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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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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2 23:01:48 | 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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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途中的旅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灵魂出窍




一连串的匪夷所思外加惊心动魄,让我父亲两个感觉好像做了很长一个噩梦

    天上依旧淅淅沥沥下着急雨,哥俩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从里面湿到了外面,就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而且冷的要命,浑身上下不能自控地哆嗦起来。

    我父亲把怀表放回了兜里,朝四下又打量了一下,之前那根奇怪的蘑菇状石柱不见了,那间矮小的土房子也不见了,四下里除了乱草荒坟,只是剩下黑暗里的雨声。

    回过头又朝王思河看了一眼,王思河这时候就站我父亲身边,两脚踩在一座快跟地面吃平的坟丘上,眼神呆呆地,好像还没能从“噩梦”里清醒过来。

    我父亲招呼了他一声,“走吧思河,咱回去了。”

    王思河猛地扭头看了我父亲一眼,问道:“哥,你说咱刚才去的那是啥地方?”

    我父亲摇了摇,说道:“我也不知道,回去问问那老婆婆吧,她一定知道……”

    书说简短。两个人揣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乱葬岗,很快返回了学校。

    自打学校被这帮造反学生霸占了以后,学校的两扇大门二十四小时都是无法无天地敞开着。这时候,雨还在下着,学校里面黑漆漆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场经历让我父亲两个草木皆兵了,他们这时候感觉学校里面阴森森的,好像荒废了很多年似的,可以说半点儿活气儿都感觉不到,两个人踌躇着在学校大门前停下,没敢直接走进去。

    站在门口儿朝学校里面瞅了好一会儿,王思河扭头问我父亲:“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学校跟昨天不太一样,咋感觉里面这么瘆得慌呢?”

    “是挺渗得慌。”我父亲点了下头,说道:“咱最好小心点儿,我听我妈说过,有些事儿怪的很,说不定咱还在‘梦’里呢。”

    王思河一听,脸立刻苦了下来,说道:“那咋办咧哥,咱、咱还进不进去,要不……要不咱现在就回家吧。”

    我父亲咬了咬牙,又看看学校,说道:“现在咋能回家呢,最起码也得把包袱给了那老婆婆再回去。”

    王思河把胳膊抱到了胸前,一脸心有余悸,说道:“还得进去呀,万一、万一里面也站着俩牛头马面咋办?”

    我父亲这时候其实也担心这个,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先到里面看看,不行咱就跑。”

    王思河闻言说道:“哥,咋能叫你一个人去咧,要进去咱俩一块儿进去,要死死一块儿……”说着,跟我父亲站到了一起,我父亲点了点头,两个人肩并肩朝学校里面走去。

    学校里依旧阴气森森,比他们刚才在乱葬岗里的感觉还诡谲,穿过大门,两个人直奔他们住的那间大房子,这时候的每一步,给他们走的提心吊胆,两双眼睛不停朝四下直打量,生怕“突”地蹦出个啥。

    从学校门口到他们睡觉的地方,不足五十米,感觉上要比他们从北京一直走到这里还要辛苦。

    侥幸在这短短几十米内没出现啥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情况,一路平坦,就是静的可怕。

    很快的,两个人来到了房门口。他们离开的时候,房门给王思河随手带上了,这时候,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老样子,两个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儿。

    站在门前,我父亲鼓了鼓勇气,抬起手在房门上轻轻推了一把,房门旋即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随着房门缓缓开启,两个人屏住呼吸往里面看了一眼,乌起码黑的。

    我父亲松了一口气,朝门里走了两步,一抬手,往门旁边的墙上摸了两下,摸到了房间里的电灯灯绳。王思河这时候也走了进来,“咔哒”一声,我父亲拉了下灯绳,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

    两个人眯起眼睛朝房间里一看,两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见那老婆婆不知道啥时候醒了,这时候直挺挺站在房子正中间,后背阴恻恻对着他们,冷不丁看上去跟个幽魂似的,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谁看了都会倒抽一口凉气。

    还没等我父亲两个稳下神,老婆婆像是故意挑拨他们两个的感官神经似的,身子一点儿、一点儿……朝他们转了过来。

    两个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现在最害怕的是老婆子转过身来以后,那张脸变成一个陌生面孔,比如说,变成牛头马面。

    王思河轻轻扯了一下我父亲的衣服,那意思是,咱别在这里站了,赶紧跑吧。不过我父亲回扯了他一下,示意他站在别动,看看情况再说。

    少时,老婆子把身子彻底转了过来,两个人仗着胆子朝她脸上一看,唉……登时松了口气。

    老婆子,还是之前那个老婆子,一点儿没变模样儿,就连脸上那些伤也都还历历在目。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想哭又想笑,这都快成俩惊弓之鸟了。

    老婆子看样子已经在屋里站了很久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了看王思河,又看了看我父亲,紧跟着眼神一低,看到了我父亲手里拎着的黑布皮儿包袱,脸上顿时露出喜色,问我父亲:“小兄弟,你们两个把包袱拿来了?”

