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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遁世环

[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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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女鬼身世




听我太爷问那年轻人的名字,我爷爷连想都没想,直接回道:“邻村儿陈秃子的儿子,陈小秃。”

    我太爷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陈秃子,就是前几年跟别人家的媳妇儿鬼混,后来让他们村里人捉奸在床,把脑袋烫成疤的那个?”

    “就是他儿子,我听他们村里人说,自打十几年前陈秃子的老婆难产死了以后,陈秃子就没再成亲,这十几年一直跟他们村儿里一个女的鬼混,前几年才给人逮着,不光头上给人用烙铁烫成了疤,裤裆里那玩意儿也给人割了。”我爷爷一口气回道。

    “哦”我太爷听完沉吟了一下,又问:“跟陈秃子鬼混的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爷爷想了想,不确定说:“可能死了吧,反正这两年没听人提起过她……哦对了,我听咱村儿里人说,那女的给她男人捉了奸以后,被她男人扒光衣服吊树上打了半宿,后来就跟牲口似的捆家里不让出门,打哪儿以后,村里谁也没再见过她,好像前一阵子我听人说,去年开春儿的时候,她们家里啥吃的也没了,她男人饿急了,就把她杀了吃肉了……”

    听我爷爷说到这儿,我奶奶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爷爷看了我奶奶一眼,“你叹啥气呀,像这种娘们儿,他男人吃了她也活该。”

    我奶奶瞪了我爷爷一眼,抬手又在我爷爷胳膊上可劲儿掐了一把。

    我太爷这时候没理会我奶奶和我爷爷的小动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要这么说,水碗里的那张女人脸,十有八九是这女人的,真要是给人剔骨了、炖肉了,这怨气可不小。”

    我奶奶说道:“我看不会吧……要是真那女人的,她怎么会找陈秃子的儿子呢,要找也是找她男人和陈秃子呀,还有,她咋知道您的名字呢?”

    我太爷深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怪就怪在了这儿,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难道……我过去跟她照过面儿?”说着,我太爷转过头看着我爷爷,“那女人和她男人的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我爷爷连忙点头,“女的叫桂花,娘家姓刘,她男人姓茹,外号茹公公,大名茹思清。”

    “刘桂花、茹思清……”我太爷把两个名字反复念叨着,冥思苦想起来。

    我奶奶这时候小声儿问我爷爷,“那男的外号咋叫茹公公呢,是个太监吗?”

    我爷爷嘿嘿一笑,低声回我奶奶,“不是太监,这都怪他爹娘没给他取个好名字,大清朝早就完了,他名字却叫‘思清’,村里人一开始喊他皇帝身边的狗腿子,后来就直接喊他茹公公了。”

    我爷爷说完,我奶奶也笑了。

    就在这时候,我太爷摇了摇头,嘴里说道:“不认识,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

    我奶奶一听,连想都没想,随口说道:“爹,要是那女的认识您呢?她不是也姓刘嘛,要是咱刘家门儿里的人,她知道您名字也就不奇怪了。”

    “啥?”我太爷显然没想过这一点,顿时愣了一下,紧跟着,脸上的肌肉莫名抽搐了几下,再也不说话,从腰里抽烟袋杆子,窝上烟丝,一口口抽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若有所思。

    我奶奶见我太爷脸不对,舔了下嘴唇,心里后悔自己嘴太快了,刘桂花要真是刘家门里的人,叫我太爷这脸往哪儿搁?

    狠狠抽了几口烟,我太爷吐着残烟冷冷问我爷爷,“你知道那刘桂花娘家是哪儿的吗?”

    我爷爷这时候也看出不对劲儿了,“我、我……”

    “别吞吞吐吐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我听说她娘家是黄河边儿上的……”

    吧嗒!

    我太爷手里的烟袋杆儿跌在了地上,烟袋锅里还在往外冒着青烟……

    房间里,瞬间沉默了下来,我奶奶和我爷爷像做了错事儿似的,微微低着头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许久过去,我太爷把地上的烟袋杆儿捡起来,长长叹了口气,回忆似的说道:“我三叔……也就是你们三爷,有个重孙女,到现在也有四十来岁了,按辈份儿论,她该叫我声‘爷爷’,好多年前,我听刘庄的人说,她是嫁到了这一片儿,从年龄上来看,这个刘桂花很有可能就是她……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时候,我奶奶说话小心起来,同宗的闺女死的这么惨,我太爷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奶奶说道:“爹,兴许不是她呢,黄河边儿上姓刘的又不是咱一家。”

    我太爷这时候,似乎已经认定这个“刘桂花”就是他三叔的重孙女,情绪十分低落,摆了摆手,“别说了,你明天陪广宇到他们训练那地方去一趟,给那陈秃子的儿子看看,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说着,我太爷一双眼睛发出冷冽的光芒,看着我奶奶,又低沉沉说道:“这件事儿,你只能看,不许管,有仇的,你叫她报仇,有冤的,你叫她报冤,她要是报不了,你叫她来找我。”

    我奶奶听了连忙点头,我奶奶当然知道“是亲三分向”的道理,刚才我爷爷还说男人把她吃了活该,现在我太爷却要维护她报仇,要是她报不了仇,看样子自己老爹就要亲自动手了。这就是人性,与生俱来的。

    第二天下午,我奶奶陪我爷爷来到了护山团训练的地方,其实也不远,就在我们村子西边的邻村,三四里地的样子。这个邻村,是我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也就是我姥姥家所在的村子,这个等以后再说吧,因为我父母的这场婚姻,也算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衍生出来的一个近似悲剧的产物,也足够各位朋友唏嘘感慨一阵了。

    西边儿这个邻村,过去村子北边儿是个长满荆棘的大土坡,跟城墙似的,像道天然屏障。村子东、西、南三面,屯子似的,用木头石块啥的屯成一圈儿,东西南,三面有三座大门,这是他们村子通向外界,唯一的三条出路。现在村子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说起他们村子东西南三个方向时,还是习惯说东门西门南门。我小时候,我姥姥说起来,也经常这么说,什么南门口儿、南门外,西门外、东门口儿等等等等。

    姥姥,也就是外婆,妈妈的亲生母亲;奶奶,也就是祖母,父亲的亲生母亲,打断正文解释这个连三岁小孩儿都明白的基本常识,并不是在凑字数,是真有人不知道,我真怕有人把“我奶奶”和“我姥姥”弄混淆了。过去那个大群里就出现过这么几位女性朋友,说自己命不好,克夫,我就问她,你母亲有没有出现过克夫现象?你姥姥有没有出现过呢?她们硬是不知道“姥姥”到底是个啥亲戚,搞得我又想哭又想笑。

    言归正传。护山团训练的地方,就在邻村南门外偏西一点儿,在当时,那一带是他们村子里打场晒麦子的地方,地势平坦开阔。

    在打麦场边缘,靠南偏西的位置,有棵老槐树,谁也不知道这棵究竟长了多少年了,直到我这时候,这棵老槐树还活着,树身极粗,四个成年人手拉手都抱不住它,树中心早就空了,两个成年人跳进去都有富余。据我母亲说,在她爷爷小的时候,这棵树就已经是这样儿了。

    老槐树目测不到两间房的高度,相较周围的树木而言不算高,不过却是枝繁叶茂,树荫的覆地面积,直径至少可达十几米。

    那些团丁在打麦场里三五成群训练,我爷爷就带着几个妇女在这棵老槐树下给他们烧水沏茶。

    我奶奶今天既然跟我爷爷一起过来了,当然不愿意在那里闲着,等她把整个打麦场转了一圈儿以后,径直朝老槐树走了过来。

    这时候,老槐树下就我爷爷一个,那几个妇女挑着担子到远处井里挑水去了。树荫下,土石盘着一个临时的锅台,上面放着口大号儿的铁锅。锅台旁边的地上,放着几十只粗瓷碗和一个大号儿的铁茶壶。

    我爷爷这时候正蹲在锅台前生火,看那样子,那火好像不太好生,我爷爷划了好几根洋火都没能把锅台里的柴禾点着。

    我奶奶见了就想过去帮忙,不过,等她从太阳底下走进树荫里以后,突然感觉身上一凉,凉得很不正常,就像一下子从三伏天走进了数九天里似的。

    我奶奶顿时一惊,忍不住抬头朝头顶的树叶看了一眼,就见密密麻麻的树叶把头顶遮的密不透风,而且那些树叶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好像里面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奶奶心里立时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想走出树荫离远了把整棵树看一下,可就在这时候,头顶巴掌大的一小丛树叶突然朝四面分开,打分开的叶片后面,慢慢地、慢慢地……

    我奶奶的呼吸顿时加快了无数倍,就见从叶片后面,慢慢地探出一颗绿幽幽的孩子脑袋,这颗脑袋整个儿都是绿色的,绿鼻子绿眉毛绿嘴唇,特别是那双绿汪汪的眼睛珠子,蛇眼一样绰绰冒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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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38: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五章 蒸汽升腾




我奶奶壮着胆子朝那双眼睛对视过去,就见这双眼睛竟然没有上下眼皮,眼眶里单纯嵌着一对儿圆滚滚的绿珠子,精光四射,真跟蛇眼似的,陡然间,这颗绿脑袋突然咧开嘴怪诞一笑,我奶奶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这东西竟然连牙齿都是绿的,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枝儿,你看啥呢,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我爷爷在锅台旁冷不丁喊了一嗓子。

    我奶奶顿时被喊声惊的一激灵,与此同时,树上那颗绿油油的小脑袋像被我爷爷的喊声惊着了似的,倏地一闪,消失在了树叶里。

    我奶奶这时候拢了拢神儿,扭头朝我爷爷那里看了一眼,就见我爷爷还在那里划着洋火点柴禾,不过好像死活都点不着,我爷爷这时候把几根洋火攒在一堆儿,沉着脸,刷刷刷可劲儿的划,看上去都划恼了。

    我奶奶回过头又朝树上看了一眼,就见刚才绿脑袋出现的那片地方,已经给一团紧凑的树叶子遮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那颗绿脑袋是不是藏在了这些树叶后面,反正在树叶表面是看不到它了。

    这时候,我爷爷又在锅台那里催促起来,我奶奶只好把目光收回,朝锅台那里走去,不过,她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时不时还要回头朝刚才绿脑袋出现的地方看上一眼。

    来到锅台跟前,我爷爷还在那里卯劲儿划着洋火,我奶奶就觉得很奇怪,朝他手里的洋火看了一眼,这些洋火头儿都是新的,那划纸看着也没受潮,怎么回事?在心里想了想,一猫身儿蹲在了我爷爷身边,打算把洋火从爷爷手里要过来自己试试看。

    我爷爷却对她说,“你别管了,给我拢着点儿火,别等划着了以后再给风吹灭了。”

    听我爷爷这么说,我奶奶下意识朝锅台里看了一眼,就见锅台里面的柴禾上已经扔了好些划过的洋火棍儿,又抬头朝树上看了看,树上的叶子连动都不动一下,根本就没有风,立刻明白是咋回事儿了。于是对我爷爷说道:“哥,还是我来吧,这根本不是风。”

    “不是风还能是啥。”我爷爷笃定说道:“不信等我划着了你……”

    “嗤”地一声,我爷爷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几根洋火终于给他划着了,不过,火星子刚由洋火头儿上跳起,紧跟着扑地就灭了,我爷爷顿时一楞,随即大骂一声,气呼呼把报废的洋火棍儿扔进了锅台里。

    我奶奶见状,伸手就要去抢我爷爷手里的洋火,就在这时候,几个负责到井边挑水的妇女回来了。

    “哟,刘兄弟,你这火点的时候儿可不短了呀,咋还没点着呢,这要是给你老婆烧洗澡水,你老婆还不得光着身子等到猴年马月呀!”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放下挑子说道。其他几个妇女听了,全都笑了起来。虽然是句毫无贬义的玩笑话,却导致我爷爷脸上一红,有点挂不住了。

    我奶奶的脸也红了,忙从我爷爷手里接过洋火,低声说了句,“我来吧。”说着,推开洋火盒一看,里面就剩两根了。我奶奶从里面抽出一根,朝几个妇女看了看,几个妇女这时候已经忙活着给锅里添水,没人再注意他们。

    我奶奶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缓缓蠕动,低声念道:“赫赫扬扬,日出东方,南收丙丁火,北挡乙卯风,火德星君速速临凡,急急如律令!”

    嚓!

    单根洋火被我奶奶一下划着,火苗突突跳动,丝毫不灭,连引火用的秸草也不要,一抬手,我奶奶直接把燃烧的洋火棍儿扔进了锅台里,就见锅台里的柴禾在洋火棍落到上面的一瞬间,“呼”地一下,全部燃烧起来,冒出的火苗像炸开了似的,霎时打锅底窜起多高,一个拎着水桶正往锅里添水的妇女猝不及防,被窜起的火苗吓得“啊”地一声惊叫,差点儿没连水桶一块儿扔锅里。

    随后几个妇女看着我奶奶面面相觑,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这小媳妇儿看着眼生。

    之前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悚起脸问我奶奶,“这火你、你是咋点着的?”

    我奶奶一笑,摇了摇手里的洋火盒,“用洋火儿点的着呀。”

    几个妇女打量了我奶奶几眼,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又问,“你是哪村儿的小媳妇儿?”

    我奶奶看了我爷爷一眼,我爷爷清了清嗓子,一脸得意地说道:“这就是我媳妇儿。”

    “啥?”我爷爷这话一出口,几个妇女看看我奶奶,又看看我爷爷,那位中年妇女尴尬地朝我奶奶嘿嘿笑了起来,其他几个妇女则是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估摸着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年龄,怎么也不可能是两口子。

    我奶奶这时候,拿起锅台旁边放着的锅盖,站起身盖在锅上,陪着我爷爷烧起了火。几个妇女瞅瞅他们两个,小声嘀咕着到另外一边树荫里凉快去了。

    见几个妇女离开,我爷爷问我奶奶,“枝儿,你刚才使的那是啥手段?”

    我奶奶一笑说:“我使的是‘引火诀’,刚才你那洋火划着就灭,是给调皮的小鬼儿吹灭的,念‘引火诀’请下火德星君,那些小鬼就不敢再吹了,以后你要是再点不着火,就念这个吧。”

    我爷爷听了就是一愣,“这大白天,小鬼儿们也敢出来?”

    “有些小鬼白天是可以在树荫里走动的,咱爹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我爷爷摇了摇头,跟着,居然叹了口气,“咱爹就是偏心眼儿,啥都教你,就是不教我。”

    我奶奶舔了舔嘴唇,啥也没说,因为直到这时候,我爷爷都不知道他自己“五阳不全”,不能学这个,之所以没告诉过我爷爷,是怕说出来我爷爷伤心。在我爷爷心里,一直都认为我太爷偏心眼儿,不过想想是自己老婆学的,也就释然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专心烧起了锅。

    不大一会儿,青烟袅袅,铁锅里热汽渐冒,不远处团丁们训练的喝声,声声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平静。

    不过,我奶奶心里却并不平静,心里一直没放下刚才从树叶里探出的那颗绿脑袋,时不时就要抬头往头顶的树叶子里找一找。

    “枝儿,你一直往树上瞧啥呢?”

    我奶奶这个过于频繁的抬头动作,并没有逃过我爷爷的眼睛。我奶奶一笑说:“没啥,就是觉得这棵槐树咋能长这么大,这得长多少年呢。”

    “管它长多少年呢。”说着,我爷爷把锅盖掀开看了看,见里面的水开了,交代我奶奶别再给锅台里添柴禾,他自己把锅盖完全掀开了。

    锅盖卜一掀开,一股白色热蒸汽从锅里呼呼冒出来,升腾而起,紧跟着,就听铁锅正上方的树叶传来“哗啦啦”一阵响动。

    我奶奶一直留意着上面,听到声音赶忙抬头一看,就见铁锅正上方的树叶子被热蒸汽熏得摇摆乱晃,也就在这时候,旁边一簇巴掌的树叶丛突地一抖,我奶奶赶忙把眼神转过去一看,抖动的那团树叶跟刚才一样,再次四下分开,一颗绿幽幽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一次,绿脑袋居然苦着一张脸,打那双没眼皮的眼睛珠子里流出两行绿莹莹的液体,感觉就像是在哭,眼泪汪汪的。

    我奶奶心头莫名其妙地被触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她感觉这颗绿脑袋好像是在朝自己哀求啥。

    这时候,我爷爷已经把锅盖放到锅台旁边,浑然不觉地拿起水瓢,一瓢瓢从锅里往铁茶壶里舀热水,锅里冒出的热蒸汽依旧升腾而上,熏得正上方树叶子乱颤。

    我奶奶会意,立刻走到锅盖那里,抬手把锅盖拿起来扣回了锅上,我爷爷正往从锅里往外舀水,锅盖猛地给我奶奶扣上,吓了我爷爷一跳。

    “枝儿,你干啥呢!”

    我奶奶一脸正色,朝树上指了指,我爷爷看不明白我奶奶啥意思,抬头朝树上看了看,不过他啥也没看到,“枝儿,你叫我看啥呀,你放心吧,这树上没虫子,不会掉锅里。”

    我奶奶赶忙拉了拉我爷爷的衣角,低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树上住着个小玩意儿,咱烧水的时候熏着它了。”

    “啥?”我爷爷愕然地看了我奶奶一眼,“你说的是邪乎玩意儿?”

