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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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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1 03:56: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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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遁世环 于 2015-6-12 01:51 编辑


作者:途中的旅人


第一章 家传来历


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和我的真是经历。

    各位朋友安好,我叫刘黄河,年龄七零后靠后一点儿,家住黄河边儿,因为命里缺水,我父亲就随意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呢,混迹网络好多年了,因为我祖传副业的缘故,喜欢在网上看些鬼故事啥的,什么猎鬼师、茅山道士什么的,看着都挺精彩,有些故事里讲的神乎其神,故事人物啥的,写的也很不错,不过就是有一点,那些故事很多都言过其实了,道士我不知道,那些民间驱鬼抓鬼的人,我太了解了,因为我们家从祖上好几代都是干这个的,其实驱邪抓鬼这种事,没书里写的那么神,我们这些驱邪抓鬼的人也没那么大本事。

    我们这些人其实也是普通人,也是平头老百姓,可以说,一辈子籍籍无名混迹在人群里,每天也得为柴米油盐发愁攥筋,驱邪抓鬼啥的,都是副业,不能当饭吃,有的时候因为一些规矩、道道儿,还不能收钱,就跟人家要点烧纸焚香啥的,回家以后烧烧拜拜也就完事了,很多时候都是义务帮忙,充其量也就混顿酒喝。

    用我奶奶的话说,帮别人等于给自己积阴德,给全家积阴德,收人家钱就会损阴德,帮了等于没帮。

    我们家这些事儿,其实早就想写了,过去一直被我奶奶压着,她不让我写。今年农历二月份,我奶奶过世了,享年96岁,现在算是没人压着了,唉……

    我属于隔代传,我爸压根儿不会,他也不学,我现在会的这些东西,全是奶奶传给我的,我奶奶的本事呢,是我太爷传给她的,本来应该传给我爷爷的,可是我爷爷一生下来身体就有点问题,学不了这个,太爷最后没办法,只能传给我奶奶了。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我奶奶和我爷爷定的是娃娃亲,奶奶从小在我们家里长大,从九岁起跟着我太爷学这个,我奶奶很聪明,十五岁出师,二十岁青出于蓝,是我们家几代人里最杰出的一个。

    听我奶奶说,我太爷年轻的时候坏过几次规矩,报应到了我爷爷身上,我爷爷这才一生下来就有先天缺陷

    话说回来,把这些事写在网络上,我不知道算不算坏规矩,奶奶告诉过我的那些忌讳里,没有这一条。不过,我也老大不小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不能说的,到死我也不会说,更不会在这里写出来。

    其实我写这个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记录一下我祖上和我的一些驱鬼轶事,最好能有人帮我出本书,留给我的子孙后代;二是揭一下我们这些人的神秘面纱,不求别人能够理解,只求还原那些民间捉鬼人的真实生活。

    我觉得这些事要讲,就得从头儿讲起,从我们家怎么吃上的这碗饭开始讲起。

    咱们把时间往前推,推到我高祖父那一辈,高祖父,也就是爷爷的爷爷。我们家干这一行,就是从我高祖父那一辈开始的。这些全是我小时候听奶奶说的,我在这里做了一下整理。

    我高祖父名叫刘义,十五岁开始在延津县的黄河渡口当艄公,也就是撑船的。那时候黄河水大,河面上又没有桥,来往客商、货运物流,全靠船只摆渡。我高祖父撑的是一条自家的蓬船,主要用于渡人,不过有时候为了多挣几个铜板,也会帮人托运少量货物。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年。这年我高祖父二十岁。

    那是阴历七月初的一天,三伏天,天气很热,天上毒辣辣的太阳火盆一样照在河水里,河水都沸腾了似的。

    这天正午,刚好没客人,高祖父就把小船停在渡口附近的一个缓水区,拿出早上他母亲给他做的火烧,一边喝水一边吃火烧。

    就在火烧吃到一半儿时,打岸边来个了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老头儿大老远就对着河面就喊,福公,福公。

    众所周知的,水上跑船有很多忌讳,我们这里管撑船的叫“福公”,福谐音“浮”,漂浮的意思,客人喊撑船的“福公”,算是对艄公的尊称,也算是给自己图个吉利,坐上船就像被福星保佑着,不会在水上犯事儿交厄运。

    在黄河里摆渡的不止我高祖父一个,两岸有很多像高祖父这样靠摆渡为生的艄公,这个时候岸边就停着五六只蓬船,那些蓬船见有生意,纷纷朝老头儿划了过去,我高祖父这时候也赶忙三口两口把火烧吃完,撑着船过去了。

    因为高祖父的船离老头最远,被另外几条船抢了先。高祖父眼见这单生意自己是接不住了,失望之余就想把船往回划。

    就在这个时候,起先过去的那几条船先后离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价钱谈不拢,也或许有别的啥原因,看他们那样子,一个比一个离开的快,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高祖父一看,心里也没多寻思,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立马儿来了精神,使出浑身的劲儿,把船划到了老头儿跟前。

    这个时候呢,其他船只已经零散的停在附近岸边,船里的福公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一副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对老头儿这单生意很不看好,甚至嗤之以鼻。

    高祖父这时候才觉得奇怪,心里忽悠了一下,但是船已经划到老头儿身边,怎么也得问一声儿,还没等高祖父开口,老头却先说话了。

    老头儿眼睛红红的,还带着哭腔。老头儿作着揖说:“这福爷,这福爷,帮帮俺吧,俺求求你咧,求求你咧……”

    听老头儿这么说,我高祖父有点发懵了,就问老头儿,“大也,你是想过河么?”大也,是我们这里的方言,也就是大伯的意思。

    老头儿哭丧着脸说:“哎,过河,跟俺家孩儿一团儿过河哎。”一团儿,也就是一块儿、一起的意思。老头儿的意思是说,和他儿子一起过河。

    高祖父一听,往河岸左右瞅了瞅,河岸上没旁人,就老头儿一个,感觉很奇怪,又问老头,“大也,你家孩儿哩,咋就你一个咧?”

    老头儿这时候彻底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俺儿死咧,给府台砍了头咧,俺是来给他收尸捏,俺想把孩儿带回老家去。”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时局动荡,内忧外患,沙俄虎视眈眈,英皇强租硬占,全国上下民不聊生,同时全国各地出现许多反清组织,如青莲教、天地会、棒棒会、拜上帝会(太平天国)等等。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我高祖父一个艄公能够了解的,他只知道每天在河上老老实实撑船,挣钱糊口。

    后来我高祖父听老头儿说,他儿子被怀疑是棒棒会成员,在卫辉府三堂会审之后,判了斩立决。我高祖父不知道啥叫“棒棒会”,他就知道老头儿的儿子给府台老爷砍了头,死的挺冤枉。

    我高祖父心软,就答应老头儿送他们父子过河,老头千恩万谢,说他儿子尸首在五里外的小毛庄放在,让我高祖父在岸边儿等他个把时辰,这就回去找人把他儿子的尸首抬过来。

    我高祖父这人也太实诚,就因为跟老头有诺在先,不再接其他人的生意,就那么把船停在岸边傻等着。

    从中午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儿,这期间一趟生意都没接,白白等了一后晌,也就是白白等了一个下午。就在我高祖父估摸着老头今天不能来了,准备收工的时候,老头儿领着几个人,抬着一口大棺材,迎着暮色姗姗来迟。

    高祖父看见那口大棺材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本以为老头儿子的尸体是用草席裹着的,没想到是放棺材里的。

    在我们这里,船上载棺材是跑河的大忌,触龙王爷霉头,话说龙王爷在水底,不喜欢头顶上给棺材压着,必定会发怒把棺材掀进水里。特别像这种成殓了死人的棺材,那就更要不得了,我们这儿叫它实芯儿棺材。“实芯儿”的东西,一般放河里就是个“沉”,兆头很不好,很不吉利,这时候加上天色已晚,夜里在黄河上跑船也是很凶险的,我高祖父就想推掉这趟生意。

    老头儿这时候见我高祖父要打退堂鼓,“噗嗵”一声直接给我高祖父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我高祖父。老头儿说天太热,他儿子的尸首已经发尸,也就是腐烂,要是不紧早送回家埋了,就要烂在路上了。

    老一辈儿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无论生前在哪里,死后必定要埋回老家,这叫魂归故里。如果尸体烂在了路上,那这人的魂魄将成为孤魂野鬼,永远飘荡在异国他乡。

    高祖父见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一个老头子,给自己下跪苦苦央求,心里松动了,最后把牙一咬,对老头说:“中,俺今儿个就搭手儿送你爷俩一回!”搭手儿,这里可以理解为“顺便”,高祖父说的挺轻松“搭手儿送一回”,其实是冒着犯忌的风险送一回。

    黄河里这些事儿,自古谁也说不清楚,特别是这些仰仗黄河谋生的福公们,每个人都对这条母亲河怀有莫大的敬畏心理。高祖父能这么做,当时肯定做了一番心理挣扎。

    高祖父先让老头儿他们那几个人把棺材抬上了船,没着急让老头儿他们上船,自己载着棺材把船往深水区划了划,停在一块水流较缓的地段,然后从船舱里取出三牲贡、焚香、香炉。三牲贡,也就是祭品,三牲,就是猪牛羊,祭的是猪头、牛头、羊头。当然了,他们这些福公们不可能这么阔绰,没钱弄这些硬货祭河,拿发面馒头代替的,猪头是在馒头上用鸡血画两只猪耳朵和一只猪鼻子,牛头是画两只月牙状的犄角,羊头画的是两只螺旋状的曲角。

    三牲贡是过去我们这里船上的必备品,无论大小船只每条船上都有,有的大商船上甚至载的是活三牲,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在河上遇到风浪啥的,就把三牲贡扔河里祭祀龙王爷,祈求龙王爷保佑,具体管不管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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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龙王点兵

这时候,高祖父把香炉、三牲贡放在船头,把焚香点着插进香炉里,然后跪在船头,对着河面恭恭敬敬磕了六个头。

    为啥要磕六个头呢?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叫“神三鬼四龙六头”,也就是说,到庙里上香给神仙磕头要磕三个,到坟地祭祖给鬼磕头要磕四个,在黄河上祭奉龙王老爷,就得磕六个。

    这句谚语究竟是怎么来的,我至今都没弄清楚,反正我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做的,问他们为什么要给龙王爷磕六个头,谁也说不清楚,老人都说这是老祖宗们一辈辈传下来的,磕六个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子孙们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了。

    高祖父磕完头以后,把三牲贡恭恭敬敬捧在手里,又对着河面字正腔圆唱了一通祭河辞,也叫唱河喏,一般都是这么唱的:“龙王哎,河神哎,水打东西流,船打南北走哎,送来猪牛羊,么风么浪拜龙王,拜河神哎拜龙王……”

    这河喏,我小时候听奶奶唱过几次,具体的喏词记不住了,就跟上面这些大同小异,奶奶说我高祖父唱河喏唱的可好听了,嗓门儿大,字正腔圆。不过说真的,我听奶奶唱的时候,没觉得“字正腔圆”,就觉得有点阴阳怪气儿,就跟那个什么“磨剪子叻戗菜刀”,就跟这调调儿差不多。

    高祖父唱完河喏以后,把猪头牛头羊头同时扔进了河里,然后再次恭恭敬敬冲着河面磕了六个头

    至此,简单的祭河仪式就算完成了,蓬船载着实芯儿棺材能不能平安抵达河对岸,那就要看龙王爷今天的心情了。

    高祖父祭完龙王以后,把船重新划到岸边,喊老头儿他们上船,就在这时候,那几个抬棺材的人不干了,死活不肯上船。

    原来这些人是老头儿在小毛庄花钱找来的“杠子工”。我们这儿管打墓坑的叫“土工”,管抬寿方的叫“杠子工”,寿方也就是棺材。

    抬杠这个词儿,就出自这些抬寿方的杠子工,这些人没有啥严格限定,人人都可以做,只要年轻有力气就行,也有些好讲究的人家儿,喜欢找那些经常抬棺材、有经验的老杠子工,这些人抬起棺材来四平八稳,棺材里的死者不至于被颠移位。

    老头儿从小毛庄请来的这几个杠子工,年龄偏大,一看就是老手儿,不过他们也是从小在河边上长大的,黄河里这些道道儿,他们懂的不比我高祖父少,也知道河上走棺材犯了龙王爷大忌,搞不好就是船毁人亡,他们谁也愿意为了几吊钱搭上一条性命。

    老头儿磨皮嘴皮子好说歹说,几个人就是不上船,最后老头儿没办法,把几个人的工钱付了,抹着眼泪上了船。

    有个年纪大点的杠子工临走时还劝我高祖父,年轻人别那样毛乍乍的,触龙王爷霉头的钱么好拿,弄不好命都搭给鱼鳖了。我高祖父憨憨一笑说,么事,俺家和龙王爷是亲戚。

    我高祖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要不是看老头儿可伶,给的价钱也高,他决计不会冒这种风险。

    老头儿上船了以后,抱着棺材一直哭个不停,我高祖父看着于心不忍,就劝了他几句。这一来二去的,又浪费掉不少时间,天色更黑了,整个河面上看上去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似的。

    高祖父仗着年轻气盛,加上对这一带水域比较熟识,就这样载着老头儿和一口大棺材,摸黑朝河对岸划去。

    一开始也没啥事儿,风平浪静的,就是有点黑,视线太不好,船速也没白天那么快。可等船到了河中央,怪事来了,首先水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整个河面像煮沸的开水一样。

    这种事倒也常见,我高祖父过去也遇上过,如果是在白天,只要听到这种声音,就可以看到有大量鱼群在河中央聚集,对过往船只无害。我们这里管这种现象叫“龙王点兵”,言说龙王爷要和某某水怪开战,在河里招兵买马。

    这种鱼群大量聚集的现象在很多地方都有出现过,但是至今没人能解释清楚这是为什么,或许,真的是龙王爷在点兵吧。

    听到水声,高祖父知道是龙王点兵,因为它们对船只无害,也就没太在意。可是,等又划了一阵以后,出现了更怪的事情,从那口大棺材里传出了手挠棺材板的声音,嗞啦嗞啦的,声音在漆黑的河面上传出去老远,听得人头皮发麻。

    抓挠声与这时河里噼里啪啦的水声,分庭抗礼,好像棺材里的死尸要跳将出来和水里的龙王爷开战似的。

    我高祖父登时吓得面如土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洇了出来。

    老头儿当时一直蹲在棺材旁抽噎着,听到棺材里有挠棺材板的声音,也吓坏了,也不敢再哭了,踉踉跄跄跑到船尾,缩在了我高祖父的脚边,浑身直哆嗦。

    我高祖父自己这时候还想充大个儿,想开口安慰老头儿几句,可是等他一张嘴,发现自己的上下牙碰个不停,舌头根儿都是硬的,根本就没法儿说话。

    最后他把心一横牙一咬,卯足劲儿舍命划起了船桨,此刻虽然害怕,但我高祖父尚未失去理智,他知道,只要把船靠了岸,自己和老头儿就有活命的机会

    眼前一片漆黑,耳朵眼儿里除了水声就是抓挠声,怕人的要命,高祖父这时候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使出浑身最大力气玩儿了命摇桨。

    也不知道把船划了多久,最后正前方隐约出现几点昏弱灯光,应该是河岸边一个村落里传来的。

    看着远处针鼻儿大小的灯光,高祖父心里轻松了一些,感觉就快到岸边了,刚要松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蹲在高祖父脚边打哆嗦的老头儿,惊慌失措大叫起来,“福爷,福爷,船……船漏水咧。”

    高祖父一听,大惊失色,一直只顾着划船了,没注意船上的情况,赶忙低头一看,这时候他才发现船里的水已经洇湿了他的鞋底,往船舱里一看,水都能末过脚脖子了。

    高祖父心里明白,船在这时候漏水决计不是偶然,这是龙王爷不赏脸呀,他忙对老头儿喊道:“大也,舱里有木盆,你拿木盆把水舀河里,等到了岸头,咱就不怕咧。”

    我高祖父话音刚落,那口棺材里的抓挠声愈发急促起来,好像里面的玩意儿对我高祖父这话很不满意,想破棺而出,而这时候河里的河水也有了动作,跟涨了潮似的,一浪接着一浪,此起彼伏,导致蓬船就像风浪里的一叶扁舟,忽起忽落颠沛在浪尖之上。

