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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遁世环

[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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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7:26 | 看全部


第十六章 救女回村


俩家伙见我高祖父撵上来,吓坏了,青鬼想转身和我高祖父玩命,被老头儿一把拉住。

    老头儿一回手,又朝我高祖父撒了一把生石灰,不过我高祖父早有提防,用衣服的前襟遮住整个面门,把生石灰给挡了下来。

    这一停顿,被两个家伙跑出一段距离。我高祖父一咬牙,又追了过去。这一次,眼看差几步就要撵上两个家伙的时候,突然间,从我高祖父身边一团乱草里传来小孩儿的哭声,哇哇的,哭的很惨。

    我高祖父忍不住扭头一看,月光下,在他身后右侧的一个草窝里,慢慢站起一个小黑影,哭声正是小黑影发出的。

    我高祖父仔细一看,觉得这小黑影分外眼熟,好像正是之前被“红鬼”抱走的那个小女孩。我高祖父这时候追那两个家伙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小女孩。

    我高祖父立刻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因为距离比较近,也就六七米的样子,隐约看到小黑影头上梳着个羊角辫。

    不是那小女孩又是谁?我高祖父立即打消了追赶两个家伙的想法,快步朝小黑影走了过去

    等走到小黑影跟前,拨开乱草一看,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站在草窝里,头上梳着个羊角辫,身上穿着一个小短裤,光着脚,一双大眼睛无助的看着四周,哇哇大哭着,一张小脸儿已经让眼泪挂花,正是我高祖父之前看到过的那个被鬼附身的女孩。

    小女孩这时候哭的挺可怜,我高祖父弯腰把她从草窝里抱了起来。小女孩明显吓坏了,任由我高祖父抱着,也不挣扎,只是一直哭个不停。

    随后,我高祖父扭头朝两个家伙逃跑的方向看了看,在心里直咬牙,不过这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俩家伙了,已经跑远了,要是再想追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再说我高祖父现在抱着个孩子,不说跑起来不方便,就是追上了,和那俩家伙动起手来,这孩子怎么办。

    我高祖父一边抱着哄着小女孩,一边沿路往回走。

    大概走了能有半个时辰,我高祖父走出了荒坡,当他回到三王庄村东南头的时候,刚好听到他朋友打更声。

    “邦——邦邦!邦邦!五更天咧,鸡叫起床……邦——邦邦!邦邦!五更天咧,鸡叫起床……”

    已经五更天了,这个时候,小女孩哭累了,躺在我高祖父怀里睡着了。

    我高祖父抬头看了看月色,天空中玉盘西坠,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荒坡地里折腾了一夜。这个时候,我高祖父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村口回头朝那片荒坡看了看,他朋友的打更依旧回荡在耳畔,他心里却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寒意,他觉得这些孩子的失踪,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或许只是一场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奏……

    进了村子以后,我高祖父一路不停,首先来到村长家,敲开门后,把自己这一夜在荒坡遇上的这些事儿,一点不拉跟村长说了一遍,最后,他请村长马上去办两件事:一、报官,因为这已经不是鬼怪作案,这是人为的装神弄鬼,目的是拐带孩童,应该交给官府查办,最好能让官府派出官差衙役,搜查荒坡那一带,说不定就能在荒坡那里找到些蛛丝马迹,或许还能间接找到其他孩子失踪的线索。二,看看昨天晚上谁家五六岁大的女孩儿丢失了,找到她的父母,让她父母把孩子领回去。

    三王庄这位村长,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之一,年龄在七十岁左右,跟我高祖父的师傅王守道交情莫逆。

    他听我高祖父说完以后,二话不说,当即喊醒他几个儿子,让他几个儿子报官的报官,敲锣打鼓在村里吆喝领孩子的吆喝领孩子。

    最后,村长问我高祖父,这个小女孩儿现在咋办?我高祖父说,俺先抱回家,等孩儿醒咧,俺还想问她点儿事,要是找到她爹娘咧,就叫他们到俺家抱孩儿吧。

    随后,我高祖父抱着孩子离开村长家,回到自己家,把小女孩放在了我太爷的小床上。

    这时候,我高祖父看着熟睡中的小女孩,一时间触景生情,竟然想起了我太爷和我高祖母,在心里寻思着,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就把他们母子俩从娘家接回来。

    荒坡地里折腾了一夜,这时候回到家,我高祖父整个人从里到外松懈下来,他累坏了,坐在小床旁边的大床上,感觉身子像散了架似的,又困又累又饿,而且身上还有好几个地方疼的要命,这几个地方都是被两个家伙打伤的,当然了,那两个家伙比我高祖父伤的更重,身上更疼。

    我高祖父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从床上站起身,到厨房弄了点吃的,又拿出一瓶烧酒,坐在客厅吃喝上了。

    这时候,村里可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一边敲,一边吆喝着,“夜隔黑劳(昨天晚上),谁家勒妮儿丢咧,到宣义家抱恁家妮了啊……夜隔黑劳,谁家勒妮儿丢咧,赶紧到宣义家抱恁家妮了啊,宣义给恁妮儿救回来咧……”

    直到我高祖父吃饱喝足,外面的吆喝声依旧没有停,我高祖父人虽然憨厚,但他不傻,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感觉这小女孩可能不是本村人丢的,要不然外面敲锣打鼓折腾这么许久,早该有孩子父母找上门抱孩子了

    我高祖父把碗筷收拾了一下以后,就想出门找外面那些敲锣打鼓的村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到附近的几个村子再喊一下,就在这个时候,里屋传来孩子哭声,小女孩醒了。

    我高祖父赶忙走进里屋,这时候小女孩已经从小床上爬了下来,光着脚丫站在地上,怯生生看着房间四周,哇哇大哭。

    我高祖父走过去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不过小女孩这时候再没在荒坡时那么顺从了,一边哭着,一边往旁边撤身,不让我高祖父抱她。

    我高祖父没办法,就哄她说,带她去找爹娘。哄了一阵,小女孩不再哭闹,我高祖父忙从厨房拿了些吃的给她吃。小女孩显得饿了,拿着食物狼吞虎咽。

    趁着小女孩吃东西的时候,我高祖父又到邻居家给她借了身衣服。我太爷那时候才三岁,家里没五六岁孩子穿的衣服,等孩子吃完东西,我高祖父又给她穿好衣服,带着她出了门。

    街上这时候还在敲锣打鼓吆喝个不停。古时候民风淳厚,人情味儿也浓,一家有事全村帮忙,早起的村民一听谁家孩子给我高祖父找回来了,赶紧出门,跟着吆喝起来。

    锣鼓吆喝声在这一刻打破了平静的黎明,让整个三王庄都沸腾了起来。

    只是,始终没有村民站出来认领孩子。

    我高祖父带着小女孩走出家门,朝那些敲锣打鼓的吆喝声走去。一边走,一边哄着小女孩问,你叫啥名字,爹娘叫啥,家住在哪儿。

    五六岁大的小孩儿已经懂事了,如果放到现在,小女孩基本上该上小学一年级了,在语言沟通方面已经不是障碍了。

    小女孩在我高祖父耐心寻问之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她父亲的名字,但是却说不上来自己村子的名字,而且小女孩父亲的名字听着很陌生,我高祖父敢肯定不是三王庄的人。

    之后,我高祖父又问小女孩,你咋自己一个人大半夜跑到了荒坡地里。小女孩想了想说,晚上她睡着了以后,感觉有人推她,还喊她名字,她睁开眼一看,在她床边站了几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几个孩子要和她一起玩,她就跟着几个小孩出了门,后来那几个孩子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追着追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高祖父一听,大半夜几个孩子站在小女孩儿床边,把她叫醒要跟她一起玩儿,那这几个孩子……一定是鬼了!

    我高祖父又问她,你认识那几个孩子不认识?小女孩回答说,认识一个,是她家邻居,小名叫胖孩儿,不过她有好一阵子都没见过胖孩儿了。

    得到这些信息以后,我高祖父不再问什么,满怀心事,带着小女孩找到了那些敲锣打鼓的村民,然后把小女孩说的这些跟村民说了,希望村民里有认识女孩或者女孩父亲的。当然了,小女孩被几个孩子叫醒玩耍的事,我高祖父并没有跟村民讲,怕吓着他们。

    小女孩名叫魏思思,父亲叫魏大毛。其中一个叫王榆树的村民一听这名字,忙说自己认识这个魏大毛,他弟弟王柳树就在魏大毛家做长工,魏大毛是魏家庄首屈一指的富户。

    我高祖父一听,孩子总算有着落了。这时候王榆树又说,俺知道魏大毛家住哪儿,俺到魏大毛家说一声儿,叫魏大毛来接他妮儿。

    王榆树走后,村民也都各自散了,只有几个丢过孩子的村民围着我高祖父问长问短,都希望从我高祖父这里得到自己孩子的下落,甚至求我高祖父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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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8:10 | 看全部




第十七章 荒坡诡洞



我高祖父这时候在三王庄的威望,几乎和村里那几个老人不相上下了,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很尊敬他,感觉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老好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惜我高祖父并不是无所不能,对于那些丢失的孩子,他这时候也没法办,他也是个做父亲的人,知道孩子对父母的重要性,只能安慰这些村民,说等官府派人过来以后,一定能找到他们丢失的孩子。

    几个村民听了不免失望,指望官府那些官差衙役,远不如指望我高祖父一句承诺来的可靠,但是我高祖父这时候真的没办法,孩子失踪一事,现在看来绝对是人为造成的,他不过也是一介草民,不是县太爷,他有对鬼收服驱逐的能力,却没有对人惩罚执行的权力。

    不过,我高祖父心里这时候很清楚,孩子失踪一方面是人为的,一方面是因为鬼在作祟,现在看来,好像是人鬼勾结。不过这种事我高祖父还是头一次遇上。

    从小女孩讲的那些来看,失踪的这些孩子应该是被鬼孩子半夜引出家门以后,又被人掳去的,特别是小女孩提到的她邻居小胖,小女孩说,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小胖,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小胖也是个失踪的孩子,而且这时候已经死了,死后鬼魂又被人利用了

    等那些村民散了以后,我高祖父拉着孩子,心事重重回到了家。小女孩儿这时候又不依了,吵着要找爹娘,我高祖父又耐着性子哄了她一阵。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天彻底亮了,用咱们现在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应该在早上六点钟左右。

    这时候,从院里传来唧唧歪歪的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我高祖父赶忙领着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

    “宣义师傅,俺把魏大财主带来咧。”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榆树,一脸笑意。在他后面跟着三个人,中间那个,是个大胖子,衣着华丽,虽然长的挺体面,却是一脸凶相,在他旁边一左一右两个青衣短衫,一看就知道是随从之类的。

    大胖子一眼就看到站我高祖父身边的小女孩子,二话不说,冲上来揪住小女孩的羊角辫,抬手就打,我高祖父赶忙拦下了他。

    古时候重男轻女,生男孩儿叫“添丁”,生女孩儿叫“添口”,添口的意思呢,就是家里添了一张吃饭的嘴,用现在的话说,生女孩儿就是添了个不中用的吃货。

    大胖子就是女孩父亲魏大毛,后来我高祖父听说,他前后生了五个女孩,愣是没一个儿子,本来这女孩丢了也就丢了,他也不打算要了,家里还能少张吃饭的嘴,没想到,竟被我高祖父找了回来。

    王榆树到魏家跟魏大毛一说,魏大毛就来了气,心里怨我高祖父把他女儿找了回来,但是看到我高祖父以后又不敢发作。我高祖父没听说过他,他可听说过我高祖父,王半仙的高徒,也是半仙级别的人物,再加上我高祖父有个手眼通天的老丈人,就凭他魏大毛一个土豪级别的,根本招惹不起,于是就把气撒在了女孩儿身上。

    经过一番折腾,我高祖父终于把魏大毛的火气劝了下来,魏大毛连声谢都没有,领着女孩离开了。

    我高祖父默不作声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外,停在村头,远远看着小女孩被魏大毛扯的东倒西歪的小身影,他“唉”地叹了口气。

    从村头回家,我高祖父远远看见家门外站着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好像是在门口等他。

    等我高祖父走近了一看,发现村长也在,正陪这几个官差说话,村长见我高祖父回来,赶忙给他做了介绍。

    原来,我高祖父把荒坡的事儿跟村长说了以后,村长就叫他大儿子到延津县衙报了案,县太爷一听,孩子失踪案有了眉目,还被人找回来一个,感觉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这时候的孩子失踪可是全国性的,全国上下还没一个地方能破案的,如果在这节骨眼儿上他能把案子给破了,到时候上报给朝廷,那他可真就是前途一片光明了。

    于是县太爷派下他最得力的捕快,随村长大儿子一起来到了三王庄。这些捕快的捕头比较有头脑,也曾经破过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在延津县也算有点名气。

    他领着几个捕头到了村长家以后,第一时间提出要见我高祖父,并且想请我高祖父带他们到荒坡那里去一趟,指认一下现场。

    等村长说明几个官差的来意以后,我高祖父憨憨一笑,满口答应。

    这时候在我高祖父心里,也有几个不解的疑团,即便这些官差不来找他带路,他也要抽空再到荒坡那里看看,这时候官差请他一起去,刚好让他名正言顺了。

    在这里呢,有个疑点,我一直想不通,三王庄在黄河南岸,延津县在黄河北岸,按道理来说,黄河南岸的三王庄应该不归黄河北岸的延津县管辖才是,不过我奶奶说,当时村长他大儿子就是到延津县县衙报的案,就是延津县县太爷派下来的官差,我相信我奶奶是不会记错的。这是一个不解之谜,你们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言归正传。我高祖父带着几名捕快来到荒坡以后,夜里那些打斗过的痕迹和踩踏过的痕迹还在。我高祖父凭着记忆,给他们指认了几个地方,一个是他遇上红鬼的地方,一个是他和红鬼、青鬼打斗的地方,还有一个是他遇上小女孩的地方。

    期间,我高祖父还找到了那张带着红头发的鬼面具,这是他抱起小女孩以后,嫌面具碍事,又怕吓着孩子,随手扔掉的。这时候大白天的把面具拿在手里看看,依然恐怖瘆人。

    捕头走过来从我高祖父手里接过面具看了看以后,收了起来,捕头说,这算是个重要物证。

    等我高祖父指认出这几个地方以后,捕头朝那几名捕快摆了摆手手,几名捕快迅速散开,在荒坡上漫山遍野搜索起来,可能是在找其它线索吧。

    这个时候,那名捕头问了我高祖父几个问题,几个常识性的问题,比如,我高祖父为什么大半夜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等等。捕头之前从村长嘴里知道了我高祖父是做什么的,再加上我高祖父救回一个孩子,这让他对我高祖父也十分敬重,虽然这捕头不怎么相信鬼神之事。

    我高祖父为人老实,更何况面对的是官差,一五一十做了回答。

    捕头听完以后,又问我高祖父,“刘先生,你觉哩那俩抢小孩子的都是啥人?”

    我高祖父想了想说:“俺觉哩,他们可能是道士,因为俺把那个老头儿头发抓下来以后,他头顶梳着个发髻,发髻上还插着一根发簪,那个发簪,俺现在觉哩,好像是一根道士的道簪。”

    在清朝的时候,施行“留发不留头”,男人脑门刮的瓦亮,后面梳着个大辫子,其中只有两种人例外,一种是和尚,一种是道士。老头儿头上梳发髻、插发簪,无疑是一个道士,这在当时很容易辨认。

    “道士为啥要抢小孩哩?”捕头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名捕快的喊声,“捕头,捕头,快过来看呐……”

    捕头以及其他几个捕快,包括我高祖父在内,听到喊声全部朝那名捕快跑了过去。

    等跑到跟前,我高祖父打眼一看,一片四尺见方的荒草地,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唯一不同的,这里地上的荒草都是枯死的,就像有人把这里的草拔出来以后,又埋了回去。

    这个时候,先前那名捕快弯下腰,从旁边的草窝里拽出一根草绳,绳子一头连着枯草的下面,捕快拽着草绳轻轻往上一提,那片枯草和那块土地竟然全被提了起来。

    枯草下面,竟是一个隐藏的木质翻板,翻板一端连着草绳,上面铺着黄土,黄土里埋着枯草,就像捕猎用的陷阱似的,不过这里并不是陷阱,木质翻板下面是个深邃的竖洞,洞口三尺见方,从上面可以看到洞里放着一个木梯,顺着木梯估计就能下到洞底了。因为外面光线比较强烈,从上面往洞里看乌起码黑的,看不到洞底。

    几个捕快站在上面朝洞里看了看,虽然啥也看不到,却是面面相觑,这或许是他们遇上的最离奇的案件了,包括我高祖父在内,他们谁都想不到荒坡这里竟然会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竖洞里面究竟有什么呢?会不会跟小孩儿失踪案有关系呢?