    我奶奶点了点头。

    “真的?”

    “我骗你干啥。”

    我爷爷把头抬起来往树上仔细找了找,还是啥也没看见,随后跟我奶奶说:“这、这老槐树也太邪门了吧,又是树荫里吹洋火的小鬼儿,又是树上的邪乎玩意儿……”

    就在这时候,打远处蹬蹬蹬跑过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满头大汗,跑过来就问我爷爷,“刘哥,水烧好了吧,俺刚才看见你往茶壶里舀水了。”

    我爷爷一笑,“好了好了。”说着,提起了脚边的铁茶壶。年轻人赶忙从锅台旁边拿起一只粗瓷碗,双手捧到我爷爷跟前,我爷爷抄起铁茶壶给他满满倒了一碗。

    等年轻人端着碗离开以后,我奶奶低声对我爷爷说道:“明天你找你们团长商量商量,别在树下烧水了,换个地方吧,要是把树上那东西惹恼了,说不定会出事儿的。”

    我爷爷点了下头,“这小点事儿不用找我们团长,我就能做主,等今儿个训练完了,我叫他们把锅台拆了换个地方。”说着,我爷爷把话茬儿一转,问我奶奶,“这树上到底是个啥邪乎玩意儿,你看见了么?”

    我奶奶顿了一下说道:“我看是看见了,就是不知道它是个啥,等回家问问咱爹吧。”

    这时候,见一个过来,陆续有团丁跑了过来,我爷爷赶忙给他们倒水,两个人也不好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啥。

    这些地方武装,一般没啥严格的规定,说是训练,其实就是一群年轻人在一块儿舞枪弄棒消耗身体里的多余精力,谁要是累了,跟领头儿的说一声,喝水撒尿啥的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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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2 20:38:2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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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39: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凌晨祭拜



因为天气热,训练的那些团丁从烧好第一锅水开始,陆续有人跑过来喝水乘凉,我爷爷和几个妇女也就不停的一锅又一锅烧水、挑水,活的不亦乐乎。我奶奶虽然知道树上那颗绿脑袋不满意,但是这时候也没啥借口把好好儿的锅台拆了挪地方。

    直到日头偏西,快下晌儿的时候,训练这才练结束。

    我爷爷这时候前后已经烧了将近四锅开水,树上那颗绿脑袋也眼泪汪汪的跟我奶奶一个树上一个树下,打了四回照面儿,索性这绿脑袋并没有暴起发难,只是一味的用眼泪哀求,不过这让我奶奶觉得心里很难过。

    那些团丁们可能早就养成一个来槐树底下喝水休息的习惯,训练结束以后,没一个直接回家的,全都往槐树这里集中过来。

    我奶奶抬头朝槐树上看了看,那颗绿脑袋这时候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转过头,又朝那些正在过来的团丁们瞅瞅,嘴里问我爷爷,“哥,那些人里面哪一个是陈秃子的儿子?”

    我奶奶当然没忘记今天到这里干啥来了,至于树上那颗绿脑袋,只是个意外。

    我爷爷这时候正从锅台里往外掏柴禾块儿,有些只烧了一半的木柴掏出来用水淋灭,明天还能接着用。

    听我奶奶问他,我爷爷直起腰朝正在过来的人群瞅了瞅,不过嘴里“哎”了一声说道:“哎?咋看不见他哩,今天没来么。”

    一听这话,我奶奶舔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啥了。

    那些团丁们很快来到老槐树下,一个个争先恐后拿上锅台旁边的瓷碗,围着我爷爷让给他们倒水,我爷爷倒了没几碗,其中有个年轻人可能是嫌我爷爷拄着拐杖倒水不方便,跟我爷爷要过茶壶自己倒上了,一群人见状,打着哄儿挤到旁边倒水去了。

    我爷爷乐得清闲,拄着拐棍笑呵呵走到我奶奶跟前。我奶奶有点不甘心,低声问他,“这么些人你看清楚了吗,陈秃子的儿子今天真的没来吗?”

    我爷爷抬眼又朝人群里看了看,随即露出一脸兴奋,“来了来了,之前没看见他,可能是给挡着了,那堆人后面,瘦瘦的那个。”说着,我爷爷用下巴指了一下。

    我奶奶朝我爷爷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在人群最后面,规规矩矩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个头儿不大,不过看不出长啥模样,因为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把脸遮住了一大半儿,而且还是低着头。

    等众人倒过水以后,铁茶壶放在地上,全都散开了。年轻人这才低着头闷声走到跟前,弯腰去拎茶壶,不过,我奶奶这时候已经先他一步走到铁茶壶跟前,并且先他一步把将茶壶从地上提了起来。年轻人见有只手把茶壶拎起了,连抬头看都没看,赶忙把手缩回去,依旧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又等上了。

    “把碗给我,我来给你倒吧。”我奶奶对年轻人说道。

    我爷爷也走了过来,一把从我奶奶手里夺过茶壶,“还是我来吧,这茶壶挺沉的。”

    年轻人听我奶奶和爷爷两个人说话,居然一动不动,还是低着头。我奶奶侧了下身子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勉强能看到鼻子以下的部分,感觉上,模样应该长得还不错,不过整个人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好像犯了大错的罪人似的。

    我爷爷后来跟我奶奶说,这孩子大名叫陈辉,因为他父亲陈秃子的缘故,他们村里人也都不怎么待见他,没朋友,在护山团里也没人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不光这样儿,那些领头儿的还总给他小鞋儿穿,每次的训练都要别人多一点儿,人家围着打麦场跑两圈儿,他至少得跑三圈儿,要是不照做,就得立马儿滚出护山团。

    用我爷爷的话说,这要是搁在他身上,早就撂挑子不干了,陈秃子为人不怎么样,他这儿子有股子倔劲儿,别人越是他看起他,他越是要做给别人看,就跟他那满脑袋长头发似的,别人喊他陈小秃子,他就留一脑袋长头发。

    这时候,其他团丁们已经在远处三五成群喝水聊上了。陈辉低着头,把瓷碗用双手慢慢捧起来,等着我爷爷给他倒水。

    我奶奶忙用眼神儿示意我爷爷,我爷爷拎起铁茶壶就往碗里倒,与此同时,他和我奶奶两个人目不转睛盯着碗里。

    眼看着碗里的水倒到一半水的时候,我奶奶和我爷爷,同时一激灵,我奶奶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我爷爷还好些,早有心理准备,手里的茶壶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儿撒手扔地上,水壶嘴儿微微抖了一下,把水浇在陈辉手上一点儿、撒在地上一点儿。

    我奶奶定了定神儿,错愕地瞅着陈辉,就见陈辉还是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碗里,还是在看脚下,这么烫的热水洒在手上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等瓷碗倒满水,陈辉端着碗转身离开以后,我爷爷把手里的茶壶放回地上,问我奶奶,“瞧见了没有?”

    我奶奶点了点头,“瞧见了,一张女人脸,全是血,还喊了一声咱爹的名字。”

    “咱俩都瞧见了,那小子好像啥也不知道。”我爷爷又问,“你觉得这是咋回事儿?”

    我奶奶连想都没想回答说:“他给鬼附身了。”说着,我奶奶蹲下身子伸手去摸被我爷爷放在地上的茶壶,手刚一碰到茶壶立刻收了回来,站起身对我爷爷说道:“茶壶里的水这么烫,你把热水给他淋手上,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有给鬼附身的人才不知道疼。”

    我爷爷看了我奶奶一眼。

    陈辉这时候离着人群,一个人蹲在远处闷头喝着水。我爷爷朝他看了一眼,又问我奶奶,“你看咋办呢?”

    我奶奶摇了下头,“咱爹不叫我管,回家问问咱爹吧,他叫咋办就咋办。”

    等那些团丁们歇够了,水也喝足了,眼看着要散伙儿回家的时候,我爷爷拦下他们。我爷爷跟他们说,老槐树这两天生了“腻蚶”(蚜虫),总往锅里掉“腻蚶”,得把锅台拆了换个地方。

    那些团丁们听了也没说啥,众人齐动手,三下五除二把锅台挪到距离老槐树七八米远的一截儿断墙后面。

    就在众人忙活着垒新锅台的时候,我奶奶走到老槐树下朝树上瞅了瞅,冷不丁的,就见那颗绿脑袋又从树叶子里探了出来,并且朝我奶奶露出个笑脸,虽然这笑脸看上去还是怪诞无比,不过却觉得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书说简短。回到家里以后,我奶奶把下午遇上的这些事,一五一十跟我太爷讲了一遍。

    我太爷听完沉思了许久,这才说道:“依我看,那颗老槐树是成了精了,你看到的那颗绿脑袋,用道家的话说,那是老槐树的元神,你们把锅台挪开就对了。”说着,我太爷想了想,又说:“明天你们两个四更天起来,带上些香火,再挑上副挑水的担子,到老槐树那里,先给那树根上浇上三担子井水,再给它上柱香,树木这玩意比畜生修行要难的多,算是咱们送它的一点儿心意吧……”

    第二天凌晨,还不到四更天我奶奶就起来了,把我爷爷叫醒以后,两个人忙活着弄了几样油炸的面食供品,丸子、焦叶之类的。

    随后,两个人拿上线香蜡烛,用担子挑了供品,这就要出门。就在这时候,我太爷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房门口儿,我太爷跟我奶奶和爷爷说,“成精的老树过去倒是听人说过,不过,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跟你们一起去长长见识吧。”

    我奶奶和爷爷听了,同时一笑。

    三个人出了家门,很快的,来到了那颗老槐树下。

    这时候,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还不算亮,老槐树底下有点儿阴暗,四下里也没有风,上面的树叶子一动不动,整个儿打麦场周边显得一片寂静。

    三个人站在老槐树底下仔细看了看,见没啥异常,我奶奶挑上担子,到不远处那口井边儿挑水去了。我太爷指点着我爷爷,在老槐树正北方向,面冲正南,距离老槐树树身大约四五步远的地方,摆下香烛供品。

    摆供品是有讲究的,给有灵气儿的植物摆供,不能一字排开,得摆成花朵状,中间一个,周围再摆数个,不过至少也得四样儿供品才能成事儿。例如,中间一个,周围三个,这叫三朵花;中间一个,周围四个,这叫四朵花。要是只有三样儿供品,摆成个“品”字形,这叫没花芯儿,不成事儿,要是两样儿供品,那就更不成事儿了,怎么摆都是个“一”字,这种摆供的讲究是怎么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我爷爷按照我太爷的吩咐,埋头忙着摆香炉、摆供品,就在这时候,老槐树上有一团叶子突然抖动起来,我爷爷并没有察觉,我太爷却发现了,眯起眼睛朝树上看去。

    或许因为光线不好,看不大清楚,树叶子四下分开以后,就觉得从里面好像探出个孩子脑袋,黑乎乎的,不过,等我太爷把那颗脑袋仔细辨认了一番以后,整个人突然间激动起来,“这……这是……鬼猴子?你……你……你还活着呢?”说着,我太爷的眼泪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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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迷失心窍



抬头仰看着树上,我太爷激动的下巴上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朝树上连忙招手:“来来来,快下来,快下来,让我看看……”

    我爷爷这时候刚把供品香炉摆整到一半儿,听到动静儿抬头朝我太爷这里看了一眼,就见我太爷脸上这时候好像已经老泪纵横,整个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站在那里仰看着树上激动的浑身颤抖。

    就听我太爷这时又说:“猴子啊,都这么多年了,你、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咋就回来看看我呢?你知道吗,萧兄和十一他们,早就不在了呀,现在就剩我一个了……”说着,我太爷抬起手哆哆嗦嗦抹了把眼泪,激动的难以形容。

    我爷爷这时候一脸莫名其妙地拄着拐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我太爷问道:“爹,您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我太爷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我爷爷的话,依旧仰头看着树上,自言自语似的,“你也想我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想我,嘿嘿嘿嘿……”说着,一边哭,又一边笑了起来。这在我爷爷看来,端是怪异到了极点。

    “爹,您这是咋啦?”我爷爷拄着拐杖走到我太爷身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我太爷的袖子。

    就在这时候,我太爷猛地把头一低,眼神从树上移下来,看向了他自己跟前四五尺远的地方,也不理会我爷爷,紧走几步,走到他看着的那地方,像摸一个十来岁孩子似的,抬起手一脸狂喜加溺爱的摸了摸……

    我太爷这时候分明是在摸空气,我爷爷立时就懵了,“爹,你这是……”

    “猴子呀,来来来,咱俩坐下来好好儿说、好好儿说……”我太爷这时候似乎已经当我爷爷不存在了,激动地指了指树身,紧跟着,一只手好像拉孩子似的,亲热地拉着个什么东西,走到老槐树树身那里坐下以后,那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眼睛里还在不停往外流眼泪,时不时抬手擦一下。

    “啥?你说楚轩呀?”我太爷哽咽了起来,“楚轩也死了呀,等我回到玉门关的时候,就剩一胚黄土啦……我在那坟头儿坐着、看着、想着……我、我……”我太爷话没再说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黎明,肝肠寸断,听的我爷爷都想跟着掉眼泪……

    “哥,咱爹这是咋啦?”

    我爷爷扭头一看,就见我奶奶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一脸惊色,肩上也没挑担子,看样子是听到我太爷的哭声以后,扔下担子慌慌张张跑回来的

    我爷爷一脸无奈看着我奶奶一眼,“我也不知道这是咋了,我刚才在那里摆供没注意,听到动静儿时候,咱爹就、就成这样儿了……”

    “那你还傻站这里干啥,咋不过去劝劝呢!”我奶奶狠狠瞪了我爷爷一眼,我爷爷张了张嘴,一脸苦涩。不过,我奶奶没等我爷爷出声儿解释,跺了下脚,撇下他几步走到我太爷身前,蹲下身子焦急的问我太爷,“爹,您这是咋了,有啥伤心事儿,您跟我和哥说呀。”见我太爷满脸眼水,我奶奶忙从身上掏出手绢给我太爷擦眼泪。

    我太爷这时候好像浑然不觉,任由我奶奶给他擦着眼泪,不过眼睛里却还在不停往外流眼泪。侧着脸朝身边看着,我太爷又说,“猴子呀,都这么些年了,你的个头儿咋一点儿都没长呢,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吃了苦不少吧,啥?你还想吃烧饼呀?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买烧饼去……”

    说着,我太爷就要从地上站起来,我奶奶这时候还在用手绢给他擦眼泪,我太爷抬手把我奶奶的手绢打到了一边儿,扶着身后的老树站了起来,回头又朝树身那里看了一眼,“等着啊,别乱跑,一会儿烧饼就给你买回来了!”

    我奶奶一脸愕然,抬手在我太爷眼前晃了晃,“爹,爹?您到底这是咋了?您看看我,我是枝儿呀!”

    “别喊叫了。”我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要是能喊的应,我刚才也不会在那儿傻站了。”

    我奶奶扭回头,冷冷质问我爷爷,“咱爹这到底是咋了,我刚才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嘛!”

    我爷爷一脸冤枉,“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着,我爷爷抬手朝树上指了指,“要不,你问问它吧,咋爹刚才,就是朝树上看了一眼才成这样儿的。”

    这时候,我太爷居然围着老槐树转起了圈儿,一边转圈儿,一边张望,嘴里同时还念叨着:“买烧饼,给猴子买烧饼……哎,这条小路咋这么长呢,走了这么远,咋也不见个村子呢?”

    一听我爷爷这话,我奶奶顿时一惊,鬼迷心窍?下意识抬起头朝树上一看,霎时间,我奶奶木雕泥塑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再动弹,紧跟着,旁边的我爷爷浑身顿时泛起了寒意,就见我奶奶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树上,脸上居然露出了怪异的笑容,眼睛里簌簌掉下了眼泪。

    怪,都怪到了极点!

    还没等我爷爷搞清状况,就听我奶奶哽咽着说道:“你们……你们真的是我亲爹娘?真的是我亲爹娘吗?”紧跟着大哭起来,“爹呀,娘呀,闺女好想你们呀……”我奶奶浑身抖动,仰头看着树上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看到这一幕,我爷爷都想一屁股坐地上哭了,“枝儿,枝儿?你、你这是又咋了?你、你、你可别吓我啊。”说着,我爷爷就去扯我奶奶的胳膊。

    我奶奶猛地把我爷爷的手甩开,连看都不看他,自顾自说道:“爹,娘,你们跟我梦里的亲爹娘一模一样,跟我梦里的亲爹娘一样疼我,我好高兴啊……”

    我爷爷头都大了,我太爷还在围着老槐树转圈儿买烧饼,我太爷这么一来,原本指望我奶奶能帮上忙,可我奶奶这时候还不如我太爷。我爷爷感觉自己这时候都快没法儿活了,还不如是他自己出了事儿呢。

    我爷爷喊喊我太爷,没反应,又喊喊我奶奶,也不搭理他,最后,他忍不住抬头朝树上看了一眼,树上黑乎乎的,除了一动不动的树叶子,啥也没有了。

    我爷爷心里突然纳闷儿起来,我太爷跟我奶奶都好像在这树上看见了啥,怎么就他看不见呢?

