胡慢条斯理问村长,“李村长,他们什么时候成这样儿的?”

    村长想了想,恭恭敬敬回道:“也就半个月前。”

    道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又问,“村里现在有多少人是这样子?”

    这一次,没等村长答话,院里的村民七嘴八舌说上了,这个说自己的公公和男人就是这个样子,那个说,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也是这个样子。满院子的人,几乎家家都躺着这样的人。

    少时,道人似乎被村民们吵得不耐烦了,双眼朝院里一扫,大声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村民们一听,立刻没人说话了,扭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村长这时候露出一脸苦笑,“道爷呀,俺们要是知道为啥会成这样儿,不早就给他们治了么。”

    道人一听,“唉”地叹了口气,“愚民呀,一群愚民……”说着,道人摇起了头,一脸惋惜,“死到临头了,你们都还不知道呢。”

    道人这话一出口,吓得很多村民脸色煞白。村长忙问,“道爷,您这话咋说的?”

    “咋说的?”道人看了村长一眼,一脸严肃道:“你们村里有人得罪了山神爷,这是山神爷给你们村子降了罪了……”

    道人话音没落,院子里立刻骚乱起来,人人一脸惊悚、议论纷纷。

    我奶奶、我爷爷、王草鱼,三个人这时候把目光同时看向了我太爷,特别是王草鱼,脸色显得很难看,他似乎跟其他人一样,对道人的话信了几分。

    我太爷朝他们三个微微一笑,说了句,“别怕,咱接着看。”

    院子里的人也有半信半疑的,其中有个妇女似乎就不大相信,她仗着胆子问了道人一句,“山神爷咋只给村里的大老爷们儿降罪呢?”

    道人闻言,隔着人群冷冷看了妇女一眼,“那是因为你们村里的男人得罪了山神爷,你们好好想想,半个月前,谁家的男人进过山,进山都干了些啥!”

    道人这话一出口,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村长这时候赶忙搭腔儿说道:“道爷说的没错,大家伙都想想,谁家的男人半个月前进过山,是不是在山里犯啥坏事儿了,赶紧承认了,别连累了全村人。”

    村长说罢,院子里更不见有人吱声儿了,人人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脸上的颜色都不怎么好看

    就在这时候,我太爷咳嗽了一声,大声问道人,“这位道爷,你说是山神爷降罪,有啥证据没有,你说啥就是啥呀?”说着,我太爷朝院子里的村民呵呵一笑,“大家伙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咱让道爷给咱们拿出个证据瞧瞧。”

    道人朝我太爷这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几眼,显得很不痛快。院子里有些村民赞同我太爷的说法儿,七嘴八舌喊叫上了,“这老爷子说的对,有啥证据说俺们村里的人得罪了山神爷,把证据拿出来给俺们瞧瞧呗。”

    道人脸色一变,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朗声说道:“要证据很容易,问问小黑鬼就知道了。”

    村民不明白啥叫“问问小黑鬼就知道了”,小黑鬼在哪儿呢?啥是个“小黑鬼”?

    道人也不解释,让村长立刻给他准备一张桌子,桌中央上放上一顶香炉。

    村长连忙照办。

    很快的,一张方桌搬到了院子中央,众人散开围在方桌四周,村长又从屋里拿出一顶香炉放在了桌子上面。

    道人分开人群走到方桌跟前,从随身包袱里拿出黄纸和线香放在了香炉两边,一抬手,拿起一根线香点着,深深插进香炉里,紧接着,抓起几张黄纸在手里抖了抖,放在嘴边“噗”地吹了口气,又用火柴点着,哗啦一下撒在了脚下的地上。

    道人的每一个姿势,每一个动作,在外行人看来,非常专业,那就是一代大师的风范。不过,在内行人看来,这是在故弄玄虚、矫揉造作,驱邪抓鬼哪儿那么多花俏。

    黄纸烧完以后,道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人儿,三寸多高,看不出材质,好像是木头做的,只有一个大致轮廓,很粗糙。

    把小黑人儿躺着放在桌上,道人大声说道:“这小黑人儿是贫道生平厉害的法器,能通神、能问鬼,我只要问它什么,它就能答什么,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一不晓。”

    说着,道人从包袱里翻出一把桃木剑,嘴里先是一通念叨,然后掐个剑诀,把桃木剑在手里刷刷刷舞弄了一番,看得人眼花缭乱,很是像模像样。

    王草鱼低声对我太爷说道:“秉守叔,我看这道士真有点本事啊,你看这剑耍的真好。”

    我太爷冷冷一笑。

    道人把桃木剑舞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摆了直挺挺的姿势,嘴里又是一翻念叨,紧跟着,朝桌上的小黑人儿大喝一声,“南斗六神,北斗七神,令我号令,急急如律令,小黑鬼,我来问你,村里是否有人得罪了北边的山神爷,是,就给道爷站起来!”

    喝罢,道人将桃木剑的剑尖,朝小黑人儿头顶上方虚空一点,就见原本躺在桌上的小黑人儿“腾”一下站了起来。

    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

    道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嘴里再次喝道:“小黑鬼,得罪山神爷的村人现在何处,给道爷我指出来!”说罢,停在小黑人儿头顶上方的桃木剑剑尖儿轻轻一绕,小黑人儿立刻把身子一拧,面向了西南方。

    道人一点头,“西南方向,很好,你去吧……”说着,桃木剑一收,小黑人“啪”一下又躺回了桌面上,一动不再动弹。

    院子里的人看到这里一个个啧啧称奇。

    我奶奶奇怪地问我太爷,“爹,这老道士用的是什么法术?”

    我太爷嘿嘿一笑,“什么法术?变戏法儿用的假把式,那小黑人儿头顶嵌着一块生铁,那桃木剑剑尖嵌着一块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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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8:47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青石镇宅




我太爷毕竟大江南北闯荡多年、见多识广,这种江湖小计俩瞒不过他的法眼。

    听我太爷这么一解释,我奶奶哑然失笑,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他怎么能肯定得罪山神爷的人,在村子西南方呢?”

    我太爷没有着急回答,扭头朝西南方向看了看,反问我奶奶,“你说村长的家在村子什么方向?”

    我奶奶不解,“村子东南角呀。”

    “这就对了。”我太爷说道:“咱这村子南北短、东西长,村长家往西有二十几户,这二十几户人家,每家就算有五口儿人,那就是上百口儿,咱们村子离山这么近,每天都有人上山,满地的死耗子,他一只瞎猫总能碰上一两只。”

    听我太爷这么说,我奶奶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太爷接着说道:“不过,这道士或许有些其他手段,要不然他在这一带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

    说着,就见道人收了桃木剑和小黑人儿,眼睛朝人群里来回扫了扫,我太爷和我奶奶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院子里这些村民真把道人当成活神仙了,再没人敢质疑半句。

    道人捋了捋山羊胡,再次朗声说道:“各位都看见了吧,得罪的山神爷的人,就在你们村子的西南方,现在……还有人想要证据吗?”说着,道人朝我太爷这里瞥了一眼。

    我太爷淡淡一笑,没吱声儿,不过,旁边的我爷爷扶了扶自己的拐杖,似乎想说啥,我太爷赶忙扭过头用眼神把他压了下去。

    就听道人接着说道:“住在村子正西、正南方向的,谁家犯的事儿,别让贫道再问了,自己说出来吧。”说完,道人把眼睛一闭,不再动作,好像入定了似的。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的村民骚动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时候,就听院门口那里有个妇女咋呼了一嗓子,声音粗犷,嗓门儿挺大,“胡家妹子,你家男人半个月前,不是在山里打了只兔子么?”