    我高祖父在黄河上摆渡五六年了,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说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他这时候后悔死了,后悔自己接了老头这单生意。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时会出现潜能爆发的现象,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个案很多。

    老头儿和我高祖父两个,这时候可能就有点潜能爆发的意思,为了活命,他们也不知道啥叫害怕了。高祖父迎着风浪嘴里给自己喊着号儿,吼嘿吼嘿吼嘿,一是给自己壮胆儿,二是让自己发力均匀,不至于乱了摇桨的节奏。老头儿这时候跑进船舱找到木盆,一盆盆不停从船舱里往外舀水。

    在两人的同心协力之下,船又向前行驶了一段,河岸上的灯光由针鼻儿变成了绿豆大小,眼看离岸头越来越近了。

    我高祖父这时候本以为可以渡过一劫,但他没想到船舱里进水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老头儿还能勉强应付,到最后舀一盆进三盆,入不敷出。

    在接下来的一顿饭功夫,蓬船被河水彻底给淹没了,眼看就到岸边了,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我高祖父又急又气又后悔,但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保命才是最要紧,他赶忙招呼老头儿一声,直接弃船钻进了河里。

    老头儿这时候有点傻眼了,船身已经彻底看不到了,河水末到了他腰眼儿的位置,只有他儿子那口棺材的棺材顶和船篷还在水面上露着,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老头儿扔掉手里的木盆,哆哆嗦嗦爬上棺材顶,然后趴在棺材顶上喊起了救命。原来老头不但不是本地人,还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这时候我高祖父已经游出去老远,眼看就快到河岸边了,但他没想到老头不会水,听到老头儿呼救,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老头儿趴在棺材盖上顺水朝下游漂去。

    我高祖父不忍心丢下他不管,仗着自己水性好,一咬牙,一个猛子顺水追了过去。

    我高祖父当时才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加上顺水游泳,很快撵上了棺材。

    等到了棺材跟前,他发现那棺材底下全是鱼,多的不可计数,看着都让人头皮发紧。

    按道理说,这种实芯棺材扔进河里是浮不起来的,加上棺材顶还有个老头儿压着,早该沉了,竟是这些鱼硬生生把棺材托在了水面上,而且那些鱼都像疯了似的,用嘴猛啃棺材板,咝啦作响,声音极其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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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龙王顶棺



高祖父这时候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先前棺材里的抓挠声,其实是鱼群啃棺材板发出的,咋一听很像手挠棺材板的声音。

    鱼群为啥要啃棺材板呢,我高祖父认为,这是龙王爷不高兴了,指派它们这么做的,自己那条蓬船肯定也是被这些鱼群啃漏的。

    我高祖父驱赶开鱼群来到棺材近前,他想把老头从棺材上拉下来,这次沉船就因为这口倒霉的棺材,老头儿要是还抱着它,龙王爷指定连他一起沉进河里,到时候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得老头儿的命了。

    就在我高祖父刚要伸手拉老头儿的时候,棺材底下的鱼群发生了突变,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霎时间,没头没脑的四散乱窜,把我高祖父身上撞的生疼,而且鱼群蜂拥着把他冲离了棺材附近。

    等我高祖父在水里稳住身子,鱼群已经散开,只有零星的散鱼还四下在逃窜,他自己被鱼群冲离棺材五六米远,而且棺材这时候还在顺水往下游漂,我高祖父就想再游过去救老头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棺材底下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棺材撞上了水雷似的,整个儿棺材连同上面的老头儿,一下子窜离水面两丈多高,极其吓人。与此同时,我高祖父清清楚楚看到棺材底下有条黑乎乎的大鱼影,跟座小山似的,可比他那条蓬船大多了,棺材正是被它一脑袋顶飞的。

    高祖父见状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就想转身逃命,可是这时候一想到那可怜的老头儿,觉得就这么丢下老头儿不管,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于是颤着声音冲老头儿喊了一声,“大也,龙……龙王爷来了,丢开寿方吧……”

    我高祖父冒险喊出的这一嗓子,也不知道老头儿听见没有,不过老头儿和棺材落水以后确实分开了,棺材大头朝下竖着扎进了水里,老头儿则跌在了距离我高祖父较近的一片水域里,在水里扑腾几下以后就没了动静。

    我高祖父见状仗着胆子游了过去,所幸“龙王爷”的目标不是他们,这时已经追着那口大棺材往下游去了

    我高祖父潜进水里摸到老头儿,从后面单手托住他的腋窝,把老头儿的脑袋从水里露了出来。老头儿这时连呛带吓,任由我高祖父托着,跟傻了似的。

    不远处,“龙王爷”还在一下下顶着棺材,轰隆轰隆的声音虽说越来越远,但还是极其怕人。对我高祖父而言,此时此刻,就像一场噩梦一样。

    高祖父没胆子泡在水里看这些,还好距离河岸边已经不远,仗着一身好水性,架起老头儿单手朝岸边游去。

    等高祖父游到河岸,背着老头儿上了岸以后,几乎累虚脱了,一脑袋扎在河岸上的苇子里,差点没昏死过去,这时候加上没了蓬船,整个人从里到外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老头儿这时还好些,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点惊吓,没过多久便缓过劲儿来。

    不过,这老头儿一缓过劲儿来,第一件事就是哭,佝偻着身子瘫坐在苇子里对着河面嚎啕大哭。

    我高祖父这时仰面朝天躺在苇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听老头儿哭,他也想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船没了,以后还拿什么糊口呢?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哭着,一个躺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一长两短。

    “梆——梆!梆!三更天咧,防火防盗……梆——梆!梆!三更天咧,防火防盗……”

    老头儿这时候已经哭累了,坐在那里看着河面唉声叹气,估计是在想他儿子的棺材。我高祖父也从地上坐起来看着河面发呆,可能是在心疼他的蓬船,导致气氛十分沉闷。

    打更声传来,老头儿来了点精神,从苇子里站了起来。因为个儿小,踮起脚也看不到苇子外面的情况,就问我高祖父,“福公,这外头是不是三王庄?”

    我高祖父连看都没看,回答说:“是,就是三王庄。”

    老头又说:“这儿要是三王庄,这个打更勒,跟俺还是远房表亲咧,福公,咱到他家坐坐吧。”老头儿说着,往自己身上摸了摸,又说:“俺勒钱袋子叫水冲跑咧,到了他家,俺跟他借点钱,把你哩船钱清咧,俺孩儿没咧,你勒船也没咧,你救了俺一条命,俺得报答你。”

    高祖父叹了口气说:“报答啥呀,不用报答,这是俺哩命。”

    在老头儿的劝说下,高祖父跟着老头儿出了苇子荡,来到了三王庄,在三王庄村头哪里遇上了那个打更人。

    老头儿没说瞎话,这个打更人真是他远房表哥,也是个老头儿,人长得又黑又瘦,看年龄能有六十岁出头,下巴上留着一撮花白山羊胡,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老头儿,不过他的精神头很足,两眼冒光。

    俩老头儿一见面还挺亲热,问长问短。

    打更人把我高祖父他们两个带回了家,三个人相互做了一番介绍。

    我高祖父这才知道,死了儿子的这个小老头儿姓董,名有财,开封人,家里有间不大的店铺,算是有些家底。他听说儿子出事以后,就让伙计照看着店铺,自己出来找儿子了,原本想花些钱给儿子打点打点,不成想等他赶到卫辉府的时候,他儿子已经给砍了头,只好花了些钱,把儿子尸体买了出来。

    这个打更人姓王,名守道,单身一人,用咱现在的话说,就是个老光棍儿。

    在古时候,打更算是份高尚的职业,打更的历史更是源远流长,它起源于远古时期的巫祝术,一开始主要用于辟邪驱鬼,而且只有受人尊敬的巫师才有资格打更,现在很多的文学作品里还保留着打更驱鬼的说法

    打更老头儿王守道不算富裕,不过家里吃的东西不少,这天晚些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一只正宗的滑县道口烧鸡,他正准备打完三更回家喝酒吃鸡。

    这不,刚好给我高祖父和董有财他们两个赶上了,王守道把小屋里的油灯拨亮,拿出烧鸡和老酒,三个人吃喝上了。

    几杯老酒下肚,董有财有点酒入愁肠,抹着眼泪儿又哭上了。

    王守道一问他咋回事儿,老头儿絮絮叨叨前后说了经过。

    打更人王守道听完叹了口气,从身上拔出一杆大烟袋,一边吧唧吧唧抽着烟草,一边劝董有财,“俺说老表弟呀,甭哭咧,常言说哩好,人死不能复生,再说眼下这年月儿,人活着不容易呀,要是依着你老哥我看呐,死了比活着强……”王守道说到这儿,狠狠抽了口烟,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你不就是想你儿的鬼魂回家嘛,这事儿好办。”

    董有财一听,立刻停止抽泣,站起身哆哆嗦嗦抓住王守道的手,“老表哥,你说哩是真勒,俺儿还能跟俺回家?”

    王守道吐出嘴里的烟说:“肉身是回不去咧,你老哥我能把魂儿给他招回来,老弟你带着大侄儿的魂回家,也是一样咧。”

    董有财一听,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双腿一软,就要给王守道下跪。

    王守道把眉毛一立,吼道:“老表弟,你这是干啥咧,给俺起来!”

    这王守道可能因为常年打更的缘故,嗓门不比我高祖父小,一嗓子下去,吼的董有财打了个哆嗦,一屁股又坐回了凳子上。

    王守道这时候把目光转向了我高祖父,朝我高祖父笑了笑说:“小哥儿够胆识,有义气,不错不错……”

    我高祖父这时候也有点酒入愁肠的味道,听王守道夸自己够胆识有义气,也没啥感觉,低着头叹着气说:“胆识义气有啥用,船没咧,吃饭活计没咧……”

    王守道一听,哈哈大笑说:“谁说你么活计咧,你要是愿意,俺送你个活计,你看咋样儿?”

    高祖父抬起头看了看王守道,虽然老头儿一脸笑意,但看着不像在说诳话,就问他,“啥活计,能挣钱不?”

    王守道把头一摇,砸了砸嘴说:“挣钱不多,能糊口,饿不死。”

    高祖父一听,对王守道说的这活计不太满意,因为我高祖父不像王守道老光棍一个,家里还有父母、弟弟妹妹,全家人都靠他养活着呢。

    就在我高祖父犹豫之际,王守道抬手指了指自己脚下,又说:“你要是愿意,跪下拜师,俺传你个活计。”

    这个时候,一旁的董有财眼睛亮了起来,赶忙劝我高祖父,“小兄弟,俺表哥这是要收你当徒弟呀,你知道他是谁不?黄河两岸大名鼎鼎哩王三更、王半仙儿,你要是给他当徒弟,一辈子吃穿不愁咧。”

    王三更是王守道的别称,因为职业是更夫,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王三更,很少有人叫他王守道,王半仙儿则是对他的尊称。

    王守道这名字我高祖父没怎么听说过,但是“王三更”这名字,他可是如雷贯耳。

    这王三更除了在三王庄打更以外,还捎带着给人驱邪捉鬼。过去那年月儿,兵荒马乱,邪乎事也多,这黄河两岸十里八村的老百姓,要是谁家里摊上啥邪乎事儿了,找他一准儿能解决,老百姓们都说这王半仙是星宿下凡、钟馗转世,本事大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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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泛舟招魂



高祖父这时候一听“王三更”三个字,立马对眼前这个黑瘦老头肃然起敬,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直接给王守道跪下,三拜九叩行了拜师大礼。

    等高祖父磕完头,王守道捋着花白山羊胡哈哈大笑,甚是中意,董有财双手作揖,恭喜王守道收了个好徒弟。

    而后,王三更又拿出几瓶老酒和食物,三个人开怀畅饮。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亮,王三更给了我高祖父几两银子,让他回家和自己父母言语一声,以后我高祖父不但要跟着他学艺,还要和他吃住在一起,他每个月会定时让我高祖父给家里捎些银两,不至于让高祖父那一大家人饿肚子。

    我高祖父拿着银两回到家,和父母一说,父母自然替他高兴。王三更的名头,我高祖父的父母也是听说过的,自己儿子能拜王半仙为师,说出去也是件体面的事儿。

    等高祖父放下银子辞别父母回到三王庄以后,王三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给董有财儿子招魂的事宜了

    招魂,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招活魂,一种是招亡魂,最后一种是招孤魂。

    王守道要招的是最后一种招孤魂,招孤魂顾名思义,就是招那些客死异乡的鬼魂,招来之后,使其依附在某种介质上,让家里人带着返回故里。

    招孤魂的方法不算单一,一般都是因地制宜。

    孤魂一般都是招进伞里或是乌盆里,但是董有财家里有钱,非要弄的体面点儿,还要用上好的棺木把儿子魂魄成殓了抬回去。

    王守道起先不同意他这么做,嫌他浪费钱,但是架不住董有财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董老头儿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太委屈了。这么一来,就麻烦了点儿。

    我高祖父回到三王庄以后,王守道正在小院里扎纸人儿。董有财呢,被王守道打发回家,去拿他儿子穿过的衣裤了。

    开封离三王庄不算远,要是雇辆马车,一天一夜就能打个来回。要是搁着现在,开车一个上午就能打个来回。

    闲话我就不多说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董有财返回三王庄,拿来了他儿子生前穿过的衣裤,王守道就让我高祖父把衣裤给纸人穿上了。最后王守道说,白天不能招魂,必须等到晚上,而且还要弄条船下河里招魂,因为董有财儿子的尸体在河里,魂魄也随着尸体掉进了河里。

    我高祖父一听,晚上要划船下河,想想前一天晚上的遭遇,不免心有余悸,董有财这时听闻也有点担心,脸色都变了。

    王守道见他们两个这样儿,呵呵一笑,说:“莫怕莫怕,你俩那天晚上碰见哩,不是啥龙王爷,把寿方顶起来的那个大家伙是条大鱼,咱们这里都管它叫‘铁头龙王’。”

    “铁头龙王”我高祖父也听老人们说过,是一种长了很多年头儿的黄河大鲤鱼。鱼这种动物,体型和年龄成正比,活的年头越长,体型就越大,铁头龙王其实就是一条老鱼。

    我高祖父问:“为啥铁头龙王要顶棺材哩?”