    我爷爷其实也不笨,琢磨了一会儿,很快想明白了,我太爷和我奶奶这时候肯定着了这棵老槐树的道儿,可能迷魂术之类的,这是修行的畜生们常用的伎俩,这些迷魂术一般专找人的软肋下手,那儿最软它们迷哪儿,叫人防不胜防

    我太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除了楚轩,就是小鬼猴子,而我奶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亲眼过她自己的亲生爹娘,这种致命的软肋最容易给那些畜生利用。我爷爷这时候寻思着,自己之所以没中招儿,因为他直到到现在,活的还没有丁点儿遗憾,自己的父母健在,老婆也在身边,要说遗憾,可能就是还没孩子,不过有孩子没孩子只是个时间的,我太爷说了,等到四十岁的时候,肯定会有孩子,要是这么说,也算不上啥遗憾了。

    我太爷这时候还在围着老槐树不停转圈儿,嘴里一直说着,这条小路咋这么长呢。我奶奶呢,还在仰头看着树上流眼泪,嘴里不停喊着爹娘。

    不过,我爷爷从他们脸上看到的不是痛苦,而是足以能够震撼到人心的幸福……

    我爷爷当下一寻思,要不,就这么在这里等着他们?自己的老爹一直因为没跟小鬼猴子见上最后一面,耿耿于怀,现在,他终于……

    自己的老婆有时候梦里还在喊她自己的亲爹娘,现在,她也终于……

    这一切,虽然是老槐树给他们造出的一场美梦,真的要狠心把这场美梦给他们打破吗?

    这念头,只在我爷爷心里一闪而过,很快的他转念又一寻思,不行,好看的蘑菇都是有毒的,要是让他们就这么继续下去,搞不好就会出大事儿。

    不过,我爷爷没道行,也不知道怎么破解这个,最后寻思来寻思去,他拄着拐棍走到了新垒的锅台那里,锅台旁边放着有一大堆柴禾,他抱上一捆柴禾又回到了老槐树跟前,把柴禾放到树身上,抬起头冲着老槐树大叫:“老槐精,俺们一家三口儿好心好意来给你上供,你却狗咬吕洞宾,把我爹跟我媳妇儿给迷了,我告诉你,赶紧把我爹跟我媳妇弄醒,要不然,我今天就把你烧成灰!”

    我爷爷这一嗓子下去,犹如一声晴天霹雳,我太爷跟我奶奶身子同时一震。

    紧跟着,我太爷首先醒了过来,这时候,他刚好转到我爷爷放在老槐树身上的那捆柴禾跟前。我太爷看看柴禾,又看看我爷爷,“你小子,这是要干啥呢?”

    见我太爷醒了,我爷爷顿时松了口气,赶忙拄着拐棍走过去解释,“爹,您刚才那……”

    没等我爷爷说完,我太爷一抬手,“别说了,我自己个儿心里清楚……”随后,不再理会我爷爷,朝老槐树拱了拱手,我太爷嘴里说道:“多谢老槐仙指点,刘某此生,心愿了矣,哈哈哈哈……”说完,我太爷仰天大笑。

    我奶奶这时候也醒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兴奋地对我太爷说道:“爹,我看见我亲爹娘了,他们现在过很好。”说着,打了个泪嗝,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我奶奶跟我太爷一样,心愿了矣……

    随后,我奶奶回到水井那里挑来井水浇在树根上,一家三口,恭恭敬敬对老槐树焚香祭拜。

    这时候,天上的第一缕阳光穿破黑暗的封锁,撒在了这颗神奇而又苍老的槐树之上,或许因为叶片上露珠反光的缘故,恍惚间,让人觉得老槐树上每一片叶子都在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直到现在,这棵老槐树依旧神奇,若是有缘的人,半夜来到树下驻足,就能看到美妙的幻境。

    我奶奶这段经历写到这儿,只是个开头儿,最神奇精彩的在后面,请各位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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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黏身之鬼



三个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我太奶不知道啥时候起来把早饭做好,在家门口等着我太爷他们三个回来。

    吃饭的时候,我太爷郑重交代我奶奶跟我爷爷,“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你们两个都要去给老槐树上柱香,听到了没有。”

    我奶奶和我爷爷同时点了下头,我奶奶顺势问我太爷,“爹,陈秃子儿子身上那女鬼咋办呢,昨天问您您还没说呢。”

    我太爷看了我奶奶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只能看,不许管,有仇的叫她报仇,有冤的叫她报冤。”

    “可是爹……”我奶奶还想说啥,我太爷一摆手,我奶奶把话咽了回去。不过,我奶奶心里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我奶奶他们几个知道陈辉是给女鬼附身了,说啥做啥,不是他自己的本意,可别人不知道,万一女鬼利用陈辉犯下啥杀人放火的事儿,这些罪过儿,最后都得给陈辉算头上,叫他承担女鬼犯下的罪过儿,那不是挺冤枉的?再说这孩子好好儿的又没犯啥错。

    我太爷不让管,我奶奶有点儿不死心。这时候早饭吃完了,我太爷撂下碗筷坐椅子上抽起了烟。我奶奶起身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跟我太爷说:“爹,我看……我看咱们是不是找一下那个女鬼呢。”

    我太爷扭头瞅了我奶奶一眼,“你找她想干啥?”

    听我太爷这语气,有点不痛快,我奶奶心里一慌,吞吞吐吐说道:“不是,不是我想干啥,我是想问问她……她想干啥,要是有啥冤屈事儿,咱要是能替她办了,她不是就……就不用再难为陈秃子那孩子了嘛。”

    我太爷听了,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丫头呀,就是见不得别人难过,狠不下那心肠……”随即,我太爷一边思考着,一边说:“这件事儿,你要是真想管……去问问那女鬼也不多,其实爹这心里边儿,也想弄明白她是不是我三叔的重孙女,你要是问,除了问她想干啥,捎带着问一下她咋知道我的名字,她是不是咱们刘家门儿里的闺女。”

    “嗯。”我奶奶赶忙点头,“放心吧爹,您就是不说我也会问的。”

    “不过……”我太爷突然把话茬儿一转,“这件事儿,你不能直接出头,明白吗?”

    我奶奶当然明白,赶忙说道:“我明天就到黄花洞把歆阳子请过来。”

    “那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爷爷套上马车载着我奶奶,两个人来到了黄花洞。

    这时候的黄花洞,或许因为那八块镇石的缘故,名声再次传开,山下已经有不少村民初一、十五上山烧香拜神,有些富裕人家儿见山上这些孩子可怜,留下些功德钱、或者送观里一些米面啥的,再加上我太爷家里偶尔接济一下。歆阳子和他的几个徒弟、还有那群孩子,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

    我奶奶和我爷爷来到山上以后,歆阳子依旧热情的要命,客套一番,我奶奶直接开门见山,把陈辉的事情详详细细跟歆阳子讲了一遍,希望歆阳子能够出面找一下陈辉,最好能把陈辉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奶奶作法跟那女鬼说几句话

    歆阳子听完,连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随后,歆阳子交代他几个弟子几句,即刻随我奶奶下了山。

    过去的马车,没办法跟现在的汽车相提并论,加上山路也不算好走,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在黄花洞滞留的时间,三个人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其实这时间也算是刚刚好,中午,歆阳子在我太爷家吃了顿午饭,跟我太爷叙了叙旧。下午,随我奶奶一起跟着我爷爷来到了打麦场。

    在来时的路上,我奶奶跟歆阳子又说了老槐树的事儿,歆阳子听了感慨不已,说这里竟然有如此一颗灵树,真是这一带百姓的福分。

    因为三个人来的比较早,到了地方以后,歆阳子见打麦场周围没人,刻意走到老槐树底下,掐起道诀给老槐树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不多时,那些团丁陆陆续续从附近各个村子赶来,开始在打麦场里训练。昨天那几个挑水的妇女也来了,我爷爷和她们又一起忙活着烧起了水。

    歆阳子这时候在这一带已经有了些名气,很多人都认识他,我奶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带着他远远站到了打麦场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

    我奶奶见陈辉在那些人里面,就给歆阳子指了指。

    歆阳子的眼睛不太好,加上年岁也不算小了,怎么也看不清楚,最后没办法,他让我奶奶在原地等着,他自己走到那些正在训练的团丁们旁边,盯着人群里正在训练的陈辉看了一会儿。

    等歆阳子回到我奶奶这里以后,一脸郑重跟我奶奶说道:“白仙姑所见不错,此子身上确有鬼魅,不过,依贫道愚见,此子并未被鬼魅所侵。”

    对于歆阳子这种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我奶奶早就习惯了,不过,她这一次真没听懂歆阳子这话啥意思,眨了两下眼睛,看着歆阳子没说话。

    歆阳子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好理解,赶忙解释说:“贫道是说,那鬼魅只在此子身上,不在此子体内,此子言辞举止,由心而发,并未非那鬼魅所为。”

    我奶奶又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立时一笑,说道:“明白您的意思了,那女鬼是在陈辉身上不假,不过并没有迷惑陈辉的心智,用我们的话说,这叫‘黏身鬼’,有的在活人后背上趴着,有的在活人肩膀上坐着,还有的胳膊抱着活人的身子,偎在活人怀里。”

    歆阳子连忙点头,“白仙姑所言极是。”

    我奶奶接着说,“这种鬼一般分两种,一种想进入活人身体,却因为活人阳气重进不去,就附在活人身上,等活人阳气一弱,立刻钻进去。还有一种,生前和活人关系很好,死后还不愿意分开,就黏在活人身上不肯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妻恋夫’或是‘子恋母’。”

    听我奶奶这么说,歆阳子连忙给我奶奶打稽首,“贫道受教了。”

    “不过……”我奶奶又疑惑道:“要说陈辉没有给女鬼上身,热水淋到他手上,他咋就不知道疼呢?”

    我奶奶和歆阳子相互对视了一眼,歆阳子摇了摇头。

    因为这时候人太多,歆阳子也不好直接找陈辉,歆阳子就跟我奶奶商量了一下,等那些团丁训练完了以后,再想办法把陈辉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书说简短。

    那些团丁训练完了以后,三五成群返回自己的村子,陈辉独自一个,依旧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我奶奶和歆阳子见机会来了,由歆阳子打头,我奶奶随后,歆阳子过去拦下了陈辉的去路,不过还没等歆阳子说话,陈辉也不抬头,转身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歆阳子不得已又追上去拦下了他,这次不等陈辉绕开,歆阳子很客气地打了稽首说道:“这位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奶奶这时候静悄悄跟在陈辉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就听陈辉问道:“你想跟我说啥?”声音冷冷的,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声音,单就这一点,证明陈辉确实没给女鬼附身。

    歆阳子一笑说:“此地并非讲话之所,小哥可否移驾。”

    歆阳子话音刚落,我奶奶见陈辉竟然出人意料地把头抬了起来,看了歆阳子一眼以后,猛地一扭头,居然直接看向了我奶奶,那眼神十分吓人,我奶奶冷不丁吸了口凉气,陈辉瞪着我奶奶说了句,“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说完,转回头迈上两步,推开身前的歆阳子直冲冲就走。

    我奶奶和歆阳子同时愣住了,等他们回过神儿,陈辉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

    歆阳子没再去追赶,走到我奶奶跟前说,“此子虽说心智尚在,却已染上鬼魅煞气,生人不近,很是棘手。”

    我奶奶看着陈辉离开的背影,点了点头,“他刚才那话,好像知道女鬼在他身上,不想咱们管他,挺可怜的一个孩子。”我奶奶突然把眼睛看向歆阳子说道:“道长,不如我们跟着他到他家里看看,要是您能说服他父亲,事情就好办了……”

    原本我奶奶和歆阳子这就要跟着陈辉到他家里,不过锅台那里还有我爷爷,不能一声不吭就撇下我爷爷离开。

    我奶奶回头朝锅台那里看了一眼,我爷爷这时候正从锅台里往外掏柴禾,我奶奶远远喊了一声哥,我爷爷抬头朝我奶奶这里看了过来,我奶奶忙指指远处的陈辉,给他打手势,意思是说,她要和歆阳子跟着陈辉。

    我爷爷看明白我奶奶手势以后,喊了一声,“等我一下,我也去!”

    不过,等我爷爷把锅台里那里收拾利索,来到我奶奶和歆阳子跟前的时候,陈辉早没影儿了。

    我奶奶埋怨我爷爷好事儿,啥事儿都要跟着凑热闹,人走了,这还上哪儿追去。

    我爷爷不服气,叫道:“咱鼻子下长了个啥,进他村里一打听,不就知道那小子家住哪儿了,非要跟着呀。”

    我奶奶说,“咱管的这些事儿咱爹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要打听他家住哪儿。”

    “你别管了,我自己有办法。”

    随后,三个人从村子南门进入,刚一走进村子,我爷爷就看见南门口儿路旁坐着个瞎子,年龄大概也就三十多岁,跟自己相仿。

    我爷爷一看,这感情好,就低声跟我奶奶说:“跟这瞎子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瞎子又看不见咱,这不就没人知道了么,嘿嘿嘿嘿……”

    我奶奶瞪了我爷爷一眼,“跟人家瞎子打听路,亏你想的出来!”

    我爷爷没理会我奶奶,凑过就问瞎子,“老哥,你知不知道陈秃子的家住哪儿?”

    我爷爷当时也没想想,哪儿有跟瞎子问路的,不过,这瞎子还真知道陈秃子家住哪儿,并且对陈秃子家里的事儿知道的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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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十九章 瞎子往事




我奶奶争辩说,“咱管的这些事儿咱爹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要打听他家住哪儿。”

    歆阳子在一旁想劝两句,我爷爷叫道:“这事儿你俩都别管了,不叫别人知道,我照样儿能打听出陈秃子家住哪儿!”

    我爷爷脾气倔,我奶奶不想和他再争吵,三个人由南门进村。

    刚一走进村子,三个人看见路边坐着个瞎子,年龄大概也就将近四十岁的样子。

    我爷爷一看,这感情好,笑着低声跟我奶奶说,“看见那瞎子没有,就跟这瞎子打听,瞎子又看不见咱,这不就没人知道了么,嘿嘿嘿嘿……”

    我奶奶瞪了我爷爷一眼,低声骂了我爷爷一句,“哥,你缺德不缺德,跟人家瞎子打听路,亏你想的出来!”

    我爷爷没理会我奶奶,几步凑到瞎子跟前问道:“老哥,跟你打听个人儿,中不?”

    我爷爷问完,我奶奶和歆阳子站在路中心,我爷爷站在瞎子跟前,三个人看着瞎子等了好一会儿,瞎子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坐在小板凳上低着脑袋,怀里抱着根一头儿缠着破布绫子的竹竿子,一动不动。

    我爷爷回头看了我奶奶一眼,嘴里说了句,“这瞎子,不会又瞎又聋吧……”

    “说谁聋呢!”我爷爷这话刚一出口,瞎子突然一声吼叫,吓得我爷爷一激灵。

    我爷爷赶紧稳了稳神儿,没好气道:“不聋问你咋不吭声儿呢!”

    瞎子低着脑袋回了一句,“我知道你问谁呀!”说着,双手抄起怀里的竹竿子就朝我爷爷所站的方向敲,我爷爷赶忙用自己手里的拐杖去挡,不挡还好,一挡暴露了。

    竹竿子敲在拐杖上发出不算清脆的“哒哒”声,瞎子一下子乐了,嘿嘿笑着说,“原来你也不全乎儿呀。”

    瞎子这话,傻子都能听出啥意思,我爷爷立刻挂不住了,就要发作,我奶奶赶忙走过去拉住了他,“哥,咱走吧,找别人问问。”

    这时候瞎子又说话了,“你俩到底想问谁呀?”

    我奶奶和爷爷同时看了瞎子一眼,我爷爷气呼呼说道:“问谁也不问你了,媳妇儿,咱们走。”

    说着,两个人就要转身离开,瞎子又嘿嘿笑了起来,“问别人我不知道,你们要是问姓陈的,瞎子我可是一清二楚……”

    一听这话,我奶奶和爷爷同时一惊,就连歆阳子听了也赶忙走了过来。

    我爷爷忍不住问瞎子,“你咋知道俺们要问姓陈的?”

    瞎子终于抬了起头,翻着白眼仁儿,露出一脸高深莫测,“因为……我就姓陈!”

    “你……”瞎子这话,差点没把我爷爷气乐了。我奶奶拉了拉我爷爷,又看了一下歆阳子,跟我爷爷说,“咱走吧哥,再耽搁天都黑了。”

    说着,我奶奶扶着我爷爷就走,瞎子这时候着急了,“哎哎哎,你们别走呀,好些日子没人跟我说话了,陪我坐会儿呗。”

    我爷爷听瞎子这么说,回头扔给瞎子一句,“陈秃子家知道不,你要是知道,俺们就陪你坐会儿。”

    瞎子忙说:“陈秃子?你们问我算是问对人啦,他家院里有长着几棵树我都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或许我爷爷看这瞎子对眼儿吧,不顾我奶奶阻拦,坐在瞎子旁边,跟瞎子聊上了。

    这瞎子,在这里必须提一笔了,要不然将来说不定就给忘了。这个瞎子这时候还是个普通的瞎子,可是后来,成了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跟算命先生,跟他关系最好的,就是我爷爷,我爷爷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是缘分吧,看顺眼的人不多,唯独和这陈瞎子最铁,两个人后来兄弟相称。我爷爷去世那年,陈瞎子抱着我爷爷的坟头大哭,嘴里说着,“子期死,伯牙再无知音……”。

    陈瞎子比我爷爷能活,大概活了至少也有九十岁吧,具体的我不太清楚,记得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见过他,不过这人脾气有点怪、喜怒无常,别人要是请他看桩基(阳宅)、看坟地,必须找个十岁的男孩牵着竹竿子给他带路。我奶奶说,这叫“金童引路”,仙家下凡的时候一般都讲究这个。

    至于这个陈瞎子后来为啥能掐会算、还能看风水,据他自己跟我爷爷讲,有一天他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觉得心里闹得慌,就摸索到了老槐树那里,一走进树荫底下,心里不再闹得慌了,他靠着大树坐下来乘凉,坐着坐着,睡着了,等他醒来一睁眼,哎,自己咋能看见东西了?