    妇女这一嗓子,全院子的人都听到了,紧跟着,重磅炸弹似的在院子里炸开了,村民纷纷议论着朝院门口儿看去。

    我太爷他们几个也不例外,转过身朝院门口那里看了过去。

    就见院门口那里,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着两个妇女,门里这个又黑又壮,四十来岁,门外那个又白又瘦,二十来岁。

    院里这些村民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这个二十来岁的白瘦女人身上,那一嗓子里所谓的“胡家妹子”,应该指的就是这个女人

    四十来岁的黑壮女人见所有人看向白瘦女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赶忙抬手把嘴一堵,满脸失色。

    二十来岁的白瘦女人也意识到了什么,朝院里的村民看了一眼,嘴里忙说:“不是俺男人不是俺男人,俺男人没得罪山神爷。”

    白瘦女人话音未落,道人把眼睛睁开了,没等院里子的村民说啥,分开人群走到女人跟前。

    我太爷他们几个这时候默不作声,看着道人的一举一动。

    道人上下打量了白瘦女人几眼,也不说话,右手一抬,双眼一闭,右手大拇指在其他四指上快速游走起来。

    我奶奶看的清楚,这道人是在用掐指算,就是不知道是在真“掐”,还是在假“掐”。

    过了好一会儿,道人似乎掐算好了,右手放下,眼睛睁开,随后直勾勾盯着白瘦女人说道:“你男人打死的那只兔子是山神爷驾下的先锋官,你男人杀了山神爷的先锋官,山神爷自然是要降罪的……”说着,道人一转身,信誓旦旦地对众人说道:“山神爷这是要把你们家里的男人收去给当阴兵呀!”

    院里的村民一听道人这话,全都吓坏了,很快的,一个个儿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朝白瘦女人剜去。

    村长这时候凑到道人跟前,低声问道人,“道爷,这事儿……您看该咋办呢?”

    “咋办?”道人想了想,“那就……”还没等道人说出口,白瘦女人战战兢兢说话了,“不、不、不可能是俺男人……”

    “怎么不可能?”道人斜了白瘦女人一眼,“女施主,你是在怀疑贫道的功力么?”

    “不、不、不……”白瘦女人显然属于那种不善言辞的人,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不、不是的,俺男人打的那、那、那兔子,还、还还没死呢……”

    “啥?!”

    白瘦女人这话一出,我奶奶见那道人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

    白瘦女人继续说着,“俺、俺身子虚,俺男人本来想把兔子杀了给俺补身子的,俺见兔子可怜,就没让他杀,在俺家里养着呢,活的好好儿的……”

    白瘦女人说完,满院子的人都无语了,随后,把目光全看向了道人,道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就见道人猛地一扭头,眼睛看向了身边一小块空地,嘴里自言自语似的,对着那块空地厉声喝道:“你这可恶的小白鬼,又来戏弄贫道,今天晚上罚你不许吃饭!”

    道人这么一喝,全院子的村民都是一愣,打眼朝道人身边那块空地瞅瞅,空荡荡的,好像啥也没有,这道爷在跟谁说话呢,那里有东西么?

    不等村民们反应过来,道人干咳了一声,恭恭敬敬给白瘦女人打了个稽首,一脸歉意说道:“适才小白鬼在贫道身旁作怪,贫道这才失了法力,掐算有误,女施主莫怪,不过,你家那只兔子确是山神爷的先锋官,麻烦女施主即刻回家,把它放了去罢……”

    白瘦女人这时候,也被道人刚才对着空气说的那些话弄的莫名其妙,听道人这么说,呆呆地点了两下头,一转身,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回家放那只兔子了。

    我太爷见状,轻叹了口气。

    道人目送白瘦女人离开以后,把身子转过来看了看院子里所有的人,然后把脸色一正,大声说道:“山神爷的先锋官既然还没死,那你们村里这些人还有救,今天……就到这里吧,贫道晚上进山,找山神爷好好儿谈谈条件,明天一早,贫道叫徒弟来知会你们……”

    说完,道人朝众人打了稽首,也匆匆离开了

    道人离开以后,院子里的村民还都那里愣住,一脸莫名其妙,有个回过味儿来的村民小声说了一句,“道爷不是说要做法事的么,咋就这么走了?”

    随后,院子里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似乎全都不知所措。

    我爷爷低声对我太爷他们说道:“爹,舅,枝儿,咱们走吧,没啥可看的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我奶奶点头,几个人走出了村长家的院门。

    这时候,身后传来村长的声音,“乡亲们,都回去吧,回家等着道爷的信儿,道爷说有救,那就一定有救……”

    村长的声音落毕,我奶奶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就见那些村民稀稀落落的从村长家里走了出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失望。我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

    路上,我奶奶问我太爷,有没有什么直接点儿的方法帮到这些村民。

    我太爷说,直接有效的方法有两个,一,找到这些怨气的来源,釜底抽薪;二,在村子四角打下四块镇村石,让这些怨气不能进入村子。不过,这两个方法都很难办到,怨气来源不好找,镇村石每一块都要一千二百斤以上。

    我太爷说着,扭过头对王草鱼说道:“我们家盖房子的时候,还剩下几块青石头,每块有百十斤重,镇村子是小了点儿,不过可以镇宅,法事咱就先别做了,回去以后用青石先把你们家镇住再说……”

    四块青石,分别被我爷爷用凿子凿出墙神名讳,我奶奶用毛笔蘸朱砂,把墙神名讳描红:东垣墙神吴和,南垣墙神元须达,西垣墙神丁和,北垣墙神柳文一。

    青石描好朱砂,就成了四块镇宅石,随后,我太爷、我爷爷、王草鱼,三个人齐动手,把四块镇宅石分别埋在了王草鱼家的墙外四角,背冲里,字冲外,深埋四尺三寸。

    埋下之后,就在当天晚上,王草鱼的儿子王实诚,孙子王小顺、王小二恢复正常。

    我太爷说,这种青石镇宅的方法只能把怨气挡在墙外,不算长久之计,不过,只要青石不被人挖出来,可保家宅长治久安。

    晚上,全家人坐一起吃饭,我奶奶说,心里有个疑问,一天了都没解开,我太爷问她啥疑问。

    于是我奶奶就问我太爷,“在村长家的时候,要是那个女人家里的兔子已经给杀了,那道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太爷想都没想回答道:“把那女人的男人绑进山里‘祭山’,过去在三王庄的时候,我见过别的村子里拿活人祭河的,这种事,不稀罕。”

    我奶奶闻言脸色变了变,她显然接受不了这个,停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做不是害人嘛。”

    我太爷冷冷一笑,“眼下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死个把人算什么,我当年挖那些王侯大墓的时候,里面有好多活人殉葬呢。”

    “那祭了山以后,村里人的病还没好怎么办?”我奶奶又问。

    “那道士我看有点儿真本事,他这么做,一是故弄玄虚,让别人觉得他高深莫测。二来,拿活人祭山,是在杀鸡儆猴,吓住那些不听话的,不管他怎么做,都是以敛财为主。”我太爷说到这儿,把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舅舅家的事已经办妥了,咱们就先别插手,抢了他的饭碗,他很可能会和咱们结仇,给这种人惦记上,还不如让贼偷了呢,等他不行了,咱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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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09:41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山神点卯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又敲起了铜锣。

    我爷爷虽说腿脚不好,却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人,喜欢瞧热闹,吃过早饭,他拄着拐杖出门了。

    半个时辰以后,我爷爷又回来了。这时候,我太爷正坐在小木凳上,手里拿根小木棍,在院儿里教我奶奶画张天师的镇宅符,这是我太爷从其它地方学来的,打算在不惊动道人的情况下,悄悄给那些闹邪病的人家儿院墙外每户贴四张,当然了,威力跟镇宅石是没法儿比的。

    我爷爷见了就说他们,“爹,我说你俩就别费心了,打东边儿‘黄花洞’来了仨小道士,说是昨天那老道士的徒弟,人家正挨家挨户发符水呢,人家画的那符,比你俩画的这个好看多了。”

    我太爷抬了起头,“你懂什么,符咒哪有好看不好看的,越好看花俏,越不实用。”顿了一下,我太爷问爷爷,“那仨小道士发的什么符水?”