    听老婆子说话也正常,我父亲点了点头,看样子危机算是解除了,自己两个真的从那鬼地方回来了,不过,这学校里咋感觉阴气森森的呢?我父亲这时候没时间去考虑,提着包袱朝老婆子走了过去。

    王思河紧紧跟在我父亲身后,等两个人来到老婆子身边,王思河问老婆子:“大娘,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房子里干啥呢?”

    老婆子看了王思河一眼,说道:“我看看你们回来没有,这都过了时辰了。”

    王思河一听,奇怪地问道:“你黑灯瞎火站在屋子当中间,就能看到俺们俩回来没有吗?”

    “是呀,能看到。”老婆子笑了笑,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王思河还想问啥,我父亲这时候把包袱递给了老婆子,老婆子接过包袱,低声问我父亲:“你们打开包袱看了没有?”

    “遇上了很多事,没来得及看。”我父亲很老实地回道。

    老婆了点了点头,一转身,把包袱放到离她最近的一张床上,看样子要把包袱打开。

    我父亲两个都挺好奇包袱里是啥,围拢了过来。兄弟两个为了这包袱,今天也算得上出生入死了一回。

    几下子的工夫,老婆子解开了包袱上的黑布皮儿,我父亲两个一看,里面还有一层青布皮儿,老婆子又很快解开了青布皮儿,两个人又一看,青布皮儿里面两个厚厚的黄纸包,老婆子又把黄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土黄色的泥人,俩泥人大概有一尺来高,有鼻子有眼,惟妙惟肖,还穿着衣服,跟真人似的。

    老婆子看了看俩泥人以后,伸手往怀里摸索了起来。我父亲见状,顿时想起之前自己还从老婆子怀里摸出一张纸牌子,赶忙伸手往兜里一摸,索性牌子还在,掏出来递向了老婆子,“大娘,这个忘了还给您了。”

    老婆子扭头看了我父亲一眼,也不说话,伸手把牌子接了过去。

    我父亲顺势问道:“大娘,你叫我们哥俩去的那是个啥地方,是您的家吗?”

    老婆子又看了我父亲一眼,低声说道:“那是个活人不能去的地方。”

    老婆子这话一出口,我父亲跟王思河脸上全都变了颜色,活人不能去,难道是给死人去的?

    老婆子接着说道:“你们两个在乱葬岗推开房门的时候,有没有出现啥奇怪的事儿?”

    “奇怪的事儿?”我父亲跟王思河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我父亲想了起来,说道:“我们听到身后有人摔在了地上,不过没看见人。”

    老婆子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那是你们魂魄出窍,肉身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父亲两个一听,冷汗差点没冒出来,王思河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说,俺们俩还没进房子的时候,就、就已经死啦?”

    我老婆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算死了,你们把房门推开的时候,魂魄离开了肉身,要不然你们是进不去的。”

    “那、那还不是死了嘛!”王思河话里带出了哭腔。

    老婆子不再理会王思河,也不再往怀里摸索,停下手看着我父亲问道:“你走进乱葬岗那间小房子里面以后,都看到了些啥?”

    我父亲想了想,说道:“进去以后是青山绿水,是个好地方,后来,我们在山顶上又找到一间房子,走进那间房子以后,是个大院,大院里还有座大殿……”

    没等我父亲说完,王思河抢着说道:“那大院里可吓人咧!”我父亲赶忙点了点头。

    老婆子一愣,看着我父亲两个问道:“你们两个在大院里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父亲两个给这话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异口同声回道:“一样的。”

    老婆子又问:“那你们都在里面看到些啥?”