    王守道捋了捋胡子,解释说,因为棺材里的尸体发了尸,从尸体里流出一种叫“尸油”的液体,顺着棺材缝流进河里,尸油是有毒的,鱼闻到尸油的腥味儿就会发疯,就像抽大烟似的着迷上瘾,所以会聚在一起不停啃有尸油的地方,结果把船啃漏了,最后尸油把铁头龙王这种大家伙也招来了,铁头龙王用脑袋顶棺材,也是为了里面的尸油。

    在这里插一句,喜欢钓鱼的朋友可能不算陌生,那种用来打窝的鱼饵,上面带的那种淡淡的腥味儿,就跟尸油的腥味差不多,鱼只要闻到这种味儿就会着迷,趋之若鹜。当然了,鱼饵不是用尸油调和成的,喜欢钓鱼的朋友千万别对鱼饵产生啥心理阴影。

    言归正传。到了晚上,王守道在村上借来一条无蓬小船,由我高祖父划着。王守道提着一盏红灯笼站在船头,董有财左手提着一面铜锣,右手拿着一根烧纸卷成的纸棒,站在船尾,船中间放着穿了衣裤的纸人,在纸人的右腕上系着一根红头绳,红头绳另一头由船帮顺下,泡在河水里。

    当我高祖父把船划到河中央以后,王守道摆手让他停下,然后示意董有财用烧纸棒敲铜锣,一面敲,一面拖着长音喊出王守道提前教给他的说辞。

    “东道道,西道道,俺孩儿回来吧,南瞧瞧,北瞧瞧,俺孩儿回来吧……”

    声音很凄凉,特别在夜里死气沉沉的河面上,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很是瘆人。要不是王三更像颗定心丸似的在船头站在,我高祖父这时候恐怕早就后脊梁沟发凉了。

    董有财每念一遍说辞,就用纸棒“咣”地敲一下铜锣,王守道跟着弯下腰把红灯笼朝河上扇面状晃一次,事后听王守道说,把灯笼在河面上晃动,是在董有财儿子的魂魄引路

    灯笼红光掠过粼粼河面倒影在水里,显得十分诡谲,咋一看就像水底生出一只鬼眼在觊觎着小船。整个招魂过程显得既神秘又诡异。

    我高祖父不敢多看,一是心里害怕,二是,他这时还有个重要任务,那就是看守纸人那只系了红头绳的右手腕。来的时候王守道交代了,啥时候看见纸人右腕湿了,就赶紧把船往回划。

    高祖父借着船头微弱的灯笼红光,勉强能看清纸人的右手腕。纸人是王守道用苇子杆绑的骨架,外面糊了一层灰白色的窗户纸,虽然用料不怎么样,但是扎的惟妙惟肖,而且有鼻子有眼,再加上这时候穿了衣服,咋一看跟真人似的。

    不大会儿功夫,我高祖父就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发现,董有财每念一遍说辞,拴着纸人手腕的那根红头绳,就会由河面向船上洇湿一截。

    大概喊了十来次以后,红头绳完全被水洇透了,等董有财接着再喊的时候,纸人的手腕诡异地湿了起来。

    又喊数遍以后,纸人手腕彻底湿透了,这时候我高祖父不但觉得神异,对王三更这位师傅更是钦佩的五体投地。

    王三更之前交代过,纸人手腕全部湿透,说明董有财儿子魂魄已经附在了纸人身上,就得赶紧把船往回划。我高祖父这时候不敢怠慢,从河水里把红头绳捞上来以后,摇桨划船,快速驶向岸边。

    这时王三更和董有财见我高祖父划船,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两个人一起停下来不再动作。

    等到了岸头,按照事先说好的,由董有财背着纸人,快速朝王守道家里跑,期间不能回头,不能说话,而我高祖父和王守道一左一右跑在前面的路两侧开道,主要是怕在路上撞到人或者猫狗之类的动物,要是给撞上了,就会把董有财儿子的魂魄吓跑,到时候再想招回来就不容易了。

    索性一路平安,到了王守道家里以后,王守道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布裹在纸人身上,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按着王守道的说法儿,纸人裹了红布以后魂魄就跑不掉了,更不怕受惊吓,那意思就好像把魂魄封在了纸人身上。

    至此,招魂事宜就算完成了。

    第二天,董有财在邻村一个棺材铺里买了口现成的上好寿方,把纸人放进了寿方里,这就要跟王守道和我高祖父道别。

    王守道最后叮嘱他,回家只能晚上走夜路,白天千万不能走,而且棺材头不能见光,等回到家以后,立刻把红布拿掉,纸人别动,连同棺材一起下葬就可以了。

    董有财临走时对王守道千恩万谢,非要留下些银两,王守道死活不收,最后董有财把银两偷偷塞给我高祖父,说让他拿着银子给他师傅买点好吃的,我高祖父真老实,见他师傅王守道不收,他也不收。董有财最后没办法,到镇上沽了十几斤好酒、切几斤熟牛肉,悄悄放在王守道家里,然后趁夜找人抬着棺材离开了。

    之后,董有财又来过三王庄几次,每次都带着好酒好肉,都说无商不奸,这董有财不算是个奸商,待人还挺实在,并且在他儿子死了几个月以后,生意竟然越做越大,一年以后,又纳了个小妾,小妾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我高祖父和他师傅王守道还被请去喝了满月酒。

    后来王守道跟我高祖父说,董有财的大儿子,也就是被砍了头的那个儿子,实质上是个讨债鬼转世,董有财上辈子欠了他的钱,这辈子投胎转世讨债来的,要不是中途被砍了头,董有财有多少家底儿也得给他败光,这也算是董有财因祸得福、塞翁失马。这也和董有财这辈子平时积德行善有很大关系,积德行善的人,冥冥中自有神明护佑。

    王守道说,有些人吉凶祸福自有定数,想要自求多福,务须以行善为根,以积德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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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高祖学艺



“以行善为根,以积德为本。”

    王守道说过的这句话,后来成了我们家的家训,一直传到现在。我希望,在我之后,它会继续传下去。

    我高祖父从那天开始,正式随王守道学艺。咱就用“学艺”这个词儿吧,我真不知道学这些东西该用啥词儿更准确。

    刚一开始,王守道啥也不教我高祖父,就是叫他每天夜里看着计时用的燃香,到了时辰以后,跟他一起出去打更。

    古时候一夜需要打五更,第一更,叫打落更,时间是现在的晚上七点左右;第二更,叫打次更,晚上九点左右;第三更,叫打鬼更,晚上十一点左右,言说这个时辰,阴曹地府里的小鬼就会跑到阳间来玩耍,活人撞鬼一般都在三更以后,也就是现在的晚上十一点以后;第四更,叫打晨更,凌晨一点左右;第五更,叫打末更,也叫打鸡更,凌晨三点左右,末更打完以后过不了多久,鸡就该叫了,这时候阴曹地府的小鬼回阴间,阳间的人们呢,基本上也就该起床了

    打更的时候王守道和我高祖父一前一后,王守道喊着说辞走在前面,我高祖父敲着梆子走在后面,每天如此。

    我高祖父当时虽然年轻,却没有年轻人那种心浮气躁的心态,很稳重,师傅不教他本事,他也不着急,每天叫干啥干啥。

    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准备打落更的时候,也就是打头更的时候,王守道对我高祖父说:“宣义呀,到今天你跟着师傅九十九天咧,常言说,看人九十九,生旦净末丑,你跟着师傅九十九天咧,师傅也看了你九十九天咧,我看你这孩儿真不错,人实在,是块传家嘞好料子,从今天开始,师傅就传你点儿简单的口诀,等你把口诀背熟以后,师傅再传你别勒。”

    宣义,是王守道给我高祖父取的字,我们家祖上不是啥书香门第,家里人能给取个像样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没那么多文绉绉的道道儿,但是王守道总不能直接喊自己徒弟的大名,就给我高祖父取了这么一个字号。

    从王守道和我高祖父说过那句话以后,每天晚上就剩我高祖父一个人打更守夜了,用王守道的话说,这是叫他练胆儿,抓鬼人如果不把胆子练出来,本事再大也是个白搭。

    从那天起,我高祖父一边打更练胆儿,一边背诵那些驱鬼、抓鬼、招魂等等口诀。说真的,我高祖父这人除了实在之外,没啥突出的地方,大字不识一个,学这些东西,资质差了点儿,足足打了半年更他才把这些口诀全部背熟。我奶奶当年背口诀的时候只用了半个月,我笨了点儿,也不过用了两个月,当然了,这跟年龄也有很大关系,我高祖父学的时候比较晚,不像我们,从小学起,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较强。

    半年以后,王守道开始教我高祖父一些实际用到的物品,用当代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法器,我们称它们为“行器”,念hang,不念xing。

    一般的行器有,红头绳、桃木楔、坟头柳、墨斗线等等,这些是最普通的,也是最常见的,也有些不普通不常见的,以后会提到的。

    前面说了,我高祖父资质一般,口诀加这些行器,我高祖父前后总共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完全掌握。

    三年后,也就是我高祖父二十三岁那年,就在这一年,我高祖父才正式跟着王守道学习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所谓实质性的东西,其实主要就是实践,这个时候每次有人找上门来求助,王守道就会带上我高祖父一起去,之前一直没带他去过,只是给他口述过一些抓鬼驱邪的方法,从没让他实际操作过。

    等接触到实质的东西以后,难缠点儿的,我高祖父在一旁看着,王守道亲自动手,一边施术,一边苦口婆心的教,言传身教。容易点儿的,由我高祖父动手,王守道在一旁看着,哪里不对了,出言提醒一句。

    可以说,我高祖父比我和奶奶的优势就在于,过去那些邪乎事儿多,他经历过的、见过的也多,可以说实战经验丰富。到我奶奶那一代还好些,兵荒马乱的邪乎事也不少,可是到了我这一代,积年累月不见一回,就是遇上了,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儿,什么迷路了(鬼砌墙)、上身了(闹撞客)、小孩儿夜哭了(大人夜出,带到家里不干净的东西),当然了,也遇上几次厉害的,这个,得等到讲我自己的经历时再说。

    咱把时间再返回到我我高祖父那时候。1855年春,也就是清咸丰五年春,乙卯年,这年我高祖父二十八岁,父亲去世;次年秋,也就是1856年秋,母亲去世。这时,高祖父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均已成家,高祖父却依旧单身一人,依旧在随着王守道学艺。

    1859年,也就是清咸丰九年,乙未年,这年我高祖父三十二岁,正式出师,从学艺到出师,我高祖父历时十二年。可以说,他这学艺时间有点过长了。

    就在这一年,我高祖父知道了自己师傅王守道的真正年龄,原来,王守道这年刚好一百岁整。

    写到这儿,可能会有朋友提出异议,之前那个董有财不过五十多岁,十二年后也不过六十多岁,喊一个一百岁的老头儿表哥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这个,只能说王守道辈儿小,董有财辈儿大,特别是这种远方表亲,有时候辈分都是混乱的,亲叔大侄儿这种事都是常见的,又可况这种远方表兄弟呢。

    前面说过,干我们这行就是给自己积阴德,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长寿,我们家这几代人都很长寿,寿命最少的也在85岁往上,王守道活一百岁并不算稀奇,加上他是童子身,一直保着身体里的那口真元,长寿是肯定的。

    王守道虽然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但他不想自己的徒弟也跟着他一起打光棍儿。我高祖父都三十二了,王守道替他着急,他自己没儿没女,就想着自己徒弟能有个孩子给他抱抱。

    我高祖父这时候爹妈也没了,家也分了,彻底跟了王守道,并且接替了王守道的一切事宜,每天晚上打打更,有人请的时候,出去给人办办事。我高祖父这时候已经把王守道当成了自己的亲爹娘,王守道待他也像亲儿子一样,每次办完事,我高祖父都会带些酒菜回来,爷俩就在小屋里高高兴兴的吃吃喝喝,日子过的也算逍遥自在。

    不过,每次王守道一提到让我高祖父讨媳妇儿的事儿,我高祖父就蹙眉头,用他自己的话说,俺俩弟弟都有孩子咧,俺刘家有后咧,俺成不成亲的么啥,只要俺跟着师傅就行。

    王守道每次听他这么说,就免不了数落他一顿。不过像我高祖父这么大年龄的,在那个年月讨媳妇儿真不算容易,那时候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出门儿了,十八岁就算老姑娘了,想找个二十岁的黄花大闺女都难,再说条件太差的,或者成过亲的寡妇,王守道还看不上,怕委屈了自己的徒弟,想找个像模像样的黄花大闺女吧,人家又看不上他,主要是年龄太大了,我高祖父也不像那些大户人家有钱有势,能讨到三房四房的。

    每次听奶奶讲到这儿,我都替我高祖父着急,我就会说,不会去山里头买一个呀,我奶奶就会把脸一绷,狠狠训我一顿,买媳妇儿损阴德,咱们家里的男人就是打光棍,刘家绝了后,也不能干那种事儿!

    六年后,也就是1865年,清同治四年,乙丑年。这年我高祖父三十八岁,王守道一百零六岁,这个时候的王守道身体日渐衰退,基本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过他还没忘记让我高祖父讨媳妇的事儿,言说要在自己闭眼之前抱一抱徒孙子。

    同年夏,有这么一天,我高祖父刚刚打完五更回家,准备吃点东西睡觉,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高祖父把门打开一看,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前面这位我高祖父认识,三王庄本村的一个老人。老人后面那位,看着眼生,不像本地人,而且一身绸布长衫,书生打扮,年龄约莫在四十三四岁的样子。

    在那个年月儿穿长衫的人都是有身份的,这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不俗,用现在的话说,至少是个有身份的知识分子。鲁迅先生的作品《孔乙己》里有明确说明,分为短衫帮(代表贫穷),长衫帮(代表富贵),由此可见一斑。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中年人既然被村里老人带来敲门,说明是有事找他们师徒帮忙。

    高祖父赶忙把两人请进屋里,这时候王守道还在里屋睡觉,身体不行了,觉也多了,而且总是睡不醒。

    我高祖父也就没叫醒他,一个人接待了老头儿和中年人。

    出事儿的,是中年人的小女儿,中年人倒是不怎么说话,几乎都是同村这位老头儿代诉的。

    等老头儿说完,我高祖父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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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孤辰寡宿


这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名叫蔡文烨,今年四十五岁,开封尉氏县人,其小女名叫蔡清君,今年二十岁。

    蔡文烨家境相当不错,书香门第,自己是私塾先生,除了蔡清君这个小女儿以外,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经商,生意做的不算小,家资颇丰;小儿子十八岁那年考中举人,如今在尉氏县县衙当差,任途也是风生水起,在整个尉氏县,县太爷老大,他小儿子就是老二。

    可以说,这蔡文烨家里是有钱有势有学问,就连他这位小女儿蔡清君也是秀外慧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些年,给蔡清君说媒的、提亲的,几乎踩烂了他家的门槛儿。

    不过,有那么句话说的很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在四年前,蔡文烨的小女儿蔡清君十六岁,到了出阁的年龄。蔡文烨呢,就给蔡清君找了个婆家,对方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的儿子,家里不但有钱,听说在朝里还有人,可以说,和他们蔡家门当户对、不相上下。

    两家人对这门亲事都挺看好,也就下了聘礼,选了日子。可是,谁成想,就在他们成亲那天,迎亲花轿还没进蔡家大门,新郎竟然猝死在了迎亲的路上,一下子喜事变丧事。新郎死了,这门亲事也就无疾而终了,蔡清君也就没能嫁出去。

    在那个时候,只要没拜堂就不算成亲,蔡清君也就不用到那大财主家里当寡妇。

    第二年,也就是三年前,蔡清君十七岁。蔡文烨又托人给蔡清君说了门亲事,对方家境也不错,也是大户人家。不过,怪事又来了,又是在成亲那天,新郎也死在了迎亲的路上。

    说真的,这事儿想想都让人心里发寒,我都怀疑我奶奶跟我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一连死了两个没过门儿的女婿,蔡文烨感觉事情有点儿蹊跷,但他并没有在意,认为这世上巧合的事儿多了,可能那俩女婿本身就有啥毛病,刚好在成亲这天病发了。

    又一年冬天,蔡清君这年十九岁,这个时候,她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再加上前后死了两次新郎的事,在他们那一带风言风语传开了,都说她是寡宿星转世,天生的克夫命,谁娶她谁不得好死。

    孤辰寡宿双星,各位朋友可能听说过,男命生于妻绝之中,而逢孤辰,平生难于婚配;女命生于绝夫之位,而遇寡宿,屡嫁不能偕老。

    孤辰说的是男人,寡宿说的是女人,说的都是克夫克妻命。

    蔡文烨听了很无奈,于是降低择婿门槛,请媒婆给蔡清君找了个普通人家,不过,不出意料的是,新郎再次死在了迎亲的路上。诡异离奇的都快让人心神战栗了。

    有道是事不过三,前后死了三个,这时候,蔡文烨再觉得正常它也不正常了,又听外面那些人风言风语的,就怀疑自己女儿真的是什么“寡宿星”转世,无奈之下请来一位算命先生,请先生给蔡清君算一算命。

    算命先生要了蔡清君的生辰八字,算了半天,神神叨叨说,蔡清君不是啥“寡宿星”转世,命格不在“绝夫”位,成亲那天死夫婿,因为她和前世夫君有过三生约定,今世必须嫁给她前世夫君的转世,但是她前世的夫君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没能投胎,那鬼魂就一直留在蔡清君身边不肯离开,蔡清君这时候只要嫁人,她前世夫君的鬼魂就会把新郎害死。算命先生最后说,想要破解,就得找有道行的法师来做场法事,把蔡清君身边的鬼魂收了或是赶走。

    蔡文烨本身是读书人,用现在的话说那是文化人,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请算命先生给蔡清君算命已经是他的底线了,现在听算命先生说什么,自己女儿是什么前世夫君的鬼魂缠身,这让他很难信服,拿出几两银子把算命先生给打发走了。

    不过,这个蔡文烨有点惧内,蔡清君的母亲李氏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蔡文烨架不住他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再说他们蔡家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儿的,女儿嫁不出去,岂不是让街坊邻里拿他们当笑柄了。最后没办法,蔡文烨捏着鼻子从外面找来几个道士。