    因为洞里太黑,加上来的人手不多,不知道洞里会不会潜藏着危险,捕头没敢让人贸然下洞,一方面派人回村找村长借火把,一方面让人回县衙禀报县太爷,让他加派人手,彻查荒坡这一带。

    半个时辰后,回村的捕快回来了,不但从村里找来几只火把,还带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由村长的小儿子领着。

    火把有了,人也有人,捕头便开始安排人下洞调查。首先下去的,是捕头手下那几名捕快,几个人点了两只火把顺着木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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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8:58 | 看全部



第十八章 清水邪教



几个捕快下去以后,也就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洞里传来一串嘈杂声,随后几个捕快七手八脚,带着一个小孩儿顺着木梯从洞里爬上来了。

    这时候我高祖父仔细一看那小孩儿,不正是自己好友王良的儿子王小良嘛,看到孩子,我高祖父露出一脸欣喜,赶忙把孩子从几个捕快手里接了过来,连连点头,向他们道谢。

    这时候王小良好像睡着了似的,我高祖父用手在他鼻子下面试了试,有气,喊了几声,不见动静。一旁的捕头说,王小良可能是被迷香之类的药物给迷晕了,用凉水一喷就能醒过来。

    这时候几个捕快跟捕头回报说,洞里面地方不大,分为里外两层,外面一层布置的像座道观,有三清像、香炉、蒲团等物品;里面一层,中间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三角圆铜鼎,铜鼎旁边有个木板小床,之前王小良就被扒光衣服绑在小床上。在小床旁边还有个土台子,台子上放着几把锋利的刀子,大小不一。看那意思,好像这里的人要对王小良做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做。

    洞里除了王小良这孩子以外,捕快们再没找到其他人。

    据我估计,可能是因为我高祖父的缘故,我高祖父昨天晚上打草惊蛇了,现在里面的人全都跑光了,而且跑的比较仓慌,东西啥的都没来得及收拾。

    据几个捕快讲,洞里最奇怪的是,在外面一间,还堆放着十几个用红布封了口的小坛子,看上去有新的也有旧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捕头听几个捕快讲完这些,就打算亲自下洞里看一看。这时候,我高祖父赶忙把怀里的王小良递给身边一个村民,表示要和捕头一起下去。

    眼下看来,这可能和某个道教有关系,因为里面有三清像、蒲团等物品,再加上先前那个红鬼老头儿又是道士打扮,这里很可能是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至于这个据点是用来做什么的,不下去看看是很难判断的。

    我高祖父对捕头说,他对道教这些道道儿懂一点儿,下去兴许能看出点什么。

    捕头听我高祖父这么说,点头答应,随后由我高祖父打头儿,两个人每人一支火把,一前一后顺着梯子下到了洞里。

    家住黄河边儿的朋友可能最清楚,黄河边儿上的土地属于半沙化土质,非常松软,想在地里打洞很困难,再加上距离黄河比较近,地下水水位很高,不说过去,就现在而言,往地下挖不了四米,就能冒出水来。

    在这种地方打洞,一方面土质松软,塌方的几率很大,另一方面地下水位高,透水的可能性很大,想要在这种土质里打洞,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三王庄东南角这片荒坡地地质相对而言,比较特殊,土质沙化的并不算严重,黄土居多,而且土质粘性很大,加上地势也比别的地方高,即便往下挖个三四米,透水的可能性也很小。这就说明了一点,在这里挖洞的人有点头脑,可能懂得一点风水堪舆方面的知识。

    下到洞底以后,我高祖父举着火把朝洞里照了照,洞里的情况跟几个捕快说的差不多,空间不大,共分里外两层,里面那层暂时看不到,外面这一层,约有半间房大小,大致像个圆拱形,很像过去陕西那里挖的土窑洞差不多,洞壁和洞顶横七竖八顶着好多木椽子,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塌方。

    在靠北边儿的那面土墙上,面南背北,悬空嵌着三尊半人多高的彩陶神像,也就是三清神像,从左到右分别为:太清太上老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在三清神像前面是个不大的土台子,台子上放着一鼎香炉,香炉里积有不少残灰,看来每天都有人给这三尊神像上香。在香炉的前面,我高祖父还发现一封摆放的规规矩矩的信函。

    那捕头这时候也发现了信函,走过去把信函拿在手里,二话不说,打开看了起来。

    我高祖父这时候站在旁边看着捕头,见捕头越看脸色越难看,我高祖父感觉上面写的不是啥好事儿。

    在土台子两侧,跟那些捕快说的一样,还垒放着不少小坛子,茶壶大小,坛子口儿全用红布封着、麻绳扎着,封口的红布上还贴着一张黄符。

    趁着捕头看那封信函的空当儿,我高祖父朝那些小坛子看了看,没多看,就看了一眼。不过就这一眼下去,我高祖父脸色骤变,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他压制下心里的不好预感,紧走几步,拿起其中一个坛子,翻过来朝坛子底一看,就见坛底也贴着一张黄符。

    这一下,我高祖父的冷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双手跟着都哆嗦起来,赶忙把坛子放回了原处

    就在这时候,我高祖父的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我高祖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慌忙回头一看,见那名捕头站在他身后,松了口气,刚才拍我高祖父肩膀的无疑是这捕头了。

    捕头这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把手里的信递向了我高祖父,我高祖父眼神一低看看信并没有接,惊魂未卜地摇了摇头说:“俺不认字儿。”

    我高祖父这时候其实也认识几个字,王守道收他为徒以后教了他一些字,后来我高祖母也教了他不少字,但是以他现在的识字能力,认出自己的名字还可以,要是读信读书,那就差了点儿,与其把信接过来看个一知半解,还不如不看呢。

    捕头一听我高祖父不认字,把信收了起来,然后问我高祖父,“刘先生,你在上面的时候说,你对道教有了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清水教’?”

    “清水教……”我高祖父想一会儿,说:“俺听师傅说过,俺师傅说,这是个邪教,专门儿骗人钱哩。”

    捕头听了露出一个苦笑,“刘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我所知,清水教始创于康熙爷初年,也叫八卦教、五荤道,教徒大多是些市井痞流、游手好闲之徒,他们先是以巫术蒙骗百姓,敛取钱财,后以巫术蛊惑百姓造反,多次被朝廷镇压,早些年,我也参与过一次镇压行动。这次全国上下的孩童失踪案,就和清水教有关。”

    “到底咋回事儿,是不是那封信上写哩?”我高祖父没想到这捕头对道教这些典故比他还清楚,他这时候认为是信上肯定写了啥重要的信息。

    听我高祖父这么问,捕头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不错,就是信上写咧,这信上说,数月之前,清水教教主偶得一梦,梦见太上老君下凡,在梦里传了他一个炼制长生不老哩丹方,只要把丹方上的药材找齐,就能炼出长生不老丹……”捕头说着,又叹了口气,“丹方上有两味药材,一味是‘童子心’,一味是‘童女阴’……”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再傻也能想明白是咋回事了。这个清水教教主一定把丹方传给了手下教众,这些教众遍布全国各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用各种方法偷抢儿童,从而导致全国上下千起儿童失踪案出现。

    这世上有没有长生不老方我高祖父不知道,但他知道用什么“童子心”、“童女阴”炼丹,纯属扯淡,仙丹哪有用人体器官炼制的?说不定这个清水教教主炼丹是假,想乱国才是真的。

    不过,他乱不乱国,和我高祖父一介草民没多大关系,谁当皇帝都一样,老百姓该受的罪一点不少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清水教教徒来三王庄这一带祸害孩子,那就和我高祖父有关系了,有本事就和朝廷真刀真枪的干,祸害老百姓算啥本事?再说了,谁能眼睁睁看着街坊邻里的孩子给人挖心掏肝?反正我高祖父是看不下去,当即就咬牙切齿了。

    而且这个时候,在我高祖父看来,到他们这一带抢孩子的清水教教徒里面,有懂得邪术的人,土台子旁边这些封了口的坛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这些坛子里面每一个都封困着一只厉鬼。

    我高祖父曾听他师傅王守道说过,在道家那些道术里面,有一种……有一种名字可能叫做“摄魂驭鬼术”的法术,这法术具体是怎么弄的,我高祖父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王守道告诉他说,那些道士会把抓来的鬼魂放进坛子里,用红布封住、麻绳拴住,然后再在坛顶贴上一张道家符箓。道士们一般只用坛子收一些不能送走的厉鬼。

    我们这些抓鬼人都清楚,一般抓鬼其实不是“抓”,而是在“送”,把它们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你们别问我“鬼”都送到了哪里,这个我真不知道,我们只管用祖传的方法去“送”,不问送到哪里。据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送到了另一个空间吧,或许是阴间,也或许是天堂,也或许送到一个它再也骚扰不到当事人的地方,这个别跟我矫情,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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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19:37 | 看全部




第十九章 封鬼邪术


言归正传,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是直接把鬼打散,我们就算是损阴德了,这对我们自身、对我们家里人都很不好。那些真正有道行的道士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用坛子一封,然后往地下一埋,可能在埋的地方,还会弄出个什么提示牌子,比如,刻了字的石头牌子之类的,牌子上会刻着不能打开之类的提示语,怕的就是有人把坛子挖出来,然后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把坛子打开。

    挖出封了口的坛子、罐子之类的事,在咱们国家有过很多案例,不过或许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里面封困的鬼魂基本上已经没啥怨气,打开坛子的人充其量也就生场大病之类的,遇上这种情况,找个懂行的人送送就好了。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就没人挖到过当代道士埋的坛子吗?这个,或许这种坛子封鬼的方法已经失传了,在当代我还真没见过,不过前几年好像听说有人挖到过一个通身抹了黑漆的玻璃酒瓶子,那酒瓶子的年代,大概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因为瓶子不值钱,挖出瓶子的人找人看了看以后,觉得不吉利,又埋了回去

    言归正传。当道家这种用坛子封鬼的方法出现以后,邪术也就跟着应运而生了。有些心术不正的道士,特别是那种老道士的徒弟,不乏有心术不正的,他们有时候因为利欲熏心,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会和坛子里的厉鬼签下一份口头协议,一般都是让厉鬼帮他们办一些事,或者帮他们达到某个不可告人的目地,当厉鬼完成以后,这些邪道士就会答应厉鬼,要么偷着放走它们,要么给它们超度之类的。

    其实说超度是在欺骗,一般对于这些鬼,邪道士们只有三种做法,要么真的放走,要么继续封着,最狠的就是,直接打散。

    不过这些心术不正的道士呢,可能因为某种禁忌,不敢明着把厉鬼放出来,于是就把坛子底部钻上一个小眼儿,供厉鬼出入,等厉鬼给他办完事以后,再从坛底的小眼儿钻回坛子里,道士这时候呢,再用黄符把坛底的小眼儿封上。

    至于厉鬼为什么不趁着给邪道士办事的空当儿,顺势逃跑,为什么办完事还要回到坛子里,这个问题别问我,我不知道,可能这才是他们道家“摄魂驭鬼术”真正厉害的地方吧。

    久而久之,这种邪术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只要驱使厉鬼的人,都会在坛底钻上一个小眼儿,但凡那些坛子底下也贴有符箓的,那这坛子里装的一定是供邪道士驱使用的厉鬼。

    从上面这些来看,有句话说的很对,“入行知行规,收徒需谨慎。”

    这也是我不想收徒弟的原因,现在的年轻人心浮气躁,搞不好就会出事,再说干这一行,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奇、那么威武霸气,说句不好听的,不学后悔一时,学了后悔一辈子,以后呢,你们谁也别再跟我提收徒的事儿。

    言归正传,这时洞里竟然有十几个坛子,也就是说,有十几只厉鬼,我高祖父看到这些坛子的心情,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他这时候彻底明白了,之前那些失踪的孩子,应该都是被坛子里这些厉鬼摄来的,或者是被上身、或者是被迷失心智,之前那个小女孩就属于被鬼迷了心智,王良的儿子王小良,可能是被鬼上身了,因为被鬼上身的人会变的力大无比,王良说他家里的门用厚木板抵着,小孩子根本打不开,王小良要是被鬼上了身,那就很容易打开了。

    还有,我高祖父之前遇上的“鬼迷路”,应该也是这些坛子里的厉鬼弄出来的。当然了,这些都是邪道士驱使它们干的,它们只是些可悲的作案工具,那些邪道士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高祖父和捕头简单沟通了一番以后,两个人并肩走进了土洞里面那一层。

    卜一进去,映入他们视线的,是一个带着盖子的三脚圆铜鼎,铜鼎做工不怎么样,挺粗糙的,也没有花纹啥的,个头儿也不太大,就跟家里煮饭用的饭锅差不多。铜鼎架在一个土灶上,灶膛里面黑乎乎的有些残灰。

    在铜鼎靠里边儿一点,四条木腿架着一张木板,看上去就像个简易的床板,床板下面凌乱地扔着一些被利器削断的草绳。这床板和断草绳之前应该就是用来捆绑王小良的,草绳可能是被刚才下来的捕快用刀削断的。

    在床板旁边,有个土台子,台子上放着几把尖刀,大小不一,看刃口都非常锋利。除了刀子,用火把一照,土台子上依稀可以看到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的,显得触目惊心。

    看到那些血迹,不用说也知道是咋回事。我高祖父和捕头同时摇头叹了口气,心里是又恨又气又惋惜。

    随后两个人举着火把又在里面仔细看了看,不过,再没其他发现。

    最后捕头一指那口铜鼎对我高祖父说:“这个,就是清水教那些道士炼丹用哩丹炉。”

    其实这时候不用捕头说,我高祖父早就看出那铜鼎是做什么用的了,而且从他一进到土洞里层就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正是从铜鼎里散发出来的。这种香味儿很奇怪,闻多了就会感觉口鼻腥腻、反胃恶心,和之前红鬼老头儿身上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高祖父忍不住走过去,把丹炉上面的盖子揭开了,火把放到鼎口,借火光往鼎里一看,少半缸子粘稠状的浅绿色浓汤,浓汤上面除了漂浮着几味好似草药的根叶植物以外,还有两个肉呼呼的暗红色物品,这两样肉呼呼的物品在绿色浓汤里特别显眼,不算大,也就五六岁小孩儿拳头那么大。

    那捕头走过来也朝鼎里看了一眼,一眼下去脸色顿变,慌忙从我高祖父手里夺过铜鼎盖子,一把将盖子摁回了铜鼎上,嘴里大骂了一句,“他娘咧个厥!”他娘咧个厥,是我们这里的一句骂人的方言,“厥”,是“脚”的意思。

    捕头骂完以后,带着歉意朝我高祖父一抱拳,“俺失礼咧,刘先生莫怪,您知道汤水里那俩红哩,是啥不?”