    我爷爷说:“就是那种……把黄符烧成灰放进碗里,再把碗里盛上水,那三个小道童一个用挑子担着两桶水,说是黄花大仙赐的圣水,另一个手里拿着一只大瓷碗,最后一个手里拿着厚厚一沓黄符,黄符烧成灰放进碗里,再去桶里舀上一碗圣水,挨家挨户让男人们喝,说是今天晚上山神爷要来村里点卯,谁喝了符水,山神爷就点不到他了,要是不喝,就会给山神爷点中,就得给山神爷当阴兵,三天内必死无疑。”

    我太爷听了一笑,我奶奶忙问,“昨天那道士临走时不是说,晚上进山找山神爷谈条件的嘛,山神爷为啥还要来村里点卯呢?”

    我爷爷没急着回我奶奶,转身到屋里搬了条板凳坐在院里,拐杖放到脚旁,然后说道:“那仨道童说了,他们师傅昨天晚上在山里跟山神爷谈了一夜,山神爷说,要是村里不想出壮丁给他当阴兵,那就献上五对童男童女进山伺候他,他们师傅不想村里的男人当阴兵,也不想送山神爷童男童女,两下就没谈妥,山神爷生了气,说今天夜里就来村里点卯,点着谁,三天以后谁就得跟他走,那仨小道童现在发的符水,说是喝了以后山神爷就看不见他了,让村里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人每人喝上一碗。”

    我爷爷说完,我太爷看着他问道:“你喝了吗?”

    我爷爷忙说:“我哪儿能喝呢,咱家是干啥的,能信他们那一套么?”

    我太爷点头,“没喝就对了,要不然你现在就得给我吐出来。”

    我奶奶问我太爷,“爹,您说那三个小道士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晚上山神爷真会来咱们村里吗?”

    我太爷想了想,没正面回答我奶奶,最后只说了一句,“是真是假,等到晚上知道了。”

    傍晚时分,说也奇怪,莫名其妙刮起了大风,扬尘四起,迷得人睁都不开眼睛。这才是初秋,天气不算冷,风里居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奶奶到街上看了看,刚好站在风口儿,居然被风吹的浑身打哆嗦,屏住呼吸,用耳朵仔细一听,风声呜咽,如哭似泣,里面好似裹挟着无数屈死的亡灵,用鼻子嗅了嗅风里的气味儿,当即皱起了眉头。

    回家以后,我奶奶跟我太爷说:“爹,刮的那风不对劲儿,里有很多阴气,是不是阴兵过境?”

    我太爷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晚照,彤红似血,说了句:“天是晴的,不是阴兵过境,不过,这风刮的还真邪乎,只怕今天晚上不会太平了,你们晚上睡觉时都小心些。”

    我奶奶又问,“难道真是那道士说的,夜里山神爷真要来村里点卯了?”

    我太爷冷冷一笑,“不可能,我大江南北闯荡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山神爷长啥样儿,再说了,既然能称为‘神’,他怎么可能祸害一方百姓呢,充其量也就是山里的畜生成了精,没啥大不了的。”

    深夜,怪风呜咽,冷冽肆虐,刮的窗户棱“啪啪啪”不停乱响,好像窗户外面站着一头恶鬼一边怪叫一边砸窗户,十分吓人。

    我奶奶身上一凉,突然惊醒了,连忙把我爷爷也推醒了,“哥,我咋觉得心里这么慌呢,你冷不冷?”

    我爷爷睁开眼,梦呓似的说了句,“冷啥呀,我还热呢,你心慌啥呢,是不是饿了。”我爷爷揉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要不,我到灶上给你下碗面条吧。”

    说着,我爷爷揉了把脸,撩开被子去摸床头的拐杖,我奶奶赶忙一把拉住了他,惊悚说道:“你别出去,外面不干净。”

    我爷爷挺听话,没下床,摸到火柴把床头的油灯点着了,窗户那里还在不停“啪嗒啪嗒”忽闪着,跟鬼趴窗户似的,他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满不在乎说道:“有啥不干净的,咱家是干啥的,还能怕……”

    我爷爷的话还没说完,窗户扇突然忽闪的更加厉害,好像真有人在外面扯拽似的,扑答扑答,院里的风也跟着激烈起来,野兽咆哮似的呜声大作,让人心惊胆战,唬得我奶奶和我爷爷后脊梁沟发寒。

    就在这时,院子里猛然传来一声怪叫,很像畜生叫,尖利刺耳:“刘继宗,山神点中了你,跟我走吧,嘿嘿嘿嘿……”

    刘继宗,是我爷爷的名讳。我奶奶和我爷爷同时一激灵,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紧跟着,“呼啦”一声,两片窗户扇四敞大开,一股冷风“呜”地吹进了屋里。

    我奶奶见势头不对,第一时间迈过床边我爷爷,从床上跳了下来,鞋都没来得及穿,跑过去关窗户,还没等她跑到窗户边儿,就感觉刮进屋里的那股阴风带着一股土腥味儿,从她身边绕过去直扑我的爷爷。

    “噗”地一下,床头的油灯灭了,房间里顿时一黑,我奶奶忙回头一看,立时吃了一惊。床上坐着一条人影,那肯定是我爷爷,可是床边还站着一条人影。

    怎么会有两个人影!

    我奶奶顿时大急,赶忙喊道:“哥……”不过,还没等她喊完,床边那条人影直接扑向了床上的我爷爷。

    我爷爷似乎并没有看到床边的人影,不过他这时候也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头,赶忙伸手去抓床边的拐杖。

    我奶奶这时候想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床边那条人影狠狠撞在了我爷爷身上,我奶奶顿时大叫,叫声未落,那人影噗一下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我奶奶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我爷爷说了句,“枝儿,你叫啥呢,一惊一乍的。”

    听我爷爷说话,我奶奶长长吁了一口气,忙走到床边把油灯点着,朝我爷爷身上一看,我爷爷这时候正要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奶奶立时明白了,是这条被我太爷祭炼过的拐杖护了我爷爷一下。

    我奶奶忙交代我爷爷,“哥,拿着拐杖千万别撒手啊。”

    我奶奶刚说完,就听窗户扇再次呼啦一怪声,一股土腥味儿的阴风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我奶奶忙从床头随身包袱里抽出两根鸡血条,跑到窗户边儿带上窗户,把鸡血条一根拴在窗棂上,一根系在了自己手腕上。

    随后回到床边,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鞋子,抓起随身包袱,拉房门就往外屋跑,我爷爷这时候似乎有点闹不明白,见我奶奶着急忙慌出门,喊了一声,“枝儿,你大半夜的要干啥去?”

    我奶奶回了我爷爷一句,话里带着忿意,“我把那东西抓回来,胆子也太大了,都欺负到咱家里了!”

    “谁欺负到咱家里了?”我爷爷在她身后又喊了声。

    我奶奶不再理会我爷爷,几步追到门外,生怕我爷爷跟着追出来,转回身把房门反锁,又在门上系了根鸡血条。

    等我奶奶把鸡血条系好,一转身,顿时抽了口凉气,就见院子里居然还站着个人。我奶奶先是一惊,随后看清楚了,是我太爷,就见我太爷手里拿着一面白纸糊的筒子幡。

    我奶奶稳了稳神,开口想对我太爷说刚才的事,我太爷却先她一步把手一摆,“别说了,你要抓的那家伙,在这里呢。”我太爷说着,把筒子幡提起来朝我奶奶晃了晃,接着又问我奶奶,“广宇没事吧?”