    头顶上那大太阳明晃晃的,眼前不远处是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从树林子那里延伸到脚下。小路两旁,长的全草和花,在那些花朵上面,还来回飞着那个啥,陈瞎子打小儿生下来就瞎,不知道那就是蝴蝶。空气里,抬鼻子一闻,清香扑鼻,眼前个景致,恍若一处人间仙境。

    陈瞎子打眼看了看,一是激动,二是纳闷儿,三,他还有点儿害怕。

    激动的是,自己能看见东西了,纳闷儿的是,自己为啥能看见东西了,害怕的是,他早就听人说过,人死了以后,不管你生前是不是全乎人儿,死后瞎子能看见东西,聋子能听见声音,哑巴能开口说话,瘸子能抬脚走路。陈瞎子害怕自己已经死了。

    再者,眼前的景色,跟陈瞎子平常用竹竿子捅着大致轮廓,揣摩出来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老槐树这里是个打麦场,整个儿光秃秃的,这时候,哪儿来的这么些花草呀?最可疑的一点,刚才靠着睡觉的那棵老槐树也不见了,这些花儿呀草的还好说,那棵老槐树总不能自己长腿跑了吧?

    就在陈瞎子又害怕又纳闷儿的时候,打树林子里出现两队男女,大概有二三十号人,年龄都在十七八岁,男的穿着跟路旁草颜色一样的衣服,女的穿着跟花儿颜色一样的衣服。陈瞎子脑子里对花草有个大概轮廓,但是对颜色却分不清出,依着他的说法儿,男的应该穿的是绿衣服,女的穿的是红衣服。

    男的走在路左边,女的走在路右边,在两支队伍的最后面,四人抬儿,抬了顶轿子。

    两队男女走的还挺快,不大会儿功夫,从树林子那里来到了陈瞎子跟前。陈瞎子闹不明白这都些是啥人,不过看这阵势来头不小,赶紧躲路边给人家让路。

    不过,谁成想,两队男女走到陈瞎子跟前就停了下来,从队伍里走出两个模样可人儿的小姑娘。

    两个姑娘给陈瞎子盈盈鞠了两个万福,齐声说道:“陈老爷请上轿,我们家主人有请。”

    一声“陈老爷”把陈瞎子喊懵了,受宠若惊,长了这么大,全靠他一双年迈的父母养着,别说有人喊他“老爷”,连名字都没喊过,大人小孩儿见了他都是喊他陈瞎子

    陈瞎子心里一开始有点儿没底,后来见两个姑娘笑盈盈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就仗着胆子问,“你们家主人是谁呀,为啥要请我一个瞎子?”

    两个姑娘回答,“陈老爷早年于我家主人有恩,我家主人特来相报。”

    报恩这种故事,陈瞎子过去听过不少,比如,白娘子、狐仙儿啥的,年轻时也曾幻想过这种好事儿能摊到他头上。没想到,还真给摊上了,就算是一场黄粱美梦,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瞎子鬼使神差上了轿子。

    给人抬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轿子落地以后,两个姑娘在外面请他下轿。

    陈瞎子下轿一看,自己给他们抬到了一座府邸门口,府门四敞大开着。这时候,从大门里又走出一队男女,在这队男女最后面,有个身穿长袍,长头发、长胡须的中年人。中年人的胡须跟头发都很奇怪,就跟路边那些草一个颜色。

    中年人哈哈大笑着,那两个姑娘赶忙给陈瞎子介绍说,这就是她们的主人,姓木名鬼,人称“木鬼先生”。

    这个木鬼先生见了陈瞎子,就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热情,拉起陈瞎子的手就往府里走,又说又笑,闹的陈瞎子心里直发虚。

    之后,陈瞎子被木鬼先生留府上,每天好吃好喝。

    住了几天以后,木鬼先生跟陈瞎子说,在下不敢再留恩公在府里多住了,你爹娘阳寿未尽,还要你给他们养老,百善孝为先,我要是再不放你回去,恐怕你以后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陈瞎子一听木鬼先生这话,心里有点不舍,这里多好,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不过一想到自己年迈的爹娘,立刻答应离开。

    还是之前接他过来的那顶轿子,还是之前那两队男女,不过当陈瞎子临上轿的时候,木鬼先生拦下了他。木鬼先生说,早年受恩公一桶井水之恩,无以为报,今日离别,在下送恩公一份礼物吧。

    说着,木鬼先生抬手在陈瞎子眉心点了一下,就这么一点,陈瞎子也没啥感觉,心里纳闷儿,这就是送我的啥礼物呀?陈瞎子也不好说啥,上了轿。

    这一次,轿子给人抬着走了许久,一直不见放下,就在陈瞎子有些不耐烦,想开口问外面一声的时候,也不知道从轿子哪儿部位,传来“砰”地一声,整个轿子都是一震,与此同时,陈瞎子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见了。

    就在陈瞎子想开口问问外面的人咋回事儿的时候,砰砰砰砰,一连几声传来,震得陈瞎子耳朵都快聋了,好像有人在外面用铁锤砸轿子。

    陈瞎子想抬手把耳朵捂上,一抬手这才发现,轿子不知道啥时候小了一大圈儿,原本轿子里面的空间就不大,这时候,连个胳膊都伸不开了,又拥挤又狭促,下意识把手往轿门那里一摸,顿时浑身冰凉。

    轿子应该三面是板儿,一面是门,这时候,轿子怎么四面全成了板儿呢,门呢,自己这还咋出去呢?

    陈瞎子立时害了怕,在轿子里手刨脚蹬、大喊大叫,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感觉整个胸口憋闷起来,喘不过气了,也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嘎吱吱”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用啥物件儿撬门板。

    不大一会儿,一股冷风呼地吹进了轿子里,陈瞎子胸口的憋闷感立时就没了,呼哧呼哧喘了几大口粗气,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很多人惊怪的叫声,“不好啦,陈瞎子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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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3: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章 桶水之恩




听到那些人惊怪的喊叫声,陈瞎子纳闷儿到了极点,自己好好儿的,咋还诈尸了呢,不过,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儿了,自己刚才是在轿子里坐着,这时候,咋感觉是在轿子里仰面朝天躺呢?

    轿子外面那些人的惊怪叫声并没有停,听上去又杂乱又惶恐,其中有个老点儿的声音大声喊叫着:“你们几个快去找柴禾,还有你们几个,也别愣着了,赶紧把他拖出来。”

    “老王头儿,这都诈尸了,谁敢拖呀,要拖你拖吧。”一个年轻点儿的声音立马反驳道。

    “你说啥?你个小兔羔子,你爹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反了天了你!”被称为老王头儿的大声骂道。

    “老王头儿,你咋恁精哩,你害怕还叫俺们拖,你拖俺们就拖……”很多人都起开了哄。

    “啥?都反了你们了!”老王头儿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一群人居然撇开陈瞎子,自己在那里乱哄哄吵了起来。

    陈瞎子没理会这些,他这时候还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是在轿子里坐着,这时候咋躺在轿子里了呢?扬起手又朝轿门那里摸了摸,嗯,这回对上号儿了,轿门儿又出现了,轿子又成了三面是板儿,一面是门,虽然这门仰面朝天的。

    轿子外面的人依旧吵个不停,听声音,还都是跟他一个村儿的,那俩可人儿的漂亮小姑娘呢?那两队穿红挂绿的少男少女呢?我这眼睛,咋又看不见了呢?

    陈瞎子从轿子里慢慢坐了起来,与此同时的一霎那间,那些争吵不休的声音顿时曳然而止,紧跟着,全都换成了“啊”地一声惊叫,人群再次惊悚起来,议论纷纷。

    陈瞎子还是没理会这些,自顾自抬起手,把自己屁股底下坐的这顶轿子摸了摸,摸了几把以后,皱起了眉头,咋感觉这么不对劲儿呢,轿子窄了很多不说,咋摸着还一头儿大,一头儿小呢?

    就在这时候,之前那个老王头儿的吆喝声传来,“陈瞎子,你诈了尸想干啥,老老实实给我躺回棺材里!”

    “棺材?”都是同一个村儿的,陈瞎子虽然没见过这些人的脸,却认识他们的声音,“老王头儿,你说我坐的这是棺材?”

    “不是棺材,你当是轿子呀!”

    一听老王头儿这话,陈瞎子都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刚才明明坐的是轿子,它咋就成了棺材呢?不过这一头儿大、一头儿小的“轿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棺材了。

    陈瞎子摸索着从棺材里站起了身,感觉凉风习习的,好像是在野地里。

    人群再次惊乱起来,老王头儿也再次大呼小叫。不过老王头儿声音里的底气明显气不足,“陈瞎子,你你你想干啥,你要是再不躺回去,我我我请下俺们家的‘大王仙儿’,把你打入十八层地府……”

    陈瞎子听了一摆手,满脸鄙夷的说道:“中了吧老王头儿,你们家那‘大王仙儿’骗骗别人还行,可别来唬我……”说着,陈瞎子心有所感,翻着白眼仁儿,把右手的指头拢在一块儿掐了几下,又对老王头儿说道:“我告诉你啊老王头儿,你孙子喊你回家呢,你家那头驴丢了,赶紧回去找驴吧。”

    陈瞎子话音未落,远远的传来一个孩子的喊叫声,“爷爷爷爷,咱家的叫驴把绳儿咬断跑啦……”

    陈瞎子一听,嘿嘿嘿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时候,看不见老王头儿是啥表情,也看不见其他在场的人是啥表情,不过陈瞎子估摸着,这些人全都惊讶到了极点,说真的,他自己也惊讶到了极点。

    再次抬起手掐了掐,陈瞎子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哦,你们都以为我死了,这是把我抬到坟地里,打算埋我……行行行,没想到我瞎子死了以后还有人埋。”说着,陈瞎子双手抱拳,朝四下打了几拱,“谢谢各位,谢谢各位……”

    陈瞎子说完这话,整个这一块儿安静了下来,好像刚才那些人一股脑儿全跑没影儿了似的,不过陈瞎子知道他们都没跑,这时候肯定全傻在当场了

    就在这时候,一串轻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夹带着喘息声,“爷爷爷爷,俺爸叫我喊来你……爷爷?爷爷?你咋啦爷爷?咱家驴跑了呀……”

    陈瞎子又嘿嘿笑了起来,“老王头儿,我一个瞎子有啥好看咧,别愣着啦,赶紧回家找你的驴吧。”

    停了一会儿,就听老王头儿奸猾地刺探着问道:“陈瞎子,你说俺家的驴丢了,还真的丢了,那你知道它丢哪儿了吗?”

    陈瞎子把脸转向了老王头儿所站的方向,“当然知道!”

    “在哪儿呢?”

    陈瞎子古怪一笑,“凭啥告诉你,你能给我啥好处?”

    老王头儿说道:“看来你这是死而复活,又得了仙家的指点,我可以请下俺们家的‘大王仙儿’封你个名号。”

    “我呸!叫你家‘大王仙儿’给你找驴去吧!”

    “你……你你个死瞎子,别不识抬举……孙子,咱们走,赶紧找驴去!”

    紧跟着,传来急促渐离的脚步声,显然是老王头儿带着孙子着急忙慌离开了。陈瞎子转过身,朝脚步传出的方向大声喊道:“老王头儿,我告诉你吧,你家的驴在村西头儿,正勾搭老宋家那头母驴呢,你们家里人不检点,驴都跟着你们学坏了。”

    陈瞎子这话一出口,沉默许久的人群顿时传出一阵爆笑。

    随后,陈瞎子弯下腰往棺材里摸了摸,嘴里说了句,“哎,我的竿子呢。”直起身,又朝刚才笑声传来的方向说道:“你们谁把我扶出去呀。”

    这时候,有人仗着胆子问道:“陈瞎子,你到底死没死?”

    陈瞎子把头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翻了翻白眼儿,“你见过死人会说话的吗?瞎子我命还长着呢,阎王爷不收咱……”

    人群顿时议论起来,有两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过去把陈瞎子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陈瞎子站到地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用鼻子闻了闻,嘴里说了句,“哎,这地方,可不是俺们陈家的祖坟呐,你们咋把我抬这儿来了?”

    其中一个人回道:“你们陈家那几个长辈说你一辈子没儿没女,眼睛又瞎,不叫你进祖坟。”

    陈瞎子听了心里挺不舒服,嘴上却说,“不进祖坟更好,要不是俺们家祖坟位置不对,我也不会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陈瞎子又看了看自己这块坟地,砸了砸嘴,恶狠狠骂了一句,“这他妈是谁给我找的地方,埋这里会断子绝孙呐!”

    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其中一个人小声跟陈瞎子说道:“还能有谁,老王头儿呗,那老王头儿说了,这是块好地方。”

    陈瞎子嘿嘿一笑,“这老王头儿家里人玍古呀,等着吧,他们家今天就会断子绝孙……”(玍古gǎ第三声gu)

    天擦黑儿的时候,村里传出两条儿大新闻:第一条,老王头儿家的叫驴丢了,全家人去找驴,结果驴找到以后,那驴一尥蹶子,把老王头儿唯一的小孙子给踢死了。第二条,陈瞎子死而复生,从棺材里出来以后,能掐会算,人家算出来今天王家要断子绝孙。

    陈瞎子至此在我们这一带出了名。

    陈瞎子后来听别人说,他在大槐树底下睡觉的那天晌午,他们邻居家满春儿路过老槐树下,满春儿见陈瞎子在大槐树底下躺着,以为他贪凉快在树下睡觉,也就没在意。可是,等满春儿傍黑儿又路过老槐树底下的时候,见陈瞎子还在那里躺着,躺的那姿势,跟晌午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满春儿就觉得很奇怪,走过去喊了陈瞎子几声,谁成想,陈瞎子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用手往陈瞎子胸口一摸,满春儿吓了一跳,胸口都凉透了,也不知道都死了几天了。满春儿慌慌张张跑到家给陈瞎子父母报了个信儿。

    陈瞎子父母就他这么一个瞎儿子,得到信儿以后,哭嚎着找人套了辆驴子车,把陈瞎子的尸体拉回了家。

    老来丧子,家里又穷,再加上陈瞎子又没儿没女,父母就没给陈瞎子办啥丧事儿。之后,老两口子找来村里的木匠,把他们自己多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寿材合一块儿,给陈瞎子打了口结实的大棺材。

    成殓了陈瞎子以后,这就要往坟地里埋了,可谁成想,陈家几个长辈嫌弃陈瞎子,梗着脖子就是不让往祖坟里埋,陈瞎子父母只好抹着眼泪找上家里供着“大王仙儿”的老王头儿,知道老王头儿家里人不地道,老王头儿老不正经,儿子心狠手黑,孙子偷鸡摸狗,但是没办法呀,附近这一带红白喜事都是找他当“老懂儿”的,谁让人家家里供着“大王仙儿”呢。(“老懂儿”也就是执事,替主家出头操持红白喜事的人。)

    陈瞎子父母给了老王头儿不少香油钱,请老王头儿给儿子找块好地方,再找些人把陈瞎子给埋了。

    老王头儿收了钱,就在村里找了些土工跟杠子工。棺材抬到半路,老王头儿才想起来,棺材还没“钉口”呢,这边抬着棺材往坟地里走,那边派人回家拿棺材钉,等棺材钉拿来以后,棺材也抬到了坟地里了,砰砰砰一钉棺材钉,棺材里面的人立马儿喊叫起来。

    把抬棺材的、打土坑的全都吓坏了,最后老王头儿仗着胆子让人用铁钎把刚钉好的棺材盖儿又撬开了,众人伸着脑袋往棺材里一看,就见陈瞎子正躺在里面喘气儿呢……

    陈瞎子跟我爷爷讲到这儿的时候,感慨万千,之后又说,他们家在打麦场那里有块地,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年大旱,父母带着他到井里打水,浇那块地里的庄稼。陈瞎子负责在井边摇辘轳打水,父亲负责往地里拎,母亲拿水瓢在地里负责挨着儿一棵棵浇。

    庄稼浇到一半儿,一家三口都累了,就坐老槐树底下乘凉休息,陈瞎子这时候就说,地里的庄稼都快渴死了,这棵老槐树也渴了吧,咱也给老槐树浇桶水吧。父母听了,就鼓励他说,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打桶水来给老槐树浇一浇。陈瞎子就站起身,摸索着来到水井边,打了桶水,随后跌跌撞撞拎到老槐树跟前,把那桶水给老槐树浇上了。