    我高祖父看着一脸激动的捕头没说话,摇了摇头。

    捕头叹了口气,沉声解释说:“那就是童子心跟童女阴,俺当捕头这么多年咧,过去也见过,这些个邪教分子,不是人呐,是畜生……”

    我高祖父一听,立刻蹙起了眉头,想想刚才看到的那俩暗红色肉瘤一样的东西,又气愤又伤心。这些邪教徒真的已经不能用“人”这个字来称呼他们了,比畜生还凶残,比恶鬼还猛恶。

    这个时候,真就应了我奶奶跟我说过的那句话,“恶鬼恶,么人恶……”

    看看铜鼎里那两个暗红色物品,再看看土台子上的刀子和斑斑血迹,不难道想象当时那些人把孩子开膛破肚的残忍情形。

    我高祖父和捕头两个连连叹气,又气又恨,我高祖父这时候责怪自己当时为啥没能抓到那俩个家伙,为啥让那俩家伙给跑了呢。

    我高祖父救到一个小女孩,捕快们从土洞里救出王小良一个男孩,老头身上又发出那种和丹炉里一样的香味儿,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三王庄附近失踪的那十几个孩子,除了王小良和那小女孩以外,其他人可能已经被开膛破肚炼了丹药,也就是说,那十几个孩子现在已经遇害了。

    我高祖父这时候又冷不丁想到一种可能,额头冷汗再次冒了出来,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随后,他赶忙从土洞里层回到外层,把那十几个坛子仔细数了数,然后问捕头,“官爷,咱们这一带,一共失踪了几个孩儿啊?”

    “十二个……”捕头这时候也从里层走了出来,叹着气回了一句。

    我高祖父一听,脸上肌肉抽抽了几下,土洞里总共有十三个坛子,一个旧点儿的,十二个新点儿的,这又说明什么呢?

    显而易见,那个旧坛子是这些邪道士随身带过来的,那十二个新坛子,里面封困的可能就是遇害的那十二个孩子的鬼魂,这些邪道士害了他们的性命以后,连魂魄也不想放过,把孩子的魂魄拘在坛子供他们驱使,可以说,手段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两个人把土洞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再没找到什么,他们这时候主要是想找那些遇害孩子的尸体,可惜没找到,洞里空间太小,那些孩子尸体肯定被这些邪道士埋到了别的地方。

    临出洞的时候,我高祖父郑重其事嘱咐捕头,那些坛子绝对不能碰,更不能打开,有可能的话,赶紧把这里回填,然后立个石碑之类的,不要让人挖到,捕头听了满口答应。

    出了土洞以后,捕头吩咐那些捕快和村民,在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埋孩子的地方,众人一听,分头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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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0:26 | 看全部




第二十章 恶道伏法


话接前文。捕头一声令下,众人在荒坡地里散开,四下寻找起那些遇害孩子的尸体。

    我高祖父呢,随捕头回了县衙。因为我高祖父见过其中一个邪道士的样子,捕头想请我高祖父到县衙描述一下老头儿的相貌,让师爷绘制一张画影图形。

    在回县衙的在路上,他们遇到一大队人马,有衙役也有官兵,足有上百号人。这是县太爷派来支援的援兵,看来县太爷这次下了血本儿,把守护县城的官兵都派了过来。

    这件事就这么看似告一段落了。官府接手以后,几乎已经和我高祖父关系不大了,自那天开始,他和其他村民一样,只能等着盼着官府早点破案。

    日子,又开始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我高祖父除了每天夜里打更,白天偶尔会和那些丢孩子的村民到荒坡那里看一看,不过荒坡那里已经给官府封住了,闲杂人等不得接近,他们每次只能远远的看上一两眼,不过也看不到啥,更不知道案件进展到了怎样一个程度。那些丢孩子的村民,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人人唉声叹气,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高祖父这时候就会安慰他们几句,“咱先回家等信儿,放心吧,案子就快破咧。”

    其实,我高祖父心里很清楚,即使案子破了,他们的孩子也找不回来了,不过他不忍心把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同时,他还有一层担心,担心那些官兵会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把坛子打开。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清晨,我高祖父打完五更吃过东西,刚躺下睡着,街上沸沸扬扬传来一阵嘈杂声,顿时把他又给吵醒了。

    我高祖父抬起头仔细听了听,外面人声沸腾、锣鼓喧天,好像村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赶忙穿好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家门

    这时候天蒙蒙亮,我高祖父来到街上一看,就见村里那条大路上黑压压挤满了人。路两边是村里的老百姓,路中间是一队官军,那队官军好像正在沿大路通过村子。

    我高祖父觉得挺奇怪。等他走到跟前一看,又跟路旁的村民一打听,这才知道,偷抢孩子的那几个邪道士给官府抓住了,正在游街示众,言说是要把附近这几个丢孩子的村子全部游走一遍。

    我高祖父一听,赶忙站到了路边,和那些村民一起朝游街的队伍看去。

    队伍最前面,两个短衫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提着两面铜锣开道,一边走、一边敲、一边喊。

    咣!咣!咣!

    “游街咧!父老乡亲们都来看呐,抢小孩儿哩坏人抓着咧……”

    咣!咣!咣!

    “游街咧!父老乡亲们都来看呐,抢小孩儿哩坏人抓着咧……”

    铜锣后面,跟着那名捕头和几名捕快,一个个的挺胸昂头;捕快后面,是一队手持刀枪的官兵,队列整齐威风凛凛;官兵后面,三头老黄牛拉着三辆木笼囚车,几个手持长枪的官兵跟在囚车两侧巡守着。

    我高祖父又朝囚车里看了看,就见囚车里面关的这三个人,全是道士打扮,梳着发髻,插着发簪,身上穿着淡青色道袍。三个人两老一少,其中一个老的,我高祖父看着眼熟,正是假扮红鬼的那个老头儿,另外一个老的,我高祖父不认识,没见过,剩下的那个年轻人,年龄大概在十五六岁的样子。据我高祖父推测,应该就是假扮青鬼的那个年轻人。

    三个家伙这时候一脸惶恐,显得怕到了极点。不过,现在才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呢?

    这个时候,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儿看到这三个家伙,眼角儿都瞪裂了,不光是他们,整个三王庄的村民个个咬牙切齿,包括我高祖父在内。

    那些女人们跟在囚车后面骂着、哭着……小孩子们满街找石头,不停朝囚车里砸着……村里那些男人们……

    咱们在电视上应该都看到过古代游街示众的场面,那些老百姓都是朝囚犯扔臭鸡蛋、烂菜叶子之类的,其实,不是这么个情况,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哪儿有这么温柔的。

    现实里,最轻的都是用石头砸的,三王庄这里更厉害,老百姓们都是用削尖的木棍,伸进囚笼里一下下戳的,一棍子戳下去,那就是一声惨叫、一片血红。

    游街队伍还没出村子,那三个恶人,已经给戳成了血人儿,道袍上千疮百孔血迹斑斑,看着很解气。说句题外话,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这个时候,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捕头,冷不丁瞥见了我高祖父,赶忙走出队伍,一脸带笑把我高祖父拉到路旁一个没人的地方。

    捕头双手作着揖,一脸带笑对我高祖父说:“刘先生,这次县衙能破案,您是功不可没呀,县太爷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府台大人,府台大人说咧,他要快马加鞭上报给朝廷,将来一干人等论功行赏,上报名单里,也有您的名字呀。”

    我高祖父一听,赶忙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说:“俺可么有啥功劳,这案子是官爷您和县太爷破哩,俺可不要行赏。”

    捕头依旧笑着,“刘先生,您太过谦咧,要不是您提供哩线索,俺们哪儿能破案,要说起来,您的功劳最大,等将来朝廷哩批文下来了,少不了要赏您百十两银子。”

    我高祖父可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他没觉得朝廷赏他百十两银子是啥高兴的事儿,因为这百十两银子,可不是一般的沉重,它是十几条人命换来的

    随后我高祖父转念一想,要是朝廷真赏他百十两银子,他可以把这些银子分给那些丢了小孩儿的家人儿。想到这儿,我高祖父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朝捕头拱了拱手说:“谢谢官爷咧,要是朝廷真哩赏俺百十两银子,俺刘义请官爷喝酒。”

    捕头一听,哈哈大笑,他似乎就等着我高祖父说这句话呢。

    这时候囚车已经走远,三王庄的老百姓却仍旧不依不饶,跟着囚车砸石头的砸石头,用棍子戳的戳。

    骂声、砸打声、惨叫声依旧响彻在黎明前这方天空之上……

    捕头扭头朝远去的队伍看了一眼,冲我高祖父又一拱手,说了句,“刘先生,俺今天还有公务在身,咱们改日在叙,后会有期咧。”说着,捕头转身跑去追赶囚车。

    我高祖父这时候想起了一件事,愣了一下以后,赶忙撵上几步,拉住了捕头,“官爷、官爷您先等一下,俺还有件事儿想问您咧。”

    捕头不解地回头看了我高祖父一眼,停下脚步,“刘先生您有啥事儿,尽管问吧。”

    我高祖父直接开门见山,“荒坡那个洞填上么有?”

    捕头轻轻点了下头,“填上咧。”

    “那……那里边儿哩东西,你们动过了么有?”我高祖父问出这话时,显得很紧张。

    这让善于察言观色的捕头很困惑,“么有呀,按您说哩,不光那些坛子么动,洞里边儿那些东西,俺们连一根草绳儿都么动,全埋起来咧。”

    我高祖父一听,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旋即,我高祖父又想起一件事,“那份信咧?俺记得您把他收起来咧。”

    捕头这时候似乎恍然大悟,明白了我高祖父的真正用意,顿时哈哈大笑,“刘先生,您……您真是大仁大义呐,在下佩服、在下佩服……”捕头说着,赶忙再次双手抱拳,朝我高祖父一拱手,“刘先生尽管放心,那封信俺已经把它给烧咧,长生不老丹哩配方,谁不想要,这封信要是落在歹人手里,那又是一件祸事儿!”

    我高祖父一听,憨笑起来,“那就中,那就中,官爷英明,官爷英明……”

    半个月后,也就是清同治九年,1870年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后,同治皇帝颁下一道密诏,廓清道教,彻查儿童失踪案。

    因为是道密诏,这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民间也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在道家一些道史典籍里偶尔有提到过。

    正是这一年的后半年,对我们国家的道教来说,算是一场灭顶之灾,全国各地,多处道观被秘密焚烧,无数道派人士被秘密抓捕、杀害。

    密诏虽然针对的是邪教清水派道士,但是有些地方官员为了表功,使得不少正派道教也被殃及了池鱼,很多道家学说、典籍,在这一年被焚烧销毁,犹如康乾时期的文字狱,这也造成了当今道教学说上的残缺不全,很多道术、丹方失传,至此出现了断层。

    这不得不说是咱们中国道教奇丽瑰宝中的一大损失,让人扼腕叹息,倘若归根就底,无疑是清水教一颗老鼠屎,搞坏了一锅粥!

    又半个月后,到了金秋九月初,这时候的黄河两岸,已经步入农忙时节。因为我高祖父家里祖上几代都是在黄河里讨口食,或是撑船或是打渔,家里没有田地,这时候他依旧如往常一样,晚上打更,白天睡觉。

    这天上午,我高祖父在家里睡的正酣,房门被人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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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1:30 | 看全部


第二十一章 坛破鬼出


我高祖父家是有院子的,但是院子的门从没关过,白天黑夜都是开着的。

    这时候屋外的敲门声还挺急,不大会儿功夫就把我高祖父吵醒了,等他穿好衣服开开门一看,村长带着好几个村民站在门外,包括村长在内,这些人全是一脸困态,就好像昨天晚上没睡好似的。我高祖父赶忙把他们引进了屋。

    等村长他们到了屋里说明来意以后,我高祖父的脸色变了变,额头隐隐冒出了冷汗。

    原来,这几个村民包括村长在内,昨天晚上三更天以后,全都听到了孩子哭声,而且不止一个孩子,一群孩子,哭的还挺惨,听声音像是从荒坡那个方向传来的,因为这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了荒坡土洞里那些事儿,怀疑是那些孩子的鬼魂在哭,个个吓得心惊肉跳,一夜都不敢合眼。

    这不,一大早几个人聚在一起,由村长带着来找我高祖父了。不过奇怪的是,昨天夜里我高祖父却没有听到哭声,他打完三更以后弄了点吃的,一直喝酒喝到四更天,然后晕晕乎乎睡下了,期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后来我高祖父才知道,这几个人全是在“阴时”出生的,很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几个听到孩子哭声并不奇怪。

    什么是“阴时”呢,就是三更天以后,十一点到一点之间。

    这时候,我高祖父压了压心里的疑虑,对村长他们憨笑着说:“么事,么事,那些小孩哩魂魄都在坛子封着,咱们县里的捕头已经派人把他们埋咧,不会是他们……”

    “那会是谁咧?”我高祖父话音没落,村长跟着问道

    我高祖父想了想说:“等到今儿个三更天,俺亲自到荒坡哪里瞧瞧,现在俺也说不清是咋回事,不过你们尽管放心,么事,今天晚上该睡觉睡觉,就是听见啥咧,当么听见就中咧。”

    几个村民似乎对我高祖父这种说法不太满意,不过我高祖父这话也无疑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在他们认为,我高祖父只要说没事,那八成就没事了。

    等村长领着几个村民走了以后,我高祖父紧紧皱起了眉头,他说没事只是在安村长他们几个人的心,眼下看来,这事儿小了都不行。

    我高祖父到里屋把自己师傅的烟袋拿了出来,窝上烟丝,一口口抽上了。

    我高祖父一般不抽烟,只有遇上棘手的事儿才抽几口,一来是消愁,二来是希望他师傅王守道在天有灵,能给他一点儿启示,告诉他该怎么做。

    我高祖父一边抽烟,一边考虑着荒坡那里的事儿,县衙捕头明明说把坛子给埋了,那些坛子还封着口儿,那这些孩子的哭声又是咋来的呢?

    我高祖父把屋子里抽的满屋二手烟,也没能想明白咋回事,他师傅王守道更没有显灵告诉他咋回事、该怎么做。

    不过,我高祖父这时候有一点敢肯定,那就是有人动了坛子,可能把那些小孩的鬼魂放了出来,这是我高祖父最不愿看到,也是最不愿面对的。

    到了中午,就在我高祖父正准备做午饭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喊他。

    “刘先生,刘先生在家不?刘先生,刘先生在家不?”

    我高祖父听着声音耳熟,忙出房门一看,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官差打扮,往脸上一瞧,认识,正是县衙那名捕头。

    其实,我高祖父这时候就有心吃过午饭以后,到县衙去一趟,问问捕头那些坛子到底是怎么处理的,这下好了,捕头自己找上了门儿,也省得他再往县衙里跑了。

    捕头就一个人,没带手下,不过这时候我高祖父见他脸色发白,整个人显得非常沮丧,就像遇上什么灭顶之灾了似的,可以说和之前那位挺胸昂头的大捕头判若两人。

    我高祖父赶忙把他引进屋里,我高祖父这不刚要做饭嘛,拿出些前些天存的干货,一坛子老酒,又炒了两个简单的热菜,两个人吃喝起来。

    几杯老酒下肚,捕头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叹了口气说:“刘先生,俺这次来找您,可以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其实不用捕头说,自打第一眼看见他,我高祖父就知道他有事儿,忙问:“官爷有啥事儿,尽管说,只要俺能帮你哩,一定帮。”说着,拿起酒坛又给捕头倒上了。

    捕头眼睛呆呆地看着酒杯,等我高祖父给他倒满以后,他抓起酒杯一下抽了个底儿朝天。

    “刘先生呐,今天俺来找您,想跟您说两件事儿,这第一件儿,府台大人给咱们上报哩那个请赏奏折,朝廷批下来咧,县太爷专门给我看咧……”

    我高祖父一听,顺势笑了一下说:“那是好事儿呀。”

    “好啥呀……”捕头摇了摇头,接着说:“俺听师爷说,天津那边儿,就因为小孩儿失踪哩事儿,老百姓们打死了几个洋人,烧了几座教堂,那些个洋人咧,真他娘个厥哩不是东西,不依不饶,要跟咱大清国开战,那大炮船都开过来咧……咱这请赏奏折报上去哩时候,曾国藩曾大人正跟洋人谈判,那奏折哩,也不知道咋到了曾大人手里,曾大人就批了四个字儿,又给咱送回来咧。”

    “啥四个字儿?”我高祖父问。

    “缄口莫宣。”捕头把酒杯狠狠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啥意思?”我高祖父又问。

    “缄口莫宣哩意思就是说,闭嘴,以后不要再提这事儿咧,三缄其口,切莫宣扬,唉……”捕头又叹了口气,他这时候显然已经喝的偏高了,话也多了。

    “刘先生呐,不瞒您说,俺还指望着这件案子飞黄腾达咧,你看看现在弄哩……完咧,完咧,啥也没咧,缄口莫宣咧……师爷还说咧,天津那边儿烧教堂,杀洋人,要是让洋人知道小孩儿失踪案是咱自家人干哩,那他们就更不得了咧,曾大人让咱们闭嘴,做哩也对,俗话说哩好,家丑不可外扬呀……”

    我高祖父又把酒杯倒满了,捕头端起来抿了一口,继续说:“后来,就因为咱这个折子,曾大人觉哩理亏,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就赔款呀,赔了洋人四十六万两白银呐,刘先生你说说,几条人命,几座破教堂,它能值这么多钱?十万白银都值不了!”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和他同时叹了口气。

    捕头接着说:“刘先生呐,俺是看透咧,咱们中国人就会祸害自己人,您说那些邪教分子,啊,你有本事儿,你娘咧个厥,咋不去祸害洋人咧?咋不看看洋人把咱欺负成啥样儿咧?就会自己人欺负自己人,孬种!”