    那几个道士在蔡家折腾了好几天,要走了不少银两,最后那几个道士打着保票说,鬼魂已经被他们收服,蔡小姐可以踏踏实实嫁人了。

    全家人一听,都挺高兴,再次张罗着给蔡清君找婆家,但是这时候蔡清君克夫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就是想嫁没人敢娶,没办法,蔡文烨最后一咬牙,传出话说,男家聘礼一分不要,蔡家还搭出去一千两银子做嫁妆,男人家境不论贫富,只要和蔡清君年龄相当、身无残疾、忠厚本分就行。

    在那个年月儿,讨不到老婆的穷苦人家多的是,这条件一开出去,有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意思,还真有几个主动找上门儿的。蔡文烨瘸子里挑将军似的,在几个人里挑出个条件还算突出的。就这么的,又给蔡清君定了亲

    这时候的蔡清君已经整二十岁,在过去那时候,已经算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我写到这儿,各位朋友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没错儿,后来新郎又死在了娶亲的路上。你们可别笑,我奶奶给我讲到这儿的时候,我就笑了,感觉这也太让人无语了,蔡清君这命也太苦逼了点儿。说蔡清君“苦逼”,有点大不敬了,不过我文化水平有限,想不出啥好词来形容。

    第四次丧夫,算是把蔡清君的“寡宿星”克夫命给坐实了,再没人敢来他们家提娶亲的事儿,就连那些媒婆走路也绕过他们家门口。

    一个月后,蔡文烨在县衙当差的二儿子传来消息,说县衙抓住几个行骗的道士,经过查证,正是来他们家做法的那几个。

    一听这消息,差点没把蔡文烨气的七窍冒烟。这个时候,蔡清君的母亲李氏又哼哼上了,非要蔡文烨去找有真本事的法师来家里做法。

    蔡文烨无奈,经过几番打听,一个熟人给他介绍了王守道和我高祖父。

    这时候领着蔡文烨敲门的那个本村老人,就是蔡文烨熟人的亲戚。

    等老人把前后经过大致讲了一遍以后,我高祖父皱了皱眉头,感觉老人说的有点悬乎。根据我高祖父当时推断,这个蔡小姐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不假,是那东西害死了那几个女婿也不假,但他从没听说过什么三生约定、前世夫君鬼魂缠身一说,感觉有点无稽之谈,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高祖父踌躇半天,忖摸着蔡小姐这事儿有点棘手,自己最起码得跟师傅商量一下。

    就在我高祖父让蔡文烨他们稍等,自己准备起身去里屋找师傅的时候,王守道竟然住着拐棍颤巍巍从里屋走了出来,我高祖父赶忙走过把王守道扶到了太师椅上。

    没等我高祖父开口,王守道朝他摆了摆,“别说咧,师傅都听见咧,听见咧……”王守道虽然身体衰退,但眼睛和耳朵还算好使,也不知道啥时候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带路的那位老人赶忙给蔡文烨做介绍,几个人相互寒暄了一阵。

    最后王守道对蔡文烨说:“令千金这个事儿呀,有点儿难办呐,我看呀,非得俺师徒俩一起走一趟不可。”

    蔡文烨这次来三王庄其实留了个心眼儿,他在来三王庄的路上,沿途把王守道和我高祖父打听了无数遍,就差没把我高祖父和王守道的祖上三代都问出来,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味道。

    索性我高祖父和王守道在黄河两岸口碑极好,沿途百姓都说他们师徒两个不但诚恳厚道,道行更是高深的不得了,啥邪乎事儿只要到了他们手里,一准儿能解决,而且师徒两个不收钱,有吃的给点儿吃的,要是没吃的,啥都不给也行,旨在济世救人,是两个活脱脱的活神仙。

    打听到这些信息,让蔡文烨对师徒两人很是钦佩,这时又听王守道说要亲自到他家里去一趟,无论他们师徒两个是否有真本事,让一位百岁老人为自己女儿的事长途跋涉,蔡文烨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同时也非常感动,当即一扫之前的沉默寡言,话渐渐多了起来。

    之后,双方又闲聊一阵,彼此有了一个比较初步的认识。蔡文烨期间了解到我高祖父还没成亲,不过他也没往别处想,毕竟我高祖父年龄太大了,只比他小几岁而已。

    蔡文烨是乘着马车来的,而且还提前预备了一辆。天光大亮以后,我高祖父搀着王守道上了那辆预备的马车,随同蔡文烨一起向他家里赶去。

    三王庄距离尉氏县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因为王守道年龄过大,生怕颠着他,所以马车走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就这样,几个人走走停停、晓行夜宿,在第三天傍晚赶到了蔡文烨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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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8: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护花痴鬼



下了马车以后,蔡文烨让车夫敲开大门,把师徒两个引进了蔡府。

    蔡家不愧是当地屈指可数的名门大户,府邸不但修建的精致典雅,面积更是大的让我高祖父难以想象,共有一个前院、一个后院、两个偏院,整个院落里房间多的不计其数,在前院和后院之间,还有个不小的花园,花园里鱼池凉亭假山样样俱全,奇花异草争相斗艳。这让我高祖父这只井底之蛙觉得,就是皇宫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蔡文烨原本打算在偏院给我高祖父和王守道安排两套厢房,被我高祖父拒绝了,只让他安排了一套。我高祖父说,师傅年岁大了,夜里不能没人照顾,住在一套房子里方便照顾师傅。我高祖父这么说,让蔡文烨对我高祖父又多了一层认识。

    之后,蔡文烨在前院大厅摆了一桌酒席,一路上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这时候算是给我高祖父和王守道接风洗尘了。

    蔡文烨大儿子在商铺不在家,二儿子在衙门,也不在家,作陪的只有蔡文烨夫妇和一个老管家,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侍候着端茶倒酒。

    酒过半酣,王守道向蔡文烨提出一个要求,要蔡文烨女儿蔡清君出来一见。

    蔡文烨犹豫了一下。过去封建思想严重,什么女子三从四德,特别像蔡家这种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更是讲究的要命,女儿未出阁之前,很少出来见客的

    王守道解释说,他要给小姐看一看气色,顺便问几个问题,看看是否真如算命先生说的,被前世夫君的鬼魂所滋扰,也好做到心里有数,对症下药。

    蔡文烨听王守道这么说,也就没啥好讲究的了,赶忙叫丫鬟去请小姐。

    约莫过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丫鬟引着一位长相俊美、衣着淡雅的女子进门。女子肌肤白皙,身材匀称,文文静静的,如果放到现在,就是位气质型女神。只是女子此刻精神不是太好,脸色发暗,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女子正是蔡清君。

    在蔡文烨的引见下,蔡清君规规矩矩给王守道和我高祖父道了两个万福。

    王守道眯起眼睛盯着蔡清君上下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我高祖父看到蔡清君有点眼直,他长着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虽然气色不是太好,那也掩盖不住蔡清君摄人心魄的俊美。

    这时丫鬟从旁边搬来一条圆凳,放在了蔡文烨老婆李氏身边,蔡清君低着头走过去盈盈坐下,举手抬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王守道对蔡文烨说:“我看令千金气色发暗,白里透阴,真是给恶鬼缠上咧,并且这鬼来你家年头儿还不算少咧。”

    王守道这话,就像颗重磅炸弹,满屋子炸开,吓得蔡文烨全家脸色煞白,连倒酒丫鬟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蔡文烨虽然不太相信这些,但这时候心里也发虚,颤着声音问:“老先生,照您这么说,真的是小女前世夫君鬼魂作祟吗?”

    王守道摆了摆手,“不是不是,那算命先生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蔡小姐是被鬼魂觅上了不假,但不是啥蔡小姐哩前世夫君鬼魂,这鬼是蔡小姐从外面带回家咧。”说着,王守道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蔡文烨,“令千金最近几年有没有出过远门?”

    蔡文烨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小女从小到大从未出过远门,最后一次出门也是在四年前。”

    听蔡文烨这么说,王守道眼睛一亮,问他:“四年前出门干啥了?”

    蔡文烨说:“四年前蔡某次子考中举人,全家到五里外的小青山祖坟祭祖,那是小女最后一次出门。”

    王守道接着问:“祭祖时发生啥怪事没有?”

    蔡文烨又想了想,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蔡文烨的老婆李氏说话了,“我记得清君祭祖回来以后没几天,就生了一场病,病好以后身体一直不好。”

    听李氏这么说,王守道再次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蔡清君,然后从腰里抽出烟袋,窝上烟丝,就着身旁烛台上的蜡烛对了下火,吧唧吧唧抽上了,一边抽一边考虑着什么。这时候,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烟锅里的烟丝忽明忽暗,嗞啦作响。

    我高祖父这时候有点想不明白,这位蔡小姐现在看来明明就是被“护花鬼”缠身,使点手段收住就行了,不知道师傅这次为啥要想这么久。

    所谓“护花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痴情鬼”,这种鬼生前和心仪女子立下过海誓山盟,不料愿望还没达成之前就死于非命,临死前心有怨积,化作鬼魂之后仍旧心有不甘,或是依附在某种介质上,或是四下飘荡,一旦遇到自己中意的女子就会尾随其回家。这种鬼严格说来对女子影响不大,但是一旦有男人和女子接触,特别是定亲这种事,那这个男人就该倒霉了,轻则重病,重则丧生。

    因为这种鬼对女人还能起到一定性的保护作用,就被称为了“护花鬼”。

    现在这种鬼已经很少见了,在现下这个物欲横流、金迷纸醉的社会里,尾生抱柱信的男人越来越少,也有为情自杀的,不过他们都成不了“护花鬼”,因为他们属于自杀,自杀的人死后鬼魂怨气很小,成不了气候,像“护花鬼”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他杀

    过了好一会儿,王守道似乎过足了烟瘾,放下烟袋,接着问李氏:“蔡小姐在去祖坟的路上,要不,在回来的路上,没遇上啥吧?”

    李氏连想都没想,回答说:“没有,她和我一直在马车里坐着,帘子都没掀开。”

    “那就是在祖坟那里遇上啥咧。”王守道转而问蔡清君,“蔡小姐,祭祖那天你都干了点啥,你还记得不?”

    蔡清君听王守道问她,缓缓抬起头,眉目流转,看了看王守道和我高祖父,轻声说:“不记得了,四年前生过那场病以后,我一直精神恍惚,很容易忘事。”

    王守道听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似乎蔡清君记忆力减退在他意料之中。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倒酒的丫鬟舔了舔嘴唇,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丫鬟刚好站在王守道对面,丫鬟的异常举动被王守道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对丫鬟说:“丫头,你是不是有啥想说咧?说吧。”

    丫鬟看了王守道一眼,最后把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蔡文烨。蔡文烨缓缓点了点头,像是默许的意思。可见蔡家家条甚严,丫鬟在客人面前说话,必须得到家主的允许。

    丫鬟见状,放心大胆说:“那天俺家小姐祭过祖以后,带着俺跟小香在小青山玩了一会儿,小姐还采了几朵野花,有一朵花可好看了,小姐把它插在花瓶里一个月才谢。”

    一听丫鬟这话,王守道和我高祖父同时蹙了蹙眉头,一朵采下来的野花一个月才凋谢,这太不正常了。

    王守道把烟袋锅在桌旁敲了敲说:“这就对咧,蔡小姐采的那朵野花,就是恶鬼变哩,要是我么猜错,那花底下的土里头,应该埋着一个年轻男人,恶鬼就是这个年轻男人,这么几年也快成气候咧。”

    听王守道这么说,蔡家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特别是蔡清君和那个倒酒丫鬟,可能想起了之前那朵鲜艳欲滴的野花,显得坐立不安。

    这时候蔡文烨的老婆李氏慌着问道:“王老先生,那该怎么办呢?”

    王守道捋捋山羊胡,想了想说:“等明儿个,咱先到你家祖坟那里看看,先把这个男人肉身找出来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蔡文烨让下人套了三辆马车,吃过早饭以后,蔡文烨陪同我高祖父、王守道一起赶往县城城南五里外的小青山,随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老管家蔡章、宴席上倒酒的丫鬟小兰,还有和两个护院家丁。这两个护院家丁原本是不用带的,但是丫鬟小兰胆子小,蔡文烨就派了两个家丁陪着她,主要是给她壮胆儿,因为这次要全靠她找到四年前蔡清君采那朵野花的地方。

    路上,马车里,我高祖父不解地问王守道:“师傅,蔡小姐只不过是给‘护花鬼’缠身咧,咱把那鬼收了不就中了,咋还要去找那个男尸,咋这么麻烦咧?”

    王守道这时候正在吧唧吧唧抽旱烟,弄的满车厢二手烟味儿,呛人的要命,我高祖父无奈,只好把车帘掀开。

    王守道听我高祖父这么问,一双老眼狡黠地朝外面赶车的车夫看了一眼,然后烟袋杆子一挑,把车帘挑了下来,低声骂了我高祖父一句,“你孩儿懂个屁,这鬼是‘护花鬼’不假,想除掉它也很容易。但是,这鬼是你哩大媒人,是你哩大恩人,你能忍心把你哩大恩人收了么?咱不能干那种恩将仇报哩缺德事儿。”

    王守道这话,听的我高祖父一头雾水,刚要开口再问点儿啥,王守道把眼一瞪,直接给他堵了回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咧,话不要多说一句,我叫你干啥你干啥,不要问,只管做,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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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六甲阳神



“中,听见咧。”

    听王守道这么说,我高祖父再不敢多言语,把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虽然我高祖父这时候弄不明白他师傅今天葫芦里想卖啥药儿,但他知道他师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说那“护花鬼”是他的大媒人、大恩人,可能这事儿真跟他有点啥关系吧。我高祖父为人憨厚,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里也从不想那么多,对师傅王守道更是惟命是从。

    半个小时后,马车停在一座小山山脚下,我高祖父扶着王守道下了车,四下一看,这小青山真不愧小青山的名头,青山绿水风景宜人,漫山遍野奇花异草,俨然一处世外桃源,连王守道看了,也对小青山赞口不绝,说蔡家之所以官商两旺,就因为祖坟地方选的好。

    蔡家祖坟在小青山半山腰位置,一个还算平坦的小山坳里,下了马车还要爬一段山路,虽说不算陡峭,但是对于王守道一个百岁老人来说,爬上去比登天还难,只好由我高祖父背着他

    一袋烟的功夫,到了地方。我高祖父把王守道放下以后,王守道抬眼朝四下瞅了瞅,嘴里忍不住赞道:“好风水,好风水,这里是一个‘犀牛望月’局,祖坟安在“犀牛”眼下位置,主官运恒通、生意兴隆,福荫后世子孙呐。”

    旁边的蔡文烨一听,赶忙双手作揖,问王守道,“王老先生对风水堪舆也精通么?”

    王守道摆了摆手说:“可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说着,王守道把话锋一转,说:“风水啥哩,咱以后再说,眼下找到那具男尸才是正事儿。”说着,王守道把目光看向一旁的丫鬟小兰,说道:“丫头,你家小姐在哪儿采哩花儿,你还记得不?”

    丫鬟小兰这时候脸色有点发白,虽然有两个家丁一左一右陪着,但是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害怕,她没说话,紧绷着嘴唇,快速点了点头。

    王守道朝她呵呵一笑,“莫怕莫怕,有俺师徒俩在这儿,你还怕啥咧,走,带俺们过去看看。”

    由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一左一右陪着,丫鬟小兰领着头走在前面,我高祖父再次背起王守道,和蔡文烨、管家蔡章并肩走在后面。

    蔡清君采花的地方离她家祖坟不算远,也就不到百米的距离,在一个山体突出的小石包上,这小石包不大,也就两平方米左右,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长,在四周绿意盎然的衬托之下显得非常诡异突兀。

    丫鬟小兰远远停下,不敢再往前走,抬手一指小石包对王守道说:“就在那里,俺记得很清楚,当年那朵花就长在那里,小姐走过去把它采下了,俺跟小香还说,这花真好看。”

    王守道闻言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行咧,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跟宣义过去看看。”说完,王守道示意我高祖父背他过去。

    等来到石包近前,我高祖父把王守道放下。王守道站在石包旁边,再次向四下看了看,说道:“么想到这么个风水宝地,竟然还有‘断门局’。”

    我高祖父忙问:“啥叫断门局?”