    一桶井水之恩。

    陈瞎子说,那位给了他本事的木鬼先生,应该就是那棵老槐树,因为他记得自己把竹竿子落在了木鬼先生的府里,可后来,有人在老槐树上找到了他那根竹竿子。

    木鬼木鬼,“木”字跟“鬼”字加一块儿,它不就是个“槐”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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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5: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辉往事



木鬼先生在陈瞎子眉心点的那一下,我奶奶说,是给他点开了“心眼”。用陈瞎子自己的话说,他这叫“眼瞎心不瞎”。

    书归正题。陈瞎子这些事儿,是数年以后才发生的,陈瞎子这时候,还是个啥都不是、人人看不起的臭瞎子。

    我爷爷直接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放在陈瞎子身边,也不管我奶奶和歆阳子乐不乐意,坐石头上跟陈瞎子聊开了。或许我爷爷跟这陈瞎子都不算是全乎人儿,竹竿子敲在拐杖上那一刻,可能产生了他人意想不到的共鸣,让两个人顿时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这时候的陈瞎子显然许久没跟人说过话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村里人都嫌弃他,为啥呢,他自己眼睛瞎,啥活儿也干不了,整天吃罢饭没事儿干,就拿上个马扎可着村儿里找地方,听到哪里有人说话,他就往哪里凑,也不管人家在说啥,听上几句以后,张嘴就往里面插话。这一来二去的,村里人看见他就烦,远远的躲开,要是真躲不开了,就全部停下来不说话,等他走远了以后再说。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觉摸出来了,也就不再往人堆里凑,整天搬个马扎坐路边儿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我爷爷今天能坐他身边跟他说话,陈瞎子可真是乐坏了,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关不上了,把他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陈秃子和陈秃子儿子陈辉的事儿,一股脑儿倒给了我爷爷。

    我爷爷呢,也不去理会旁边我奶奶朝他翻的白眼儿,学着陈瞎子的样子,双腿一盘,把拐棍搂在自己怀里,听的是津津有味儿。

    陈秃子,本名陈大全,跟陈瞎子虽说是一个村子的,却不是一户陈家,陈秃子他们家跟陈瞎子家比起来,户檐小了很多。(户檐,是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是家族的意思。)

    陈秃子年轻的时候,是往卫辉城里倒腾山货野果的,有水果也有草药,挣了不少钱,过去在他们村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儿的体面人物,唯一不称心的,跟他老婆成亲四五年了,生意是越做越好,就是一直没孩子

    陈秃子仗着有钱,四下找人看,啥法子都试过了,也没试出个啥结果。后来有一天,陈秃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个头跟洗脸盆差不多的大王八,草绳拴了王八壳子背在身上。村里人见了,就问他,咋背着一只王八呢。他说,这王八是他从河边渔夫手里买来的,到家以后杀了王八吃心喝血,不出仨月,老婆就能怀上孩子。村里人听了就劝他,这么大的王八恐怕都成精了,你吃它的心、喝它的血说不定要遭报应的。

    陈秃子听了不以为然,回家以后就把王八脑袋剁了,嘴对着腔子吸了几口热血,不光他喝,也逼着他老婆喝了几口。

    还别说,不到仨月,他老婆还真怀上了,肚子又圆又大,就跟之前他背的那王八壳子似的。

    不过,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事儿,孩子怎么都生不下来,活活把他给老婆憋死了,他老婆那里一咽气儿,孩子跟着生了下来。

    陈秃子悲喜交加。

    自打孩子出生、老婆难产死了以后,陈秃子的生意就越做越差,不光赔钱,还被人在路上劫了好几次。

    后来,干脆回家买了点儿地,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了,不知情的人都说,这陈秃子老婆旺夫,老婆一死,把陈秃子的财运也给带走了。

    陈秃子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肯定是那只大王八找他报仇了,说不定他这儿子就是那只大王八变的,一生下来不但克死了他的老婆,还克没了他的财运。

    自打他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陈秃子就不再待见他这儿子,几乎不再抱他,直接塞给自己的父母养着了,也就是塞给陈辉的爷爷奶奶养着了,就连陈辉这名字,也是陈辉爷爷找人给取的。

    收麦子的时候,陈秃子下地割麦子,一镰刀下去,把自己腿上割出个大口子,麦子也不能割了,只能回家歇着,他父母呢,就把陈辉给他带着,老两口儿拿上镰刀下地了。

    陈秃子抱着陈辉,越看越别扭,随后一狠心,一瘸一拐套上家里的驴子车,赶了十几里路,两块大洋,把陈辉卖到了一户人家儿,当时陈辉只有五六个月大。

    陈辉的爷爷奶奶下晌回家以后,听说孙子给儿子卖了,哭嚎着跟陈秃子打了一架。老两口子想叫陈秃子到那户人家把孙子再赎回来,陈秃子却死活不肯,说急了就动手,又打又骂。他们家户檐小,家族里也没人给他们老两口子出头的。

    老两口子没办法,在村里逢人就抹眼泪,“虎毒还不食子呢,俺儿子把俺孙子给卖了,俺们咋生了这么一个天杀的畜生捏!”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买走陈辉的那户人家儿,没过半年,又把陈辉给陈秃子送了回来,之前买孩子那两块大洋也不要了,孩子塞陈秃子怀里扭头就走。

    陈秃子纳闷儿,把陈辉直接扔地上,追上去问咋回事儿,不过不管怎么问,人家就是不说,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秃子没办法,返回头抱起陈辉,连家门儿都没进,离开村子一口气走出二十几里地,又找了户人家儿把陈辉给卖了。这时候的陈辉已经一岁左右,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又疼人儿又可爱,那户人家里也有钱,给了陈秃子五块现大洋。

    可是,这一次,没过仨月,人家又给他送了回来,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塞陈秃子怀里就走,这户人家还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把孩子放下以后,二话不说,几个随从上来把陈秃子一顿暴打。

    陈秃子心里这个冤枉呀,鼻青脸肿的看向在一边儿玩耍的陈辉,这时候陈辉走路已经很稳当了,在那里玩的不亦乐乎

    陈秃子一寻思,卖了两家都给送了回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这问题一定出在这孩子身上。

    陈秃子没敢再卖陈辉,把陈辉又塞给了自己的父母。等到身上的伤好了以后,陈秃子就到这两户人家的村上悄悄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陈辉真有问题。

    陈辉给陈秃子卖的第一户人家儿,姓林,两口子三十岁出头,上没老下没小,男人前些年干活的时候,也不知道咋给撞在裆上了,郎中给看了以后说,男人再也不能生育了。

    两口子从陈秃子手里买下陈辉以后,高兴的不得了。当时陈辉只有五六个月大,会咯咯笑、会转着眼睛脖子看人。养了不到一个月,两口子发现不对劲了,这陈辉一双乌丢丢的眼睛珠子,有时候直勾勾的来回摆动,好像在看啥东西,特别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光眼睛珠子来回转着看,偶尔冷不丁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好像房子有人在逗这孩子发笑似的,每次这样儿,都吓得两口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养到第四个月,这时候的陈辉基本上已经快一岁了,嘴里开始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不过一到晚上就更不得了了,躺床上整晚整晚瞪着眼睛,除了咯咯笑,还咿咿呀呀的说,就像在跟什么人说话似的,这让两口子不光起鸡皮疙瘩,浑身都毛骨悚然了。

    后来,女的一寻思,自己两口子也没养过孩子,会不会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这样儿呢?就找村里那些养过孩子的妇女问,那些妇女们一听,就告诉她说,要不就是你们家里不干净,要不就是这孩子身边跟着啥不干净玩意儿,谁家孩子大半夜瞪着眼睛嘿嘿笑,吓死人了。

    女的一听这话,害了怕,忙问几个妇女咋办。几个妇女说,要是那孩子身上不干净,从哪儿抱来的,就赶紧送回去吧,要是你们把孩子身边那东西惹着了,你两口子都没个好儿。

    女的一听脸都吓白了,回家跟男的一商量,抱上孩子一路打听,找到了陈秃子的家。把孩子还给陈秃子以后,两口子连买孩子的钱也不敢再要,匆匆忙忙离开了。

    陈秃子把陈辉卖的这第二户人家,是个大户,至于姓什么,陈瞎子没跟我爷爷讲。陈瞎子说,陈秃子到这户人家的村上一打听,更不得了,陈辉给这户人买下不到三天,家里养的两条大狗全死了,瞪着眼、流着泪死的。这户人家里还养着一只会说话的八哥,自打把陈辉买到家里以后,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八哥就在笼子扑棱棱乱撞,尖着嗓子喊: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家里好像来了什么人似的,吓得人头皮都发麻。

    后来,就更厉害了,那时候陈辉已经能磕磕绊绊勉强走路了。每天一到晚上,他自己从床上爬下来跑外屋玩儿,有时候还咯咯笑两声,半夜听到孩子在外屋笑,那感觉,要多瘆的慌有多瘆的慌。

    有一次,两口子一商量,这孩子到底是啥毛病,不如今天晚上谁也别睡,等他再跑外屋玩儿的时候,躲里屋偷着往外屋瞅瞅。

    这天晚上刚好有月亮,房间里也不算黑,夫妇两个谁都没睡,和衣躺在床上,也就刚刚打过三更的时候,孩子鬼魅似的从床上出溜了下去,一声不吭从里屋走到了外屋。

    也就不大会儿的功夫,外屋传来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夫妇两个心里发毛。

    夫妇两个仗着胆子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把门帘撩开一条细缝,同时往外屋一瞅,女的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直接晕了过去。

    就见孩子正满屋子追着一只大王八玩儿,在那只大王八一条腿上,好像还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牵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那女人站在屋子正中央,一身白衣,白衣上面一片儿一片儿的红,全是鲜血,而且,孩子追的那只大王八,只有四条腿,没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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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二章 轮回梦魇



男人“啊”地一声大叫,忽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后背的衣服给冷汗洇透,很不舒服的贴在身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男人抬手摸到床头的洋火,把床头的蜡烛点着了,心有余悸想想刚才看到的那些,难道是一场梦?

    扭头朝床上看看,孩子安安稳稳睡在床中间,老婆睡在床里边,不过他老婆并没有孩子睡的那么踏实,眼睛虽然闭着,眼皮下面的眼睛珠子却在乱转,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哆嗦着,好像也做啥恶梦了。

    男人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女人,女人顿时“啊”地一声大叫,也忽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跟男人一样,满头是汗。

    女人呼哧呼哧喘了几个口气,擦了几下脸上的汗水,随后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房间里亮着光,扭头一看,男人也在床上坐着,正在看着她,谁也没说话。夫妻两个就这么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停了好长时间,男人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看,又朝女人身上,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开口问道:“咱不是说好等孩子下床到外屋玩的时候,偷偷看看的嘛,咋都躺床上睡着了呢?”

    女人听了,没理会男人这句话,颤着声音说道:“我、我看见了……看见有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人,牵着一只没头的乌龟……”

    男人的脸色也变了,自己刚才梦到的也是这个,就是不知道,那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夫妻两个不约而同朝熟睡中的陈辉看去,就在这一刻,熟睡中的陈辉居然把眼睛缓缓睁开了,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珠子,直勾勾盯着房梁,小嘴一张,咯咯咯咯,发出一串怕人的笑声!

    夫妻两个顿时心脏骤停,同时“啊”地一声大叫,双双从床上坐起。房间里黑的要命,男人慌手慌脚摸到床头的洋火,点着蜡烛,有了亮光,扭头看向女人,就见女人这时候也在看着他,两个人脸上全是汗水。随后,两个人啥也没说,眼神一低,再次朝床上的陈辉看去,就见陈辉再次把眼睛缓缓睁开,咯咯一笑!

    “啊!”夫妻两个又是满头汗水的从床上坐起……

    一次、两次、三次……如此反复,也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

    当夫妻两个最后一次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鸡叫声,两个人仗着胆子再去看孩子,这一次,孩子还在熟睡,不过并没有再睁开眼睛发笑。

    两个人一脸惨白、面面相觑……

    一个梦套着一个梦,夫妻两个这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而且这些梦全都围绕着这个孩子。花钱居然买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孩子,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男人抬手打了女人一巴掌,问,疼吗?女人泫然欲泣捂住脸,点了点头。那这次就不是梦了,男人叹了口气说道。随后,男人下意识扭头朝地上看了一眼,霎那间,差点儿没三魂出窍。

    就见地上乱七八糟扔了一地划过的洋火棍儿,忙抬手把床头那盒洋火拿过来一看,睡前还是满满的一盒洋火,现在只剩下了几根……

    夫妻两个,几乎快要崩溃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原本打算抱上孩子找陈秃子兴师问罪的,可谁成想,吃早饭的时候,居然不见男人的老母亲出来吃饭,男人到母亲房间里一看,发现老母亲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房梁,不知道啥时候咽了气儿。

    男人又气愤又害怕,怀疑老母亲昨天晚上也做了同样的梦,在梦里给吓死了,不过,老太太一死,抱孩子找陈秃子的事儿,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之后,男人一边四下给亲戚朋友报丧,一边找人给老娘操持着大办丧事,因为家里有钱,图风光,还请来庙里一群和尚给老娘念经。

    等把老娘埋了以后,男人的老婆突发奇想,不如趁着几位大师还没走,问问那个梦是咋回事儿。

    这时候,客人们都还没离开,因为我们这里的风俗,随死者棺木出殡,送到坟地里祭拜的亲戚朋友,从坟地回来以后,要到孝子家里翻刀。也就是门口放个脸盆,脸盆里盛上少量清水,里面再放上一把菜刀,客人们逐个把菜刀翻一下,这个讲究的是:清水通鬼,金断阴阳,刀割水分,阴人回避。目的是怕死者亡魂跟着活人回家,翻一下刀,告诉死者亡魂,别再跟着我了,咱俩已经阴阳相隔,两清了。

    客人们翻过刀,找夫妻两个告别的时候,夫妻两个却拉着和尚们问起了梦里的事,那些客人们也好奇,都坐下来听了起来。

    等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详详细细讲完以后,别说那些客人,就连几个和尚都是面面相觑。

    其中有个年龄较长的和尚说,可能是这孩子身上有啥业障,不过他们庙里没有这种驱妖捉鬼的金刚法师,这种事,他们也无能为力。和尚说完,把脖子里的一串念珠递给了男人,说这是他师傅坐化前留下的,他师傅是得道高僧,念珠上面有他师傅毕生的法力,可保家宅安泰,不过这串念珠是他师傅的遗物,不能送人,只能暂时送给男人供奉在家里。和尚还说,既然问题出在孩子身上,最好把孩子还给他们的父母,孩子都是母血父骨所养成,亲生父母自然能够克制自己孩子身上的业障。

    夫妻两个听和尚这么说,也算是跟他们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了,等把亲戚朋友们送走以后,夫妻两个直接抱上陈辉给陈秃子送了回来,不过,两个人咽不下这口气,这么邪性的孩子也敢卖人,缺德又亏良心,再者,男人的老母亲可能也是因为这孩子给吓死的。

    夫妻两个就花钱雇了几个打手,送孩子的同时,把陈秃子狠揍了一顿,还好夫妻两个都算是信佛的,要不然陈秃子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话说回来,陈秃子从两个村子里分别打听到以上这些消息以后,别说再卖陈辉,看到陈辉都唯恐避之不及,原本陈秃子是和他父母住一个院儿的,后来他自己远远的在村东头盖了座房子,自己搬进去一个人住,陈辉也就完全被陈秃子甩给了他爷爷奶奶

    陈秃子以上这些事儿,从没跟人讲过,后来,也不知道咋给他勾搭上邻居家的小媳妇儿,就把这些事儿跟那小媳妇儿说了,再后来,两个人被捉奸在床,小媳妇儿架不住她男人的毒打盘问,不但说了很多她跟陈秃子干的龌龊事儿,把陈秃子卖儿子这些事儿也跟他男人说了。他男人气恨难平,就把陈秃子这些事儿在村里传开了。

    陈秃子这些事儿的真实性,现在已经不可考证了,还有,那小媳妇儿的男人跟别人说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往里面添油加醋,这个也就更不好说了。

    这些事儿,严格来说,没给陈秃子造成啥影响,却让陈辉在村子越发抬不起头了。有孩子的父母都不让孩子跟他玩儿,只要往路上一走,很多人都会偷偷瞅着他指指点点,久而久之,导致陈辉再不敢抬头走路了。

    陈瞎子跟我爷爷说到这儿,居然叹了口气。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奶奶心里着急,为啥呢,歆阳子眼睛有毛病,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东西,这要是再耽误一会儿,还怎么去陈辉家里呢。

    我奶奶就问陈瞎子,陈辉现在是不是还跟他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陈瞎子摇了摇头,又接着长篇大论说了起来。

    陈瞎子说,陈辉这孩子,等于是他爷爷奶奶养大的,跟陈秃子丁点儿感情都没有。前两年闹饥荒,陈辉的爷爷奶奶双双饿死,可能临死前交代了陈辉啥话,老两口儿死了以后,陈辉就到村东头儿那宅子里找陈秃子。这时候的陈辉已经长大,十五六岁了。

    不过,陈秃子依旧不认他这儿子,不但不认,反倒变本加厉,直接把陈辉从家里打了出来。为啥呢,陈秃子认为,自己现在被人用烙铁烫坏头皮成了秃子,又给割了裤裆里的玩意儿成了太监,不觉得这是他自己作的,认为还是陈辉这颗丧门星造成的。

    不过这陈辉也奇怪,任凭陈秃子怎么打他骂他,死赖在宅子里不走,该吃饭的时候,给陈秃子做饭,陈秃子衣服脏了,就趁着陈秃子脱下衣服睡觉的时候,给他洗衣服。

    陈秃子成了这样儿以后,再没脸出门见人,整天呆在家里。陈辉呢,每天下地干活养着他。就这样,听陈秃子的左邻右舍说,陈秃子还是经常动不动就会对陈辉一顿暴打,棍棒之下,陈辉居然站那里一动不动,不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打在身上一声不吭。

    听陈瞎子说到这儿,我奶奶看了我爷爷一眼,说道:“怪不得热水倒在那孩子手上都没反应,原来是给他父亲打惯了,真可怜。”

    我爷爷没说话,却见陈瞎子的嘴唇动了动,我奶奶怕陈瞎子再长篇大论下去,忙问他,“你知道他们父子两个住在村东头儿哪一家吗?”