    捕头这时候真的是醉了,脸红脖子粗,一番话说的倒是在情在理,看的出来,这捕头是个挺正直的一个人。

    像我高祖父这样儿的、目不识丁的一介草民,这时候只有点头的份儿,他知道这些道理,却说不出来。

    两个人又喝了一阵以后,我高祖父问捕头,“官爷,您刚才说,要跟俺说两件事儿,这第二件事儿,是啥咧?”

    捕头这时候正夹着一颗花生米要往嘴里送,听我高祖父问他,立刻愣住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手一哆嗦,筷子上夹的那颗花生米“叭”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捕头干脆丢掉筷子,从凳子上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我高祖父的手,说:“俺这里出了点儿怪事,俺想请你帮帮忙……”

    捕头这时候显得有些惊慌,让我高祖父感觉很不好,忙说:“官爷别急,别急,有啥事慢慢儿说。”

    我高祖父安慰了捕头几句,捕头又重新坐回凳子上,低着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对我高祖父说:“三天前,府衙来人咧,传府台大人令,要俺们把洞里的东西全挖出来上交府衙,说啥,防止邪教余党盗挖,要入库封存,哼,入库封存,谁知道他们要这些东西想干啥咧!”

    “你们去挖咧?”我高祖父赶忙问。

    “挖咧,上头下哩死命令,谁敢不去挖……”捕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前天一大早,我带着十几个兄弟,挖了一前晌,顺着原先那个洞口,把外面那一层挖开咧,后来俺们十几个人就往外搬东西,搬那些坛子哩时候,我有个兄弟一不小心,掉地上摔碎了一个……”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脸色立刻变了,酒也醒了不少。

    捕头浑然不觉,继续说着,“那坛子一碎,怪事儿跟着就来咧,打碎坛子的那个兄弟,一下子就跟疯咧一样,拔出腰里的刀,见人就砍,当时洞里有我,还有四五个兄弟,除了我反应快,没给他砍中,其余几个兄弟全都给他砍伤咧,我那兄弟一边砍,嘴里还一边骂,还是一个十来岁小孩儿哩声音:‘砍死你们,叫你们挖我哩心!’娘哎,那兄弟的样子,可吓死俺们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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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2:21 | 看全部




第二十二章 望切之法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急着问道:“后来咋样儿啦?”

    捕头看了我高祖父一眼,一脸心有余悸,一面回忆一面说:“后来……后来洞外那些兄弟进来咧,十来个人一起上才把他摁住……唉,我带去哩十几个兄弟,一个疯咧,两个重伤,三个轻伤,洞里边儿那些东西呀,俺们也么心思挖咧,后来俺往洞里看了一眼,洞里还有六七个坛子么搬出去,这个时候哩,全碎咧,洞里一下子变的阴森森咧……”

    听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心里一紧,明白村长几个人为啥晚上能听到孩子哭声了。

    我高祖父赶忙又问:“到底碎了几个坛子?”

    捕头想了想,说:“俺们搬出来七个,现在洞里边儿应该还剩六个吧。”

    “全碎咧?”

    “全碎咧,可能是俺们在跟我那兄弟打斗哩时候碰碎嘞。”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这酒再也喝不下去了,碎了六个坛子,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而且这些坛子很可能是让那个被附身的捕快打碎的,要是给其他人打碎的,那被附身的就不止一个了,到时候场面会更惨烈。

    这时候我高祖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问捕头,“那些坛子里边儿,有十二个新坛子,一个老坛子,那个老坛子碎了么有?”

    捕头又想了想,说:“老坛子……么碎,现在在县衙放着哩,后来俺们把伤员跟那些搬出来的物品全都运回了县衙,县太爷见俺们挖个东西弄成了这样儿,也害了怕,就不再派人挖咧,他自己亲自上卫辉府找府台大人禀报咧,到现在还么有回来。”

    捕头后面的这些话,直接被我高祖父忽略了,他一听捕头前面说的,老坛子没碎,长长出了口气,新坛子里封的都是些小孩儿魂魄,也可以说是些新鬼,对付起来容易很多。那个老坛子里,我高祖父估计封的是个老鬼,看那坛子陈旧的样子,至少在五十年往上,要是给老坛子里的鬼跑了出来,再加上眼下一群小鬼儿,恐怕就是他师傅王守道复活,师徒联手也未必能制住它们了。

    捕头这时候一脸懊悔,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刘先生呐,您之前让俺们别碰坛子,俺当时还奇怪哩,里面到底装哩是啥,咋还不能碰咧?后来抓着那几个道士一审,他们说,里面装哩是鬼,俺当时不相信,跟那几个道士说,这世上根本就么有鬼,少给俺妖言惑众,现在想想,俺那兄弟……是、是……刘先生,俺那兄弟是给鬼上了身吧?”

    “对。”我高祖父点了点头,又问他:“你那位兄弟现在咋样儿咧?”

    捕头说:“俺们几个人把他弄出洞以后,他就昏过去咧,到现在还么醒,今天俺来找你,一是说请赏那件事儿,二就是想请刘先生去给俺这个兄弟看看,看是不是鬼上身咧,给他驱驱鬼……”

    我高祖父听捕头这么说,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捕头先对自己说请赏、然后再说他这个兄弟被鬼上身来看,这么正直的一个捕头,却把自己的任途,看的比手下人的性命重要,这或许就是官场吧。

    之后,捕头又趁着酒醉,絮絮叨叨说了些其他的,无非是些官场黑暗、任途不顺、勾心斗角之类的,我高祖父对这些不感兴趣。

    下午,我高祖父在村里借了辆马车,捕头坐在马车上指着路,两个人来到了那位被鬼上身的捕快家里。

    这捕快也住在黄河南岸,三王庄东边的一个小村子。这捕快一般不回家,都是住在县衙的,现在不省人事了,这才被捕头他们几个送回了家。

    到了那名捕快家里以后,捕快母亲在家,正守在捕快床边抹眼泪,看着挺绝望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捕头带着我高祖父进门以后,经捕头一介绍,那老母亲一听是王半仙的徒弟刘义,显得分外激动,直接就要给我高祖父下跪。我高祖父诚惶诚恐地搀住她,安慰了几句。

    这老母亲早就听说过我高祖父和王守道的名头,毕竟这村子距离三王庄不算远,儿子成了这样儿,这老母亲就想到了我高祖父,不过捕头打着保票对她说能找人救她儿子,这老母亲也就不再想其他的了。

    这名被鬼上身的捕快,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可能因为家境不怎么样,还没成亲。我高祖父来到他床前一看,见他脸色发白,双眼紧闭,先用手在他鼻下探了探气,然后抓起他一只手,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压在他中指末端指节上把了把,就跟把脉差不多。

    把中指末端指节,是判断有没有被鬼上身的最好方法,如果真的是被鬼上身了,中指末端指节就会像有了脉搏似的,一下下跳个不停,这时候就能判定当事人属于外邪侵体,也就是被上身了。如果不是鬼上身,指节把上去则像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跳动。这时候,就可以判定当事人属于癫痫之类的病症发作,跟鬼邪无关,要劝他们家里人赶紧就医。

    一般懂点常识的驱鬼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先作判断,然后再下结论。但凡有人胡言乱语、浑身抽搐、乱跑乱撞,或者谩骂打人等等,在救治时候首先不能贸然下结论,如果当事人只是病症发作,你用辟邪驱鬼的方法去治,不但治不好,还会延误病人的就医时间,到时候那你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造孽,影响自己的声誉是小,延误了当事人就医时间是大。

    把过中指指节以后,我高祖父长长出了口气,然后又翻开捕快的眼皮,把两只眼睛分别看了看。

    这是另一种检查方法,如果当事人被鬼上身,黑眼仁里会有一条红血丝,白眼仁里则有一条黑血丝,血丝由左至右贯穿整个眼球,轻则单眼一条,重则一眼一条。当然了,眼球上的血丝及其细小,没有深厚经验的人一般很难看出来。

    检查完以后,我高祖父对捕快老母亲和捕头说:“么事咧,那东西早就走咧,这兄弟最多到明儿个傍黑儿就能醒。”傍黑儿,也就是傍晚。我高祖父的意思是说,这名捕快最多到明天傍晚就能醒过来。

    “刘先生,这鬼上身,鬼还能自己走掉?”捕头问。

    我高祖父解释说:“是咧,那是个新鬼,这兄弟身上阳气重,那鬼在这兄弟身上不能久呆,我估计你们把他抬出洞的时候,太阳一晒,那东西就受不了,跑回洞里咧。”

    捕头和那位老母亲听我高祖父这么说,都放了心,那老母亲对我高祖父千恩万谢,非要留我高祖父和捕头吃晚饭,这个时候天色还早,再说我高祖父和捕头都灌了一肚子酒,哪儿还有吃饭的心思。

    我高祖父嘱咐那老母亲,让她找些艾草叶泡水,然后用枝叶蘸着水,洒遍捕快全身。

    艾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分布于亚洲及欧洲地区,有去湿寒、去内邪的功效。在咱们中国古时候便把艾草用于针灸,所谓针灸,其实分两个部分,“针”就是拿攒刺穴位,而“灸”,就是用点燃的艾草去薰烫穴位。民间拔火罐时,多以艾草作为燃料,它比其它燃料效果要好很多。同时呢,艾草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也是一种驱鬼辟邪之物,端午节的时候,民间百姓多以艾草插于门上,用以避邪驱鬼。

    我高祖父这时候让捕快母亲用艾草泡水洒遍全身,也是在给他辟邪,因为捕快这时候身体很弱,很容易再沾上别的什么东西。

    辞别捕头和那位老母亲以后,我高祖父驾着马车马不停蹄往回赶,他没回村子,直接朝三王庄村东南那片荒坡去了。

    等他到了荒坡那里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先前那个土洞果然被挖开了,虽然看上去还像个竖洞,但是洞口比原先大了好几倍,整个儿呈斜坡状,就是不用梯子,顺着斜坡也能下到洞里。

    在斜坡最底下,我高祖父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坛子,想来就是那名捕快在抱着坛子上坡时不小心打破的,估计坛子破了以后,里面的鬼魂跑出来直接上了他的身。

    这个时候洞里阴森森的,我高祖父站在洞口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感觉浑身汗毛孔发凉,虽然他还在太阳底下站着,这让他打消了进洞查看的想法。

    返回三王庄以后,我高祖父没回家,因为情况紧急,他直接到村长家里找到村长,交代他立刻找人挨家挨户通知,在晚上二更半之前,每家每户用鸡血条封住窗户,然后在门口放一盆二更天以后打上来的井水,水里再放上一面镜子,铜镜、玻璃镜均可,大小不限,只要镜子能放进盆里就行。

    玻璃镜在明末已经传入中国,清乾隆时期已经盛行于民间,不过这时候在很多普通家庭里还是铜镜居多,玻璃镜这时候的价格还要比铜镜贵上一点。当然了,没镜子的家庭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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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3:08 | 看全部



第二十三章 招魂柳枝



对于那些没镜子的家庭,我高祖父交代他们,在盆里倒上些浓墨汁,倒好以后就别再碰水盆,让墨汁自然沉淀到水底,这样可以代替镜子用。

    我高祖父为什么要村民们这么做呢,因为他觉得今天晚上那些小鬼可能不会只是哭哭啼啼那么简单了,今天晚上它们很可能跑来三王庄这里胡闹,用鸡血条封窗户,这个前面说过,这时候用在这里,是怕小鬼们从窗户爬进屋里。至于门口放水盆,盆里放镜子,这个就有点说道儿了。

    用我们的话说,这是一种以阴制阴的方法。鬼这种东西,很奇怪,可能生前是人的缘故,死后依旧保持着一些人类的习惯,比如回家、进屋,它们一般和人一样是走门的,如果门走不通,它们就会跳窗户,要是窗户再跳不进去,它们就会在院子里胡闹,或哭或叫,甚至乱砸院子里的东西等等

    窗户被鸡血条封了以后,它们只能走门,这个时候呢,它们会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水盆,盆里的水因为是在夜里二更天以后打上来的,里面含的阴气很重,这对鬼魂的吸引力很大。

    在我们这里,是不敢喝二更天以后打上来的井水的,因为里面含阴气,喝了以后轻则拉肚子、发烧,重则,那就不好说了。

    因为盆里的水含阴气,能引起鬼魂的极大兴趣,特别是小孩子变成的新鬼,还有些童心未泯的意思,它们就会探头朝盆里张望,这个时候呢,因为盆地有镜子(倒入墨汁的水盆一样,只是没镜子效果好),可以产生倒影,而这些小鬼探头去看的时候,会看到镜子里空空如也,在它们的潜意识里,它们是可以在水里或者镜子里成像的,也就是说,它们认为自己可以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但是当它们看到镜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会被吓到,继而仓惶逃窜。

    这种方法,在我们家,就我高祖父用过,我奶奶说,这种防鬼方法很灵验,不过,我至今都没试过,对这种方法持保留意见。

    言归正传。当我高祖父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儿,他也赶忙准备鸡血条封窗户,然后找出我高祖母陪嫁来的铜镜。

    我写到这儿,有些挑刺儿的朋友肯定会说,全村人都准备鸡血条,那得杀多少只鸡呀。这个,其实三王庄那时候人口并不算多,全村加一块儿不到百户人家,只要杀上几只鸡放干血,就够全村人用了。还有,我高祖父家里的鸡血条是早就预备好的,毕竟我们家是干这个的,柳条啊鸡血呀,家里不缺这些东西。

    言归正传。当我高祖父把铜镜拿到手里的时候,愣住了,他睹物思人的想起了我高祖母和我太爷,心里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以后,就把他们娘俩打开封接回来。

    这个时候,三王庄所有村民都忙活了起来,村长从几户村民家里找来几只打鸣公鸡,在大街上宰杀,其他村民全都围拢着,每个人手里拎着一条白粗布,等着蘸鸡血。

    这时候我高祖父呢,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以后,从家里找出一把斧头插进腰里,出门朝河岸边那里走去。

    来到河岸边,他朝河岸边一排柳树看了看,这时候太色已经渐暗,每颗柳树看上去都显得树影婆娑、张牙舞爪,感觉怪吓人的。

    高祖父来到一颗大柳树跟前,朝树上看了看,然后把斧头拿在手,把裤腰带勒了勒,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在树上站稳身子以后,瞅准一根小腿粗细的茂密枝杈,一手抓住着旁边的树杈,一手抡起斧头,呼呼十来下的功夫,那根树枝咔嚓一声,从树身折了下来。

    我高祖父在树上吁了几口气,从树上爬下来扛着树杈回村了。

    这时候村中心大路上,还有几户村民挨队等着蘸鸡血,村长也在。

    我高祖父把柳树枝放到路旁,把村长叫到一边,让他在村里找六个阴时出生的妇女,年龄不限,不过必须有过孩子的,而且每人必须带一把剪刀过来。

    村长点头,也没问我高祖父为啥,直接找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找来了,六个妇女,全部带过孩子,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不等。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村长让人弄了几根火把,把路上照的通亮,村子里不少老老少少站在路边好奇地看着。