    当我奶奶讲到这儿时,我问我奶奶,王守道是不是还懂得风水格局?我奶奶说,懂,就是不知道懂多少,因为你高祖父资质太差,光捉鬼一项就学了十二年,王守道也就没再教他其它的。

    言归正传,王守道听我高祖父问他,叹了口气说:“断门局也叫绝户局,在这里下葬,家里边儿的人三五年之内都得死绝,看来这个‘护花鬼’生前是给仇人杀死勒,那仇人杀死他也就算了,还不想放过他家里人,把他埋到这儿,是想他家里人也都死绝,够狠哩呀。”

    “那咱咋办嘞师傅?”我高祖父一听,有点犹豫,感觉这护花鬼也挺可怜的,当下心就软了。

    “咋办?”王守道看了看小石包,“来时候我都想好咧,把他尸首挖出来,给他找个媳妇儿,结个阴亲,再找个地方连他媳妇儿一块儿埋掉就行咧。”

    “咱在这儿人生地不熟,上哪儿给他找媳妇儿?”我高祖父有些为难。

    王守道一摆手说:“这个你就别管咧,走,把我背回去找蔡老爷。”

    回到蔡文烨他们那里以后,王守道给蔡文烨列出一个清单,让他按照清单上列举的物品准备,当时他们并没有带笔墨纸砚,好在这位蔡老爷记性极好,一一记下。

    清单如下:真人大小纸人一个(女);青布一块,五尺长三尺宽(黄布最佳,但是在那个时候,黄布只有皇室才能用,普通老百姓用黄布等于造反);黑布一块,七尺长四尺宽;草纸至少六张,裁成六寸长四寸宽;公鸡血一碗;崭新毛笔两支;十八岁以上童男六人,需身强力壮、胆子大者;大红女嫁衣两套,大红新郎衣两套;上好棺木一口;红头绳一根,二尺长;银针一根

    这份清单里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物品,种类太多我记不清了,等写到了再说。

    众人从小青山回到蔡府以后,蔡文烨吩咐管家蔡章去准备这些物品,王守道则让我高祖父陪他来到城北,在城北一片荒地里给“护花鬼”找了块坟地。王守道说,这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风水宝地,但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护花鬼”还有家人活着,把他埋在这里,他家里人将来可以一帆风顺、无灾无难。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王守道所列清单上的物品已经基本备齐,只是那六个十八岁以上童子太难找了,过去那时候男人十八岁已经成家。管家蔡章在县城里找了一天,只找到五个,倒是还有几个,但他们一听是来蔡府,心里不免发怵,因为蔡小姐那克夫命在那里摆着,再说管家也说不清要他们来蔡府干啥,死活不肯来、给银子再多也不来。

    蔡章回到府里对蔡文烨说,准备第二天到县城附近的乡下看看,乡下十八岁以上没成亲的男丁比较多。王守道忙制止他说:“等不到明天咧,今天晚上就得用,么事,俺徒弟也是童子身,算他一个,刚好六个……”

    吃过晚饭以后,王守道把那五个童子,包括我高祖父聚到蔡府前厅大院里,这时院里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的满院通明。

    在院子中央放着一张檀木方桌,方桌上放着一碗鸡血、一只毛笔和六张草纸。王守道站在桌子前,蔡文烨夫妇和管家陪在他旁边,我高祖父则带着其他五个童子一字排开,站在他们对面。这个时候蔡府下上很多人聚在大院里探头缩脑偷看着。

    王守道吩咐我高祖父用少量墨汁兑水,把鸡血稀释了一下,然后他用毛笔蘸着稀释好的鸡血,分别在六张草纸上郑重写道:甲子神王文卿;甲戌神展子江;甲申神扈文长;甲午神卫玉卿;甲辰神孟非卿;甲寅神明文章。

    写完以后,吩咐管家找人去熬些浆糊,王守道自己端着那碗鸡血走到我高祖父他们六个人跟前,用毛笔蘸着鸡血在他们眉心各点了一点。眉心点鸡血,可以增加阳气。

    这时候我高祖父大概猜到王守道这是要做什么了,只是另外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被弄的莫名其妙,不过好在几个人每人收了蔡家五十两纹银,只要不让娶蔡小姐,就凭这些银两,让他们去杀人也绰绰有余了,此刻眉心抹点鸡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啥。

    鸡血点好以后没过多大一会儿,管家把熬好的浆糊端来了,还热乎着。王守道让蔡文烨的老婆李氏回避,然后让几个人把胸口衣服敞开,坦胸露肉,用刷子把浆糊在每个人胸口抹了一片,将六张写了六甲神位的草纸每人胸口贴了一张。最后王守道叮嘱六个人,“把里面的衣服贴着草纸勒紧,别一会儿动起手来让衣服把草纸给磨破喽。”

    这个时候,五童子里有人仗着胆子问王守道,“老爷,您这是叫俺们干啥勒?又是抹鸡血又是贴草纸,啥意思?”

    王守道一笑说:“叫你们干啥勒?其实也不干啥,就是跟我去小青山刨个死人……”

    王守道这话一出,除了我高祖父以外,其他几个人全都炸了营,半夜去刨死人还叫“也不干啥”?这比叫他们去杀人放火还恐怖。

    五个人里有两个当即转身就想走,王守道见状,不紧不慢说:“走吧,走了以后那五十两纹银拿不到手还是小事儿,你们被我点了鸡血,贴了六甲护身符,已经算是六甲阳神附体,六甲神里么有胆小鬼,现在要是走咧,就是辱没了六甲神的名头,我敢保证你们走不出蔡家大门,六甲神就会下凡要了你们的小命儿。”

    两个想走的听了这话,立马给唬住了,关键还是古时候的人对神明怀有莫大的敬畏心理。

    想走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闻言,又气又怕,可能是感觉上了贼船骑虎难下了吧,恼羞成怒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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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挖坟掘尸


王守道依旧笑着,对那人说:“不想干啥,就是去小青山刨个死人,你们可以放心,你们现在是六甲阳神附体,啥邪物都不能近身,只要听我勒话,一点事儿么有,等把死人刨出来以后,你们就能拿着银子平平安安回家咧,要是现在想走,那就是个死,你们好好想想吧……”

    几个人一听王守道这话,全部大呼上当,但也没办法,一方面是那五十两纹银的诱惑,一方面是六甲阳神的威胁,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不过据我估计,他们在心里肯定把蔡府上下骂了个遍,包括王守道和我高祖父在内。

    临行前,王守道郑重交代了蔡文烨两件事:一,即刻找“土工”把白天他和我高祖父在城北选的那块穴地的墓坑打好;二,蔡小姐今天晚上不能睡,要穿戴整齐在大厅里等他们回来。

    蔡文烨这时已经对王守道十分信服,连忙点头答应。

    蔡文烨接下来如何吩咐管家蔡章找“土工”打墓坑,让丫鬟到阁楼去喊蔡小姐,咱就不再细说了

    这时候单说我高祖父和王守道。王守道吩咐我高祖父把那碗没用完的鸡血和之前准备的那块七尺长四尺宽的黑布带上,然后又吩咐那五个童子拿上一些刨坑用的工具,几个人准备停当之后,分别坐上早就备好的马车,一路颠簸,直奔小青山。

    路上无话,半个小时后,马车到了小青山山脚下。这天天上无星无月,整个小青山不但寂静,更是漆黑一片,再说这里全是墓地,漫山遍野不下百座坟冢,可能是心理作用,除了我高祖父和王守道之外,另外五个童子包括几个车夫在内都一脸惊悚。

    下了马车以后,王守道见那五个童子缩头缩脑有点胆怯,就给五个人鼓舞了一下士气。王守道鼓舞士气的那套说辞无非就是,五十两银子,六甲阳神附体,百邪不侵,刨这个死人是在给自己积阴德,将来会有好报等等。

    其实这些话里大部分内容是在糊弄人,就像先前贴六甲护身符,只是因为夜里挖墓冢阴气重,怕他们挖开墓冢以后,被里面的阴气冲身。六甲神属于阳神,阳气极重,加上他们全是童子身,有阳气护体,这样夜里挖男尸就不会出问题。如果说他们当时离开蔡家就会被六甲神下凡惩罚,纯粹是在吓唬他们,在蔡府时如果他们执意要走,王守道还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守道把几个人糊弄一通,士气算是给鼓舞起来了。还由我高祖父背着他,两人走在最前面,其他五个人拿着应用物品跟在后面。

    很快的,几个人来到白天看过的那个小石包跟前,我高祖父把王守道放下以后,王守道从一个童子手里要过那碗鸡血,把碗口倾斜,一边走,一边往地上倒鸡血,围着石包转了一圈以后,手里那碗鸡血刚好被他倒了个干净。

    倒鸡血也是抑制墓里阴气的一种,在我们这里很多人家迁移祖坟时,偶尔也会用鸡血冲一冲,有的是冲晦气,有的是冲阴气,现在冲晦气的居多,其实也没啥讲究,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王守道倒净鸡血以后,把那支碗朝石包上猛地一摔,瓷碗四分五裂的同时,他朝那五个童子把手一挥,喝了一声:“动手,挖!”

    王守道一声令下,几个童子却犹豫起来,拿着工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畏缩不前,这个时候,我高祖父抢过其中一个童子手里的工具,第一个在石包上挖了起来。

    凡事就怕有人带头儿,我高祖父挖了几下以后,其他几个人见也没啥事儿,胆子立刻壮了不少,随后跟着抡圆了家伙,七手八脚挖了起来。

    这座小青山其实不算大,方圆大概也就三四里地,高度可能不足一百米吧,目测是这个样子,因为太小,地方上没有具体的数据统计,其实说它是“山”不太恰当,称之为“岭”倒是很贴切,不过当地人都是小青山小青山这么叫。

    这小青山土质很特殊,属于土石参半,并不是完全石化的,要不然在这里打墓坑,就凭过去古代那些简陋工具,普通人家很难做到。

    护花鬼的墓坑,打的并不深,试想给仇人打墓坑能打多深,也就三尺左右,也就是一米左右,上面碎石铺就,下面就是泥土了,很容易挖开。

    我高祖父带着其他五个童子,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把石包彻底挖开了。

    这时候王守道把带来的灯笼点着,举着灯笼朝里面照了照。

    石包下面没有棺椁,只是一张烂草席裹着一个人,这时候草席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就像一层粪土似的碎末状滩在尸体上。

    可能因为土质问题,尸体保存的还算完好,已经变成一具干尸,身上的衣服也烂的差不多了,看不出什么样式,整个身体呈紫黑色,咋一看,就像风干的腊肉差不多,干瘪瘪的一副皮囊包裹着一具骨头架子,四肢骨、肋骨等,一根根一条条清晰可见。

    在尸体小腹位置,干瘪的肉皮上有个拳头大小的口子,从外面隐约看到里面有少量植物根茎之类的残留物,不过早已经枯萎,可能之前那朵野花就是从这里长出来的

    整个男尸最恐怖的是那颗脑袋,一层干皮紧贴着一个骷髅头,鼻子已经没了,剩两个黄豆大的小黑点,嘴唇只剩两张黑皮,里面的牙齿白森森支楞着,眼球已经塌陷,眼皮紧贴紧眼眶里,就像吃完紫葡萄吐出的那层皮,整个头部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其中一个童子看到尸体这副尊荣,“啊”地一声,转身就跑。恐惧就像瘟疫,是可以传染的,其他几个童子见状也都扔下手里家伙没命地跑开了。

    不过他们都没跑多远,站在远处探头缩脑驻足观望,一是人类的好奇心驱使,二是跑了就没银子可拿了。

    王守道举起灯笼朝几个人站定的位置照了照,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我高祖父把尸体从墓坑里抱出来,用那块七尺长四尺宽的黑布把尸体包严实。

    尸体上裹黑布其实没啥实质性意义,完全出于对死者的一种尊重,不至于让死者尸体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像现在用白布遮住死者遗体一个性质。

    我高祖父这时对包尸体这种事已经没啥感觉了,一是过去练过胆,二是这么多年来他和王守道也做过不少类似这样的事,早就免疫了。

    尸体包好以后,王守道招呼远处那几个童子过来,要他们把尸体抬到山下马车上。几个人一开始不大乐意,王守道又糊弄了他们几句,说这尸体生前是财神爷赵公明的转世,挖出来是为了给他换个好穴地,抬尸体等于在帮财神爷,将来会发大财的。几个人听王守道这么说,将信将疑,最后壮着胆子把尸体抬下了山。

    闲话不再多说,他们带着尸体回到蔡府以后,王守道吩咐拉着尸体的那辆马车远远停在蔡府门外一个十字路口上,让我高祖父到府里招呼管家,让他找人把那口棺木抬到十字路口,同时把之前准备好的那两套新郎衣拿出一套,给尸体穿上。

    给尸体穿新郎官衣服的事儿,还是由我高祖父一个人动手干的,其他人只敢远远看着。

    穿好衣服以后,我高祖父抱着尸体放进了棺材里,棺材盖并没有盖上,在棺材旁边放着。这时候,围观的那些人谁都看不明白王守道和我高祖父这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有惊奇又诡异。

    做好以上这些以后,王守道带着我高祖父以及那五个童子进入蔡府,来到前院大厅。

    这时候蔡府全家上下都在大厅里候着,包括蔡文烨那两个儿子,他们得到信儿从外面连夜赶了回来,只是,他二儿子还带来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脸色不善,俨然一副打假的架势。

    进了大厅以后,王守道目光一扫众人,特别在那几个衙役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露出笑意,一脸泰然自若,然后跟蔡文烨寒暄几句。蔡文烨忙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向王守道和我高祖父做了介绍。

    之后,王守道让管家把之前扎好的那个女纸人取出来,又吩咐我高祖父用银针在蔡小姐小拇指上扎一针,扎出血,主要是用她的指血。

    这时候蔡清君端坐在在大厅最里面,由母亲李氏陪着,前后站着几个丫鬟围着。

    我高祖父一手拿着银针,一手拿着一方砚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蔡小姐跟前。这时候蔡清君母亲李氏看着我高祖父手里的银针皱了皱眉头,显然心疼她女儿。

    我高祖父虽然老实,但是他也不傻,见李氏皱眉,赶忙憨憨一笑说:“蔡夫人、蔡小姐,么事儿,俺手底下有招呼儿,扎勒一点儿都不疼,放心好咧。”

    我高祖父话音刚落,蔡清君竟然出人意料的把头抬了起来,问我高祖父,“刘先生,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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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李代桃僵



我高祖父顿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漂亮的富家千金小姐会跟他说话,感觉真就跟祖坟上冒青烟了差不多。

    我高祖父傻傻一笑说:“这个……俺、俺说出来,恐怕你听不懂,俺师傅可有学问咧,给这个方法儿取了个可好听勒名字。”

    “什么名字?”蔡清君又问一句,可能这时的蔡小姐觉得我高祖父傻不拉几的挺好玩儿吧。

    我高祖父并没有觉得什么,依旧傻傻笑着,回答说:“这名儿叫个,李代桃僵……”

    我高祖父话音刚落,蔡清君“噗哧”一声笑了。这让蔡府上下在场的人都感到很意外,因为蔡清君自从四年前大病一场以后,四年来从没笑过。

    随后蔡清君对我高祖父说:“这名字只怕不是你师傅取的,这是《三十六计》中的第十一计、敌战计中的第五计,李代桃僵,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

    我高祖父听蔡清君说出那些文绉绉的话,不但没听明白,还有点傻眼,嘴里自言自语说了句,“俺就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咋还有李代桃僵咧?”