    陈瞎子立刻把白眼儿朝我奶奶一翻,“当然知道。”

    我奶奶忙说,“那感情好,这天快黑了,你要是知道,麻烦告诉我们吧。”

    陈瞎子问道:“你们去他家干啥?他们爷俩都晦气着呢。”

    我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瞎子,把眼睛看向了旁边的歆阳子,歆阳子会意,赶忙说道:“贫道找那陈辉有事相谈。”

    “哟?”陈瞎子把脸扭向了歆阳子,“我就觉摸着,我身边儿不光是他们两口子,真的还有一位呢,还是位道爷,道爷好,道爷好……”说着,陈瞎子朝歆阳子拱了拱手。

    歆阳子没时间跟陈瞎子贫嘴,再说天一黑,他自己就跟这瞎子一样了,歆阳子忙说:“施主客气了,还望施主告知贫道那位陈施主家在何处。”

    陈瞎子揉揉鼻子,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回身收了马扎,用竹竿子敲了敲我爷爷的拐杖,“走吧老弟,老哥我觉得你这人不错,看在你的面子上,瞎子我亲自带你们到村东头儿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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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院中怪手




这陈瞎子虽说是个瞎子,腿脚儿却不慢,我爷爷虽说是个瘸子,腿脚儿也不慢。由陈瞎子带着路,两个人走在前面,旁若无人有说有笑。

    我奶奶和歆阳子跟在后面,谁也没说话,不过,我奶奶一边走一边皱眉头,看看前面这两位,几句话下来,熟的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这叫什么,是不是就叫臭味相同呢?索性陈瞎子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估计我奶奶早冲上去不死不休了。

    前面说了,陈瞎子每天吃饱饭没事儿干,就可着整个村儿里瞎转悠。虽说瞎,记性、听力、嗅觉,都特别好,村子里的大街小巷,给他摸的一清二楚。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村东头儿。走着走着,陈瞎子忽然停在了一个小胡同口儿,转过身子,抬鼻子朝胡同那里嗅了嗅,对我奶奶他们三个说道:“陈秃子家就住在这条胡同里。”

    我爷爷觉得奇怪,就问陈瞎子,“瞎子哥,你咋这么肯定呢,用鼻子就能闻出来呀?”

    “瘸子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陈瞎子嘿嘿一笑,“这胡同口儿住的第一家,家里养着条小母狗,正发春呢,那狗尿味儿……特别的骚!”

    我奶奶在后面一听陈瞎子这话,差点没冲上去把我爷爷拉回自己身边,再给陈瞎子踹上一脚。我奶奶娇嗔了一句,“哥,在那里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天都快黑了!”

    我爷爷砸了砸嘴,对陈瞎子说道:“那、那咱赶紧进胡同吧。”

    “走着……”说着,陈瞎子第一个走进了胡同里。

    这时候,陈瞎子手里的竹竿子居然不再朝前探路,拿在手里横着抵在墙上,竹竿子一头儿划着墙走,走到第一户人家院门口,竹竿子“咚”地在人家院门上狠狠捅了一下,嘴里念道:“一”

    走到第二户人家院门口,“咚”地又捅一下,“二”

    “三……”

    一直捅到胡同里面第五家,陈瞎子抄着竹竿子再次朝人家院门上狠狠一捅,不过,这一次没捅出声音,直接捅了空,为啥呢,这户人家,门框上没门。

    陈瞎子自己都嘿嘿笑了起来,“到咧,就是这家儿!”

    我奶奶闻言,打眼瞅了瞅,就见这家院墙不高,小院儿也不大,院子里面坐落着一间灰瓦小土房,相较左右邻居的房子来说,寒碜了很多,估计陈秃子当时盖这房子的时候手头有点儿紧。

    这时候就听陈瞎子说道:“陈秃子以前并不住这儿。”说着,竹竿子朝身后刚才过来的方向指了指,“他以前住胡同里第三家,那才是他盖的房子。”

    我爷爷回头朝第三家看了看,高墙大院,比起眼前这个小土房子不知道体面了多少倍,就问陈瞎子,“这是咋回事儿,他咋不住自己院儿里呢?”

    听我爷爷这么问,陈瞎子用竹竿子敲了敲我爷爷的拐杖,“老弟呀,你这么聪明个人,这都想不明白么。”紧跟着,压低声音说道:“那小媳妇儿的男人把陈秃子捉奸在床以后,本来打算把他活埋的,陈秃子用自己的房子换了他自己一条命!”

    过去男女通奸,惩罚是很严厉的,骑木驴、浸猪笼。三王庄那一带,还有一种叫“一扛挑”(tiao第一声),人扒光了拦腰绑在木桩子上,再把手脚分别扎紧了绑上大石头,往河里噗通一扔,木桩子漂在河面上,木桩上的人却因为手脚上石头的重量,脸朝下浸在河水里,等人淹死了捞上来以后,连同木桩子,整个就是一个横线朝上的大写字母“k”。

    当时那年月儿,民间就是这个样子,这些野蛮又残忍的惩罚,没人觉得有啥过分的。三纲五常,谁叫他们乱来呢。相较而言,陈秃子能活下一条命,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陈瞎子转回身对我奶奶跟歆阳子说道:“瞎子我只能把你们带到他们家门口儿了,你们有啥事儿,自己进去找吧,这宅子晦气,瞎子我这就不陪你们了。”说完,陈瞎子跟我爷爷又寒碜了几句,一转身,依旧用竹竿子划着墙,捅着人家的院门离开了。

    这时候,天基本上已经黑了,我奶奶发现歆阳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正朝院子里打量,看样子,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得让我爷爷拉着他走了。

    前面说了,院子不大,里面只有一间矮小的灰瓦房子。眼看着天都黑了,屋里院儿里居然不见半点儿光亮,黑灯瞎火的。三个人纳闷儿,这陈秃子家里,不会没人吧。

    站在院门口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三个人相互看看,歆阳子高念了一声道号,无量天尊,第一个走进了院子里。我奶奶和爷爷见状,赶忙紧随其后。

    三个人从院门口来到房门口,房门是开着的,里面乌起码黑的,在外面也看不出个啥。

    歆阳子站在门口又念了声道号,里面居然还是没人回应,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回应。

    不等歆阳子再喊,我爷爷抬手在他肩膀轻轻拍了拍,首当其冲,迈脚走进了屋里。我奶奶和歆阳子一看,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屋子里要比外面暗上很多,乌起码黑的,看着也没啥摆设,我爷爷在房间里大喊了两声,其实这时候已经那没必要了,要是家里有人,在院门口的时候就该回话了,看样子家里真的是没人。

    不过,整个房子充斥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阴谲气息,好像整个房间里站满了不干净的东西。那感觉,就跟陈瞎子说的,这宅子晦气。

    我奶奶忍不住抱起了胳膊,三个人里面她眼神儿最好,打眼朝房间四下看了看,居然还有个里屋,不过,不好再走进里屋去看了,他们这时候已经有私闯民宅的嫌疑了,要是再钻进人家里屋,那真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歆阳子这时候叹了口气,“唉,不行了,贫道眼睛看不到了,今日陈施主家里既然没人,我等不如明日再来吧。”

    听歆阳子这么说,我奶奶和爷爷同时看向了他,就见歆阳子一双眼睛几乎已经眯到了一块儿,很吃力的样子。

    我奶奶无奈说道:“那好吧,咱们明天再来,哥,你扶一下道长吧。”

    我爷爷忙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歆阳子。

    走出房子来到院里,三个人朝院门口走了还没几步,院子里突然“根儿”地传来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吓了三个人一大跳。

    稳住心神,我奶奶和我爷爷朝咳嗽传来的方向一看,居然啥都没有,那这咳嗽声是从哪儿来的?再朝院子里其它地方瞅瞅,也不见个人影儿。

    两个人面面相觑。歆阳子就问,谁在咳嗽,是不是陈辉父子回来了。我奶奶和爷爷都没回答,警惕地看着四周。

    等了一会儿,居然再没啥动静儿,我奶奶用眼神示意我爷爷,拉着歆阳子赶紧走,宅子里真的不干净。

    不过,还没等他们迈脚,“根儿”地又传来一声咳嗽,比刚才那声大了好多,听得三个人全是一激灵。

    我奶奶赶忙又示意我爷爷,赶紧走!

    不过,就在这时候,院子西墙根儿那里,发生了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我奶奶在示意我爷爷赶紧走的时候,冷不见瞥见了。

    就见从西墙根儿下面,慢慢地伸出一个东西,我奶奶压下心里的恐惧朝那里一看,知道我奶奶当时看到啥吗?

    一只人手……那手上的皮肤就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夜幕之下,白森森的看着都刺眼,我奶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见那只人手从地里伸出来以后,鸡爪似的,拼命挠抓地面,就好像地下埋着个活人,想挣扎着从地下爬出来似的。

    我奶奶赶忙掐了我爷爷一把,把我爷爷的胳膊都掐疼了,惊悚说道:“哥,西墙根儿那里埋着个人,正从地下往上爬呢!”

    我奶奶这话,把我爷爷和歆阳子唬的不轻,两个人同时扭头朝西墙根儿那里看了一眼,我爷爷一愣,扭回头问我奶奶,“人呢?”

    我奶奶看看我爷爷,又看看那只还在挣扎的人手,反问我爷爷,“你看不见吗?”

    我爷爷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爷爷都看不到,歆阳子这时候当然就更看不到了,两个人有点不知所从。

    我奶奶急忙催促我爷爷:“你快过去看看呀,墙根那里肯定有东西。”说着,我奶奶从身上抽出三个鸡血条,分别系在了三个人手腕上。

    我爷爷还是很相信我奶奶的,只要我奶奶说有东西,那肯定有东西。我爷爷放开歆阳子,打算一个人走过去看看,谁知道歆阳子却拉住他的胳膊说道:“贫道身上有师傅的遗物,百邪不侵,带上贫道一起过去。”

    我奶奶抬手一指,“就在那里。”

    我爷爷带着歆阳子,来到了西墙根儿我奶奶手指的地方。

    这时候,我爷爷和歆阳子可能没发现,我奶奶却看得清清楚楚,我爷爷带着歆阳子走到跟前的时候,那只白森森的人手像受了惊吓似的,立刻缩了回去。

    再说我爷爷,来到墙根下低头一看,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个啥,就觉得脚下的土有点儿软,随后把拐杖靠墙面立着,又让歆阳子扶住墙站着,他自己蹲下身子把地面仔细瞅了瞅。

    我爷爷这才发现,脚下这片地面有翻动过的痕迹,软塌塌的全是新土,虽然看着还算平整,不过看得出来,这片地面在最近这两天被人刨开过,说不定下面真埋着啥东西。

    我爷爷让歆阳子扶着墙头等着,他自己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来回找了起来。

    我奶奶这时候站在远处,问我爷爷找啥,我爷爷说,“找把刨坑的家伙儿,那下面可能真埋着啥,你怕看见死人,就别过来了。”

    我奶奶点了点头。

    我爷爷最后在房门旁边找到一把铁钎,拿起铁钎一看,铁钎头挺锋利,好像是件新家伙儿,上面还贴着不少已经干掉的泥土,在墙上磕了两下,把干泥磕掉以后,我爷爷拿着铁钎回到了墙根那里。

    这时候,问题来了,我奶奶从小就怕看见死人,不敢往跟前儿凑,我爷爷呢,腿脚不好,使拐杖还行,要是叫他用铁钎刨坑儿,那就等于赶鸭子上架。

    最后,用铁钎刨坑的事儿,落在了有夜盲症的歆阳子头上。歆阳子这时候虽说看不见,好在腿脚健全,我爷爷指着方位,歆阳子抄起铁钎,就这么瞎着眼睛刨上了。

    书说简短。两张方桌那么大一片地方,刨到大概能有二尺深的时候,歆阳子再次一铁钎剜下去,顿时愣住了,问我爷爷,周围有没有树。我爷爷听他这问题都觉得奇怪,歆阳子说,这一铁锹剜下去,咋感觉扎进树根里了呢?

    歆阳子并不知道,他这一铁钎下去,扎在了一张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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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半张人脸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用现在的钟点来计算的话,大概在晚上八点钟左右。

    我爷爷这时候听歆阳子说铁钎剜在了树根上,于是扭头朝院里看了看,院子里有树是不假,不过离西墙根儿这里太远,树根不可能窜到这里,蹲下身子又朝坑里看了看,坑里虽说只有二尺来深,却因为天色的缘故,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楚。

    我爷爷让歆阳子先别挖,他自己一转身,朝房门那里走去。我奶奶见了远远的就问他,“哥你又要找啥吗?”

    我爷爷爷回了我奶奶一句,“也不知道挖着啥东西了,到屋里找个能照亮儿的灯笼蜡烛啥的。”

    我奶奶听了忙说,“那你别动了,我去找吧。”说着,我奶奶紧走几步进了屋。

    屋里比外面更黑,我奶奶划着一根洋火举着照了照,也没见着灯笼蜡烛啥的,只有中堂方桌上靠里面的一角,放着一只粗瓷小碗,凭我奶奶这时候的感觉来说,那应该是一只油碗。

    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只油碗,里面盛着有大半碗菜油,油里浸着一根棉花套搓成的捻子,捻子一头儿盘在碗底,一头儿探在碗沿儿上,这应该就是陈秃子父子晚上用来照亮的油灯了。

    点着捻子,我奶奶从桌上端起油碗朝屋里照了照。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不过收拾的挺利索。靠西墙那里放着一张木床,上面被褥不多,看样子是陈辉休息的地方;东面是个里间,挂着一面青布门帘,估计是陈秃子休息的地方。整个房子,除了莫名其妙的阴森气息,也再没啥奇怪的地方。

    看了几眼,我奶奶端着油碗回到院里,油碗递给我爷爷以后,她又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再说我爷爷,从我奶奶手里接过油碗,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托起油碗,弯下腰就往坑里照。借着油灯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我爷爷朝歆坑里那铁钎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下去,顿时猛抽了一口凉气,手一哆嗦,险些没把油碗直接扔坑里。

    就见那只锋利的铁钎头一半扎进土里,一半露在外面,铁钎头周围土全是湿乎乎的红色,就像给鲜血沁红似的。

    这时候歆阳子还在坑里站着,茫然不觉,我爷爷压着心跳对他说道:“道长,我看你也累了,上来歇会儿吧。”

    歆阳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贫道还不累,刘老弟可否告知贫道,铁钎究竟铲到了何物?”这时候虽说有了亮光,歆阳子的眼睛似乎还是看不见东西。

    我爷爷说道:“我也不知道铲到了啥,你把铁钎松开先上来吧。”

    歆阳子闻言,直接松开了铁钎,那铁钎居然立在哪里不倒,看来铁钎头真扎着啥了

    我爷爷拉着歆阳子一条胳膊,歆阳子摸索着从坑里迈了上来,随后,我爷爷让他站在坑旁边,把油碗塞给了他。

    腾出双手以后,我爷爷站在坑沿伸直一条胳膊抓住铁钎把儿,抬手往外拔铁钎。拔第一下的时候,劲儿使的小,感觉挺有力道,好像扎的还挺深,拔第二下的时候用上了劲儿,吭哧一下把铁钎从土里拔了出来,单手抄着铁钎搁油灯下一照,就见铁钎头下半截三分之一沾满了带上来的红泥,湿答答的,上面还散发着一股轻微的腥臭味儿。

    歆阳子也闻到了这股子腥臭味儿,就问我爷爷挖到了什么。我爷爷没说话,把手里的拐杖又塞给他,自己拄着铁钎下到坑里,后背抵着土墙,单腿蹬着坑里的泥,双手反转铁钎,一下下刮起了刚才铁钎头扎进去的那片血土,索性都是虚土,很容易刮开。

    随着血土一点一点被刮开,我爷爷心跳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从铁钎头传来的感觉来说,下面埋的应该是个肉呼呼的东西,因为铁钎刮上去还有股子弹性。

    整片儿刮开以后,我爷爷跟歆阳子要过油碗,拢着火苗儿一照,心头顿时一紧。

    就见血土下面,露出半拉个人脑袋,这脑袋是侧的,右半边被我爷爷刮了出来,左半边还在土里埋着,脸上又是泥又是血。我爷爷这时候不觉的害怕,就是觉得恶心。

    在这半张右脸上,有一道横断切口,刚好把这半张脸切成了两截儿,连同半埋半掩在土里的鼻梁也给切成了两半儿,血肉伴着黄泥,朝外翻翻着,这种恶心又恐怖的场面,除非亲眼看到的人才能真正体会。

    我爷爷看了几眼,估计达到了他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看不下去了,抬手把油碗递给歆阳子,铁钎从坑里扔出来。就在这时候,接过油碗的歆阳子又问我爷爷,坑里到底是啥,是不是树根。

    我爷爷已经给膈应的够呛了,而且他这时候站的那地方,应该是土里这人腰眼儿的位置,只是还没刨出来。站在死人身上说自己脚下土里埋的是个死人,不知道别人能不能说出来,反正我爷爷心没那么大,开不了这口,要说至少爬出坑再说。

    我爷爷就没急着回歆阳子的话,蹭到坑边,因为腿脚不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抬脚往地面上迈,只能身子俯在坑上,双手摁住地面跪着往上爬。

    我爷爷首先把那条坏腿跪到地面上,整个身子往上一探,紧跟着,另一条好腿从坑里往上收,不过,还没等他把好腿从坑里收上来,突然间觉得脚脖子一紧,整个人顿时一激灵,慌忙回头一看,就见一只白森森的人手抓在了他脚脖子上。

    我爷爷顿时“啊”地一声惊叫,甩开坑里好腿一通乱蹬,所幸那只手抓的并不算牢,蹬了没几下,给我爷爷从脚脖子上甩了下来,第一时间连滚带爬从坑里翻了上来。

    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等我奶奶和歆阳子从我爷爷那声惊叫里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坐在坑边擦着脸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喘起了粗气。

    我奶奶这时候,也不说自己害怕看见死人了,最快速度跑我爷爷身边,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汗,一边问他咋了。

    我爷爷喘着气咽了几口吐沫,“从坑里往爬上的时候,脚脖子给一只手抓住了,吓死我了……”

    听我爷爷这么说,我奶奶就想扭头朝坑里看一眼,我爷爷赶忙拉了她一下,“别看了,要不然你几天都吃不下饭。”

    听我爷爷这么说,我奶奶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

    歆阳子这时候说道:“刘老弟,这下面究竟埋着何物?为何问你几次你都不说呢?”