    广宇是我爷爷的字,继宗是我爷爷的名,我奶奶连忙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听话,吃了亏以后才知道啥叫个后悔,傍晚的时候不是早跟你们说了嘛,晚上睡觉小心点儿,你们小心个啥?回屋吧,外面风大……”说着,我太爷把房门打开,走了进屋里。

    这时候,我爷爷和我太奶已经起来了,屋里的油灯也已经点上了,我爷爷扶着我太奶,我爷爷一脸不解,我太奶一脸惊悚。

    我奶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冲我太爷笑笑,从我太爷手里接过筒子幡,拿到油灯底下一照,昏黄的灯光穿过筒子幡外面的白色裱纸,隐约看见里面有个小人儿轮廓。

    这时候,我太爷对我奶奶说道:“别看了,你去摆个困鬼局,把这鬼放出来再看吧。”一扭头,我太爷又对我爷爷说道:“扶你娘回里屋吧,不叫你们就别出来。”

    我爷爷扶着我太奶进了里屋,我奶奶用黄纸桃木楔香灰,在屋里摆了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小号困鬼局。

    我太爷拿着筒子幡在困鬼局正上方一抖,筒子幡里的小人轮廓立时不见了,不过,从筒子幡底部簌簌落下一缕细沙似的黄土,落进困鬼局里以后,能有鸡蛋大小一团。

    我奶奶拿起桌上的油灯把那团黄土看了老半天,居然没看不明白是什么。

    刚要开口问我太爷,我太爷解释说,“这是五鬼之一,生前被人活埋的,死后结了怨气。”

    “五鬼还有这样的?”我奶奶回头看看我太爷问道。

    我太爷说道:“五鬼分好多种,有按照季节分的五瘟鬼,有按星宿分的五奎鬼,还有按五行分的五行鬼,今天来咱家里这个,就是五行鬼里的土鬼,又叫堰身鬼,生前被人活埋致死,死后魂魄附在一捧沙土里,来去如风,飞沙走石,今天咱们村里不光这一只鬼,五行鬼里的其他四鬼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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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11:24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泥人带路



“那其他四鬼是什么呢?”我奶奶好奇的问。

    “其他四鬼,金刀鬼,又叫断头鬼,木槐鬼,又叫吊死鬼,水潋鬼,又叫淹死鬼,有些地方也叫它‘水猴子’,火刔鬼,又叫燚焚鬼。这五鬼里面,吊死鬼和淹死鬼最常见,其他三鬼虽说不常见,却比吊死鬼和淹死鬼更难缠……按理说,这五鬼是不可能一起出现的,它们五行相克,水火不容,不过……”我太爷说到这儿,低头沉吟起来。

    等了一会儿,我奶奶见我太爷仍不说话,等不及就问我太爷,“爹,不过什么呀?”

    我太爷慢慢抬起了头,眼睛看着困鬼局里的那一小撮黄土,接着说道:“不过,如果有人懂得五行相生术,再花心思找齐这五种鬼,用五行相生术祭炼五鬼,就能驱使这五鬼为他做事,具体能做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这些还是我过去听你萧大伯说的,他还说这五行相生术早就失传了,我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有人懂呢?”(我太爷说的这个“萧大伯”就是萧老道萧本宣。)

    听我太爷这么说,我奶奶猜测道:“会不会是昨天那个道士?”

    我太爷点了下头,“最有可能的就是他。”

    见我太爷认同,我奶奶肯定道:“一定是他,白天我哥没喝他们的符水,晚上五鬼就找来了。”

    听我奶奶这么说,我太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看着我奶奶,问道:“白天那些符水,村里还有谁没喝?”

    我奶奶摇了摇头,不过她很快小心答道:“我就知道我舅舅家里的人也没喝。”

    我太爷微微一笑,“你舅舅家没事,有镇宅石呢。”

    “对了爹,这只土鬼没进屋的时候,还在院子里喊了我哥的名字,它怎么会知道我哥名字的?”我奶奶问道。

    我太爷闻言皱起了眉头,沉思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回答我奶奶,嘴里却自言自语说道:“难道早就被那道士盯上了?”

    我奶奶不解,忙问,“爹,什么被道士盯上了?”

    我太爷看了我奶奶一眼,“这五行鬼显然是被人驱使的,它们不可能知道广宇的名字,除非驱使它们的人知道,如果说,驱使五鬼的人就是那道士,那道士又是怎么知道广宇名字的呢?”

    “会不会是他跟村里人打听的?”我奶奶说道。

    “那他为什么要打听广宇的名字呢?”我太爷问道。

    我奶奶闻言顿悟,眼神一闪说道:“就像您说的,咱们家早就被他盯上了!”

    “嗯!”我太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常言说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等明天使个小法术,让这土鬼带着咱们找到它主子,要真是那牛鼻子道士,那我只能成全了他……”

    这时候,屋外依旧阴风呼啸,不过明显比刚才小了一点儿,可能因为少了一鬼的缘故吧。

    我太爷扭头朝窗户那里看了看,窗户纸忽闪忽闪的,好像有人隔着窗户纸在往屋里吹气,我奶奶也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见状,走过去在窗户扇上系了一根鸡血条。

    外面似乎真的有人似的,鸡血条刚一系在窗户上,窗户纸立刻曳然而止。

    我太爷顿时咬了咬牙,对我奶奶说道:“看来等不到明天了,咱现在就去找这五鬼的主子!”

    说完,我太爷让我奶奶从随身包袱里拿几张黄纸给他,我奶奶立刻从自己随身包袱里抽出三张黄纸递给了我太爷。

    我太爷接过黄纸把困鬼局里那撮黄土包了起来,又让我奶奶盛一碗清水端来。

    我奶奶把清水盛来以后,我太爷把黄纸包扔进了水碗里,很快的,清水洇透黄纸,又把里面的黄土打湿,我太爷见差不多了,连同黄纸,一把从水碗里抓了出来。

    我奶奶不知道我太爷这是要干啥,就问我太爷,“爹,您这是要干啥呢?”

    我太爷脸色一正,“施个小法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着,我太爷把手里湿透的黄纸包打开了。我奶奶打眼一看,就见里面之前细沙似的黄土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

    “五行相生相克,土能克水,不过,水多了土就克不住了,土多成堰,水多成泥……”我太爷说着,让我奶奶再找两张一尺长的白纸过来。

    我奶奶把白纸找来以后,我太爷把手里的烂纸稀泥在手上一揉,把纸和泥揉在了一起,随后让我奶奶将其中一张白纸平铺在地,他自己蹲在白纸旁边,两根手指头蘸着稀泥,在白纸上刷刷刷抹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白纸上被我太爷抹出个八寸大小的泥人儿,泥人抹好,手里的稀泥刚好用完,抹的有模有样、有胳膊右腿儿,然后,跟我奶奶要过另一张白纸往上面轻轻一拍,把抹好的泥人儿拍在了两纸之间,随后,沿着泥人的身形,小心翼翼把白纸多余的部分撕掉。

    做好上面这些,白纸稀泥,就组成了一个中间黄泥,前后白纸的泥纸人。

    我太爷又让我奶奶拿出一根三尺长红绳,一头系在泥纸人的脖子里,一头系在自己中指第二个关节上

    房门打开,把泥纸人脸冲门外躺在门口儿,我太爷站在泥人身后,扯着红绳念了一通我奶奶听不懂的咒语。咒语念完,我太爷对着泥纸人说道:“堰身鬼,带我到你们主子那里走一趟!”