    我高祖父刚才趁着村长找人的空当儿,回了家一趟,从家里拿来几张白纸、一碗浆糊和一小捆麻绳。

    这个时候,我高祖父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站的远一些,然后给六个妇女每人发了一张白纸,也就是糊窗户用的那种白草纸,让她们每人用白纸做一面引魂幡,不会做的我高祖父在旁边教,但是仅限于动口不动手,绝不用手去碰妇女手里的白纸

    引魂蟠,众所周知,是让鬼魂依附其上的,不过上面不能沾阳气,要不然鬼魂就不会依附在上面,让阴时出生的女人制作引魂幡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阴时出生的女人阴气重,制作出来的引魂幡上面带的阳气少,鬼魂一般不会排斥。这时候,要是给我高祖父一个大老爷们儿碰了,这面引魂幡也就算报废了。

    在咱们民间引魂幡的样式很多,有旗幡、花幡、门幡、闹幡等等,我们这里的引魂蟠是筒状的,叫做筒子幡,制作方法很简单,先把白纸卷成筒状,用浆糊糊好,然后用白纸条剪出一排半尺来长的纸穗,把纸穗黏在纸筒一端,再用麻绳穿住纸筒另一端,最后用包了白纸的高粱杆挑住麻绳即可。当然了,我说的这种是最简陋的筒子幡,咱们现在的寻常人家也不再制作这么简陋的引魂幡了。

    我高祖父这时候让几个妇女制作的,就是我说的这种最简陋的引魂蟠,主要是时间太仓促,来不及讲究,是那样儿就行了。

    引魂幡做好以后,我高祖父又让这些妇女每人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头发,系在引魂幡的麻绳上,最后,让这些妇女把引魂幡用麻绳拴在了柳枝上。拴的时候随便,没什么讲究,拴牢即可。

    引魂幡上系头发,主要是因为这些是童鬼,童鬼最大的特点就是“恋母”,让生过孩子的妇女把头发系在引魂幡上,更容易让那些童鬼就范。

    做好这些以后,剩下的就是我高祖父一个人的事儿了,我高祖父让村长把火把撤了,让围观的村民散了,并且嘱咐他们,晚上无论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儿,更不能出门。

    等村民散了以后,我高祖父又回了家一趟,从家里拿来几样东西,然后扛着柳树枝又来到河岸边那排柳树下,把肩上的柳枝放到一边儿,自己倚着一颗柳树坐下,从腰里拿出师傅王守道的烟袋,忽明忽暗抽着烟,等上了。

    或许因为常年打更的缘故,我高祖父的时间感很强,即便不用沙漏、燃香之类的辅助物品,他也能把时辰掐个八九不离十,老百姓管这个叫“掐心思点儿”。

    感觉天色到了二更的时候,我高祖父回了家一趟,从家里拿出一个木盆,来到了村头那口水井边。

    这时候在井边打水的村民还挺多,这些人也都上着心呢,虽然今天没我高祖父给他们打更,他们也留意着时间呢。古时候的人一般看看天色、星辰月亮啥的,或者掐一下心思点儿,也能把时间算个差不多。

    写到这儿,或许又会有人提出异议,说,如果晚上阴天,没星星月亮,怎么看?这个,类似于这种专门挑刺儿性的问题,希望各位以后不要再问,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比如上面有位朋友问,为什么碎了六个坛子,只有一个人被附身?这话问的倒也合情合理,这个,据我推测,只能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那些坛子不是被捕快们打碎的,而是被附身的人打碎的。这个呢,我已经修改过了,有时候呢,也就是一时疏忽,会遗漏了一些无关轻重的细节,这是避免不了的,因为这故事本来就是残缺不全的,我这是勉强把它们综合了在一起,难免会有纰漏出现,希望各位朋友不要揪着不放。

    言归正传,这时候打水的村民见我高祖父过来,纷纷围上来问长问短,他们主要是害怕,希望我高祖父能给他们个定心丸儿,我高祖父当然理解这些村民的心思,憨笑着宽慰了他们几句,村民们这才放下心来。

    打了井水以后,我高祖父回家把水盆放到房门口,又把铜镜拿出来放进了盆里。

    我讲到这儿,可能又会有朋友疑惑,你们不是抓鬼的嘛,还用的防着鬼吗?这个怎么说呢,我们抓鬼人也是人,有时候不小心也会着道儿,就像我们这里那些俗语说的,淹死的都是会凫水的,被蛇咬的全是抓蛇的。

    把家里这些事儿打点好以后,我高祖父又回到了河岸边那排柳树旁,再次抽着烟,等起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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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3:48 | 看全部




第二十四章 高祖送子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了。约莫等到三更天的时候,我高祖父将烟袋掖回腰里,从柳树底下起身,伸手把旁边的柳枝抄过来扛在肩上,大步朝村子走去。

    来到村子口儿以后,他没进村,扛着柳枝在村外一条小路上绕了起来,沿着小路一直绕到了东南头。

    村南这里,是那些童鬼的必经之路,因为我们家这些手艺里面没有看到鬼这一条,驱邪抓鬼只能凭积累下来的经验、凭自己的感觉。我高祖父这时候,只能守株待兔。

    在村南头这里大概等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高祖父找了块合适的地方,把柳树枝插在了地上。半沙化土质,很好插的。

    这个时候,村子里的气氛明显和往常不太一样了,阴森森的,望之有种让人喘不过的感觉,四周温度很低,极静,连一只狗叫声都没有。就好像村子荒废了好多年,整个儿显得死气沉沉。

    从打离开河岸,我高祖父就在心里一直估摸着,这个时候,那些童鬼应该正在这些村民的家门口儿,可能正在哭闹,也可能正在想办法进屋。至于它们进屋的目的,可能是多种多样的,这个无从考证。不过这个时候,也正是考验三王庄这些村民承受能力的时候,阳气重的人可能没啥,最多就是心烦意乱,感觉莫须里不知道从哪儿一直吹冷风。阳气弱的,会听到脚步声、哭声,或者拍窗户声、敲门声,甚至透过门缝,还能看到院子里站着个啥。

    这还都不算啥,这个时候最凶险的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他们很有可能受到鬼童阴气和怨气的干扰,哭闹不休,有的会甚至会昏迷不醒、发烧说胡话。

    鬼童这时候呢,在村民家门口看到盆子里的镜子以后,就会被吓到另一家,在另一家看到以后,再会吓跑到下一家,可以说三王庄的每一户人家儿都不能幸免,等这些鬼童们闹腾够了,他们就会原路返回荒坡这里的土洞。

    我高祖父这时候把柳枝插在村南这里,就是在等他们返回,就是所谓的守株待兔。

    引魂幡和柳树枝杈,在我们这里,它们的性质和用途是一样的,都是用在亡灵出殡的时候,如果用柳树杈,就不必再用引魂幡,反之一样。死者出殡下葬的时候,柳树枝或者引魂幡会由孝子扛着或者提着,等到了坟地以后,如果用是引魂幡的话,就会随那些纸活儿,也就是纸人纸马之类的,在坟头一起烧掉。如果用的是柳树枝的话,会把柳树枝插在坟头,再浇上一桶泔水,不过插在地上的这根柳树枝不能活,活了说明依附在树枝上的死者亡魂没有走,这对死者家里人不好。

    我说这么多呢,其实主要是想说,我高祖父这时候柳树枝上挂引魂幡,是在双管齐下,他这么做主要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枉死的,怨气很大,单凭引魂幡或者柳树枝恐怕留不住它们。

    言归正传。我高祖父在村南这里又等了一会以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那些鬼童也快该返回了,于是从身上掏出厚厚一沓烧纸,用手指在地上画个圈,把烧纸放进圈里,然后取出火镰火绒,把烧纸引燃。

    等烧纸烧到一半儿的时候,我高祖父又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冥钱,外圆内方那种,朝着立在地上的柳树枝一边撒,嘴里一边喊:“一撒,洒天殃,钟馗天师降;二撒,洒地殃,地殃化吉祥,男殃并女殃,洒过齐消亡;三撒,洒鬼殃,洒尽诸亡灵,急急离此方;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奉终南山人助我驱殃,如律敕令!”

    喊过以上这些以后,接着又喊:“孩儿们呐……都来回来吧……恁娘想你咧……恁爹找你咧……来吧……都来吧……跟大也回家找爹娘咧……找爹娘……”

    这时的喊声必须拖着长音,使声调悲苦凄凉,半唱半说那种,就像是在跟鬼魂说话,也像是在给亡魂唱喏超度。

    这个时候,主要讲究个心诚意灵,就像那位孔老夫子说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无论那些鬼魂你看到没有,或者它们在不在附近,都要当它们就在你身边,只有你抱着真诚的态度,真心实意和它们沟通交流,它们才会感应到。

    还有一点,做这些的时候,必须保证四下无人,要是这时候有人看到,吓着那些人不说,同时也会导致法事不灵,请鬼不来。

    这个时候的三王庄村南头这里,当然没人了,空旷寂静,因为村民都在家里战战兢兢缩着呢。

    就在我高祖父喊了能有十几声以后,柳枝上拴的那几个引魂幡动了几下,这个时候,空中没有一丝风,引魂幡属于无风自动,非常诡异。

    当然了,诡异仅限于普通人这么认为,在我们这些人眼里,这算是家常便饭了。

    我高祖父见引魂幡动了几下,松了口气,不再撒冥钱,脸上露出很和蔼的笑容,朝那几个引魂幡问道:“孩儿呐,到齐了么有?谁到咧,跟大也说一声儿。”

    我高祖父话音一落,柳树枝条上几个引魂幡无规律的前后左右摆动起来。

    高祖父抬起手点了点数儿,“一、二、三、四、五……咦,咋还少一个咧,那孩儿去哪儿咧,恁去找找他呗,赶紧叫他回来,大也带恁去找你们爹娘哩。”

    我高祖父说完,那几个摆动的引魂幡一动不再动弹,就像风突然停了似的。

    接下来,我高祖父站在柳枝旁边大概等了能有一袋烟的功夫,柳树枝上的六个引魂幡同时又动了起来,就像六个孩子在欢快嬉戏。

    我高祖父一看,又笑了,依旧一脸和蔼,“都到齐了吧,好啊,走,大也带着你们找恁哩爹娘。”我高祖父说着,轻轻拔起地上的柳枝扛在肩上,又说:“孩儿们,都坐好喽,别掉队,走咯……”

    我高祖父说完,大步朝荒坡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从身上掏出冥钱,朝天空扬手撒着冥钱,同时在嘴里喊着:“西域法王来起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太岁听说行千里,丧门吊客要躲远,此地不是留灵处,谨请亡人到西天……”

    “吾行一步,何神敢挡,吾行二步,海水飘洋,吾行三步,殃灭消亡,吾行四步,神避鬼让,吾行五步,伏尸孽鬼,吾行六步,一指他方;有天星来护,有日月三光,天妨归天,地妨归地,神妨归庙,鬼妨归坟,敢有违者,押赴魁罡,如律敕令!”

    我高祖父嘴里这时候念的叫“起灵咒”,送亡灵用的,这时候是在送这些童鬼上路。

    一边走、一边撒冥钱、一边念咒,很快的,我高祖父扛着柳树枝来到了荒坡那里。

    因为这些孩子就是死在了这里,就像他们生前的出生地一样,这里是它们的根,要送它们就得来它们死亡的地方,当然了,对于那些不知名的孤魂野鬼,送法和这个不太一样,至于送野鬼的方法,将来会提到的。

    送这些孩子们鬼魂,最好是能找到它们尸身埋葬的地方,不过之前我高祖父一直没问那名捕头这些孩子尸身的事,一直没问孩子尸身找到没有,至于这些孩子们的尸身,我高祖父并不知道确切位置。

    据我估计,这些孩子的尸身应该也埋在荒坡这里,应该距离那个土洞不太远,因为那些邪教分子不可能背着尸体跑上几里地以后再给埋了,更不可能给他们做法事、风光大葬之类的。孩子尸身那些捕快可能早就找了,不过可以想象那些尸身开膛破肚、或者肢体腐烂的惨状。我高祖父之所以没问,可能就因为这一点,他不想、或者没办法接受那些孩子的尸身惨状,太可怜了。

    既然没有孩子们埋葬尸身的确切位置,我高祖父只能扛着柳树枝来到土洞那里,把柳树枝插在土洞口以后,又用手指在土洞口画了个大圈儿,然后把怀里所有的冥钱和烧纸拿出放进了圈里,又把柳枝上的六面引魂幡摘下,嘴里说着:“孩儿们呐,到家咧,把这些钱都拿上,回家找恁爹娘吧……”说完,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火镰火绒,把那些冥钱和烧纸引燃了。

    如墨的夜晚传来了火光的跳动,映红了我高祖父的脸,圈子里凌乱的冥钱和烧纸在火光燃烧之下,一点点化成了灰烬……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忽然刮起一股旋风,旋风旋着那些烧尽的纸灰,扶摇上天。

    我高祖父从地上站起身,看着那些飞起来的纸灰,长长叹了口气……

    嘴里轻声叨念一句,“孩儿们呐,走吧,到了那边儿好好过……”

    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坏人,没有明确的划分,好事和坏事,却是泾渭分明,好人做了坏事,会成为坏人,反之,坏人做了好事,也能成为好人。想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只在于你实施的行为和你的一念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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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4:50 | 看全部




第二十五章 丫鬟失踪

我高祖父那个时代的清水教、邪道士,如果他们能把那些法术拿去做善事,我想他们今天肯定不会被世人所唾弃,不会被历史所指责,更不会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对他们生出发指的恨。

    鬼童这件事过去以后,三王庄以及三王庄附近这一带,再也没有哪户人家儿传出孩子丢失的消息,算是恢复了正常,除了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心里还在滴血以外。

    三王庄这一带老百姓的日子,又开始一天天这么过下去了。

    这个时候,我高祖父就寻思着到开封把我高祖母和我太爷接回家来,毕竟孩子失踪案已经彻底告破,我高祖母和我太爷没必要再躲在娘家了,再说了,就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个心思,我高祖父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们母子两个。

    九月中旬的某一天,我高祖父跟村里人借了辆马车,又下河捞了几条黄河大鲤鱼,买了些走亲戚用的礼品、点心啥的,准备第二天到开封接我高祖母和我太爷

    不过,还没等我高祖父启程,我高祖母竟然从开封回来了,不光她回来了,还带着蔡府老管家蔡章,两个人不但风尘仆仆,还一脸惶恐。

    我高祖父见他们两个神色异常,就没敢和老管家叙旧,也没敢对我高祖母嘘寒问暖,他给我高祖母和蔡章每人沏了一碗热茶以后,直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我高祖母没说话,虽然脸色异常,但是看向我高祖父的眼神里脉脉含情,想来她对我高祖父也是日夜思念。

    话都是老管家蔡章说的,蔡章说,这次匆忙赶过来,是专门来请姑爷到蔡府去一趟的,因为这大半个月来,蔡府上下发生了好几件让人毛骨悚然的怪事,就连我高祖母也遇上过一次。

    事情的经过,还要从一个月前,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晚上说起。

    中秋节,朋友们都不陌生,至于它的来历、典故、传说啥的,各位可能比我还了解,所以呢,在这里我也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在我们这里,我说的是我们这里现在的农村,中秋节呢,刚好是秋收的季节,玉米、大豆、花生之类的农作物相继成熟,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收获时节,所以呢,我们这里农村的中秋节过的很平淡,也就是买上二斤月饼,先祭一下家里供的神仙和灶王爷,然后全家人把月饼分着吃了,就跟不过节差不多,就和那个什么“端午节”一样,端午节前后呢,我们这里刚好收割麦子,也是忙的脚后根不着地,有些人家儿呢,可能会抽出些空闲时间,搁上油锅,炸一些糖糕、菜饺之类的,也是供奉完神仙,然后吃。就在最近几年,我们这里才有了粽子这种食物,个人感觉味道不怎么样,粘不拉几的,可能吃的不是上品吧,不过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粽子,别说吃,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注意啊,我上面说的这些,我不敢保证所有河南老乡都能够赞同,我说的只是我们这一带的农村,并不代表整个河南省,也不代表我们这里的城里人。