    我爷爷看了歆阳子一眼,或许因为眼睛看不见,歆阳子端着油碗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我爷爷说道:“一直没空儿跟您说,这土里面埋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您刚才那一铁钎,把他右脸上的肉铲成了两半儿,到现在还往外冒血呢。”

    歆阳子闻言脸色一变,我奶奶怕歆阳子在心里自责,赶忙说道:“一定是个死人,不可能还活着。”

    “死人脸上还能冒血呢?他咋还能抓我脚脖子呢?”我爷爷不解地问道。

    “死人鬼魂化了煞,尸体就不会腐烂,利器割在尸体上就会流血,我看这尸体埋下的时间并不长,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尸体就会变成僵尸,不过,抓人脚脖子,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奶奶说着,扶着我爷爷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歆阳子手里要过拐杖递给我爷爷,我奶奶接着说道:“你再往里面看看,看还能不能看见刚才抓你的那只手。”

    我爷爷仗着胆子走到坑边,往里面一看,嘴里困惑地说了句:“咋没了呢……”

    随后,坑儿也不刨了,三个人站在坑边商量着这时候该咋办。

    歆阳子的意思,把坑回填,等明天白天,他以黄花观观主的身份找他们村长,光明正大再来,这时候深更半夜,三个人私闯民宅不说,还在人家院里刨死人,这要是给别人发现了,怎么解释呢?

    我奶奶两个一听歆阳子这话,说的还真是这个理儿,自己三个人这时候算是在干啥呢?私闯民宅,还在人家院里刨坑?能给埋在墙根儿底下的人,死的肯定不正常,很可能是给人杀了以后埋下的,这时候要是给人看见他们三个正往外刨……

    我奶奶猛然意识到了给人发现后的严重性,忙对我爷爷说,“哥,赶紧把坑填上吧,咱们这就走,有啥事儿等明天再说。”

    随后,由我爷爷端着油灯,我奶奶在院子里又找到一把锄头帮忙。

    这时候,歆阳子已经把那张铲成两截的脸盖上了,我奶奶只看到坑里的黄土,没看见死人,也不觉得害怕,三下五除二,三个人把坑又给填上了。

    油碗上的灯捻子吹灭,油碗都没来得及送回屋里,随手放在院门口,三个人就这么仓惶离开了。所幸打从他们走出陈秃子家的院门直到走出村子,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

    等三个人忐忑着回到家,我太爷正坐油灯底下等他们,灶膛上,还给他们温着饭菜。

    知道歆阳子眼睛不好,我奶奶他们一回来,我太爷立刻把家里所有能照亮的物件儿全点着了,油灯、蜡烛、马灯、灯笼等等等等。

    三个人惊魂未卜的进屋以后洗了把手脸,也都饿坏了,盛上饭,围桌旁就吃。

    我太爷抽着烟看着他们,见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就问他们,咋这么晚才回来,从晌午到现在,都遇上些啥事儿?

    歆阳子听我太爷问他们,立刻放下碗筷,恭恭敬敬站起了身,我太爷忙示意他继续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就行了。

    估计歆阳子明白“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碗筷放桌上就没再拿起来,不像我们家这些长辈,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事情。

    随后,歆阳子把事情跟我太爷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我太爷听完,抽了几口烟,淡淡说道:“看来,你们三个今天晚上,遇着真正的‘堰身鬼’了……”

    我奶奶和我爷爷这时候还在埋头吃着呢,我太爷这么说,我奶奶抬起头问了一句,“爹是说,墙根儿底下那人是给活埋的?”

    我太爷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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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48: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夜半梦魇



当天晚上,歆阳子就下榻在了我太爷家,家里还有个放杂货的房间,里面有张空床。这张空床是老早就请木匠打好的,原本打算等我奶奶有了孩子以后,给孩子睡的,谁知道我奶奶那肚子一只不见动静儿,这张床就这么放在杂货房里一直空着。

    吃过饭,我奶奶把那间杂货房归置一下,又在床上铺了席子被褥,歆阳子就这么在杂货房睡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因为我太爷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又是女鬼、又是堰身鬼,搞不好还有只王八精,他自己要是撒手不管,放任歆阳子跟我奶奶去处理这件事,还有真点儿不放心,主要是怕他们拿不来,再出什么危险。

    吃过早饭,我太爷以歆阳子长辈兼好友的身份,带着我奶奶随歆阳子赶来了邻村。

    他们打东门进村,一进村就看见路边树下坐着几个上年纪的老人,三个人走过去跟他们打听村长家,几个老人就给我太爷他们指了村长家的位置,不过那些老人说,村长这时候可能不在家,他一个本家侄子前几天死了,今天下葬。

    依着几个老人指的位置,我太爷他们三个来到了村长家门口,家里果然没人,大门锁着呢,跟邻居一打听,邻居说,村长的亲侄子前几天上吊死了,今天出殡,村长全家都在他侄子的丧事上呢。又跟这邻居打听了村长侄子的住处,三个人马不停蹄赶往了村长侄子家。

    村长这侄子,住在他们村子西北角,紧靠着村北那道长满荆棘的大土坡。

    这时候的时间,大概在早上不到八点钟。

    三个人还没走到村长侄子家门口儿,远远地就看见村西头一户人家门口盘着个大锅台,锅台上架着口大铁锅,锅里热气翻腾,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围着围裙,拿着一把大铁铲忙活着在锅里来回翻炒。我太爷他们三个明白,中年人这是在烩“老锅菜”。

    老锅菜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又叫地锅菜或者大烩菜,一般都是白菜、冬瓜、粉条、肉块、豆腐、豆芽等,烩成一锅,先是大火爆炒几下,后是小火慢炖,炖上个把钟头,出锅后盛上一碗,配着热气腾腾的白面大馒头,吃起来特别有味道。老锅菜虽然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却这是我们这一带红白喜事上不可或缺的。

    三个人看到这情形,也就不用再找了,肯定就是那家了。

    来到远门口,院门四敞大开着,房子不怎么样,不过院子挺大,院子里正对着门口搭着个灵棚,灵棚里放着棺材、供桌、长明灯等等。灵棚前面左右跪着几个披麻戴孝的孝子,不过全是些孩子,看样子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这说明死者的年龄应该不大

    三个人来到门口停下,一个头上系着白布绫子、负责在门口接客的人瞅了歆阳子一眼,显然认出了歆阳子,赶忙迎了上来。

    前面说了,歆阳子这时候在我们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这次随我奶奶下山,并没有穿道服,只拿了一把拂尘,昨天去老槐树那里的时候,怕引起别人注意,连拂尘都没拿,放我太爷家里了。今天来找村长,刻意把拂尘拿上了。有道是,手拿拂尘、不是凡人,加上有了些名气,别人很容易就能把他认出来。

    迎上来那人就问歆阳子,道长是不是来吊丧的。歆阳子挺尴尬,说自己有要紧事儿来找村长,希望村长能抽空跟他见上一面。

    那人听了立马儿转身跑进家里,把村长叫了出来。

    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看着比我太爷年龄小点儿,比歆阳子年龄大点儿,之前那几个老人说了,他们村长姓茹,大名叫茹青山,因为在村里威望很高,村里人都喊他一声茹山爷。

    茹姓在他们村子也是个大姓,户檐不小。

    茹青山显然也认识歆阳子,看看歆阳子,又看看我太爷跟我奶奶,露出一脸意外。

    家里有事儿,都是挺忙的,歆阳子也就不再跟茹青山寒暄那么多,几句客套话以后,开门见山对茹青山说道:“昨日晚间,黄花大仙托梦于贫道,言说你等村子衍生妖孽作祟,贫道今日奉黄花大仙之命,下山除妖,还望茹山爷助贫道一臂之力!”

    茹青山一听歆阳子这话,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朝歆阳子拱手,满脸郑重,“黄花大仙果然法力高深、料事如神,道爷请稍等……”说着,茹青山慌慌张张返回院里,我奶奶估计,他这时候可能回院里交代啥了吧。

    不大一会儿,茹青山再次返回,一脸郑重,对我太爷他们三个也十分客气,说这里太乱,有啥话到家里再说。随后,把我太爷他们三个请到了他自己家里。

    到了家以后,茹青山请我太爷他们三个落座,他自己亲自忙活着烧水,给我太爷他们沏了壶茶。

    我太爷用鼻子一闻,还是好茶叶,信阳毛尖儿,忍不住暗自纳闷儿,这村长客气的,也有点儿太过分了吧,一村之长亲自烧水沏茶,这都把他们三个供为上宾了,歆阳子名气虽说小,不过,还不至于让一村之长恭维到这种地步吧,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茹青山请三人喝了口茶,还没等歆阳子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一脸惊悚,“我说道爷呀,黄花大仙说俺们村儿里出了妖孽,一点儿都不假呀……”就说这么一句,茹青山居然叹了口气,我太爷三个看着他,都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茹青山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就我今天要下葬的这亲侄子,死的就蹊跷,上吊死的,听我弟媳妇说,临死前几天,我这侄子都不敢睡觉,说是他一闭上眼睛就做恶梦……”说着,茹青山又叹了口气。

    “什么恶梦?”我太爷问道。

    茹青山看了我太爷一眼,随后看向歆阳子,“这位老哥是……”

    歆阳子赶忙介绍,“这位是刘老太爷,你们邻村的,即是贫道的长辈,亦是贫道的好友,贫道请来帮忙的。”

    茹青山朝我太爷拱了拱手,我太爷抬手给他回了回。茹青山接着说道:“我这侄子临死前几天,每天夜里就做一个梦,梦见他前两年死去的那媳妇儿,穿着一身白衣裳,浑身是血,手里还牵着一只没脑袋的王八,来找他索命!”

    女人、白衣裳、没脑袋的王八?一听茹青山这话,我太爷他们三个心里震惊,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而且谁也没吱声儿,相互错愕地看了一眼。

    就听茹青山接着说道:“最邪门儿的,我侄子上吊那天晚上,跟他母亲说,自己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叫他母亲给他留着门,他母亲,也就是我弟媳妇儿。我弟媳妇儿觉得这事儿蹊跷,大半夜的出去干啥儿呢,也不敢问,不光给我侄子留着门,她自己也没睡,坐屋里等着。”

    “我弟媳妇等到快四更天的时候,听见院门响了,就赶紧到院里去看,就看见院门开了,院儿里却没人,以为孩子回来上茅房了,到茅房门口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答应,因为要给我侄子留门,院门就没抵上,我弟媳妇以为院门是给风刮开的,就把院门关上,回屋里又等上了。”

    “我弟媳妇回屋以后,也就不大一会儿,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女人的尖笑声,吓得我弟媳妇一激灵,赶紧出了房门去看……”茹青山说到这儿,脸色变得又惊悚又难看,“我弟媳妇就看见我侄子,吊在了自家院里的枣树上,还是刚刚吊上去的,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两条腿还在哪里直踢腾,我弟媳妇刚要跑过去,就看见那院门自己开了,那院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白衣裳的女人,那衣裳上面全是血,那女人手里,还牵着一只没脑袋的大王八……”茹青山说到这儿,哆哆嗦嗦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后来咋样儿了?”我奶奶问道。

    茹青山看了我奶奶一眼,歆阳子赶忙再次介绍,“这位是刘老太爷的儿媳妇白氏,也是贫道请来帮忙的。”

    茹青山冲歆阳子点下头,放下茶碗接着说道:“后来,我弟媳妇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白衣女人嘿嘿一笑,牵着王八就走了,等我弟媳妇回过神儿,想起树上她儿子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弟媳妇跑来俺们家,把我喊醒了,我带着几个儿子,把我那侄子的身子从树上弄了下来,我弟媳妇说,那个牵大王八的女人,就是她前两年死去的儿媳妇,现在呀,我弟媳妇也给吓出毛病了,儿子在棺材里边儿躺着,她在里屋床上躺着,这一家人呀,唉……”

    茹青山说到这儿,不再说话,整个房间都静了来,我太爷他们三个也没说话,因为这个有点乱了,牵着大王八的女人,不是一直跟着陈辉嘛,怎么又成了村长侄子的媳妇儿呢?

    “那你侄子大半夜出门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吗?”过了好一会儿,我奶奶问了一句。

    茹青山看了我奶奶一眼,摇了摇头,“鬼才知道他去哪儿了呢,不过,我几个儿子把他从枣树上弄下来的时候,他那鞋子上、裤腿上,弄是全是新泥,好像去哪儿挖坑儿似的……”

    茹青山这话,让我太爷他们三个再次相互对了下眼神儿,心里都在盘算着,他那鞋上的泥……

    停了一会儿,我太爷问茹青山,“你侄子,几天前吊死的?”

    “两天前,今天是第三天头儿上。”茹山爷回道。

    “那你侄子……叫什么?”我太爷又问。

    茹山爷忙说,“大名叫茹思清,就因为这名字取的不好,村里那些坏心眼儿的人,都管他叫茹公公,现在喊他大名的人不多了,大人小孩儿都管他叫公公,一帮子败兴货。”

    茹思清茹公公,前面提到过,就是他媳妇儿跟陈秃子私通,也是他把陈秃子的变成秃子跟太监的。

    一听茹青山的侄子是茹思清,我太爷冷笑了一下,这就快要对上号儿了。

    茹思清的媳妇,很可能是我太爷三叔的重孙女,给茹思清捉奸在床以后,毒打虐待,饥荒时,可能又给茹思清杀了吃了肉。

    我太爷看似漫不经心地又问:“你那侄媳妇儿,是哪儿的人呀?”

    茹青山并不知道我太爷心里这时候在想啥,连想都没想,脱口说道:“黄河边儿刘庄的,她家里几十年前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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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50: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讨要说法





我太爷淡淡一笑,没在意茹青山嘴里那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又问:“黄河边儿上……哪个刘庄的?”

    茹青山闻言,疑惑地看了我太爷一眼,似乎觉得我太爷问这问题有点过头儿了。歆阳子见状,赶忙给我太爷打圆场,掐了个道诀,对茹青山说道:“这位刘老太爷的话,也正是贫道想问的,事无巨细,方能查出那妖邪的真实来历,事关紧要,还望茹山爷务必如实相告。”

    茹青山听歆阳子这么说,脸上那层似有似无的疑惑逐渐褪去,赔礼似的端起茶碗,朝我太爷跟歆阳子敬了敬,三个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茹青山说道:“要说起思清媳妇儿这个刘庄,挺有名气的,他们全村人基本上都姓刘,还都是一个老祖宗,听说他们那老祖宗是做大官的,是那个、那个……”

    “明初。”我太爷像在提醒茹青山似的说了一句。

    茹青山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明初,明初的大官,跟朱重八出生入死打天下,后来那朱重八把自己那些手下……”说到这儿,茹青山似乎意识到了啥,问了我太爷一句,“刘老太爷不会也知道这些吧?”

    我太爷微微一笑,“听人说过一点儿。”

    “那你知不知道,几十年前,他们刘家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茹青山睁大眼睛问道。

    我太爷看了茹青山一眼,淡淡地反问:“怎么个了不起的人物?”