    我高祖父这句话一出口,虽然不是个笑话,但是这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连旁边的丫鬟都笑了,同时导致大厅里一半儿人忍俊不禁

    这时候王守道脸上挂不住了,“根儿根儿”干咳两声,徒弟丢人,师傅当然跟着也没面子。

    我高祖父赶忙回神,对蔡清君说道:“蔡小姐,把手伸出来吧,俺保证一点儿都不疼。”

    蔡清君点了点头,很顺从地把右手伸了出来。

    我高祖父赶忙把手里的砚台交给旁边一个丫鬟,自己伸手捏住蔡清君的小拇指,示意丫鬟把砚台托在手指下面,然后用银针在蔡清君指头肚上浅浅扎了一下。

    殷红的血液缓缓涌了出来,我高祖父又顺势轻轻挤捏几下,几滴比花儿还鲜艳的鲜血滴进了盛着少量墨汁的砚台里。

    我高祖父随后放开蔡清君的手指,冲她点了下头,转身接过丫鬟手里的砚台,返回王守道身边。

    王守道没好气地看了我高祖父一眼,用另一只崭新的毛笔把鲜血和墨汁搅匀,然后将毛笔蘸饱墨汁,在女纸人胸口写上了“蔡清君”三个字。等墨迹干了以后,又给纸人穿上大红嫁衣,由两个丫鬟左右搀扶着,脸朝外站在大厅门口。

    之后,王守道又让蔡清君坐在大厅中央,吩咐我高祖父带着那五个童子,呈六角形背对着蔡清君站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

    接下来,王守道让所有女眷离开大厅回避,然后双眼不错神地看着蔡清君那张脸。

    这个时候,大厅里静了下来,静的针落可闻,除了我高祖父和那五个童子背对着蔡清君之外,其他人都像王守道这样看着蔡清君,跟相面似的,搞的蔡清君很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

    约莫过了能有一袋烟的功夫,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蔡清君原本阴暗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有了红晕,整个人的气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好了起来,眉目间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么萎靡困顿,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似的。

    这时候,大厅里的人全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显得很惊讶,就连看向王守道和我高祖父的眼神都变了,特别是蔡文烨的二儿子,一扫之前那种兴师问罪的架势,阴沉的脸色缓和了好多。

    王守道在这时候点了点,自言自语说了句,“差不多咧。”

    蔡清君属于“护花鬼”缠身,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被滋扰,虽然对她伤害不大,但是护花鬼所带的阴气对她会有一定影响。

    蔡清君四年前那场大病,就是猝不及防被阴气所侵造成的,我估计大夫给她看过病之后,一定在药方里添加了补阳气的药物,比如人参、茯苓、黄芪等。但凡身边常有怪事发生的人,比如夜里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出门遇到鬼打墙等等,服用以上这些药物,可以增加自身阳气,不敢说让你完全看不到这些东西,至少可以减少看到的几率。

    王守道这时候让六个贴了六甲阳神符的童子站在蔡清君身边,正是为了给她增加阳气。蔡清君周身阳气瞬间大胜,护花鬼当然受不了,就会远远躲开。

    王守道之前让大厅里所有女眷回避,那是因为女子本身带有阴气,要是留在大厅里,就会抵消六甲童子一部分阳气,导致六甲童子的阳气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见蔡清君气色好转,王守道赶忙吩咐管家,把之前准备的那块五尺长三尺宽的青布拿出来,其他童子站在原位不动,让我高祖父用青布把蔡小姐从头到脚裹起来,一个头发丝儿都不能露在外面。

    青布裹身,怎么说呢,用现在的说法儿,就是一种隐匿气息的手段,没有特定的名称,我们就叫它“匿身术”吧。我们家传的这些,基本上都没有特定的名称,也没有什么文字记载,全是口头传述,并且每个人的使用方法也不尽相同。就像中医开方子,两个老中医开出的方子不可能一模一样,但是他们治的却是同一种病。用我们这里流传的一句俗话说就是,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儿。

    用青布把蔡清君从头到脚裹起来以后,护花鬼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这时候,护花鬼就会去骚扰那个用蔡清君指血写了名字的纸人傀儡,这跟送童子很近似,但是又似是而非,也没有特定的名称,我们就叫它“转嫁术”吧,也就是所谓的“李代桃僵”。其实用黄布裹身效果最佳,但是当时那时候民间不能用,只好退而求其次。裹的时候有一点要注意,别太紧,别闷着里面的人。

    言归正传。在当时那个年月儿,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我高祖父给蔡清君裹青布时,免不了磕磕碰碰有一定肢体接触,不过蔡清君也没说啥,很顺从。这个时候她家里人也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当事人不说啥,他们就更说不出啥了,毕竟王守道和我高祖父这么做是在帮他们。

    裹好青布以后,蔡清君几乎站在那里不能动弹,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像个木乃伊似的。

    王守道这时候征求了一下蔡文烨的意见,想让我高祖父把蔡清君抱回闺房,被青布裹着站在那里,会很辛苦的,不如放到闺房的床上,而且床边还得由我高祖父守着。

    蔡文烨一听,脸上显得很为难。王守道见状,又说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把蔡清君闺房的窗户和门用鸡血条封住,让我高祖父守在门外。这办法有一点不好,如果蔡清君在房间里觉着不舒服,比如说,被青布闷着了,那就没人知道了,搞不好还会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状况。

    鸡血条,浸满公鸡血的白布条,鸡血里也可以加上朱砂、芥末等物品,主要是辟邪用的。

    蔡文烨听罢犹豫了,最后他让王守道稍等,他自己把两个儿子叫到一边儿,商量了起来。最后,父子三个也商量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由蔡文烨这两个儿子陪我高祖父一起守在蔡清君的闺房里。王守道一听,这也行,也就答应了。

    书说简短。我高祖父抱着蔡清君走了以后,王守道拿出之前准备好的二尺长红头绳,其实就是一根红线。他走在前面,让两个丫鬟搀着纸人跟在后面,其他人不用跟来。

    这时候那两个丫鬟有点害怕,王守道又忽悠了她们一通。蔡文烨呢,亲口答应等这件事过去以后,不但把两个丫鬟的卖身契还给她们,还每人给她们一百两纹银,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的留下也可以留下,留下的如果有了意中人想出嫁,还给置办嫁妆。

    过去那些丫鬟都是从穷人家里买来的,身份非常低贱,要是遇上不怎样的主子根本不把她们当人看,一辈子为卑为奴。蔡文烨能这么做,在当时来说已经很稀罕了。

    两个丫鬟一听,立刻喜上眉梢,在巨大诱惑力的驱使下,她们忘记了害怕,搀着纸人紧紧跟在了王守道后面。

    很快的,王守道领着她们来到了蔡府门前的那个十字路口。

    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大概已经晚上一两点钟,街上早就没人了,除了从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以外,四下里静悄悄的。

    那口上好大棺材还在十字路口放着,旁边的马车上还挑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里的火苗突突跳着,远远看上去四周一片暗红,光线照在黑漆漆的棺材上反射出一层清冷的幽光,大半夜看上去极其瘆人。

    王守道带着两个丫鬟来到棺材跟前以后,让两个丫鬟把纸人放进棺材里。这时候棺材里的尸体已经被我高祖父穿上新郎衣、带上了那什么新郎官的帽子,最主要的,把脸上蒙了块红布。

    两个丫鬟这时候看到棺材里的“新郎官”也没啥感觉,因为她们看不到男尸的本来面目,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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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一死一生


等把纸人放进棺材里以后,王守道吩咐两个丫鬟回去,找蔡家蔡章让那几个杠子工过来把棺材盖盖上,然后抬到城北挖好的墓坑里埋了。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离开以后,王守道并没有闲着,他把手里的红线放进嘴里,用唾沫浸湿,然后把红线两头分别系在了男尸左手腕和女纸人右手腕上。

    系好红线以后,王守道抽出腰里的烟袋,站在棺材边儿,看着棺材里的一对“新人”,吧唧吧唧抽起了烟。

    也就一袋烟的功夫儿,管家蔡章带着几个杠子工出了府门朝这里过来。王守道见了,远远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几个人赶忙停在原地,然后王守道把注意力集中在棺材里的那对“新人”身上,眼睛不错神儿地盯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就见棺材里男尸脸上那块红布突然“噗”地抖了一下,就像尸体喘了一下气把红布吹动了一样。

    王守道见状,朝远处管家他们几个招了招手,几个杠子工过来把棺材盖盖上,由管家蔡章坐在马车上给他们带着路,抬着棺材朝城北墓坑去了

    至此,李代桃僵和结阴婚就算圆满完成了。至于尸体脸上那块红布为什么会抖,用我奶奶的话说,鬼之所以留在阳间,因为它在阳间心愿未了,死的时候,腔子里憋着一口活气,王守道用纸人代替蔡清君和他成了亲,他也就算是了了心愿,腔子里那口活气自然而然就吐出来了。据我推断,这个男人很可能是被女方的家里人打死的,所以才积下怨气。

    死人的事儿虽然了了,活人的事儿还没完。

    王守道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朝蔡府走去,心里合计着,怎么给自己徒弟讨上这个漂亮的媳妇儿。

    当王守道回到蔡府以后赶忙让蔡文烨吩咐丫鬟,到蔡小姐房间和我高祖父说一声,把蔡清君身上的青布撤了。

    随后,王守道对蔡文烨说,能不能先让大厅里的人全部回避一下,有事要和蔡文烨说。蔡文烨这时候已经把王守道敬若神明了,赶忙吩咐其他离开。

    等大厅里只剩下蔡文烨跟王守道以后,王守道郑重其事对蔡文烨说:“令千金现在么事儿咧,只不过必须马上成亲,那个护花鬼三五个月之内,就会发现那个纸人儿不是蔡小姐,到时候还会来你家里闹。”

    蔡文烨一听,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显然是又惊怕又为难。现在蔡清君的情况,想嫁出去很难,而且还要马上成亲,蔡文烨上哪儿找这么现成的女婿?

    这个时候,王守道两眼狡黠地观察着蔡文烨,见蔡文烨为难,不紧不慢又说:“你要是么有合适勒人选,老夫倒是有一个。”

    蔡文烨一听,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忙抱拳对王守道说:“王老先生,您要是能给小女找到婆家,蔡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王守道呵呵一笑,“不用感激、不用感激,只要你同意,令千金明天就能成亲。”

    蔡文烨一听,显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守道接着说:“我徒弟刘义,今年三十八岁,年轻哩时候一直跟着我学艺,把成亲哩事儿给耽误咧,他现在虽然年龄大了点儿,但是他可是最合适勒人选。”

    王守道这话一出口,蔡文烨更为难了,看得出来,他嫌我高祖父年龄太大。话说我高祖父只比蔡文烨小几岁而已。

    蔡文烨的顾虑,其实也在王守道的算计之中,王守道依旧笑着,继续说:“你别看我这个徒弟年龄大,他可不是一般人儿呐,他是护法金刚下凡,在天上保护哩是观音菩萨,要不然我咋会收他当徒弟咧,令千金要是嫁给他,我保证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咱说句泄漏天机哩话吧,令千金和我徒弟这段姻缘,是观音菩萨赐咧婚,命里注定,我徒弟非令千金不能娶,令千金非我徒弟不能嫁。”

    “真的吗?”蔡文烨问。

    王守道装出一副千真万确的样子点了点头。蔡文烨见状,心里松动了,最后他对王守道说,他自己做不了主,这事儿要和自己的夫人商量一下,王守道一看有门儿,赶忙又点了点头。

    等蔡文烨离开大厅以后,王守道又把烟袋窝上烟丝抽上了,脸上挂着一丝笑。

    几袋烟的功夫,蔡文烨带着夫人李氏返回,李氏比较看好我高祖父,年龄虽然大了点,但可以看得出我高祖父是个实诚人,人又老实又憨厚,关键是还会驱邪捉鬼的本事,这要是让女儿嫁给我高祖父,不但她女儿不会再出啥邪乎事儿,有这位观音菩萨身边的护法金刚在哪里站着,他们蔡家也可以得到护佑。

    蔡文烨夫妇和王守道一商议,把日子就定在了三天后的六月初九,那时候的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当小辈儿的,对自己的婚姻很难决定。

    据我奶奶说,蔡清君对我高祖父印象比较不错,我高祖父就别说了,可以说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

    成亲的地方就在蔡府,王守道说,在蔡府成亲一来是给蔡府冲晦气,二来是给蔡小姐辟谣。其实,是王守道没能力置办宴席,蔡家有钱有势,亲戚朋友也多,置办的差了,很可能被他们瞧不起,置办的好了,一顿宴席下来,就得把他们师傅俩整到光腚的地步。

    婚事办的十分隆重,蔡家在当地有头有脸,前来贺喜的人不计其数,蔡文烨更是拿出一千两黄金给蔡清君做了嫁妆。

    一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呢,各位可以算一算,一千两也就是一百斤黄金,一斤等于五百克,现在市面黄金价格一克三百多人民币。(很多朋友说,清朝的计量单位,一斤等于十六两,不管等于多少吧,反正挺多的。)

    这些黄金直到我爷爷这辈都没用完,我们家的传统就是勤俭节约,很少大手大脚花钱,虽然被我太爷挥霍掉不少,但是还有一点点存货,只不过,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家被扣了个大地主的帽子,我奶奶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整天被村里人拉着批斗游街,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东西我奶奶就没敢传给我父亲,我父亲呢,当时也挺鸡血沸腾的,觉得它就是牛鬼蛇神,愣是不学。

    在没土改之前,我奶奶找人盖了一座新房,把那些黄金全都砌到了墙里,土改的时候,那座砌着黄金的房子,被分给了别的人家,在我十来岁的时候,那家人翻盖房子,把黄金从墙里挖了出来,不过那时候,它们已经不属于我们家了。他们挖出黄金以后,我们家找他们家协商过,但是他们家一分钱都没分给我们家。

    分了我们家房子的那户人家,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我和他们家的三女儿同岁,还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他们家拿着黄金过了一段好日子,不过没过几年,也就在我十五六时,他们家的小儿子莫名其妙自杀了,死的极惨,晚上喝了点酒跑到铁路上,跟火车碰了头,被火车头的某个部位挂住,一直把他的身子拖的只剩下两条腿和一个空胸腔,脑袋没了,肚子里的东西也没了,最后火车停下,司机下车把他那空身子拽了下来。到了后半夜,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野狗,把他那身子又给分吃了,他们家里人好不容易从狗嘴里抢过几块肉,就那么埋了。

    我们家还有一块匾额,也是在土改的时候被别人家分了去,被他们做成了两块切菜的砧板,我们这里叫案板,结果呢,他们家里的两个儿子没过几年,全疯了。

    这些说明什么呢,说明有些时候,不是你的东西,你拿了,就会遭报应。

    言归正传。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成亲以后,在蔡府住了大概有两个月左右,之后,我高祖父带着王守道和我高祖母返回了三王庄。

    因为之前的屋子太小住着不方便,我高祖父拿出些黄金盖了座像样的大房子。

    这个时候呢,王守道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几乎已经不能下地,整天躺在床上念叨着抱徒孙,整天催促着我高祖父。

    1866年,清同治五年,丙寅年。我高祖父三十九岁,王守道一百零七岁,我高祖母蔡清君二十一岁。

    这年,我高祖母有了身孕。王守道得知以后很高兴,破例下床让我高祖父扶着他,在村外转了一圈。

    原来,王守道是在给他自己找坟地,坟地找好以后,让我高祖父记下地方,然后,他就躺在床上硬撑着一口气等着徒孙的降世。

    1867年春,清同治六年,丁卯年,二月初七,我太爷降生,原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是王守道却在前一天晚上咽了气,也就是二月初六的夜里,享年一百零八岁,虽然活了这么大岁数,他却没能熬到和徒孙见面那一刻,临咽气时,还叨念着抱孙子。

    王守道,别称王三更、王半仙,给人驱邪逐鬼一辈子,名传黄河两岸,到头来他自己却抱憾而终,仔细想想挺心酸的,这或许是他生平最大的憾事,永远挽不回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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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食心之鬼



王守道去世以后,我高祖父觉得头上的天都塌了一半,比当年他自己父母过世还要难过。

    孩子的降生,师傅的去世,一死一生,一悲一喜,悲喜交加,让他整个人都乱了,除了哭,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时候我高祖母蔡清君就劝他,让他去找村里几个和王守道交好的老人,问问他们该怎么办,最好商量着先把王守道的丧事办了

    村里有几个老人和王守道算是莫逆之交,虽然年龄几乎差着辈儿,他们之前也都受过王守道的恩惠,最后几个老人一商量,办丧事就不再让我高祖父操心了,因为我太爷刚刚降世,我太爷和高祖母还要人照顾。

    王守道过世六天后,也就是二月十三,王守道出殡,也就是下葬。

    那天出人意料的,来了很多人,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几乎是人山人海。在那些前来吊丧的人里,大多数人我高祖父根本就不认识,有的人甚至不远千里赶来,就连董有财也带着儿子来了,并且让他儿子给王守道披麻戴孝。