    这两个节日呢,在我们这里的农村几乎没啥感觉,要说有感觉的,可能就是那些城里人了吧,放假啥的,是给他们放的,节也是给他们过的。当然了,我说这话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愤世嫉俗啥的,我只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们这里过去的中秋节,我听奶奶说,要祭河神的,等月亮出来以后,由村长带着,全村人抬着供品到河岸边烧香、磕头,然后在河水里放那种磨盘大小的河灯。要是赶上闰年,也就是四年一闰那种闰年,中秋节刚好在秋收完成以后,如果再赶上个大丰收,村里人不但要祭河神、放河灯,还会用稻草扎条大草龙,草龙身上插满松油火把,使得整个龙身看上去张牙舞爪、火光冲天,然后由十几个小伙子举着,在河岸边来回舞动,河水里倒影着火光闪闪的草龙,很是好看。这些呢,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过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淡了……

    言归正传。这个时候的开封蔡家呢,过中秋节比较“斯文”,毕竟是书香门第,蔡文烨又喜欢效仿古人,中秋节晚上会在自家阳台上摆上几座宴席,全家老幼欢聚一堂,饮宴赏月。

    在饮宴赏月之前,还需家里主事的女人切月饼、西瓜,摆案祭月,先由家里女子开始,逐个在祭案前焚香磕头,称之为“拜月神”。

    那天我高祖母也拜了月神,她这时候在蔡家的待遇和没出阁之前差不多,还是住在她自己的香楼里,身边还是小兰、小香那俩丫鬟伺候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我高祖母身边多了个三岁大的孩子,也就是我太爷。

    蔡府上下这几件怪事,可能就和我高祖母身边那个丫鬟小兰有关系。

    这个小兰呢,就是过去带我高祖父和王守道找到“护花鬼”尸身的那个小丫鬟,也是送护花鬼时,扶我高祖母纸人替身的丫鬟之一

    中秋节那天,丫鬟小兰陪着我高祖母拜过月亮以后,偷偷跟我高祖母说要离开一会儿,就跟现在的请假差不多。我高祖母是个很开明和善的人,从来都没把身边这两个丫鬟当下人看,小兰说要离开一会儿,我高祖母立刻就答应了,毕竟大过节的,丫鬟、仆人们也是人,也该找地方高兴高兴。

    可是,谁都没想到小兰这一去就不见回来,等宴席散了以后,我高祖母也没在意,觉得她可能玩的太疯了吧,带着我太爷回房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那天,依旧不见小兰,我高祖母这时候就觉得奇怪了,让身边另一个丫鬟小香去找找看,小香把全府上下找了个遍,竟然没能找到。

    因为蔡文烨之前有言在先,小兰和另一个扶过我高祖母纸人替身的丫鬟,已经不算卖身在蔡府,她们不但出入自由,还可以随时离开。

    我高祖母觉得小兰可能在昨天夜里出府了,这时候小香就跟我高祖母说,小兰没有出府,睡觉前还见到过她,大清早起来人才不见的。

    蔡府的丫鬟都是住在同一个大房子里的,和蔡府的男家丁一样,相当于现在的集体宿舍差不多。不过男家丁的住处在前院,丫鬟们的在后院。小香的床铺刚好和小兰的是挨着的,小兰的一举一动小香都能够察觉到。

    衣物还在,人却不见了,而且可能是在这些丫鬟们睡着以后不见的。我高祖母就觉得很奇怪,把这件事告诉了蔡文烨。

    这个时候呢,儿童失踪案已经接近尾声,同治皇帝的密诏已经下发,虽然还没能来到开封这里,但是这时候全国各地已经开始大规模秘密清缴道教。

    或许因为密诏还没能来到开封的缘故,开封这一代偶尔还是会有孩子失踪的消息传出。蔡文烨就觉得这丫鬟小兰可能和那些孩子一样,也是失踪了。

    于是蔡文烨让所有家丁在前院找,所有丫鬟婆子在后院找,他二儿子带着县衙里的人在城里找,一口气折腾了三四天,不过,连丫鬟小兰的影子都没找到。

    蔡文烨这时候心里就有点儿不太痛快了,那些普通老百姓家里丢孩子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的防范措施有限,但是蔡府上下总共百十来号人,二十几个家丁,五六个武师,日夜不间断巡逻,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丢失丫鬟,那他们蔡府还有啥安全性可言,再说了,他儿子在县衙里当差,家里竟然还有失踪人口,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而且还有点儿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味道。

    蔡文烨一皱眉头,整个县城都动了起来,就像牵一发而动了全身一样。县衙那些捕快、兵丁,开始了全城大搜捕,几乎把县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当然了,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县太爷专门设立了一个……一个就跟现在的专案组差不多的,一名捕头,带着几名捕快,专门儿负责侦破蔡府的丫鬟失踪案。

    写到这里,不得不说,有权有势的人家儿就是好,穷人家亲儿子丢了都没人过问,蔡府一个丫鬟丢了,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当然了,我没有贬低丫鬟的意思,丫鬟也是人,也是母生父养的。我只是在就事论事,相对人家丢失亲儿子、女儿的心情而言,丫鬟的分量要轻很多,再说小兰这丫鬟已经是大人了,和孩子比起来,孩子才是弱势群体,更值官府得去侦破、去关注。

    县衙那支专案组破案动力挺足,但是收获很小。

    一转眼,到了丫鬟小兰失踪的第八天。

    这天晚上,就在刚刚打过三更,院子里的武师、家丁也巡逻过一遍以后,整个蔡府后院静了下来。天上残月皎白,在地上撒下霜一样的一层,加上夜深秋寒,整个院落静悄悄、冷森森的。

    怪事,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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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5:39 | 看全部



第二十六章 小兰托梦



这个时候,我高祖母抱着我太爷在香楼睡的正香,突然间,我太爷腾一下从我高祖母怀里坐了起来,慢慢扭过头,瞪起眼睛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高祖母觉浅,我太爷卜一坐起来她跟着就醒了,还没等她问我太爷是不是想撒尿了,我太爷已经哇哇哭了起来。

    我太爷小时候很乖的,不经常哭,半夜三更哇哇大哭这还是头一次,而且是用上全力的哭,哇哇几下,嗓子就哑了。

    我高祖母害了怕,赶紧抱住他,拍着他后背哄他,但是根本无济于事,我太爷还是哭个不停。

    不大会儿功夫,我太爷哭没声儿了,身子在靠在我高祖母怀里直倒气儿,像是哭累了,更像是哭的喘不过气来了。不过,我太爷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瞪着窗户,就像看到可怕的东西给吓着了似的。

    这个时候房间里面光线昏暗,相对而言,屋子外面显得挺亮,清冷的月光白森森从窗户射进房间,将窗户上的窗花映到地面,看上去张牙舞爪

    我高祖母这时才发现我太爷眼神不太对劲儿,于是顺着我太爷的眼神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

    就在我高祖母的视线接触到窗户的那一瞬间,窗户外面“忽”地飘过一条蓝影,我高祖母还没来得及吃惊,那蓝影竟然把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了窗户上,贴窗花似的,不过,它竟没能挡住从外面射进来的月光,房间的光线并没有因为它把窗户挡住而下降,那东西就那么贴着,诡异冷森,透明的一样……

    我高祖母终于回过神来,吓得花容变色,“啊”地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候,贴在窗户上的那条蓝影说话了,声音还挺急,“小姐、小姐,您别叫啊,俺是……俺是小兰呐,俺是小兰,小姐,小姐您别怕……”

    听外面的蓝影说自己是小兰,我高祖母稍稍放了点儿心,不再尖叫,接着很快镇定下来。毕竟小兰是她的贴身丫鬟,情同姐妹,没什么好怕的,并且我高祖母记得八月十五那天,小兰好像是穿着一条蓝色长裙,此刻再看贴在窗户上那条蓝色人影,那轮廓,那身形,还真像是小兰,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我高祖母看不清小兰的脸。

    不过,我高祖母的疑问很快就来了,小兰已经失踪七八天了,府里府外、城里城外都找遍了,怎么都找不着,怎么小兰今天会在半夜三更突然出现在香楼窗户外面呢,这让人很难接受。

    还没等我高祖母说什么,小兰又说话了,“小姐,您别害怕,俺找到一个疼俺的男人,俺现在要跟他走了,俺是来跟您道别的。”

    听小兰这么说,我高祖母还是没说话,两条胳膊紧紧抱着我太爷。我太爷这时候闭着眼睛躺在我高祖母怀里,不哭也不闹了,像睡着了似的。

    我高祖母毕竟跟着我高祖父五六年了,很多事儿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听我高祖父多少跟她说过一点,什么鬼爬墙、鬼贴窗户、鬼敲门等等。

    一想到我高祖父跟她说过的那些,我高祖母觉得这时候的小兰,恐怕已经不是人了,浑身冰凉。

    这时候小兰又开口说话了,“小姐,俺爹娘在俺很小哩时候就去世了,俺叔把俺卖给老爷当丫鬟,老爷俺又让服侍您,俺是个丫鬟,您没有看不起俺,对俺像亲妹妹一样,俺觉哩您就是俺哩亲姐姐,俺今天要走了,专门儿回来跟您说一声儿,小姐,您保重,俺走了,小兰走了……”小兰话音一落,贴在窗户上的那条蓝色人影“忽”一下不见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回复了正常,窗外依旧月光皎白,悄静一片,另一队护院武师、家丁从前院巡逻回来,在香楼下发出一长串清晰沉闷的脚步声,那些人里偶尔有人传来一声咳嗽。

    这个时候,我高祖母莫须里打了个冷战,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被冷汗打湿,房间里依旧昏暗漆黑,窗户那里射进房间的月光依旧凄冷惨淡,但是再没那条蓝色人影的踪迹。

    楼下巡逻家丁的脚步声也由近及远,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到了。

    我高祖母第一时间在自己身旁摸了摸,刚好摸到我太爷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的,我太爷显然睡的正香,似乎我太爷刚才根本就没有醒来过,更没大哭过。

    我高祖母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疑惑起来,难道刚才看到的和听到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吗?

    第二天,我高祖母带着我太爷由丫鬟小香和一个武师陪着,在城里玩了一天,她虽然对晚上那个奇怪的、近乎真实的梦感到困惑,但也没太在意,她觉得可能因为小兰失踪的事,导致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不过,梦终归是梦,即便再真实它也只是个梦。

    一天无话。到了晚上,负责给蔡府做饭的老厨子慌慌张张从伙房跑来找蔡文烨,说他徒弟不见了。

    老厨子说,昨天晚上睡觉前还见过他徒弟,徒弟还给他端的洗脚水,给他洗的脚,可是大清早一起来,衣服都在,人却不见了。

    老厨子和他徒弟不在家丁们住的大房间,他们两个人住在伙房旁边的一个小配房里,算是特殊待遇了。

    一开始老厨子以为自己徒弟被府里的人叫去干别的了,可是没想到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又到晚上,一整天没见着徒弟的人影儿,下午的时候,老厨子还问了几个和徒弟关系不错的家丁,那几个家丁都说没见着他。

    这一来二去的,就挨到了晚上,老厨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才赶忙来找蔡文烨汇报。

    蔡文烨一听,脑门儿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丫鬟小兰那档子事儿还没了结,现在又冒出个小厨子不见了,他们蔡府这是怎么了这是?

    老厨子跟蔡文烨说他徒弟不见的时候,我高祖母刚好在旁边听到,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里小兰说,她找到一个疼她的男人,小兰说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老厨子的徒弟呢,他们两个会不会一起私奔了呢?

    不过,要说私奔,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蔡文烨曾经有言在先,小兰要是想出嫁,随时都可以,蔡府还给她准备嫁妆,她没理由不要嫁妆和人私奔呀。

    老管家蔡章跟我高祖父讲到这儿的时候,我高祖父插了一句,说这个小兰可能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已经死了,死前可能心愿未了。小兰给我高祖母托梦道别,第二天小厨子跟着失踪,不是巧合,小厨子很可能是给小兰鬼魂害死的,小兰生前可能对这小厨子有感觉,死后想在阴间和小厨子做一对鬼夫妻,她给我高祖母托梦的时候,小厨子可能已经死过了,小兰心愿已了,这才托梦跟我高祖母道别。

    我高祖父说上面这些话的时候,是从他自己的职业角度去剖析的,要是让衙门那些官差来分析,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一般不会把神鬼扯进失踪案件里。我高祖父说的这些,要是让衙门那些人听到,指定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说我高祖父是在妖言惑众、危言耸听。当然了,延津县县衙那些捕快衙役们除外。

    我高祖父说完以后,我高祖母和老管家蔡章一起点了点头。老管家蔡章喝了口茶,继续说:“姑爷,你说小兰害死张江,俺信,不过,更怪的事还在后头哩,你听俺给你慢慢说……”

    小厨子,也就是管家蔡章所说的张江,失踪以后,蔡府上下再次大动干戈。这次连县太爷都坐不住了,因为调查小兰失踪案的捕快每天在蔡府进进出出,可以说这时候的蔡府戒备森严,就在这么个情况下,就在查案捕快们的眼皮子低下,蔡府还有人口失踪,这恐怕已经不只是在给蔡府添堵了,这是故意在跟官府挑衅呀。

    当时那个年月儿,已经有绑肉票儿、勒索钱财的土匪出现,不过开封这一带相对太平,还没听说哪里闹土匪响马的。

    这个时候,根据我的推测,同治皇帝的密诏可能已经来到开封府了,府衙又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所管辖的各个县衙。

    这个时候县衙里的人已经不再把小兰失踪案和儿童失踪看成一码事儿了,他们认为小兰和张江的失踪,很有可能是绑肉票儿的土匪所为。不过,要说绑肉票儿哪有绑架丫鬟厨子的。对于县衙来说,这算是案件的最大疑点了。

    县衙把小兰失踪案和张江失踪案,用现在的话说,做了并案侦查,也就是说,两起案件当成一回事儿,一起调查。

    不过,县衙那几个捕快查来查去,毫无头绪,要说是土匪帮绑肉票儿吧,这么几天了,也应该有人给蔡府下单子。下单子,是绑肉票里的黑话,也就是送信儿,大多数都是趁着夜里从门缝塞进一张纸条,上面列着清单,要肉票儿家里人准备多少多少钱、或者物品,买命赎人之类的,也有胆子大直接上门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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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6:22 | 看全部



第二十七章 蓝白二凶


话说回来,失踪的两个人怎么也找不到,也没有人给蔡府下单子,眼看这两起案件就要成为无头悬案了。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初,距离小兰失踪已经半个多月,距离张江失踪也有七八天光景了。

    这天夜里,刚刚打完三更,其中一队护院家丁,从前院巡守回来,走到前院和后院之间的花园附近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花园侧面一堵墙上突然出现两条人影,一蓝一白,蓝影在前,白影在后,速度很快,鬼魅似的,在墙面上闪了几闪就不见了。

    几个巡逻家丁全都看的真真儿的,一开始他们以为是飞贼,全都抄起手里的家伙冲了过去,等冲到了近前一看,哪儿有什么人?