    “几十年前,他们刘家有个年轻人杀了河里的龙王爷,名震黄河两岸……”

    一听这话,我奶奶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呛了一口,整个儿身子一震,一双呛红的眼睛珠子随即看向了我太爷,我太爷却很淡定,说道:“那个人,应该叫刘念道吧?”

    “对对对!”茹青山连连点头,“就叫刘念道,听说他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思清那媳妇儿,要是在家受了气,就把这刘念道抬出吓唬思清,总念叨要回娘家找他来帮自己出气。”

    听茹青山这么说,我太爷皱了下眉头,不过,我太爷也明白那女鬼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了,看来自己三叔这重孙女死得冤枉,临死前,还想着让他这个没出五服的爷爷给她报仇出气呢!我太爷咬了咬牙,眼睛有点儿红了。

    我太爷这时候所说的“没出五服”,是说家族里的血缘关系还没超出五代人。“五服”的说法,缘自葬礼上孝子所穿的孝服,死者的儿子、孙子、重孙、玄孙,在葬礼上所穿的孝服是不一样的,外人从孝服上面,能一眼看出这些人跟死者血缘关系的远近。不过,现在都已经简化了,重孙不穿孝服,头上仅仅系一根黄色的孝布条子,玄孙系一根红色的孝布条子。

    茹青山的侄媳妇儿刘桂花,等于是我太爷堂兄的孙女,血缘关系没出五服,是亲就是三分向。

    深吸了几口气,我太爷很快镇定了下来,一脸鄙夷地说道:“杀个龙王爷有啥了不起的,还名震黄河两岸呢,到头来,还不是连他自家孙女的命都保不住……”

    茹青山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没听懂我太爷这句话啥意思,不过,还没等他弄明白啥意思,我太爷又问:“你那侄媳妇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太爷这话一问出口,茹青山犹豫起来,把眼睛看向了歆阳子,歆阳子赶忙朝他微微一欠身,“事关贵村安危,还望茹山爷如实相告……”

    茹青山听歆阳子这么说,把头低了下去,好像是在考虑啥。停了好一会儿,茹青山长长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口茶,慢声说道:“这事儿要说起吧,这也怪我家思清,好好儿的老婆不知道心疼,整天的打来打去,跟对待牲口似的,我也劝了他好多次,就是不听,最后可好,把老婆打出外心了,跟陈秃子好上了,给他戴了顶绿帽子……后来,我听说了这件事,我就带人上陈秃子家,把我侄媳妇跟陈秃子堵在了床上……”茹青山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很尴尬,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这件事全村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不过要他这个当长辈的亲口说出来,那还是要下一番决心的。

    “再后来,我就问思清那媳妇,想活还是想死,想活,以后就好好跟我侄子过日子、带孩子,要是想死,立马活埋了,思清那媳妇,就求我绕她一命,我见她可怜,也不忍心那几个孩子没了娘,留了她一命,谁知道……唉,思清咽不下这口气,把她打的更厉害了,这、这、这不是又赶上了荒年,我那侄媳妇,连打带饿的,就那么……就那么咽了气。”

    “真是打饿致死的吗?不是你侄子把她杀了吃了吧?”我太爷冷冷问道。

    茹青山闻言,刚端起来的茶碗抖了一下,没敢再往嘴边儿送,又放回了桌子上,“确实是她自己死的,不过,后来我听我弟媳妇说,是吃了她的肉,他们全家人都吃了……”

    啪地!我太爷把手里的茶碗摔了个粉碎,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他三个人,包括我奶奶在内,全都猝不及防,吓得了一大跳。

    歆阳子反应最快,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再次打圆场,“老太爷息怒,老太爷息怒。”拉着我太爷又坐回了椅子上。

    转过头,歆阳子道诀也不掐了,朝茹青山一拱手,“烹煮人肉而食,实在天理难容,更何况夫食妻肉,子食母肉,刘老太爷秉性耿直,故此发怒,还望茹山爷莫怪莫怪……”

    茹青山居然苦笑了一下,“没事,我听说以后,跟老太爷差不多,气的我打了思清几巴掌。”说着,茹青山起身又找来一只茶碗,一边给我太爷倒茶,一边看着我太爷问,“敢问这位老爷子,尊姓大名?”

    我太爷这时候气还没消,要是搁他年轻的时候,估计茹青山这时候已经躺地上哼哼了。

    我太爷冷冷一笑,“鄙人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刘,名念道……”

    哗啦一声,茹青山手里的茶壶掉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冒着热气翻出来淌了一桌子

    “你、你、你是、你是……”

    我太爷淡淡地看了茹青山一眼,“当年刘家杀死龙王爷的那年轻人,就是我,你侄媳妇刘桂花,那是我三叔的重孙女,管我叫一声爷爷!”

    茹青山嘴唇哆嗦了起来,不但说不出话,脸上的颜色也在不停变换着。

    我太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茹山爷尽管放心,老夫不是来找你们寻仇的,只是碰巧遇上,既然咱把话说开了,你们茹家,就给我一个说道儿吧。”说着,我太爷把手里的茶碗放回了桌上,就见那只茶碗,哗啦一声,碎成了好几瓣。

    茹青山噗通一下坐回椅子上,看着那只碎裂的茶碗,眼睛都直了。

    这些是我奶奶亲眼所见,至于我太爷当时是怎么把茶碗弄碎的,至今都是个迷。

    过了许久,茹青山似乎这才恢复过来,站起身冲我太爷抱了抱拳,“刘老爷子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只是,您跟我讨说道儿,您家门里的闺女也有不对的地方呀,要是给了您说道儿,我们茹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呢?如今我侄子死了,我弟媳妇儿又疯了,您这还要跟我讨说道儿吗?”

    茹青山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头儿都有错。

    我太爷淡淡说道:“那不是还有几个孩子嘛。”

    茹青山脸上顿时一变,把声音沉了下来,“刘老爷子,你、你不能逼人太甚,那是我侄子留下的骨肉,再说了,那也是你孙女的孩子。”

    我太爷一摆手,“茹山爷误会了,我只想你们好好养大我孙女那几个孩子,等他们长大以后,在家里给他们母亲供个牌位,每个月初一十五给他们母亲上香烧纸,从他们开始,至少供奉三代,叫你们茹家后世儿孙都记着,他们的长辈吃了自己母亲的肉才活下来的!”

    听我太爷这么说,茹青山似乎松了口气,给我太爷拱拱手,又咬了咬牙,“这个可以照办……”

    自那以后,我们邻村茹家就供上了牌位,供了不止三代,我上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就是邻村茹家的,当时听他们说,家里还供着那牌位,问他们那牌位是谁的、怎么来的,没一个真正清楚的,只说没他们那个老祖宗,就没他们这些子孙。想想也是,谁会给自己孩子说,自己是吃了母亲的肉活下来的呢。

    我太爷见茹青山同意了,点了点头,把眼睛看向歆阳子说道:“道长,现在可以跟茹山爷说正事了。”

    歆阳子闻言,就把来之前三个人编好的话,跟茹青山说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说,自己在梦里得到黄花大仙一个暗示,说村里妖孽跟一个宅子有关,务必到那宅子西墙根儿下面,掘地三尺,必有斩获,想要斩妖除魔,就必须从西墙根下面埋的那物件儿开始。随后,歆阳子把陈秃子那宅子的位置给茹青山说了一下。

    茹青山听了,就愣住了,说陈秃子现在住的那宅子,是茹思清过去住的地方,就因为两家距离近,侄媳妇才跟陈秃子勾搭上的。后来,陈秃子提出拿房子换命的要求,茹思清就答应了,不过住了没多长时间,又嫌住那宅子里膈应,跟别人又换了一下。

    茹青山不明白那西墙根儿底下能埋着啥,不过,他也没怀疑歆阳子的话,立刻出门找了两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带着我太爷他们赶往了陈秃子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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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0:5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死者其谁






书说简短。几个来到陈秃子的宅子门口,茹青山喊了两声,居然跟昨天一样,依旧没人回应。茹青山随后二话不说,带着我太爷他们进了院子。

    我奶奶走在几个人最后面,来到院里,抬眼往院里一扫,院里跟他们昨天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没变,就连那只油碗也还在院门那里放着,偷眼又朝西墙根儿那里瞅了瞅,上面的土还是他们昨天晚上回填后的样子,一切好像都有没人动过。

    房门依旧开着,跟昨天开的那样子也是一模一样。这一切,说明从他们昨天晚上离开到现在,一直没人打理,也可以说,院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没人来过。不过,这就奇怪了,陈秃子父子两个都不在家吗?要是不在家,会去哪儿呢?

    难道,那西墙根儿底下,埋的是他们父子两个?我奶奶想想,有点不寒而栗了。

    茹青山这时候已经带着我太爷他们大刺刺走到了房门口。

    站在门口停下,茹青山扯起嗓子冲屋子里喊了两声,秃子,秃子,没人答应,又喊两声,还是没人答应。

    茹青山一扭头问歆阳子:“道爷,要刨的那物件儿在哪儿呢,家里可能没人,咱不管他了,直接刨!”

    歆阳子闻言,看了看茹青山,又看了看我太爷,我太爷不动声色点了下头,歆阳子当即转身,用手里的拂尘朝西墙根儿那片虚土一指,“黄花大仙所示之地,就在那里了。”

    茹青山连看都没看,直接朝两个村民一挥手,挖!

    两个村民来时都带着刨坑的家伙什儿呢,快走到西墙根那里,撸胳膊挽袖子刨上了。

    我太爷、歆阳子、茹青山,三个人随后也走到西墙根儿那里,站在旁边看着两个村民挖土。我奶奶因为害怕看见死人,没敢往跟前凑,跟昨天一样,站在院子中央位置,远远地瞅着。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两个村民把坑刨到了二尺来深,歆阳子这时候暗示我太爷,就快刨到了。

    我太爷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就在这时候,刨坑那两个村民同时发出“啊”地惊叫一声,像见了鬼似的,扔掉手里的家伙儿,连滚带爬从坑里窜了上来。

    我太爷一笑,瞅了他们一眼,就见两个人一脸惊悚,随后转过眼神儿往坑里一看。说来也巧,这两个村民居然跟昨天的歆阳子一样,也是先把那颗脑袋刨出半个,脑袋脸上还有道恐怖的大切口,鼻梁也切断了一半,切口周围,泥土全是暗红色的,还有点儿湿润,看着又恶心又瘆人。

    就在这时候,从那大豁子里“刷”地一下,居然又冒出了血,鲜红鲜红的,再次浸透了周围的泥土,怪异又恐怖。那两个刚刚镇静下来的村民看到这个,再次“啊”地低呼一声,转身想离开,不过却被茹青山赶上去一把揪住。

    茹青山这时候吓得也不轻,一脸惊愕地看着歆阳子。歆阳子掐起道诀念了声道号,一脸淡定地对茹青山说道:“这便是黄花大仙所示之物,不妨刨出来看看。”

    茹青山似乎对歆阳子深信不疑,说啥就是啥,放开两个村民,示意他们再下坑里刨。那两个村民战兢兢朝坑里瞥了一眼,就见坑里那半张人脸还在往外冒血,两个人咧着嘴摇了摇头。

    茹青山瞪了他们一眼,抬手从怀里掏出两块大洋,每人手里塞了一块,“刨出来以后,每人再给一块!”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个村民拿着大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咬牙,跳坑里又刨上了。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坑里的死人彻底给刨了出来。

    这是一具侧身横卧的男尸,后背朝外,脸冲着西墙,身上衣服鞋子一样儿不少,除了右脸那个大切口以外,其他地方看上去完好无损,不过,手脚分别被麻绳紧紧绑着。这也难怪,活埋一个人,就算把人打晕了,仅凭两尺的深度,要是不把手脚绑上,土面上又不用重物压着,等人从昏迷中醒过来以后,完全可以破土而出的。

    我太爷围着坑边儿来回踱了几步,把尸体细细看了看,看出这人是谁了,不过他又不好直接说,转头问茹青山,“茹山爷,你看这个人是你们村儿的吗?”

    茹青山这时候,其实比那两个村民强不到哪儿去,可能因为尸体脸上那道切口太恐怖,这时候还在往外冒血,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死以后身体一凉,血液就会凝固,即便出血,也不可能像活人一样汩汩往外冒,这具尸体绝对不正常。茹青山已经六十多岁,都到了人老成精的年龄,当然明白这些。

    听我太爷问他,茹青山耸起脸朝坑里快速看了一眼,扭头对我太爷说道:“这个、这个就是陈秃子。”

    我太爷点了下头,盯着茹青山说道:“陈秃子脸上那道口子虽大,但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要是先杀后埋,手脚也就不用绑着了,这说明他是给人活埋的,咱们在你家的时候,你说过,你侄子茹思清上吊那天夜里出去过,回到家里以后鞋上粘的全是泥,好像上哪儿刨坑了,眼下这坑儿,不会就是你侄子刨的吧?”

    茹青山闻言脸色微变,“刘老太爷,您的意思,陈秃子是给思清活埋的?”

    我太爷盯着茹青山没说话,我太爷这时候在想,要真是茹思清,茹思清当时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茹青山这时候或许碍于旁边那两个村民,赶忙又说道:“肯定不是思清,俺们茹家人是讲信用的,说好的,陈秃子拿房换命,思清咋会再把他活埋了呢,再说了,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俺们家里人早就不再追究了。”

    我太爷又点了下头,还想再说点儿啥,突然发现我奶奶这时候走到了房门口,正要迈脚往屋里进,一个小媳妇儿,一声不吭进人家屋子,让茹青山跟这俩村民看见多不好。我太爷喊了我奶奶一声,“枝儿,你干啥呢?”

    我奶奶一扭头,回了一句,“我刚才听见屋子里面有动静儿。”

    这话,让几个人面面相觑,刚才那么喊叫屋里都没吱声儿,这时候咋有了动静呢。

    我太爷转头对歆阳子说道:“道长,我们不如先进屋里看看,兴许还有别的发现。”说着,朝茹青山看了一眼,似乎在征求茹青山的同意。

    茹青山又看向了歆阳子,歆阳子朝他点了下头。

    几个人随即撇下坑里陈秃子的尸体,来到了屋里。就在进门的时候,我太爷趁茹青山和两个村民不注意,一把拉住歆阳子,在歆阳子耳边快速耳语了几句。

    房间里跟昨天一样,不过,大白天走进去都感觉阴森森的,就好像有人站在你身边不停给你呵气儿,我太爷他们三个还好些,茹青山跟那俩村民,全都下意识的抱起了膀子。

    茹青山充大个儿似的,问我奶奶,“刘家媳妇儿,你说的动静儿在哪儿呢?”

    我奶奶抬手指了指东边那间里屋,“应该就在那里,我听见有人在笑。”

    我奶奶这话,虽然是在白天,却让茹青山跟那俩村民脸色一变。

    我太爷示意歆阳子,让他先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倒不是我太爷想让歆阳子当炮灰,只是因为在外人面前我太爷只是个跑龙套的,歆阳子才是正角儿,我太爷可不想喧宾夺主。

    歆阳子一打头,几个人鱼贯涌进了里屋。我奶奶还是走在几个人最后面,扮演着最不显眼的、弱小女子的角色。

    里屋光线昏暗,里面也没啥摆设,不过挺凌乱的,一张小桌子,两个小凳子,还有个衣柜,全是东倒西歪,衣柜里面的衣服也散了一地,房间好像给人砸过似的。

    靠东墙那里,摆着一张小床,被子褥子全在地上,床上只铺着一张草席。众人往床上一瞅,除了我太爷以外,其他几个人,包括我奶奶在内,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见草席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年轻人,看样子不超过二十岁,赤裸着上半身,身上的肋骨一根根的,清晰可见,就像具皮包骨。脸庞消瘦,上面透着一层可怕的死人白,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眼皮睁着,眼睛珠子圆滚滚,直勾勾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我太爷不认识床上这个年轻人,歆阳子和我奶奶认识,正是陈秃子的儿子陈辉。

    我奶奶眼神儿最好,看出陈辉这时候还活着,因为干瘪瘪的小肚子那里,可以看到轻微的一起一伏。

    茹青山喊了陈辉两声,不见反应,看了看我太爷他们几个,茹青山仗着胆子凑到了床边。估计这茹青山有点老眼昏花,加上屋子里光线昏暗,一定没看出陈辉还活着,抬手就要给陈辉鼻子底下探探气儿。

    就在这时候,陈辉乌青的嘴唇突然一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咯咯咯发出一串尖笑。茹青山啊地一声,双腿一软,差点儿没直接跪地上。

    与此同时,陈辉“滕”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扭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珠子把几个人全扫了一遍。

    “来我家干啥……”陈辉一字一顿,低沉又怕人。

    茹青山这时候可能感觉刚才给陈辉吓得挺掉面子,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你个小兔崽子,你爹都死了,你还在这儿睡呢!”

    陈辉冷冷瞪了茹青山一眼,我奶奶明显看见茹青山的身子一颤,显然又给陈辉吓着了。

    就听陈辉又冷又慢的说道:“陈秃子是我爹?呸,那是龟爷我的大仇人……”

    我太爷、歆阳子、我奶奶,心里同时一凛,王八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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