    我太爷说罢,躺在地上泥纸人居然一动不动,我太爷立刻怒道:“没听到我的话吗,带我到你们主子那里走一趟,要不然我把你化在水里,教你永世不得超生。”

    真应了那句话,鬼怕恶人。我太爷话音刚落,泥纸人“腾”一下从地上立了起来,我太爷手里的红绳也跟着扥紧了。

    我奶奶见状,惊讶到了极点,不过,让她更惊讶的事情紧跟着就发生了。就见泥纸人从地上站起来以后,迈开双腿就往门外走,没走几步,来到门槛跟前,双腿一弓,忽地从门槛上跃了过去,跟真人似的,活灵活现。

    我奶奶立刻露出满脸错愕,把眼睛看向了我太爷。我太爷笑了笑,对我奶奶说道:“别大惊小怪的,这世上奇方异术多如牛毛,这只是川蜀赶鬼术里的‘走马扬鞭’,很多蜀中道人都会。”

    “这法术有什么用,就是找人吗?”我奶奶扭头又看了看泥纸人说道。

    “找人是我想出来的,它主要的用处是拉车,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牛马不能行,住在山里道观的那些牛鼻子便驱使恶鬼拉车,往山里运粮食……”说着话,泥纸人已经走到院子里,走的不算慢,能赶上五六岁孩子的速度。

    我太爷一边扯着红绳跟随泥纸人,嘴里一边接着说:“听川蜀那些道人说,三国时期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就是用鬼拉的,压粮运草,白天不走,专走夜路。”说着,我太爷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叹息,“其实这‘赶鬼术’不是啥好法术,驱役鬼魂,伤天害理、极损阴德。”

    我奶奶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说我太爷,“损阴德您还用啊。”

    我太爷呵呵一笑,“用一两次怕啥,你爹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该损的阴德早损了。”

    说完,我太爷和我奶奶两个人不再说话。我奶奶这时想起了屋里的我爷爷和我太奶,转回身跑回屋里,跟我爷爷和我太奶说了一声,交代我爷爷,等他们走后抵好门窗,照看好我太奶,随后,我奶奶在屋里找出一只灯笼点着,提着灯笼追出了门……

    我太爷年轻的时候所学甚杂,不过他只教了我奶奶祖传的手艺,我高祖父生前警告过他,非祖传的东西,不许教我奶奶,因为这些方术会的越多,业障就越大,要是命里压不住,就会反噬自身,到时候其害无穷。

    言归正传。这时的风又小了很多,其它四鬼似乎已经察觉到我太爷和我奶奶不好招惹,都是绕着我太爷和我奶奶身边刮的。

    我太爷牵着红绳,我奶奶提着灯笼,跟着泥纸人直奔东走,这是土鬼泥纸人带的路,并不是我太爷驱使的。

    一路无话,大约走了能有十几里地,泥纸人停在了一处山脚下,我奶奶抬头朝山上一看,夜幕之下,山峦黝黑,像个横躺在地上打盹儿的黑巨人似的,不过,在黑巨人的“眼睛”位置,居然有两团亮光,一闪一闪的,好像巨人在眨眼睛似的。

    “这里就是黄花洞,那道士的道场,土鬼既然把咱们带来这里,那咱就上山会会这牛鼻子吧。”说着,我太爷弯下腰把泥纸人从地上捡来用黄纸包住,直起腰后抬手塞进了怀里。

    “那两个亮点是什么?”我奶奶问。

    我太爷眯起眼睛朝两团亮光看了看,“好像是两支火把,既然要驱使五鬼,那道士自然要开坛做法,黑灯瞎火的他也没法儿做。走吧,别管他那么多,先到山上看看再说……”

    我太爷说着,首先迈脚,沿旁边一条蜿蜒小路上山,我奶奶赶忙走在了他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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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12:31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访道观




走了几步,我奶奶猛然意识到灯笼发出的亮光很可能会被山上的人发现,赶忙转身把手里的灯笼吹灭放到路边,双手扶着我太爷,两个人摸黑上山。

    山并不高,山上那两处亮点也不算陡峭。

    很快的,我奶奶扶着我太爷攀到了山腰三分之一的位置,入眼处,出现一块不大的平台,平台最里面紧贴着山体坐落着一间大房子,就是那种道观样式的房子,门前挑着吊角式的屋檐,屋檐下面挂着一块不小的横匾。这时候道观门窗全都紧闭着,整个儿平台上显得静悄悄乌漆码黑的,也不知道这间道观里面有没有人。

    我奶奶扶着我太爷登上平台以后,征得我太爷的同意,走到道观门前抬头看了看,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隐约看到屋檐下面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黄花观”,再回头看看,平台上六七尺远的地方,正对着观门,放着一顶磨盘大小的石槽状香炉,香炉显得简陋陈旧。

    我奶奶鬼使神差地走到香炉跟前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有少半槽香灰,好像全都是陈旧的老灰,香炉边角一些地方的香灰已经凝结成块,说明很久没人来这里上香了。

    看着平台、道观、香炉,我奶奶心里莫须里涌出一股孤独清冷的滋味儿,她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老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热,谁还顾得上这些庙堂里的仙家呢。

    回过神,我奶奶朝前再走几步,站到香炉后面,眼神迈过道观屋顶,朝道观上方看了看。之前那两个小亮点就在道观上面的山腰上,因为此刻距离近了很多,这时看来两处亮点已经大了无数倍,让我奶奶觉得奇异的是,两处亮点刚好在平台这座道观的正上方,和道观上下呈笔直的三点一线,而且这“三点”的距离目测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人为的。

    我太爷见我奶奶在平台上看个没完,他也耐不住在平台上转了起来,原本以为上了平台就算到了尽头,不想在西墙根儿竟被他发现一条小路,一尺来宽,看样子小路能通往山上那两处亮点儿。

    我太爷朝我奶奶挥了挥手,示意我奶奶别看了,继续上山。

    两个人再次蜿蜒而上,这次的路很陡,狭窄不说,竟是些乱七八糟的碎石,走起来异常艰难。

    我奶奶不得不走在我太爷身后,一边小心自己脚下,一边用手托着我太爷的后腰,生怕的太爷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我太爷这时已经快八十岁了。

    走到额头快要冒汗的时候,他们终于接近了第一个亮点,登上去以后,发现又是一个小平台,平台后面还是一座紧贴山体的房子,这房子也是道观形式,只是比下面那个小了一点儿。

    之前在山下看到的火把光亮,这时才发现并不是火把,亮光是从这间道观的窗户里射出来的,随着里面火苗的不停跳动,亮光显得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我奶奶和我太爷站在平台边缘喘起了气,抬眼朝窗户那里看看,既然有亮光,说明房子里有人,不过看不到里面人影晃动,就跟下面的房子差不多,显得静悄悄的,除了里面跳动的火苗儿,整个房子都像睡着了似的。

    把气喘匀实以后,我太爷从腰里拔出了镜面大匣子,大拇指拨开机括,子弹上膛。

    我奶奶这时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走到窗户那里,食指放进嘴里蘸点儿唾沫,放在窗户纸上一捻,窗户纸立刻破开一个小洞,明亮的光线第一时间从洞里射了出来。

    我奶奶屏住呼吸,闭上一只眼睛通过小洞朝屋里一看,也不知道看见啥了,眼睛离开小洞,侧身摆手让我太爷过去。

    我太爷见我奶奶让他过去,拎着大匣子谨慎地朝平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啥异常,几步走到我奶奶身边。我奶奶抬手朝窗户纸上的小洞指了指,样子还挺着急,那意思是让我太爷赶紧往房间里看。

    我太爷疑惑地看了我奶奶一眼,紧跟着,把脸贴在窗户跟前,一只眼睛停在小洞上,眯起眼睛朝往房间里看去。

    房间里亮如白昼,首先映入我太爷眼帘的是房间里四根人腰粗的石柱子。我太爷明白,一间小小的道观之所以大费周章立石柱,一是利用石柱撑托房梁,二是利用石柱烘托道观里的庄重气势。

    与其他道观不同的是,这里的每根石柱上面全都挂着一盏托盘式的大油灯,饭锅大小,离地约六尺多高,从油灯里探出的灯捻子足有大拇指粗细,我太爷啧啧暗叹,这么粗的灯捻子,一夜得烧掉多少灯油呢,一下子还点了四个,就是城里的大财主也不敢这么点。

    不但如此,这处道观里居然没有神像,也没有供桌,可以说空落落的没有任何摆设,不过,整个儿屋子地面上却铺着厚厚的稻草。

    我太爷把目光朝那些稻草上面一看,眯起来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就见厚厚的稻草上面,头对头,躺着两排孩子,有男孩儿有女孩儿,有大的也有小的,初略一数,少说也有三十个!