    我父亲回道:“大殿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牛头马面,院子里净是些胳膊大腿,后来我们拿到包袱以后,牛头马面活了过来,那院子的地里还钻出很多人……”

    “嗯,俺们差点就给那些人抓住了咧!”王思河插了一句。

    老婆子又看了看我父亲两个,说道:“能在大院里看到一样东西的人很少,很多人在那大院里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在大殿门口看到的是金山银山,满院子的金银财宝;有些人看到的是文臣武将,满院子的家丁仆人;有些人看到的是黑白无常,满院子的小鬼儿小判儿……各式各样,看到啥的都有。”

    我父亲两个听了一脸愕然,王思河问道:“这是咋回事儿?”

    老婆子一笑,反问:“你们俩咋能成朋友呢?”

    我父亲跟王思河相互看了一眼,老婆子这句话看似有点不搭调,但是里面好像隐含着啥深意。

    我父亲问:“牛头马面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老婆子回道:“因为你们拿了里面的东西,又误了时辰。”老婆子上下看了看我父亲,接着说道:“还好你身边有人保着,要不然今天这事儿就有点儿麻烦了……”说着,老婆子像是想起了啥,脸色一正,“不说了,我不能再把时辰给耽误了。”一低头,老婆子又往自己怀里摸索起来,很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伸手把床上的一个泥人拿了起来。

    我父亲两个这时候还有很多疑问,但是见老婆子一脸郑重,不好再开口。我父亲朝她手里拿的拿泥人一看,心说……这个泥人儿,咋这么像学校里的红卫兵头子周建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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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07:23 | 看全部




第二百五十八章 走阴婆婆


我父亲跟王思河去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不好说,有些人做梦时能梦到那地方,有些人重病昏迷时偶尔能瞥见那地方,真的不好说。

    不久以后,我父亲回到了家里,因为这件事儿,我父亲捅了些篓子,没敢跟我奶奶讲。后来,也不知道咋给我奶奶知道了,我奶奶就审问我父亲,我父亲闪躲不过,老老实实全说了出来,最后我父亲就问我奶奶,那老婆婆住的到底是个啥地方,我奶奶反问我父亲,你跟我学这个不学,你要是学了,我就告诉你那是个啥地方。

    我父亲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愣是不学,我奶奶只能叹气,可能我父亲命里不该受这一行吧。

    当然了,我知道各位可能很想知道那是个啥地方,我奶奶倒是跟我提过,她说,那是我们这些人“挂单”的地方,那大殿走廊里面也有她的房间。我当时听了就在想,那里会不会也有我的房间呢?

    我奶奶还告诉我,只有走阴的人才能提前到那地方去,一般人去不了,老婆子身上那张牌子,就是去那地方的信物,很多走阴的人身上都有信物,只是信物的模样不同,而且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我们管那些信物叫“阎王请柬”。

    写到这儿,你们别问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阎王爷、是不是真的有阴曹地府,这个,我不能给出你们明确的答案。我们行内很多人都说有,不过谁也没办法证实那地方的真实存在性。或许,就像我太爷说的,阴曹地府,自在人心。

    不过,后来一些投胎转世的人过来找我,这些人留有前世的记忆,他们找我的目的,主要是想弄明白自己为啥会有前世的记忆,我通过他们,模模糊糊了解到一些事情,最后我只总结出一条,举头三尺有神明。

    好了,话就说到这儿吧。

    书归正题。这时候,老婆子一手拿着银针,一手拿着很像周建宏的那个泥人,朝我父亲两个看了一眼,说道:“你俩能不能先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叫你俩进来的时候再进来。”

    我父亲跟王思河对视了一眼。王思河一脸莫名其妙,我父亲对眼前的情形还算知道一点儿,老婆子这是要做啥法事了,不想给别人看到,忙招呼王思河一声,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校园里面,依旧阴气森森,四下里的房屋只能看见个轮廓,天上还在下着雨,要说深秋季节还能下雨,挺稀罕的一件事儿。不过,世道乱,天地必出异象,这场雨,或许在预示着即将要发生的事吧……

    我父亲跟王思河肩并肩站在门口屋檐底下避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转移了注意力也不觉得怎样,这时候,两个人禁不住又打起了冷战。少时,房间里的灯“扑”一下灭了,两个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这老婆子拿着银针泥人,黑灯瞎火的在屋子里想要干啥。

    等了能有半个小时,房间里的电灯再次亮了起来,老婆子在里面招呼我父亲两个进去,她似乎知道我父亲两个就在门口站着。两个人一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这时候,老婆子坐在她自己的床边,床上放着两个黄纸包,房间里残留着黄纸燃烧后的味道。

    老婆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摆手招呼我父亲两个到她跟前去。

    等我父亲两个走近了一看,老婆子满头细汗,眼神散漫,脸上还略带着疲惫,好像刚干完啥力气活儿似的。

    老婆子看着我父亲两个,笑了笑,说道:“好了,法事总是做完了,老婆子谢谢两位小兄弟了。”随后,老婆子一转身,把床上那俩黄纸包拿了起来,一脸歉意,又对我父亲两个说道:“你们……你们兄弟两个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王思河一听,啧了下嘴,我父亲朝老婆子手里的黄纸包看了看,问道:“啥忙?”