    那堵墙面包括附近,都是空空的,啥都没有。不过,要看说是看花眼了吧,几个人不可能全都看花眼,要说没看花眼吧,人呢?两个大活人就这么闪了几闪,不见了?几个家丁面面相觑。

    这队护院家丁的带头儿武师胆子比较正,他提着灯笼,仗着胆子,走到那堵墙面跟前,用灯笼在墙面上照了照。

    一照之下,不能说这名武师在墙面上啥都没看见,他看见了,他看见墙面上有两道一尺来宽的、横穿墙面的水痕,就像水从墙面上横着流过去似的,上面水渍还没干,湿湿的,灯笼一照,还反出鱼鳞一样的斑斑水光。

    第二天,武师把这情况跟蔡文烨和县衙捕头说了,等捕头带着人去看的时候,水渍早就干掉了,上面什么都没留下。这件事,让县衙捕头和蔡文烨,很是困惑。

    老管家蔡章说到这儿的时候,我高祖父嘴角动了动,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是看了我高祖母一眼以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老管家继续说着。这件事过去以后,没几天,大概也就隔了三四天的光景,怪事又来了,府上花园里那些花草,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都枯死了,又过一天,鱼池里的鱼,也全都翻了白肚儿。鱼死后腹部朝上飘在水面,白白的,我们这里管死鱼叫“翻白肚儿”。

    随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更厉害了,特别是在夜里,很多人都看到一条蓝色人影在前面跑,一条白色人影在后面追,他们跑过的地方,就会留下水痕,而且有时候还能听到花园附近,有女人凄厉的哭叫声和男人恶狠狠的打骂声,深更半夜的听到这声音,直叫人毛骨悚然。

    当时有个家丁胆子很大,平常蔡府里的人都管他叫傻大胆儿,他在一天夜里顺着声音找了找,也不知道找到啥没有,第二天蔡府里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花园那口水井边晕死了过去,嘴边有一层白白的干痂,好像之前吐过白沫儿。等把他救醒以后,人真的傻了,除了会嘿嘿傻笑以外,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一时间,蔡府上下开始人心惶惶,传言更是沸沸扬扬,四面传开,弥散在整座县城的街头巷尾。老百姓们都说蔡府里闹凶,蓝白二凶。闹凶,也就是闹鬼,闹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蔡府,别说府里那些丫鬟婆子,就连那几个护院武师都害了怕,纷纷跟蔡文烨提出离开蔡府,哪怕工钱一分不要呢。武师和那些花钱买来的丫鬟仆人不一样,他们都花钱雇来的,有人身自由。

    蔡文烨没办法,为了留住几个武师,只好让二儿子在县衙抽调了几名得力捕快,配合家丁在夜里一起护院巡逻。当然了,那些捕快也不是白来的,蔡府每人都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可是,捕快也是人,严格说来,论能力、论胆色,他们甚至还不如蔡府那几个武师呢。县衙过来的这几个捕快,没能在蔡府呆上三天,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给钱也不要了,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县衙。

    蔡文烨顿时一筹莫展,就在这个时候,怪事又来了!

    蔡文烨在一天夜里,刚刚睡着,就觉得有人推他,推了几下,蔡文烨醒了,等他睁开眼睛一看,丫鬟小兰浑身血淋淋地站在床前,衣服、头发上,湿漉漉、血乎拉的,就像被人痛打以后,又摁进了水里泡了一阵似的。

    蔡文烨吓的差点没晕过,想要开口呼救,却发现喉咙里喊不出声儿了,跟着,发现连身体都不能动了,只能一脸惊悚地、瞪着眼睛看着床前血淋淋、湿漉漉的小兰。

    这时候小兰开口说话了,还带着哭腔,她哭着对蔡文烨说:“老爷,老爷救命呀老爷……”小兰就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她说第二句,蔡文烨就听见外屋传来砸窗户的声音,砰砰作响,非常吓人,跟打闷雷似的,不但把蔡文烨吓得头皮发炸,床边的小兰更是“啊”地一声惊叫,倏地消失在了蔡文烨眼前

    蔡文烨这时候“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床单被子全都湿透了,浑身冷汗淋漓,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这么一来,蔡文烨再没心思睡觉了,抬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坐在床上心有余悸地喘起了粗气,这时候在他身旁的,我高祖母的母亲李氏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察觉蔡文烨的异样。

    随后,蔡文烨把床头的蜡烛点着了,他借着烛光看了看自己的夫人以后,竟然下意识扭过头朝梦里小兰站立过的地方瞅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眼看下去,浑身一颤,就见梦里小兰站立过的地方,有一小片水湿,这时一闪一闪的倒映着烛光。看到这一幕,蔡文烨抖着下巴,几乎瘫在了床上……

    第二天,蔡文烨趁着吃早饭的时候,心有余悸地跟家里人说了自己的这个梦。这时候的蔡府已经是愁云惨雾,蔡文烨这个梦,和蔡府这些天来发生的怪事相比,已经算不上什么离奇诡异了。

    我高祖母这时候就建议自己父亲,让我高祖父过来一趟,因为从府上近大半个月发生的怪事来看,确实是在闹凶,只是我高祖母从没听我高祖父说过,家里闹凶能闹这么厉害的。

    我高祖母对我高祖父的手段还是很了解的,家里如果不是闹凶也就罢了,要是真的是在闹凶,我高祖父一定有办法把这些东西除掉。

    蔡文烨这时候呢,基本上已经黔驴技穷了,就像当年我高祖母嫁不出去时、着急发愁的心情差不多,那些什么文绉绉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那一套,他只能暂时一边儿放放了。

    听从了我高祖母的建议以后,蔡文烨原本打算只让老管家蔡章一个人来请我高祖父,但是……可能因为我高祖母想我高祖父了吧,非要跟着来,蔡文烨只能点头答应。就这么的,我高祖母和蔡章,带着两名武师,两个赶马车的车夫,披星戴月、一路不歇的赶来了三王庄……

    听老管家蔡章说完以上这些以后,我高祖父深深吸了口气,他看了看我高祖母,又看了看蔡章,一句话都没说。

    从蔡章的话里我高祖父判断,蔡府里那些东西,闹的确太凶了,比前些天那些童鬼可要厉害的多,可以说,蔡府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要是去的晚了,搞不好府里还能闹出人命,不说别人,我太爷还在蔡府呢,因为是急事儿,我高祖母这次回家并没有带着我太爷,母亲李氏和丫鬟小香帮她领着呢。

    这个时候呢,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我高祖父也没跟我高祖母和蔡章说吃饭的事儿,从椅子上起身,走进里屋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把早上刚刚准备好的,走亲戚的礼物,那黄河大鲤鱼、土特产啥的带上,套上从村里借来的那辆马车,催促着我高祖母和蔡章,当即赶往了开封蔡府。

    一路无话,经过两天两夜的马不停蹄,几个人终于赶到了蔡府。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蔡文烨夫妇见女儿女婿来到,连忙招呼下人端茶做饭。

    喝过茶吃过饭以后,已经快二更天了,我高祖母领着我太爷回香楼睡觉去了,这些天,我高祖母没一天睡好过,再加上从开封到三王庄的来往奔波,已经身困体乏。不过,我高祖父的到来,我高祖母今夜注定能睡上一个踏实觉了。不光是我高祖母,蔡府上下也因为我高祖父的到来,每个人心里也都轻松了不少。

    我高祖母带着我太爷离开客厅回了香楼,蔡文烨夫妇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估计他们还想跟我高祖父说点啥。我高祖父这时候朝他们摆了摆手,没让他们说话,安慰了几句,然后叮嘱他们也回房放心睡觉,夜里也不要再派人护院巡逻,今夜无论主人仆人一律回房睡觉,特别是在打过三更以后,任何人不准再走出房门半步。

    蔡文烨夫妇见我高祖父这么说,也就没再说什么,连忙让老管家蔡章吩咐下去,全府上下照我高祖父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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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7:12 | 看全部



第二十八章 花园鬼呼



等众人陆续散了以后,我高祖父找到蔡府打更人所住的小屋。

    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成过亲以后,在蔡府住了几个月,前面也说过,所以他对蔡府并不陌生。

    来到打更小屋以后,我高祖父跟打更人要了打更用的器具,梆子、燃香等等,让打更人今晚也踏踏实实睡觉,自己代他打更。这打更人明显是个新来的,我高祖父不认识,估计之前那个打更的早就给吓跑了。

    打更人一听我高祖父说自己是蔡府的姑爷,还要替他打更,受宠若惊,不过这打更人并不知道,蔡府这位姑爷,除了会点儿驱邪抓鬼的手艺以外,其实和他一样,职业也是个打更人。

    跟打更人要了打更用具以后,我高祖父返回大厅,从大厅搬出一把椅子放到院儿里,把打更用的器具放在椅子旁边,他坐到椅子上,点上计时用的燃香,守起了时辰。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到了三更天。我高祖父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腰,活动了几下,然后拿起梆子,提着灯笼,开始一边打更吆喝,一边绕着蔡府四下里转悠起来。

    闲话少叙。在府里转完一圈儿以后,我高祖父停在了前院和后院之间的花园那里,蔡府闹凶闹的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花园这一带,我高祖父觉得花园这里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候的花园静悄悄的,花园里那些花花草草,像老管家蔡章说的一样,全都枯死了,残枝败叶,枝干枯黄,整个花园看上去凄惨萧条。

    我高祖父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些花草以后,又来到了鱼池边儿,用灯笼朝鱼池里照了照。

    在我高祖父的记忆里,鱼池里的水是非常清澈的,水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底,水面上还漂着池莲,小鱼在莲叶下欢快嬉戏,看着赏心悦目。可是,这时候的鱼池里,水呈青黑色,不但浑不见底,还隐隐发出一股子腐臭味儿,直呛鼻孔,就像什么东西烂在了水里似的,水面上的池莲也没了,整个儿看上去就像个浑浊的臭水坑。在水面上我高祖父也没看到翻白肚儿的死鱼,可能已经给蔡府的下人捞出来扔掉了吧。

    这时蔡府花园里的惨状,和我高祖父记忆里的花园相较,已经面目全非了,也可以说惨不忍睹,我高祖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为之惋惜。

    就在这个时候,我高祖父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好像有股冷风从后面吹在了身上,他赶忙转身,把灯笼举过头顶一照,身后空无一物,至少在灯笼所照范围之内什么都没有,但是刚才那股冷风非常清晰真实。

    据我高祖父这时候判断,刚才一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他身边跑了过去,那股冷风就是那东西带出来的阴气。

    这种现象,可能很多人都遇到过,莫名其妙刮来一阵风,速度很快也很凉,而且来的快去的也快,忽一下来了,忽一下又走了。遇到这种情况,一般身体好的、阳气重的人,不会觉得怎么样,要是赶上身体差的、阳气弱的人,很可能会出现打喷嚏或者打冷战的条件反射,只要你一打喷嚏、一打冷战不要紧,就会着了那些东西的道儿。这种东西,其实也是欺软怕硬,你一打冷战,就好像在给它示弱,它见你好欺负,直接就找上你了,轻则发烧头疼,久治不愈,重则直接给它上身,导致六亲不认、胡言乱语。

    言归正传。这时候还好是我高祖父,阳气重,身上还带着辟邪的物件儿,要是换做旁人,恐怕就不只是感觉吹冷风那么简单了。

    我高祖父打着灯笼,试着朝冷风吹来的方向走了过去。这花园我高祖父刚和我高祖母成亲的时候,没少陪我高祖母来这里赏花喂鱼,对这里的布局不算陌生,他记得再往前走不远就会出现一口水井。

    走了大概能有十几步远,果然出现了一口水井,水井上面没有辘轳架,也没有井绳、水桶之类的打水用具,就光秃秃的一口井。井口用碎石垒了一圈二尺来高的围裙,算是一个简易的防护措施吧。这口井里的水不是用来饮用的,是让蔡府花匠们浇花用的。

    眼看快到水井跟前的这个时候,迎面又吹来一股冷风,好像又有什么东西从我高祖父身边跑了过去。当然了,依然没对我高祖父造成影响,不过也因为这样,因为我高祖父身上阳气重,加上身上带着辟邪物件儿,导致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感觉风里夹着一点儿凉气儿。

    在我学艺有成以后,在我帮助过、接触过的那些人里,还真有人看到过这些不干净东西的,但是他们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是白影,像雾汽一样,有的说是黑影,像人的影子一样,还有的说,像是猫狗、狐狸一类的小动物,最后一种说法,那就是直接看到飘飘忽忽的人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种说法,到底这些脏东西具体什么样子,我们家祖传几代人,都没真正看到过一眼,这可能和我们学的这些手艺有关系,也有可能和我们身上常年带的一些辟邪物件儿有关系。至于我们身上带着什么辟邪物件儿,我想很多朋友都很好奇,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呢,现在还是不说了,以后会提到的,不过,我不确定这些物件儿带在其他人身上能有效果。

    言归正传。我高祖父这时候发现,这两股冷风可能都是从那口水井里吹出来的,就想走到跟前看个明白,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串哭声,女人的哭声,哭声里还夹着含糊不清的话,大半夜的冷不丁听到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我高祖父心里顿时一紧,因为他分明听到那些含糊不清的话里喊着,“姑爷,我是小兰,救救我呀……”

    听到这声音,我高祖父心里也有点儿毛毛的,这是他帮人驱鬼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听到“鬼”的声音,赶忙举起灯笼朝四下照了照,很可惜,四下里,他啥也没看到。

    其实人要是长期居住在一个闹凶的地方,即便阳气再重的人,时间一长,也要受到影响。就像蔡府那几个武师,武师身上的阳气一般比普通人要重一些,但是这也架不住阴气的长期干扰,久而久之就会受到影响。

    我高祖父这时候能够听到小兰的喊声,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阴气干扰到了,而且在花园这里,不止是小兰一个,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这个在后面会提到的。

    这就导致我高祖父这时候也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即便我高祖父身上带着辟邪的物件,呆的时间久了,他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写到这儿,我想到一种可能,这或许也正是我们家祖孙几代人看不到鬼魂的另一个原因,因为我们一般在那些闹凶的地方呆的时间比较短,还没等到受其影响,我们就已经把它们送走了,要是呆的时间一长,或者那东西阴气特别重,估计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大麻烦。

    嗯,这种可能是成立的,我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再出去帮人的时候,我会注意的,就是不知道我现在想到这一点,这算不算温故而知新呢。

    又说了几句废话,还是言归正题吧。这时候听到小兰的哭喊和呼救声,我高祖父心里也是毛毛的。之前听老管家蔡章的叙述,我高祖父确定小兰现在已经死了,不过让我高祖父很接受的是,他现在竟然能够听到小兰鬼魂的哭喊和呼救声,可以说这是“鬼”的声音,这是他帮人驱邪抓鬼以来头一次听到声音,就连他师傅王守道过去也没跟他说过能听到鬼声之类的话。

    我高祖父原本想走到水井那里看看的,这时候听到小兰的声音,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仔细听了起来,他想找出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听了一会以后,很可惜,他发现小兰的声音飘乎乎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好像花园四下里都是她的声音,也好像小兰一直在围着我高祖父身边附近打转转,根本确定不了她的具体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小兰的哭喊声里多出了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怒斥声。

    男人的声音也不算清晰,跟小兰声音一样,忽远忽近的。我高祖父勉强能够听清楚,那男人好像在骂小兰“贱人”,还有一些要小兰偿命之类的话。随后小兰不再呼救,除了哭就是惨叫,叫的声音非常凄惨,好像她正被男人揪着头发,惨绝人寰的暴打。

    这时候,我高祖父已经完全可以断定了,这个暴打小兰的男人也是个鬼魂,也就是蔡府里的人看到的、追在蓝影后面的那个白影,蓝影是小兰,白影一定是这个男的,而且我高祖父这时候判断,这条暴打小兰的白影,很可能就是蔡府老厨子的徒弟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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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8:06 | 看全部




第二十九章 一声震慑


我高祖父先前说过,小兰生前可能对这小厨子张江有感情,死后把张江也拉上了,想和他在阴间做一对鬼夫妻,但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张江很可能死的有点不甘心,死后不但没能和小兰终成眷属,还化作厉鬼对小兰的鬼魂展开了打击报复。他们两个估计在生前就已经有点什么,要不然小兰不会平白无故拉上张江做鬼夫妻

    至于小兰和张江生前是怎么样一个感情纠葛,我高祖父这时候还不敢妄下定论。

    我高祖母身边这两个丫鬟,小兰和小香,特别是小兰,我高祖父对她印象很不错,这小丫头不但人长的漂亮,聪明机灵、善解人意,和高祖母情同姐妹,也很会哄我高祖母开心,和我高祖父处的关系也不错。原本,蔡文烨是想把小兰随我高祖母一起陪嫁到三王庄的,但是我高祖父没让,感觉人家丫鬟也是人,不能当个物件儿陪嫁来陪嫁去的。

    小兰比我高祖母小三岁,我高祖父和高祖母成亲那年,小兰十七岁,这年二十二岁。在古时候,二十二岁的女孩儿,已经算是一个老的不能在老的老姑娘了。

    我高祖父这时候听到小兰的鬼魂可能被小厨子张江的鬼魂暴打,心情可想而知,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是和我高祖母情同姐妹的丫鬟呢,无论她现在是人是鬼,我高祖父都不能容忍她被人这么殴打。

    我高祖父朝四下看了看,满满吸了一口气,“张江,有话好好说,打人算啥本事!”