    我太爷把眼睛缓缓从窗户上挪开了,扭过头和我奶奶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

    这黄花洞道观里哪儿来的这么多孩子?

    我太爷和我奶奶许久说不出话来,他们谁也想不明白道观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这些孩子是哪儿来的,在这里做什么?

    “爹,这些孩子,会不会是那道士抓来的童男女?”许久后,我奶奶低声对我太爷说道

    我太爷缓缓摇了摇头,“我看不像,要是那道人抓来的童男女,这些孩子不会这么老实,不可能不哭不闹,我看他们在里面睡的挺香,身上没有绳索,脸上也没有泪痕……再说了,就是抓童男女也要不了这么多,一下子抓来这么多孩子,除非那道人不想在这里呆了。”说着,我太爷居然把手里大匣子上的机括退掉,又对我奶奶说道:“我看这事儿另有蹊跷,这道人怕是没咱们猜想的那么简单。”

    “那这些孩子……”我太爷一抬手,没等我奶奶说完便打断了。随后,我太爷抬头朝上面那团亮光看了看,“谜底可能就在上面,不如到上面看看再说。”

    听我太爷这么说,我奶奶留恋地朝窗户里看了看,显然舍不得这些孩子。

    我太爷又在房子的西墙根儿发现一条小路,抬脚就上,我奶奶只好赶紧跟在了我太爷身后。

    小路依旧难行,等到达第二处亮光那里时,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不知不觉,天就快亮了。

    第二处亮光的尽头依旧是个小平台,小平台上又是一间道观,规模比下面那两座稍大一点,在它左右两侧还有两间小矮房,看样子像是厢房。

    这一次,与前两次截然不同,这次的道观大门居然是敞开的,里面明亮的灯光从大门射出落在平台上,使得平台上光线极好。

    我太爷和我奶奶登上平台,没着急往中间走,站在平台边缘再次喘起了气,不过,还没等他们把气喘匀实,从道观里猛然传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我太爷和我奶奶顿时一惊,一路过来,两个人早就习惯了悄静无声,这时候的大笑声,让他们觉得尤其突兀。

    笑声没落,就见门口地面上出现人影,人影晃动着从脑袋到肩膀徐徐向外攒出,不大会儿功夫,从房门那里走出一个人,笑声正是这人发出的。

    因为是逆光,我太爷和我奶奶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和衣着,不过从身形来看,应该就是昨天在村里见过的那个道人。

    那人朝我太爷和我奶奶这里看了一眼,停下笑声,大声说道:“两位贵人终于来了,贫道早已恭候多时……”

    一听这说话声音,我太爷和我奶奶彻底确定,就昨天那个道士。

    我太爷和我奶奶谁也没应话,道人几步走到我太爷和我奶奶身边,我太爷和我奶奶两双眼睛冷冷看着他。

    道人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冲我太爷和我奶奶打了个稽首以后,把身子一躬到底。这让我太爷和我奶奶觉得挺意外,因为只有晚辈给长辈行礼才一躬到底,可以说道人这礼行的有点儿大了。

    我太爷这时候终于开口,冷冷说道:“道爷,您这大礼我们父女可受不起,有话您就直说吧,如果我们家里哪儿得罪了您,我父女这就给您陪不是。”说着,我太爷把手里的大匣子插回了腰里。

    我奶奶偷看了我太爷一眼,因为我太爷这时候插枪的动作,明显是做给道人看的,谁都明白,这年月儿,但凡身上带枪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道人闻言,接着眼神儿一低,朝我太爷腰里的大匣子看了一眼,赶忙双手交叉摆动,“不敢不敢,刘前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就是您家真得罪了贫道,贫道也不敢让两位陪不是呀。”

    听道人这么说,我奶奶不痛快地看了道人一眼,说道:“道爷,您就别这么客气了,您还是把堰身鬼进我们家的事儿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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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13:35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五鬼道童




堰身鬼闯进家里攻击我爷爷的事儿,确实惹恼了我太爷和我奶奶。

    两个人这时面对道人,虽说言辞不算激烈,却是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势,特别是我奶奶,或许因为我爷爷身体有缺陷的缘故,心疼我爷爷胜过心疼她自己。

    道人听我奶奶这么说,赶忙赔笑,双手打拱说道:“两位贵人莫怪莫怪,那堰身鬼确是贫道驱使,不过,贫道并无恶意,贫道只是……”

    没等道人把话说完,我奶奶冷哼一声,打断道:“什么才算有恶意呢?”

    道人尴尬地咽了口唾沫。

    我太爷朝我奶奶一摆手,示意我奶奶别再说话,我太爷语气平和地问道人,“这位道爷,您是不是早就听说过我们家?”

    我太爷这话,似乎给道人解了围,道人又露出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显然被我太爷说中了。道人恭声说道:“正是正是,贫道自幼随先师学道,常听先师提起黄河南边儿三王庄有户刘姓人家儿,家里奇人倍出,其父刘义,耿直厚道,奇术高深,名传黄河两岸;其子刘念道,文武全才,一身是胆,声震大江南北;其孙媳白守枝,人称‘白仙姑’,聪慧过人,青出于蓝,巾帼不让须眉……”

    听道人这么说,我奶奶噗嗤笑了,用我奶奶的原话说,想想那道人说的话,跟说书似的。

    道人说着,再次朝我太爷一拱手,“昨日在村里偶遇二位,贫道不识二位真容,多有得罪,后见二位身边站一拄拐之人,素闻刘前辈独子刘继宗右脚有疾,学不得奇门方术,贫道见三位的模样年龄与三王庄刘家极为相仿,私下一打听,这才知道,三王庄毁于兵乱,刘家人举家迁移至此。”

    听道人说到这儿,我太爷眼神闪烁,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三王庄,一脸追忆加痛惜,停了一会儿,我太爷缓缓说道:“你跟人打听之后,却不敢确定我们就是三王庄刘家,于是你让徒弟给村里人喝下辟五鬼的符水,如果我们真是三王庄刘家,一定不会喝你的符水,晚上,你便驱使五鬼进村,谁没喝符水,五鬼便会找上谁……你这手段,其一,是想坐实我们家里人的身份;其二,你在试探我们家,你想知道我们家是否与传言里说的一样,对吧?”