    老婆子说道:“再帮我把这俩黄纸包埋到两个地方去。”

    “啥?”王思河立刻露出一脸的不情愿,刚从乱葬岗那鬼地方把包袱拿回来,现在又要出去埋东西,没完了是不是。

    王思河推脱道:“俺们哥俩都累坏咧,要不你自己的去吧。”

    老婆子听王思河这么说,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我能自己去,也不用你们俩上那地方帮我拿包袱了。”

    “为啥?”王思河问。

    老婆子看了王思河一眼,转脸对我父亲说道:“这三天是我‘讳日’,不能出门,没想到给这些红卫兵从家里拉出来了,我要是不想想法子,可能就活不到明天晚上了……”

    听老婆子这么说,我父亲蹙了下眉头,这老婆子说她活不到明天晚上,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明天下午周建宏他们又要开批斗会,这老婆子搞不好真会给他们打死。

    我父亲问:“是不是我们帮你把这两个黄纸包埋掉,你就没事了?”

    老婆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呀,尽人事,看天命,老天爷要是真想收我,我也没办法。”说着,老婆子看了看手里的两个黄纸包,接着又说:“前些日子,我就知道我这两天会有一劫,我就到那地方偷了这俩泥人,后来想想,这么做不对,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没儿没女的,还恋在这世上干啥呢,认命等死算了,我就把这俩泥人放到床底下没拿回来,后来,这不是遇上了你们俩嘛,我就觉得吧,老天爷可能还不想收我,派你们救我来了。”说着,老婆子看看王思河,又看看我父亲,接着又说:“要是你们俩真的不想去,那就算了,反正我这么做也是在造孽……”说完,老婆子拿着两个黄纸包又坐回了床上,头一低,一身颓废。

    我父亲愣愣看着她,停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大娘,您要我们把纸包埋到哪儿?”

    老婆子听我父亲这么问,缓缓把头抬了起来,问道:“你愿意帮我?”

    我父亲点了点。

    “那谢谢你了小兄弟,你过来,我告诉你埋到哪儿。”

    我父亲走到床边,老婆子从床上站起来附在我父亲耳朵上说了几句。

    王思河见状,在一旁不满意的说道:“有啥话不能直说的,咋非要这么说咧!”

    老婆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这一行里有很多忌讳,其中的一条忌讳叫做,法不传三人耳。”

    我父亲点了点头,因为他听我奶奶说过这句话。

    老婆子交代完我父亲以后,一翻身躺到床上,两眼一闭,一动不再动弹,又像昏了过去似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我父亲怕雨水把黄纸包打湿,从房间其他床上拽下两张床单,把两个黄纸包分别裹了个严严实实,裹黄纸包的时候,王思河在旁边看着,没动手,也没说话。

    裹好以后,我父亲将其中一个黄纸包放回床上,拿上另一个,转身就要出门。就在这时候,王思河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父亲,说道:“哥,你真要去埋这俩玩意儿呀?”

    我父亲看了他一眼,说道:“帮人就帮到底吧,你忍心明天看着那些红卫兵把老婆婆打死吗?”

    王思河眨了眨眼睛,反驳道:“就是埋了这俩黄纸包,咱能保证那些红卫兵不会再批斗她吗?”

    这话把我父亲给噎住了,最后推开王思河的手,说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我父亲拿着黄纸包出了门,来到屋外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王思河的声音:“哥,这包袱打算埋哪儿呢,你有刨坑的家伙儿没有,我帮你拿着家伙。”

    我父亲回头看了一眼,王思河站在他身后傻傻地笑着……

    我父亲手里这个黄纸包,老婆子让他埋到学校的后院。王思河问有刨坑儿的家伙没有,这倒提醒了我父亲,学校里的地面不比那些荒草坡里的土地,这地面都是掺了白灰又拿石夯夯瓷实的,非常坚硬,虽然下了点儿雨,要是没有刨坑工具,想用手直接刨开,那是不可能的。

    我父亲想了想,朝学校的食堂走去,王思河紧走几步,跟我父亲并肩走了一起,王思河问:“哥,那老婆子叫你把这个黄纸包埋在他们食堂里么?”