    唯一让人叹息的是,王守道没有直系亲属,而且谁都不知道他的家里人在哪里,他在三王庄其实属于外来户,多年前只身一人来这里定居的。董有财只是他远房的一个表亲,在一个偶然之下才相认的,对他家里情况也不了解,他们表亲还是从王守道一个姐姐那边论的,但是王守道的姐姐已经过世五六十年,就连他姐姐的儿女都已经过世了,再往下的那些小辈儿,和王守道之间已经没了来往,也就再没人知道王守道的家室和来历。

    这也导致了在孝子这一方面,只有我高祖父一个人,我高祖父嫌冷清,怕他师傅临走面子上过不去,就把自己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叫了过来,我高祖父那两个弟弟和妹妹的孩子加起来能有十几个,最大的都成家了,人人给王守道披麻戴孝,就跟当年他们父母去世一样。这样一来,在孝子孝孙的人数上看着也算壮观,至少这让我高祖父觉得很安心,相信王守道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很欣慰。

    当奶奶讲到这儿时,我问我奶奶,王守道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奶奶说,可能是春秋战国时期鬼谷子王禅的后人。鬼谷子王禅,也就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的师傅。至于王守道是不是王禅的后人,这个,已经不可考证了。

    王守道过世以后,唯一让我高祖父耿耿于怀的,就是他没能让师傅在临闭眼之前见徒孙一面,这是王守道的遗憾,也是我高祖父的遗憾,我高祖父还有点自责,责怪自己没能早点儿成亲,只是这时候人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晚了,就像那句话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我高祖母为了宽慰我高祖父,也为了纪念王守道,就给我太爷取名为刘念道,字秉守。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了,家里虽然少了个老人,却多了个孩子,并不显得冷清。

    我高祖父依旧每天夜里打更,前晌休息,后晌帮忙照顾孩子,偶尔有人来请,出门给人家帮下忙。

    三年后,也就是1870年,清同治九年,庚午年。我高祖父这年四十三岁,高祖母二十五岁,太爷三岁。

    这一年很邪性,全国各地发生了上千起儿童失踪案件,失踪儿童年龄大多为三岁以上十岁以下,官府查无实果,搞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失踪儿童案在天津尤为突出,当时外国教会在天津开设有“育婴堂”,近似于现在儿童福利院的形式,专门收留、收养孤儿。

    同年六月初,天气炎热,疫病流行,教会“育婴堂”中有三、四十名孤儿因患病而死。

    天津民众因此怀疑儿童失踪案与外国教会有关,怀疑外国修女以“育婴堂”为晃子,实则绑架、杀害儿童作为药材之用。于是,民情激愤,士绅集会,书院停课,反洋教情绪高涨。

    六月下旬,天津数千民众包围教堂,与教堂人员发生口角,继而冲突,愤怒民众打死打伤包括法国领事馆工作人员在内数十人,焚烧包括法国领事在内,基督教、天主教教堂等数座,史称“天津教案”。

    这个时候的黄河两岸,也发生了十几起儿童失踪案,单三王庄就有三名儿童失踪,也是查无实果,很是蹊跷。

    我高祖母怕我太爷出现意外,和我高祖父商量之后,带着我太爷回了娘家。当时蔡府依旧有钱有势,如日中天,家里不但家丁众多,还请了几个护院武师,一大帮人日夜巡逻,要比三王庄这里安全百倍。

    高祖母带着我太爷走了没几天,村里再次传来小孩失踪的消息,并且这小男孩儿的父亲和我高祖父关系很好,两个人经常在一块儿聊天喝酒。这人名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楚了,因为我太爷结交的人太多,三教九流的,我有时候把我高祖父那些朋友和我太爷的朋友都弄混淆了,反正,三王庄有这么一个人,可能是姓王,和我高祖父很要好,比我高祖父好像小那么一两岁,咱就给他取个义名叫王良吧,那小男孩,咱们就叫他王小良好了。

    王小良这年九岁,是王良唯一一个小儿子,在他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被王良夫妇宝贝疙瘩似的宠着。这王小良失踪的过程很离奇,据王良夫妇说,孩子是他们早晨醒来时不见的,家里和院里的房门都开着,但是他们晚上睡觉前明明把门窗全都抵好的,除非从屋里把门打开,如果从外面开门,只能强行破开,破门不但会损坏房门,还会惊动他们夫妻两个,而且因为最近孩子丢失现象严重,夫妻两个刻意让孩子和他们睡在同一个屋里,如果当时真有人进到屋里把孩子绑走,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把以上几条总结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孩子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但是房门是用厚木板抵住的,就凭王小良的年龄根本打不开,而且这孩子天生胆小,半夜起床撒尿都得有人陪着,根本不可能大半夜自己跑出去。

    发现孩子不见以后,王良夫妇跟疯了似的在村里村外找了一天一夜,始终没能找到孩子。

    快天亮的时候,夫妇两个来到村东南头三里外一个长满野草的荒坡上寻找,因为这里地势跟丘陵差不多,忽高忽低,地上不但不能种庄稼,走上去也十分吃力,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三王庄扔死孩子、埋孤寡老人的地方,就像一块死亡地带。用我高祖父的话说,那地方阴气很重,没事最好别往那里去。

    王良夫妇也是找孩子找疯了,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这里了,这时候见天色将亮,鸡也叫过了几遍,夫妇两个合计着不会再有啥事儿,就仗着胆子来到这里找孩子。

    可是,没等他们踩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草窝往前走出多久,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草窝里凭空窜出一个东西,夫妇两个同时看见,顿时吓得头皮发麻。据王良后来描述说,那是一个黑衣服、红头发,青面獠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玩意,从草窝里跳了以后起来,毫不停顿,蹦蹦跳跳朝他们这里过来,追撵他们。

    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夫妇两个没见过,当时只剩下害怕了,浑身抖若筛糠,也不敢再找儿子,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勉强逃回了家。

    等王良跑回家里平静下来以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高祖父,那东西肯定不是人,说不定就是那东西把自己儿子抓走的,前思后想以后,带着媳妇儿一起来找我高祖父了。

    等王良把经过跟我高祖父讲完,我高祖父紧紧蹙起了眉头,因为根据王良夫妇描述的那怪人的形象,很像他师傅跟他说过的“食心鬼”。

    食心鬼,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吃人心的鬼,最喜欢挖小孩子心脏来吃,吃的越多,它的能力就越大。这种鬼跟僵尸很近似,用现在的话来说,跟僵尸可能是近亲,只是这种鬼很少见,我高祖父也是听王守道提起过。王守道呢,活了一百多岁他也没见过,也是道听途说的,世上究竟有没有这种鬼,谁也不知道。有文献记载的,只有《聊斋志异》里的“画皮”,那倒是个货真价实的“食心鬼”,但是那是人为编造出来的,可信度不高。

    随后我高祖父考虑了一下,从里屋拿出几根鸡血条、几根点了朱砂墨的桃木楔和几根蘸了无根水的坟头柳,把这些东西交给王良夫妇以后,交代他们,最近一段日子最好少出门,能不出门最好不出门,因为活人如果看到了鬼,那鬼一般就会缠上你,很麻烦的,特别是在夜里,睡觉前必须用鸡血条把门窗封上,要是夜里真有急事必须出门,就把桃木楔和柳枝带上,远远看到可疑的东西就用桃木楔砸它,要是给那东西近了身,就用柳枝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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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荒坡怪声


当天夜里,我高祖父找来一个朋友替他打更,他自己带了几样东西趁夜出了门,打算到村东南那片荒坡地看看。

    我高祖父是在二更天以后出门的,也就是晚上九点多钟十点不到的样子,出门前和替他打更的朋友喝了点酒,没喝多,干这种事必须保持头脑清醒,喝多了就麻烦了。

    我高祖父趁着微醉,带了几样东西出了门,甩大步一路不停,直奔三王庄村东南那带荒坡地。

    这天天上刚好有月亮,加上晚上气温较低,微微刮着点小风,清冷的月光照下来白白的,就像给地上铺了层寒霜,加上微风一吹,让人浑身发凉。

    步行将近半个小时,我高祖父来到了那片荒坡地。这时候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冒头,在古时候,这个点儿已经算是夜深人静了。

    再说荒坡这一带,因为很少有人涉足,一度成为野鸟、小型野生动物的乐园,一到夜里,这里的小动物啥的就会活跃起来,野鸟夜啼,蛐蛐蝈蝈争鸣,小动物出洞觅食、嬉戏,草窝里细瑟不断。

    不过,今天我高祖父来到这里的以后,明显感觉这里气氛不对头,这个时候,之前的风也莫名其妙停了,原本还在随风倾斜的野草也不再晃动,而且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四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的怕人,整片荒坡别说野鸟,连声蛐蛐叫都没有。

    这时候,天上依旧皎月当空,月光照在草丛里显得苍白森然,好似这方天地与世隔绝,死了一般。就在这个时候,我高祖父突然感觉草窝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偷看,看得他心里直冒凉气儿。

    这感觉很不好,我高祖父虽然喝了点酒,也被唬出一身冷汗,这时候要是换做旁人,心里恐怕早就哆嗦上了。

    我高祖父并不是害怕,只是周围那种说不出的气氛让他感到不安,好像这地方潜藏着什么危险,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觊觎着他,就好像敌暗我明一样。

    我高祖父忍不住向四下扫了一眼,周围除了黑乎乎的草丛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至少用肉眼看不到什么。

    我高祖父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又向前接着走了十几米远,蹲进了身旁一丛茂密的草窝里,然后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又仔细听了听,还是什么都没听到,四周真的是静的怕人。

    我家这些祖传的抓鬼手艺里面,没有让自身看到鬼这一项,比如,开天眼、在眼皮抹什么东西之类的,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们用的都是最笨办法,那就是等,等那些鬼东西出现,我们再想办法抓它们或者驱逐它们,换句话说,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只有等鬼先出招,我们才能见招拆招。

    我高祖父就这么草窝里蹲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他朋友打更的吆喝声:“邦——邦!邦!三更天咧,防火防盗……邦——邦!邦!三更天咧,防火防盗……”

    荒坡地距离三王庄不过三里地,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左右,在夜里极静的环境下,是能够听到的,特别是在古时候,没有机械或者工业噪音的影响。

    听到打更声,这时候让我高祖父有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师傅王守道见面的情形,但是这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就在三更刚刚打完,我高祖父突然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声音不大,就好像一个孩子踩着乱草走进了荒坡地。

    我高祖父赶忙半蹲起身子从草窝里露出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这一眼看下去,顿时心跳加快。

    细碎声传来的地方,出现一个小黑影,看轮廓像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走的很慢,而且走起路来就像戏台上的木偶,脚步一晃一晃的,就像胳膊腿都给人拴着提线似的,看上去要多怪有多怪。

    这并没有吓到我高祖父,他只是奇怪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在大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这有点不合常理了。

    不大会儿功夫,小孩儿踩出的细瑟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很快走的,小孩儿走进了这片荒坡。

    由于荒坡上的乱草又高又密,小孩个头又太小,一走进那些草高的地方,在草窝里就只剩下了一个脑瓜顶,随着孩子脚步一脚深一脚浅,那脑瓜顶在草窝里就像个水上的浮漂似的,忽隐忽现。

    天上虽然有月亮,但是光线还是不如白天,加上乱草茂密,我高祖父看不出那小黑影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

    这时候小孩儿身子晃悠悠的,在草窝里左右摇摆,虽然走的很慢,却像梦游一样,横冲直撞,根本不用双手去拨乱草。

    很快的,小孩儿从我高祖父藏身的那片草丛走了过去,她没有发现我高祖父,不过我高祖父透过乱草间隙把她看清楚了。

    这是个女孩,头发不算长,梳着一个羊角辫,穿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小短裤,似乎光着脚。从女孩这时候的状况来看,分明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也正是那附身的东西把她带来了这里。

    我高祖父悄悄从身上抽出一根柳条。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被附身的孩子,出门时没带那些对付鬼附身的物品,他这时候带的都是些攻击性的物件儿,也就是对付“食心鬼”用的,不过,柳条也可以,只要在孩子身上不轻不重抽打几下,也能把附身的鬼魂从孩子身上抽出来。当然了,不是说附身用柳条抽几下就行了,这要看情况而定。

    就在我高祖父从身上抽出柳条,准备从草窝里站起身的时候,在孩子的正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怪叫。

    “咖咖!咖咖!咖咖……”

    听得我高祖父浑身汗毛孔倒立,瘆人不说,在荒坡上能有这声音也不寻常了。声音忽高忽低,像人声,又不太像人声,就像人学鸭子叫的声音差不多,但又似是而非,听上去分外诡异。

    我高祖父抓鬼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诡异的事。

    那小女孩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竟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好像还加快了速度。

    我高祖父这时候感觉已经不是孩子被附身这么简单了,还有别的东西在这里,三王庄失踪的那几个孩子,很可能都是被这么摄来的,只是,把孩子弄这里到底什么意思呢。难道“食心鬼”和“附身鬼”合伙作案?这听起来有点儿荒唐,鬼一般不会成群结队,除非是一个家族的。

    这个时候,一想到三王庄失踪的那些孩子,我高祖父沉不住气了,腾一下从草窝里站了起来。

    顺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不远处草窝里站着一个黑色阴森的家伙,我高祖父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抽了一口凉气,借着月光仔细一瞅,就见这黑家伙,一头红发,青面獠牙,除了身材像人以外,其他地方跟个妖怪差不多,之前王良夫妇遇上的好像就是这家伙。

    我高祖父没见过“食心鬼”,但是见到这鬼的样子也吓的不轻。那“咖咖”的怪声正是从这家伙嘴里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小女孩儿基本上已经走到黑家伙跟前,家伙朝她紧走几步,弯腰把她抱起来,转身就走。

    见那黑家伙要把小女孩儿抱走,我高祖父不可能坐视不理,朝那黑家伙吼了一嗓子。

    “站住!”

    我高祖父嗓门洪亮,底气足,这一嗓子吼出去跟声炸雷差不多,要是一般邪物,就我高祖父这一嗓子下去就得吓跑,不过意外的是,那黑家伙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就不在乎,抱着孩子不紧不慢朝荒坡深处走,似乎就没把我高祖父放在眼里。

    我高祖父觉得自己可能碰上硬茬儿了,这玩意儿无疑已经成了气候。

    “放下那孩子!”