    道人闻言连连拱手,“刘前辈高明、刘前辈高明,贫道正是此意,不过,贫道并无恶意,堰身鬼即便进了您家的宅子,也决不会伤到令公子。”

    “那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平白无故的,总有个目的吧?”我太爷没理会道人上面的话,很平静地接着问道。

    “贫道是想……”道人欲言又止,看了看我太爷,又看了看的我奶奶,似有难言之隐,随后做了请让的动作,“两位贵人,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请移驾大殿内细谈。”

    见道人一脸诚意不像有假,我太爷和我奶奶对视一眼,我太爷坦然地说了句,“那就请吧。”

    道人头前带路,我太爷和我奶奶跟在后面,走了没几步,我奶奶扯了一下我太爷的衣角,想对我太爷说点儿什么,其实我奶奶是怕这道人耍诈,我太爷却轻轻摇了摇头,既来之则安之,我奶奶把话又咽了回去。

    大殿里灯火通明,两侧也是四根石柱,每根石柱上挂着一盏托盘状油灯,灯捻子也有大拇指粗细。说是大殿,也就是一座规模比下面那两个稍大点儿的道观,殿内中后位置并列排放着三尊神像,也就是道家所谓的“三清”。

    三清神像前面放着一张长条香案,香案上中规中矩摆放着香炉、蜡台等物件儿,这时香炉里点着线香,蜡台上烧着蜡烛。清香袅袅,神像庄严,真有几分远离尘俗、清真寡欲的感觉。

    不过,在香案前面,原本摆放蒲团的地方,居然坐着五个道童,年龄大概都在十来岁。五道童在香案前手拉手围成一圈,其中四个打坐似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另外一个,虽然和左右两边的道童手拉着手,也盘着腿,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姿势十分怪异。

    卜一走进大殿,我太爷和我奶奶第一时间朝这五个道童看去。我奶奶发现,这五名道童全都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似的,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难道是在修炼什么奇门法术?不过,这五名道童全都是脸色煞白、嘴唇铁青,我奶奶明显感觉到在他们周围散发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阴气,与大殿里的气氛背道而驰。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五个断气多时的死孩子,特别是那个仰躺在地上的道童,不光奄奄一息,嘴里还在一点点往外吐白沫儿,十分吓人。

    在另外四个道童的前胸和后背,分别贴着一张成人巴掌大小的黄纸,黄纸上好像是用朱砂画的符文,后背黄纸上画着几条弯弯曲曲的蛇形符文,首尾还写着一个“敕”字。四道童后背黄纸上画的符文一模一样,不过,他们胸前那几张黄纸上的符文稍有不同,而且上面的符文我奶奶还都认识,与其说是符文,不如说是符号,每个符号由上下三道横线组成,有通长的,有断为两截的,分别是八卦里的:乾三连、巽下断、坎中满、离中虚。

    仰躺在地上的道童胸前也贴着黄纸,上面的符号是“坤三断”,估计在他背后也贴着和其他四道童一样的黄纸,只是被他压再在身下没办法看到。

    乾代表的是金,巽代表的是木,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这坤,代表的是地或者土。

    看着五道童胸前贴的黄纸,我奶奶立刻感觉到这应该和五行鬼有关,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我太爷。

    我太爷这时皱着眉头,也在看五道童胸前的黄纸,没一会儿,他似乎看出了啥,几步走到那名躺在地上的道童跟前,抬手从怀里掏出包着泥纸人的黄纸包,一把摔在了道童的额头。

    就见道童被黄纸包砸中以后,身子猛然一哆嗦,紧跟着,触电似的“腾”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双眼睛赫然睁开了

    我奶奶被我太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闹的先是一惊,不过她很快也想明白了,一双眼睛朝道童脸上看去。

    就见这道童脸上的煞白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褪去,嘴唇也出现了红晕,那感觉就像死而复生一样。

    这时候,道人一脸感激地看着我太爷,眼神里冒出火热的光芒,似乎已经把我太爷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就听我太爷淡淡说了句,“再不把魂魄还给他,这孩子必死无疑……”

    这时候,我太爷和我奶奶都已经看出来了,村里闹的那五行鬼,就是这五个孩子的魂魄,这道人可能用什么秘术,把这五个孩子的魂魄从身体里拘了出来,然后把他们的魂魄祭炼成了五行鬼,这种五行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行鬼,似是而非,没有威力可言,就像道人说的,即便进了宅子,对人也造不成伤害,说白了,就是唬人用的。不过,能把活人魂魄从身体里拘出来的法术,在当时已经很少见了,更别说把活人魂魄祭炼成五行鬼了。

    在我的一个经历里,我曾遇上过一个用咒术把别人魂魄喊出来的,被喊出魂魄的人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和我奶奶这段经历里的情况还不太一样,我遇上的那个属于毒咒,十分恶毒。眼下这个,据道人自己说,拘出魂魄不但不会对孩子们造成伤害,反而还能有益于他们的修行,至于怎么个有益修行,我就不知道了。

    佯扮土鬼的道童睁开眼睛坐起来以后,很快恢复了意识,一脸迷茫地朝我太爷和我奶奶看看,最后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道人。

    道人忙对他说:“小五儿,快起来拜谢老前辈的还魂之恩。”

    道童似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十分听从道人的话,从地上快速爬起来,面冲我太爷双膝跪倒,给我太爷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同时,嘴里细声细气说道:“多谢老前辈还魂之恩……”

    我太爷脸上微微一笑,满是和蔼,“快起来吧孩子。”

    就在这时候,从殿外刮进来四道阴风,呼呼作声,等风刮到近前,我奶奶感觉身上一凉,与此同时,就听旁边的道人低喝一声,我奶奶扭头一看,就见道人的嘴唇快速蠕动起来,好像在默念咒语,紧接着,道人走到地上四名道童跟前,在每人脑瓜顶轻轻拍了一下。

    不大一会功夫,四名道童竟然先后睁开眼睛,跟之前那道童一样,迷茫地看看我太爷和我奶奶以后,把目光落在了道人身上。

    道人这时候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我太爷和我奶奶身边,对四名道童说道:“都起来吧,过来拜见为师经常给你们提起的刘老前辈和白仙姑……”

    一番礼数之后,不知道我太爷怎么样,我奶奶已经放下了戒备,就冲着这五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我奶奶就是想提起戒备也不可能了。

    五道童很快被道人打发出大殿烧水沏茶去了。道人带着我太爷和我奶奶走进大殿旁一间耳室。

    耳室里空间不大,里面的摆设也十分简陋,一张古旧八仙桌、几把带靠背的椅子,靠里墙一侧,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规规矩矩摆放着不少书籍。

    落座以后,我太爷首先开口问道人:“敢问道爷,道号如何称呼?”

    道人闻言,赶忙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诚惶诚恐说道:“刘前辈,您这一声‘道爷’可折煞晚辈了,贫道俗家姓郭名歆,先师赐号‘歆阳子’……”说着,道人歆阳子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贫道拘出徒弟魂魄假扮五行鬼,正如前辈所说,其一,贫道想探查前辈家里的底细;其二,贫道想试探前辈父女的手段;其三,贫道有一事相求……”

    说着,道人歆阳子拉开身后的椅子就要给我太爷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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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14:45 | 看全部




第一百六十八章 舍身成仁



因为隔着一张桌子,等我太爷从椅子上站起身想拦下歆阳子的时候,他已经跪在了地上,我太爷只好走过去把他搀了起来。

    我太爷对歆阳子说道:“道长有什么事尽管说,何必这样儿呢。”

    歆阳子一脸愁苦,再次朝我太爷拱了拱手,“事关几十条人命,贫道给前辈磕几个头又有何妨。”

    “几十条人命?”听歆阳子这么说,我奶奶也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歆阳子。我太爷这时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这歆阳子究竟想求他们什么事,真要是关系到几十条人命,这事儿可不小呀。

    “两位贵人请坐,容贫道慢慢给两位细说。”歆阳子再次请我太爷和我奶奶坐下。

    落座以后,歆阳子叹了口气,竟没着急说事儿,看了看我太爷,又看了看我奶奶,问道:“两位上山时,可看过山下那座道观吗?就是亮着油灯的那座。”

    我太爷和我奶奶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我奶奶说道:“您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请问道长,那里面怎么那么多孩子呢?”