    我父亲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想帮我拿刨坑的家伙儿嘛,他们食堂有个炒菜的大铲子。”王思河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嘿嘿嘿笑了起来。

    食堂的门晚上是锁着的,不过,食堂有窗户,那窗户还是新式的玻璃窗,当然了,相对那个年代来说是新式。这种窗户共分三扇儿,左右两扇儿、中间一扇儿,左右两扇是活扇能够打开,中间一扇是个死扇打不开,窗户上还嵌有钢筋,本来是钻不进去的,不过,这时候窗户上的钢筋都没了,估计大炼钢铁的时候全给人弄下来拿去炼钢了。

    我父亲两个把窗户上的玻璃用后背顶碎了一块,这样顶碎的玻璃发不出啥声音,手伸到窗户里面把掉插销,开开窗户,跳进去把炒菜的大铁铲顺了出来。

    随后,我父亲拿着黄纸包,王思河拎着大铁铲,两个人直奔学校后院。

    学校后院有棵树,乌起码黑的也不知道是棵啥树,因为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后院,也是最后一次。

    那棵树树干挺粗的,这时候叶子都黄了,雨水落到上面噼里啪啦的。按照老婆子说的,我父亲背对着大树,朝正北走了五步,然后示意王思河用大铲子挖坑。坑挖到小腿深的时候,我父亲让王思河停下,他自己把黄纸包上面的床单拿了下来。

    黄纸包里包的是其中一个泥人,按照老婆子刚才交代的,我父亲隔着纸包捏了捏,分辨出泥人的头和脚以后,把泥人头朝南、脚朝北放进了坑里。

    随后,填土、埋好纸包,两个人返回房间。这时候老婆子还在睡着,我父亲又拿上了另一个黄纸包,王思河问我父亲,这个纸包埋到哪儿?我父亲说,这个埋的有点儿远,在镇子正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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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08:38 | 看全部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风波欲起




两个人拿着铁铲纸包离开学校,穿街过巷直奔正西。

    路上,王思河冷不丁问我父亲,“哥,你说那么一个老婆子,为啥叫‘四姑娘’咧?”

    我父亲微微一笑,说道:“没结婚的就是姑娘,我听我妈说过,他们那一行里,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结婚,这个四姑娘,可能在家里排行老四,因为一辈子没结婚,时间一长,都管她叫四姑娘了。”

    “哦。”王思河点了点头,又问:“那她到底是干啥的?”

    我父亲顿了顿,说道:“谁知道她是干啥的,看着不像是算卦的,也不像是瞧风水的,等咱回家以后问问我妈吧。”

    “回家?”回家俩字儿似乎触动了王思河,他哭丧起脸问道:“咱啥时候能回家呀?”

    我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一早咱就去找那个周建宏……”

    穿街过巷,不知不觉两个人拐到了镇子正西的一条小路上,这条小路似乎直通其他镇子或是村子。

    天上依旧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小路上湿滑泥泞,加上是黑夜,两个人走的格外辛苦。

    快要走出镇子的时候,王思河朝天上看了看,嘴里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这雨啥时候能停呀,不知道这时候几点了。我父亲听他这么说,赶忙把兜里的怀表拿出来看了看。一看之下,我父亲就愣住了,怀表上的指针居然还指着十一点。我父亲翻过来在后盖上轻轻拍了拍,再翻过来一看,指针没动,又给它上了几下发条,还是一动不动。我父亲心头一沉,坏了,表坏了,仔细翻看了一下,这块怀表,好像是我太爷的。

    我父亲立刻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怀表若有所思。王思河见我父亲走的好好儿的猛地停下,他也跟着停了下来,见我父亲看着怀表发呆,不解地问道:“你咋了哥,出啥事儿了?”