    我高祖父又朝那玩意吼了一嗓子,但是那玩意还是跟没听见似的,还是抱着孩子不紧不慢一直朝荒坡深处走,只留给我高祖父一个黑黢黢的背影和一脑袋的红头发,显得非常可怖。此时此刻,要是换做普通人,就黑家伙这样子非吓得转身跑掉不可。

    我高祖父把手里的柳条紧紧攥了攥,他这时候也有点紧张,毕竟像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抓鬼驱鬼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鬼的样子,这次可算看到了。

    深吸一口定了定神以后,我高祖父抄着柳条撒腿朝那家伙追了过去。

    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我高祖父这边撒腿一追,那家伙在前面竟然也撒腿跑了起来,就好像背后长着眼睛看到了似的。我高祖父见状,脚下加力,用最快速度追了过去。

    就这么一前一后,大概跑了一里多地的样子,因为那家伙抱着孩子,速度没我高祖父快,被我高祖父从后面追了上来。

    这时候,我高祖父把这家伙的后影彻底看清楚了,五尺左右的个头儿,一身漆黑长袍,头发红的跟在血里浸泡过似的,而且从这家伙身上发出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儿,味儿不大,里面还夹杂一股淡淡的腥臭,闻多了感觉口鼻发腻,就像鼻子下面放了只撒了香水的死耗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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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青红厉鬼




  我高祖父用鼻子嗅了几下以后,赶忙闭住呼吸,扬起柳条想抽那家伙的后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高祖父身后突然间传来“咖咖”一怪声,我高祖父头皮顿时一麻,心说,难道还不止这一个?想着,他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竟然没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刚才的“咖咖”声不再响起,也就叫了那么一声,这时候四下里除了风吹草动,整个儿这一带显得寂静荒凉,毫无生机。

    就在这时候,我高祖父又突然发现跑在他前面那家伙的脚步声听不到了。

    不错,之前抱小孩儿那家伙跑在草窝里是有脚步声的,沙沙作响,听上去跟人类脚步声差不多。我高祖父当时判断那家伙可能是一只修行到一定程度的恶鬼,也或者是一头专吃人心的僵尸。

    这时候那家伙的脚步声突然消失,绝对不是啥好兆头。我高祖父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赶忙把头扭了回来,不出意料,在他前方也成了空荡荡一片,刚才跑在他前面那个抱小孩的家伙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我高祖父立时停下脚步,吁吁喘着气,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四下里除了野草和风声,依旧空荡荡的空无一物,放眼再往远处看,黑黢黢的一片朦胧的月色。此时此刻,我高祖父愣在了原地。

    之前说了,我们家这些抓鬼手艺里没有看到鬼这一项,我高祖父能够看到刚才那个家伙,已经算是很意外了,这时候鬼又在他眼前突然消失,严格来说,好像也不算什么,但是它抱的那孩子跟着它一起消失,这就不好解释了,那孩子是人不是鬼,活人凭空消失这就有点不太可能了。

    我高祖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以后,提着柳条在附近找了起来,左找右找,除了野草之外他啥都没找到。刚才那家伙抱起孩子跑的时候,还有踩倒野草留下的痕迹,现在,连痕迹都没有了,诡异的让人匪夷所思。

    我高祖父索性漫无目的在荒坡上找了起来,找着找着,他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儿。

    找了半天,自己竟然在原来的地方原地踏步,身边的乱草被他踩倒的越来越多,但是无论从那个方向走,他都走不出这片荒坡范围。

    这让我高祖父心里泛起了嘀咕,又试着往回走,也就是朝着三王庄方向往会走。

    这一次,我高祖父一口气大概走了能有三四里地,按照路程计算,应该已经走出荒坡范围,来到三王庄村外才是。但是诡异的是,当他停下脚步一看,自己竟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好像自己一直在这一带兜圈子,不由得心头一沉。

    原地兜圈子这种现象,我们叫它“鬼迷路”,有的地方叫“鬼糊眼”、“鬼砌墙”。

    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在原地兜圈子,走来走去一直走不出那片范围。还有一种情况,明明看着眼前的道路很熟悉,却在潜意识里感觉它很陌生,这时候一旦遇上岔路,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那条路上走,而且往往会选一条错路走下去。

    以上这两种情况,正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上了,那东西不但让你眼前出现幻像,还能影响你的基本思维和判断能力,很多邪乎的交通事故往往就是这么发生的。

    我高祖父学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身为一个抓鬼人,这时候竟然能让鬼给算计了,说出去多少有点跌份。

    我高祖父破口大骂了几句,然后吐了口唾沫抹在了眼皮上。

    遇到这种情况,解决的方法有三种,第一种,比较野蛮点儿的,破口大骂,嗓门儿大的,三两声就能管用,如果不行,就一直骂,骂道自己头脑发热为止;第二种,就是用唾沫抹眼皮,从古至今就流传有“鬼怕人唾”一说,这说法其实不假;第三种,是最无能的一种,也是最安全的一种,那就是等,原地找个你自己感觉安全的地方,猫起来等到天亮,天一亮,啥邪乎事儿都会自然消失。

    等我高祖父把唾沫抹匀到眼皮上以后,说真的,其实也没啥特效出现,就是眼皮湿湿的,眼前的景色还是老模样,不过等他再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以后,眼前景色渐渐有了变化,不再是原地兜圈子,而是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陌生的地界儿,换句话说,就是地上乱草看上去没有被踩踏痕迹的地方。

    四下里依旧静悄悄的,月光皎洁,风吹草动。在我高祖父眼里,荒草坡这时候每个地方都正常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这也就算摆脱“鬼迷路”纠缠了,我高祖父停下休息了一会儿,心里合计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休息一阵,就当他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间,“咖咖……”在他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怪叫,这一下非常突然,听得我高祖父打了个激灵。

    这时候连他也搞不清这片荒草坡里到底有什么了,好像很多种鬼魂在这里聚集了似的。

    这一次,怪叫声并没有停止,一声声传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叫个不休。

    我高祖父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一看,就见在他身后除了乱草,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把手里的柳条再次攥了攥,慢慢朝声音走了过去。

    这时候,四下里好像更静了,风似乎又停了,除了那个怪叫声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我高祖父尽量把脚步放轻,尽量不让脚下乱草发出声响,屏住呼吸,一点点一点点,向声音接近。

    就在快到声音跟前的时候,我高祖父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感觉周围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就在这时候,从声音发出的草窝猛地站起一条黑影。

    “啊?”紧张,外加猝不及防,导致我高祖父抽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黑影一身黑衣,满头红发,竟是之前抱小孩儿的那家伙。我高祖父又惊又疑,这鬼玩意怎么乍隐乍现的,它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呢?难道给它吃了?

    这时候这家伙正对着我高祖父,因为距离很近,我高祖父朝它脸上看了一眼,就见这家伙不但青面獠牙,额头上还长着两只血红色的犄角,一双眼睛也是血色的,就像两个大红灯笼,整个儿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

    我高祖父随王守道抓鬼这么多年,从没正面和鬼接触过,也就是说,他从没看过鬼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时候看到这只鬼的样子,心里也不免发憷。

    “咖咖……咖咖……咖咖……”

    从“食心鬼”长着四颗獠牙的嘴里,连续不断发出怪叫,不过这家伙并没有攻击我高祖父的意思,可能是怕我高祖父身上带的那些驱邪物件儿,也或者它只是在吓唬我高祖父,想把我高祖父吓跑。

    “食心鬼”不攻击,并不代表我高祖父能放过它,可别忘了,就是它刚才把小女孩掳走的。我高祖父攥着柳条,紧走几步来到了“食心鬼”身边。

    这个时候,这只“食心鬼”竟然不再逃跑,我高祖父接近它,它竟然无动于衷,好像看不到我高祖父似的,只是站在那里“咖咖”怪叫个不停。

    我高祖父不管那么许多,来到“食心鬼”跟前,把手里的柳条赫然举了起来,就在他准备用柳条抽打“食心鬼”的时候,腾然间,在这只“食心鬼”旁边又多出一只鬼,也可以说,从“食心鬼”身旁草窝里又站起一只鬼。我高祖父心里顿时一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只,和“食心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颜色不一样,这一只头发是绿色的,眼睛也是绿色的,像狼一样,月光下眼睛珠子里幽幽冒绿光,身上看上去似乎穿着一身青衣。

    就凭眼前这两只鬼的样子,我高祖父认为,这无疑是两只修成火候的厉鬼,要是他师傅王守道还在世的话,师徒两个联手,或许能和这两只厉鬼斗上一斗,眼下就凭他自己一个人,恐怕对付起来会十分吃力。

    不过这个时候,我高祖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怕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硬上了。换句话说,如果这时候连他也退缩了,那这一带的老百姓又该怎么办?坐以待毙、束手待擒?再说了,两只厉鬼要是把他一个抓鬼人给吓跑了,这传出去他自己丢人是小,折了自己师傅王半仙的名声是大。

    我高祖父遂即大喝一声,一是给自己鼓气,一是希望对两只厉鬼起到震慑作用,然后再次举起手里的柳条,朝那只红鬼抽去。

    那红鬼见柳条抽来,不敢再叫唤了,显然不傻,赶忙猫身朝一旁闪躲,虽然速度不是很快,而且显得有点笨拙,但是柳条还是被它险险躲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那只青鬼“嗷”地怪叫一声,跳将起来,朝我高祖父扑了过来。

    我高祖父猝不及防,因为他没有这么和鬼交过手儿,可以说,对敌经验不足。柳条没能抽中红鬼,身子却嘭一下被青鬼撞个正着,一人一鬼顿时翻进了草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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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斗二鬼



没等我高祖父从草窝里爬起来,青鬼一咕噜身儿,从地上坐了起来,“嗷”地一声怪叫,抡拳头就砸,我高祖父赶忙朝旁边一扭头,青鬼一拳砸空。

    没等青鬼把拳头收回,我高祖父躺在地上抬起脚,一脚蹬中了青鬼肩膀,把青鬼又蹬躺在了地上。

    我高祖父身材高大,再说年轻的时候又干过不少力气活,有道是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从苦水里熬过来的人,身上当然有把子力气。

    我高祖父这一脚下去,把青鬼蹬了个仰面朝天不说,那青鬼竟然捂着肩膀哼哼上了,我高祖父听到声音很纳闷儿,心说,鬼咋还知道疼咧?

    这个时候,那头红鬼见青鬼吃亏,怪叫一声也扑了上来,我高祖父这时候刚刚从地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顺势用柳条去抽红鬼双腿。

    “啪!”地一下。

    这次红鬼没能躲开,柳条狠狠抽在了它小腿上。

    但是意外的是,红鬼居然速度不减,好像柳条对它根本不起作用,不疼不痒的。

    我高祖父心里一沉,这是他没能预料到的,就在他愣神儿的功夫,被红鬼扑在了身上。

    红鬼一扑上来,直接用爪子掐住了我高祖父的脖子。

    我高祖父这时候又惊又惧,心说,难不成这两只厉鬼真成了气候了,连柳条它们也不怕了么?

    这个时候不容我高祖父多想,脖子给红鬼掐着,不大会儿功夫,整个人几乎快要窒息了,感觉红鬼那又长又硬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我高祖父一咬牙,扔掉手里那根柳条,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桃木楔,双手抓着桃木楔一头,用上全力,狠狠戳在了红鬼小腹上。

    红鬼顿时发出“啊”地一声惨叫,手上的力道跟着卸去,它放开我高祖父脖子以后,连忙去捂自己的肚子,我高祖父顺势一个翻身,反客为主,把它压在了身下。

    我高祖父抡拳要打,就在这时候,那头青鬼怪叫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蹬在了我高祖父后背上。

    我高祖父身子失控,朝前一栽,翻倒在了红鬼旁边。就在他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青鬼再次扑了过来,而且在他旁边的那只红鬼也同时把身子就地一滚,朝他压了过来。

    我高祖父这时候连想都来不及想,惯性地抬手把桃木楔朝赶过来的青鬼甩了出去,“啪”地一下,桃木楔正中青鬼面门。青鬼惊叫一声,身形立时顿了一下。

    虽然暂时止住青鬼,我高祖父却又给红鬼给压住了。红鬼似乎没青鬼强壮,一扑上来就是老一套,掐脖子。

    我高祖父早有防备,把第二根桃木楔从身上掏了出来,不过,还没等我高祖父用桃木楔戳红鬼小腹,红鬼似乎对桃木楔已经有了忌惮,身子一歪,从我高祖父身上跳了下来。

    我高祖父趁机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他发现这两头鬼有点特别,好像并不怎么害怕他身上这些驱鬼的物件儿,倒是直接用武力更容易解决。

    我高祖父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啥也不说了,也不再用身上那些驱邪物件儿,直接抡拳头和两只鬼干上了。

    前面说了,我高祖父身材高大,站在那里跟截铁塔似的,身上又有把子力气,加上那只红鬼明显孱弱许多,我高祖父就是以一敌二也能够应付,而且稍占上风。

    一人二鬼,就这么拳来脚往,打上了。当然了,各位朋友不要认为古代每个人都会武术,这是一个误解,我高祖父和那两只鬼的打斗场面,不是武侠片里那种打斗,就是普通人乱打乱踢干仗那种。只是,抓鬼大师竟然像街头痞子打架似的和鬼干起了拳脚,这要是传出去,多少叫人觉得有点荒唐。

    一人二鬼就这么的,也不知道在草窝里打了多久,反正附近的野草都给他们身子压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高祖父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儿,因为他发现这两只鬼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和人一般无二,除了他们那张脸长的不像人样儿以外,拳头打在他们身上,也跟人一样发出痛叫,而且我高祖父明显听到从两只鬼嘴里传出气喘吁吁的声音,鬼哪有这样儿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高祖父冷不丁一抬手,抓住了那只红鬼脑袋上的红头发,然后用力一扯,红鬼顿时“啊”地惊呼一声。

    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我高祖父竟然把红鬼脑袋上的头发一股脑儿给扯了下来。

    借着月光一看,那只红鬼不但头上的红头发不见了,就连那张鬼脸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人脸,一张老头儿脸,又尖又瘦,满脸老树皮一样的老褶子,看年龄大概在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样子,花白头发,头顶挽着一个发髻,发髻上还插横着一根发簪。

    老头儿的样子看着眼生,我高祖父不认识,至少不是三王庄这一带的人。

    就在我高祖父看着老头儿愣神儿之际,老头儿转头朝那只正要扑向我高祖父的青鬼喊了一声,“快跑!”

    喊声未落,老头儿抬手朝我高祖父面门甩出一团白色粉末,我高祖父赶忙用袍袖一挡,粉末虽然没能直接落在我高祖父脸上,但是扬起的粉尘却把我高祖父呛得不轻,眼睛流泪,嘴里咳嗽,鼻孔里、眼睛里好像给烟熏了似的,火烧火燎的

    等我高祖父意识过来以后,在心里骂了一句,龟孙哩,生石灰,下三滥的手段!

    这个时候,老头和青鬼已经撒腿朝荒坡深处没命地跑了起来。

    我高祖父等生石灰带来的那股子难受劲儿过去以后,愣在原地前思后想,很快回过味儿来,原来这些鬼全是人装的,再看看手里被他抓下的那团红头发,在头发末梢,还连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就像戏台上戏子变脸用的面具一样。

    我高祖父顿时气结,在嘴里骂了一句,撒开腿朝那两个家伙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小女孩儿还在两个家伙手里呢,怎么也得找回来。既然他俩不是鬼,也要不了那么多顾忌了,撵上去揍他龟孙哩!

    据我高祖父当时估计,这一红一青两只“鬼”应该都是人扮的。

    红鬼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儿,青鬼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因为拳头打在青鬼身上,那痛叫声比较稚嫩。

    这个时候,我高祖父借着月光还能勉强看他们两个逃窜的身影,可能因为红鬼老头儿的缘故,他们逃跑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我高祖父深吸一口气,一路撵了下去。

    当我奶奶给我讲到这儿时,我的疑问出来了,因为除了那个小女孩下落不明以外,还有好几个疑团没能解开:

    一,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二,三王庄周边附近这十几起儿童失踪案,是不是都是他们两个所为?如果是,那又为什么全国各地这时候都有儿童失踪,近千起儿童失踪案难道都是他们两个做的?这不太可能吧。

    三,他们掳走这些孩子要做什么?

    四,他们用的什么手段掳走孩子的,那小女孩怎么会大半夜主动来到荒坡,怎么好像被鬼附身了呢?

    五,荒坡那里的“鬼迷路”是怎么回事?荒坡这里到底有没有鬼?“鬼迷路“和孩子被鬼附身之后自己走到荒坡,和他们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他们搞的鬼?

    六,之前那只红鬼既然是人,为什么能抱着女孩凭空消失?

    七,之前我高祖父在追红鬼时,红鬼身上发出的那种甜腻腻的死耗子撒香水儿的怪味儿,又是什么?

    八,我高祖父这些经历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是我奶奶编出来蒙我的吧?

    这个时候,奶奶笑着跟我说,你高祖父的这些事儿呀,好多好多喽,奶奶我都是挑最奇怪的给你讲勒,我眼下给你讲的这些个,每一个事儿,都么你想的那样简单,也么有表面看着那样简单,这些事儿里面呀,有人也有鬼,有鬼也有人,人人鬼鬼、鬼鬼人人,好复杂咧,要是那些个普通抓鬼的老事儿,奶奶我都不用跟你讲咧,你自己都见过,讲了都么啥意思咧。孩儿啊,你记着:恶鬼恶,么人恶!

    我奶奶这些话说的没错,其实小时候我奶奶给我讲了高祖父的很多经历,但是,大部分呢,基本上都和我太爷、我奶奶、还有我的抓鬼经历重复了,也就是说,我们这几代人,遇上的鬼大部分都差不多,也都是那么抓的,只是时代不同而已。

    我在这里讲的我高祖父这些经历呢,只是挑了一些比较匪夷所思的经历讲的,如果把他的经历全部写出来,那可以说,我太爷、我奶奶、还有我的经历,基本上就不用再写了,都千篇一律,重复了都。

    言归正传。我高祖父在后面追了老头和青鬼能有一里地的光景,终于撵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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