    歆阳子看了我奶奶一眼,又叹了口气,“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全是……全是我和师傅拿粮食换来的……”歆阳子就说了这么一句,不再说话,把头低下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桌面,停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想起了啥伤心事儿,居然双手一捂脸,哭上了,呜呜有声,看样子非常伤心

    歆阳子这么一哭,闹得我奶奶和我太爷面面相觑。这歆阳子不到五十岁的样子,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年近半百的出家道人痛哭流涕呢?我奶奶和我太爷想不明白。

    等了一会儿,见歆阳子哭个没完,我太爷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歆阳子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你到底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悖道德良心的事,我们刘家人义不容辞。”

    歆阳子听我太爷这么说,逐渐止住哭声,用道袍擦了擦眼泪以后,抬起头看了看我太爷,紧接着,将一只手伸进怀里,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把沾着斑斑血渍的牛耳尖刀!

    我奶奶见歆阳子竟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子,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太爷距离他这么近,他只要一抬手就能要了我太爷的命!

    不过,我太爷却站在歆阳子身边一动没动,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歆阳子见我奶奶从椅子上霍然站起,赶忙扭头对我奶奶说道:“白仙姑莫惊白仙姑莫惊,贫道没有恶意……”说着,歆阳子恭恭敬敬托起牛耳尖刀,小心翼翼平放在了桌上。那小心程度,就像在放一件珍贵物件儿似的。

    注视着牛耳尖刀看一会儿,歆阳子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起身把我太爷扶到椅子那里坐下,转回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以后,歆阳子一脸悲痛地说起了道观里那些孩子、这把刀子、以及关于他师傅的事儿。

    歆阳子的师傅号称“青石道人”,俗家姓申名青石,年龄和我太爷不相上下。

    申青石十六岁那年,被一位游方道人点化,拜道人为师,后追随道人游历四方,修行悟道。

    二十三岁那年,云游道人驾鹤西去,申青石葬了道人以后,独自游历。次年,游历至黄花洞一带。听当地人说,黄花洞曾是古时一位仙姑得道成仙的地方,那位仙姑在未成仙之前,经常用一种黄花作为药引,悬壶济世,而且分文不收,接受救治的人,几乎人人药到病除。后来那位仙姑功德圆满,羽化飞仙,便被老百姓称为“黄花大仙”,她所居住的山洞,也被老百姓称为“黄花洞”。

    申青石得知黄花洞的来历以后,刻意爬上山腰,进入黄花洞看了看,就见黄花洞里仙气氤氲,果然是个好地方,里面还有石桌石凳石床,似乎是黄花大仙飞仙之后所留,洞里还有一条溪水潺潺流向洞外,恍若一处人间仙境。

    申青石当即喜欢上了这地方,后来,依着老百姓对黄花大仙相貌的描述,在洞里给黄花大仙塑了一尊神像,又有在洞外盖了一座道观,取名“黄花观”。

    至此,申青石就在黄花观落了脚儿,老百姓称他为“青石道人”。几年后,又收了歆阳子做徒弟。

    因为黄花洞有了道观,便经常有老百姓来这里上香拜神。青石道人深得其师真传,既懂医术又懂方术,黄花观被他打理的蒸蒸日上,每天来这里上香拜神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特别是求子的夫妇,只要在山上用碎石摆上一座一尺多高的尖塔形石堆,许下心愿,来年必得贵子。

    一九四零年冬,已经七十岁出头的青石道人,在一天夜里做了一个怪梦。梦里,他看见黄花大仙的神像在流眼泪,而且是那种殷红的血眼泪,还没等他来得及震惊,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对他说了四句谶言:大旱三年,饿殍遍地,屯粮济世,舍身成仁。

    女子声音落毕,青石道人立刻从梦中惊醒,觉得这梦来的蹊跷,立刻穿上衣服提着灯笼,到黄花洞里一看,就见黄花大仙神像的脸颊上有两道清晰的血痕……

    青石道人大惊,随后细细一琢磨梦里女子说的那四句谶言,前三句的意思是说,将来三年之内要有大旱,会有很多人饿死,现在必须赶紧囤积粮食,到时候好接济那些老百姓。至于最后一句“舍身成仁”,青石道人有些想不通,既然想不通,最后他也不再去想了

    这些年来黄花观香火鼎盛,也积攒下不少香火钱,第二天,青石道人拿出观里所有积蓄,带着歆阳子下山购买粮食。

    前后半个月下来,积蓄花尽,同时,观里也囤积了为数可观的粮食。用歆阳子的话说,那些粮食足够十个人吃上五六年的。

    一转眼,时间来到第二年,也就是1941年,果然出现了旱情,局部地区出现饥荒,但是并不算严重,特别是黄花洞这一带,背靠大山,附近老百姓的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去。

    又一年,到了1942年,旱情加重,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大饥荒全面爆发,特别是黄河南岸,已经出现人吃人的惨剧。

    青石道人听说以后,带着歆阳子,赶着提前预备好的两辆骡子车,来到黄河南岸,一路给老百姓们发放粮食。

    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全省大饥荒,遍地饥民,仅凭青石道人这些屯粮,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接济几天下来,道观里的粮食骤减,但饿死的饥民却越来越多,青石道人一看,这可不行。

    就在这时候,青石道人发现很多父母把自己的孩子,跟别家的孩子换来宰杀吃肉。青石道人顿时痛心疾首,交代歆阳子,粮食不再发放,全力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

    怎么解救呢?拿粮食跟孩子的父母换孩子,然后把孩子送进道观暂时抚养,等饥荒过后,再把这些孩子还给他们的父母。

    据歆阳子说,当时一两斤粮食就能换来一个孩子,甚至许多父母见他们有粮食,直接把孩子送给他们,求他们给孩子一口饭吃。

    一年之内,黄花观收养了五十多个孩子,年龄三岁到十三岁不等。

    一九四二年冬,这一天傍晚,青石道人和歆阳子拉着一车粮食又换来十几个孩子,在回道观的途中,路过一户人家儿,刚走过院门口儿,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孩子的哭声,因为院墙不算高,歆阳子爬上墙头朝院子里瞅了一眼,就见院子里几个男女围在一口大锅旁,大锅里煮着开水,旁边躺着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正在哇哇大哭。

    那几个男女里面,有个黑瘦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牛耳尖刀,正蹲在大锅旁一块石头上有气无力的霍霍磨刀。

    歆阳子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忙跳下墙头对青石道人说,院里有几个大人要杀孩子吃肉。

    青石道人闻言,立刻带着歆阳子冲进了院里。当时他们所带的粮食已经全换成了孩子,骡子车上除了一群孩子,一粒粮食都没了。

    一番交涉,院子里的男女却不同意他们把孩子带走,至少也要留下一个给他们填肚子,青石道人见几个男女态度决绝,沉默一会儿,猛地一转身,走到黑瘦男人跟前,一把夺过尖刀,刀尖一转,“噗嗤”一声把尖刀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你们有吃的了,放了孩子吧……”青石道人说完,噗通一声栽倒在大锅旁边,气绝身亡!

    歆阳子见状,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师傅是在拿自己换这几个孩子呀!

    歆阳子眼泪模糊着走到青石道人尸体跟前,拔出青石道人胸口的牛耳尖刀,深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歆阳子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放声痛哭、泪如雨下,哭声里,有愤恨、有无奈、有肝肠寸断……

    此时此刻的我奶奶和我太爷,也是刚从这场饥荒里跌爬过来的,个中滋味儿,他们又怎么能不明白呢?惹得我奶奶也是不停抽噎,与此同时,打心眼儿佩服这位大仁大义的青石道人。

    我太爷长长叹了口气,“舍身成仁,这就那最后一句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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