    前面说过,我高祖父嗓门大底气足,这一嗓子喊下去,就像凭空劈出一道炸雷。

    据我估计,他这一嗓子肯定能吵醒蔡府里一半儿的人,当然了,至于今夜蔡府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睡得着,我就不知道了。

    言归正传。没等我高祖父的吼声落尽,院子里那些吵吵闹闹的哭喊声、打骂声,曳然而止,就像给人按下了停止按钮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从高祖父身旁不远处那口水井里,“噗通”“噗通”传来两声落水声,然后整个花园这一带,彻底沉寂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我高祖父略带气愤的呼吸声。

    其实按道理来说,如果真的是小兰害死了张江,张江这时候找她报仇也不为过,谁让小兰好好的把人家害死了呢。不过,人都是有私心的,特别面对弱势一方与强势一方时,人们一般都会倾向于弱者一方,特别像我高祖父这种诚恳宽厚、重感情的人,这时候更不列外了。

    同情弱者是咱们人类的天性,无论弱者之前是对是错,眼前谁是弱者,谁就能得到人们的广泛同情与怜悯。

    听到落水声以后,我高祖父扭头朝水井方向看了看,打更的梆子塞进腰里,提着灯笼小心翼翼走到了水井跟前。

    就在我高祖父把灯笼放到水井口儿,准备探头朝井里看一眼的时候,突然想了老管家蔡章之前说过的那个“傻大胆儿”,他连忙把灯笼撤回,打消了朝井里查看的念头。

    这时候据我高祖父推测,蔡府这个傻大胆当时很可能和他自己现在情况一样,肯定也是听到了落水声,然后走到水井跟前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傻大胆儿一眼下去不要紧,或者被阴气冲了身,也或者井里真有什么让人没办法接受的恐怖玩意儿,一下子给吓的口吐白沫当场晕厥了。直到现在,那傻大胆儿还是只是会嘿嘿傻笑、胡言乱语,我高祖父还寻思着等蔡府闹凶的事过去以后,给他看看呢。

    要论胆色和阅历,我高祖父比那个傻大胆儿强的多,但是胆子大并不代表你就能没头没脑、没敬畏之心的到处蛮干。我高祖父可不希望傻大胆儿那种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虽然他是个抓鬼人,虽然他身上带着辟邪的物件儿,但是这种阴煞气极重的地方,等它达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身上带着什么辟邪物件儿,那都有个“度”,过了这“度”,啥都不好使了。像这种情况,最好是在晴天白日、阳气充足的时候再来。

    在这里再次重申一次,我们捉鬼人也是人,常在河边儿走,要是不小心,也有湿鞋的那一天。其实,“敬鬼神而远之”这句话说的很在理,要不是那些惹上脏东西的人有求于我们,我们又不忍心看着他们受苦遭罪,鬼才愿意只身犯险,鬼才愿意整天和这些玩意儿打交道呢。

    可以说,现在我遇上那些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一般都是绕道儿走的,没事儿谁愿意招惹这东西。在这里呢,奉劝那些整天没事想找点事儿干的,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长啥样儿的朋友们一句,离这东西远点儿,要是真给你碰上一回,或者看到一回,到时候,你想哭都晚了。

    我高祖父提着灯笼又回到了大厅外面的椅子那里,这时候计时用的燃香已经烧了一半儿,也就是三更半天了,再有半个时辰,也就是再有一个小时,就该打四更了。

    这时候,整个儿蔡府彻底消停下来,啥声音都没了,静的针落可闻。我高祖父把灯笼和梆子放在椅子旁边儿,坐回椅子上守起了燃香。

    一直挨到天亮,蔡府上下再没哭喊、打骂声之类的声音或者怪事传来。据我估计,我高祖父那一嗓子把张江那货的鬼魂吓得不轻。其实,这些东西有的胆子比人还小,有时候遇上了,你吼两声或者骂几句,就能把它们吓跑,至少短时间之内它们不敢再回来胡闹。不过还是那句话,能不招惹这些东西,咱最好别去招惹它们,别没事给自己找事儿。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我高祖父实在困的受不住了。在从三王庄赶来开封的这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舟车劳顿,也没来得及休息,现在又硬撑着眼皮守了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了。

    早饭挺丰盛的,不过我高祖父没吃几口,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跟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娘问了声好,就跟请安差不多,又跟我高祖母说了声,摸了摸我太爷的小脸蛋儿,然后心事重重,返回香楼睡觉去了。

    蔡府这时候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很多人趁着空闲交头接耳,悄悄议论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后来我高祖父才知道,几乎蔡府三分之二的人都听到了他夜里的那一嗓子。不过这也不足为怪,试想,在这么个环境之下,能踏踏实实睡着的人,确实不多。

    我高祖父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开饭的时候,我高祖母过来把他叫醒了,我高祖母说,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少喝点儿,吃过饭有事跟他说。

    中午的饭菜也挺丰盛的,几大桌子。蔡府虽然这时候算是非常时期,但是招待女婿的礼数一点也不见少。中午这顿饭,算是给我高祖父接风洗尘了,而且蔡家的人来的还挺齐全,蔡文烨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高祖母的两个哥哥,还有我高祖母的嫂子、叔叔婶婶、侄儿侄女等等等等,全家老幼几十口人,全部到场。除了蔡家这些亲眷以外,衙门里还来了一桌。

    这人一多,跟我高祖父碰杯敬酒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顿饭下来,我高祖父心里虽然想着我高祖母交代的话,少喝点儿少喝点儿,结果还是喝多了,足足喝了两坛子老酒。当然了,众所周知的,过去那酒的度数低,喝两坛子老酒,基本上等于现在喝了两捆啤酒,但是这也不算少了,就算我高祖父酒量不浅,也喝得头晕眼花。

    等酒席散了,我高祖父把想办的正事也给忘了,晃晃悠悠又回香楼睡觉去了。我高祖母这时候把我太爷交给小香带着,她自己跟着我高祖父来到了香楼。我高祖父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跟我高祖父说了一件关于丫鬟小兰的事。

    都说喝酒误事,这话一点都不假,我高祖父原本是打算吃过午饭以后,到花园水井那里看看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喝酒耽误事,就是再伟大的圣人喝多了,也是傻子一个,我高祖父喝多了还知道回房睡觉,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时候,我高祖父醉着双眼半躺半坐在床上,我高祖母搬了条圆凳坐在床边,丫鬟端来一碗醒酒汤,我高祖母用勺子一口口喂着我高祖父。

    这醒酒汤也不知道用啥草药熬制的,我高祖父喝完以后果然酒醒了不少,然后一脸惭愧的给我高祖母道歉,说他自己没能听我高祖母的话,吃饭的时候不该喝那么多酒。

    我高祖母也挺善解人意的,再说古时候的女子都讲究个三从四德,像我高祖父这样,喝多了给老婆道歉的男人,在那时候是很少见的。

    我高祖母笑着跟我高祖父说,没事的,以后少喝点就是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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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1 04:28:55 | 看全部




第三十章 小兰轶事

随后,我高祖母跟我高祖父讲起了小兰的事。这些事呢,是我高祖母这次带着我太爷回娘家以后,听身边的丫鬟小香断断续续跟她讲的。

    事情是这样的:小兰十七岁那年,也就是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成亲那年,蔡文烨亲口允诺,还小兰自由身,并且只要小兰想嫁人,蔡府还会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打那天起,小兰就上了心,偷偷给自己寻觅意中人。因为小兰父母双亡,叔叔婶婶又是把她卖进蔡府的,叔叔婶婶对她来说算是恩断义绝了,也可以说她这时候已经算是没有亲人了,她想要府外的亲人给她找婆家,已经不太现实了,再说她经常不出府,府外也没有熟人,她就在蔡府里自己给自己找意中人。

    十八岁那年,还真给她找到一个,蔡府里的花匠,比小兰大一岁,花匠那年十九岁。

    自从我高祖母嫁给我高祖父的以后,小兰就负责侍候我高祖母的母亲李氏,有时小兰陪着李氏在花园赏花的时候,小花匠刚好在花园里修剪花草,两个人就相互偷看几眼,小兰长的很漂亮,那小花匠长的也不错,可能都挺中意对方吧

    后来,小兰一有时间就往花园那里跑,问小花匠一些养花的事儿,其实这都是借口,主要是想看看她自己的意中人。小花匠呢,对小兰的喜爱程度不比小兰对他的少,两个人算是两情相悦、彼此倾心,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如胶似漆的好上了。

    再后来,蔡府很多人在晚上看到这对小鸳鸯花前月下的在花园里卿卿我我,时不时还能听到小兰一串开心的笑声,很是恩爱,羡煞旁人。

    这件事呢,很快传到了蔡文烨和李氏那里,李氏就对蔡文烨说,看来小兰这丫头是想嫁人了,提早给她准备一份嫁妆才是。小兰也非常讨李氏喜欢,李氏一直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可就在李氏说过这句话没过两个月,也就是,在小兰和小花匠刚要和蔡文烨提出成亲的时候,小花匠病了,而且是莫名其妙的怪病,蔡文烨给他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并且越治病越重,最后,小花匠竟然一命呜呼,和小兰阴阳两隔了。

    小花匠的死,对热恋中的小兰来说,无疑是天塌地陷的打击,她当时的心情和痛苦是可以想象的。

    在小花匠死后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蔡府上下很多人能在晚上听到小兰在花园里肝肠寸断的哭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再后来,小兰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整个人显得孤僻、阴郁,有时候自己躲到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有时候好好的,说哭闹就哭闹起来,甚至一边哭、一边笑,时哭时笑,又吓人又怪异。

    蔡文烨夫妇看到小兰这样儿,又心疼又头疼,就找郎中给她看,郎中看了以后说,小兰这是心事,下药开方子都不管用,心病还需心药医。

    蔡文烨夫妇两个一合计,小兰的心病在小花匠身上,小花匠已经死了,怎么办呢?后来,夫妇两个就想着给小兰找个婆家,兴许找了婆家以后,她的心病自然就解开了。

    县城里和小兰年龄相当的男子不是太多了,后来老管家蔡章打听到,城东一家布匹店老板的儿子还没成亲,家境还算富裕,只是他那儿子长的一般,这年二十岁,比小兰大两岁,感觉在年龄上挺合适的,蔡文烨一听,就让老管家蔡章登门做媒。

    那布匹店老板见蔡府老管家亲自上门给他儿子说媒,感觉面子给足了,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后来听蔡章说是给蔡府里的丫鬟做媒,不免有点小小的失望。

    老管家蔡章说,这丫鬟在他们老爷夫人眼里就跟亲闺女一样,嫁妆一点都不会少,并且以后布匹店老板他们家里有啥事,蔡府还会出手帮忙。布匹店老板听蔡章这么说,脸上又笑了起来。

    几天后,布匹店老板带着儿子,到蔡府下了聘礼、选了日子。

    在下聘礼那天,小香依着李氏的吩咐,偷偷领着小兰躲在偏厅,让小兰隔着门缝看了看她的未来夫君。

    小兰这时候的疯病发作次数越来越少了,或许她想早一天离开蔡府,离开这块让她思恋和痛苦的伤心地。布匹店老板那儿子,虽然长相一般,对小兰来说还算满意,点头默认。就这么的,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我写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说,一个丫鬟嫁人也有资格挑三拣四吗?按理说,丫鬟是下人,没资格挑三拣四,但是这要看是谁家的丫鬟,蔡家在他们县城首屈一指,丫鬟也比普通人家的闺女高贵上一等,要是嫁的人家儿不好了,蔡家也跟着没光。

    在等待出嫁的日子里,小兰再没犯过病,几乎跟过去一样了,开朗、活泼,笑脸……看来这味心药,算是给蔡文烨夫妇下对了。

    只是,夜里的时候,那些巡夜家丁偶尔会看到小兰一个人在花园那里,围着花草走动,有时还对着那些花草低声说些什么,不过再没那种哭闹现象出现。府里人猜测,或许她心里还没放下小花匠,也或许,她在和小花匠道别。

    眼看着和布匹店老板儿子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蔡府里忙活着给她置办嫁妆。还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布匹店老板那边传来消息,悔婚了,聘礼也不要了,管家蔡章找到布匹店老板,说出个大天儿来,布匹店老板也不要小兰这儿媳妇。

    蔡文烨夫妇拿布匹店那对父子也没办法,只能好言安慰小兰,等有合适机会,再给她找一个。

    这对小兰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打击,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要不是被人发现的早,就吊死在丫鬟们休息睡觉的大房子里了。

    后来小香听人说,也不知道府里的谁,把小兰和小花匠好过、又因为花匠的死疯傻过一阵的事,偷偷告诉了布匹店老板。那布匹店老板一听,原来小兰还有这么一个“前科”,和花匠好过也就算了,还疯疯癫癫的,他们家儿子不痴不傻,虽然年龄大了点儿,也不至于娶个疯子过门。

    就这么的,布匹店老板悔婚了,说啥都不同意,还给大媒人,也就是老管家蔡章,撂下一句狠话,俺儿子就是不娶你府上哩疯丫鬟,要不你叫你家县衙当差的二少爷把俺们爷俩儿都抓了去。

    这叫什么呢?这就叫,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兰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郁郁寡欢的状态,不过比上次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哭闹,只是每天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和丫鬟下人们接触,就跟自我封闭了似的,自己活在自己的一个世界里,偶尔的,她还是会在晚上跑到花园哪里,看着那些花草说话、流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时候的小兰,已经十九岁。

    又两年后,小兰二十一岁。有一阵子,我高祖母的母亲李氏身体抱恙,郎中就给李氏开了几副草药。小兰这时候虽然活在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但她心里很清楚谁对她好,谁是真心疼她,于是,给李氏熬药的事,她主动请缨承担了下来。

    这个时候呢,蔡府里刚刚从外面请来一个厨艺高超的老厨子,那老厨子呢,还带着一个小厨子,也就是前面提到过的张江。这个张江呢,比小兰小一岁,那年二十岁,人长的也不错,蛮机灵的。

    小兰到厨房第一次熬药的时候,张江被小兰的美貌所动,就喜欢上了小兰,当然了,张江并不知道小兰的过去。

    就这么熬了十几副药以后,小兰架不住张江的纠缠,渐渐的,从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走了出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和张江的关系也从冷漠到亲热,一点点的逐步升温。

    小兰和张江的事,是我高祖母和我高祖父来到蔡府以后,小香抽空悄悄告诉我高祖母的,在去请我高祖父来蔡府之前,我高祖母并不知道小兰和张江的事,蔡府里除了小香以外,也很少有人知道。

    小香还告诉我高祖母,小兰失踪前已经和张江私定终身,把身子都给了张江。小香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因为在蔡府上下,能和小兰说上一句知心话的,只有这个小香了。

    到此,我高祖母把小兰的事,算是全部告诉了我高祖父。我高祖母接着说,小兰失踪以后,衙门里来人查了,发现小兰在八月十五夜里,出去过一次,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据小香说,八月十五那天的宴席散了以后,她们这些丫鬟回房睡觉时,发现小兰在自己床上和衣躺着,眼睛看着房梁发呆,眼角还挂着眼泪,小香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第二天一大早,人就不见了。

    衙门里还查到,八月十五那天夜里,小厨子张江也离开过府上一次,张江前脚儿走,小兰后脚儿就跟了出去。只是小兰很快就返回了,而张江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府。

    究竟两个人出府干了点啥,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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