    我父亲没理会王思河,还是呆呆地看着怀表出神儿,王思河见状又要再问,我父亲这时候像梦呓一样地说道:“把咱俩从山崖上推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咱爷爷,他救了咱俩一命,他死了都快十年了,还惦着咱呢……”

    王思河一听,沉默了下来……

    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我父亲抹了抹眼睛,把怀表小心翼翼放回到兜里,扭头对王思河说道:“走吧思河,别哭了。”

    王思河抹了把脸,哽咽着说道:“谁哭咧,是雨水落进眼睛里咧。”

    我父亲点了点头,“嗯,是雨水……”

    兄弟两个一个拿着黄纸包,一个拿着大铁铲,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他们这时候心里全是儿时记忆中我太爷的样子,激动、感动、思念、悲痛……五味陈杂。

    两个人很快出了镇子,继续往西走,这是老婆子刚才交代我父亲走的路。

    一直向西,大概走了能有三里多地的样子,前方路旁出现了一个坐北朝南的大院,走近了一看,大院里并列着三间堂屋,左右两侧纵向还有几间偏屋,整个院落挺大的

    我父亲停在路旁朝院儿里大概看了看,说了一句,到了,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时候,我父亲没着急往大门那里去,领着王思河远远地围着大院转了起来。王思河不明白我父亲这是想要干啥,拉了我父亲一下,不解地问道:“哥,咱围着大院儿转啥呢?那老婆子不会是叫你把黄纸包埋在这个大院里吧?”

    我父亲闻言一摇头,说道:“不是埋进大院里面,是埋在这座大院的北墙后面,那老婆婆说,过去这里是座道观,现在给红卫兵霸占了,你看这座院子像道观吗?”

    王思河仰起头,黑灯瞎火地又朝院子里瞅了瞅,说道:“我看有点儿像……”说着,抬手指向院子里并列的三间堂屋,“你瞧谁家盖房子把仨堂屋挨一块儿呢。”

    我父亲点了点头,招呼王思河,“走,咱再到大门那里瞧瞧。”

    两个人很快来到大院门口,这时候院门关着,两个人发现门框边儿上还竖着一块很醒目的白色长条牌子,牌子上还有字。

    王思河看着牌子,从上至下念道:“红旗造反派革命总部……”念完后一脸困惑,扭头看向我父亲,问道:“哥,不是‘红星派’么,这里咋写着‘红旗派’呢?”

    我父亲摇了摇头,他这时候跟王思河一样的困惑。我父亲说道:“管它那么多呢,把黄纸包埋了咱就回去。”

    两个人溜着墙根绕了院子北墙那里,来北墙中央位置,我父亲把后背紧紧靠在北墙上,顿了有一两秒钟,抬脚朝前迈步,一边走,一边默数着步数,走到第十步的时候,我父亲停了下来,示意王思河在自己脚踩的地方挖坑。

    这大院后面是块荒草地,比学校那后院好挖多了,三下五除二,王思河把坑挖好了,我父亲把黄纸包上的床单取下,黄纸包里的泥人头朝北脚冲南,跟学校里那个头朝南脚冲北的泥人背道而驰,放了进去……

    等两个人回到学校的时候,至少也凌晨四点了,这时候,雨也不下了,两个人在外面把鞋上的泥蹭了蹭以后就进屋了。因为老婆子在房间里躺着,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脱下湿衣服睡觉,就那么浑身湿漉漉的,把鞋脱了用被子往身上一裹,撂倒在床上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被那个叫小茹的小姑娘吵醒的,那姑娘在外面大喊大叫,就差抬脚咣咣踹门了。

    我父亲首先起来,一脸困意,给她打开了门,房门拉开的同时,王思河也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姑娘也不避讳,连朝屋里看都没看,直接钻进了屋里,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我父亲,“那牛鬼蛇神四姑娘怎么样了?”

    我父亲刚忙朝老婆子躺的那张床铺一指,“在那床上睡着呢,放心吧没事儿。”

    小姑娘嗯了一声,径直朝老婆子的床铺走去,不过,想要走到老婆子那张床铺跟前,必须经过我父亲跟王思河的床铺。小姑娘经过我父亲两个的床铺时,朝两个人床上瞥了一眼。我父亲发现,小姑娘瞥完以后脸立马儿就红了,我父亲心里疑惑,难道自己两个的床铺上有啥?

    走到老婆子床边,小姑娘掀开被子看了看,见老婆子睡的还挺香,扭头对我父亲说道:“咱们今天要到镇上抓几个右派分子,下午跟这四姑娘一起批斗,你们两个就别去了,周同志交代你们留在学校好好儿看着她。”

    我父亲刚忙点了点头。

    小姑娘说完,转身离开,我父亲赶忙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门,小姑娘再次经过我父亲两个床铺的时候,又瞥了一眼。

    这到底啥意思?

    我父亲把小姑娘送出房门以后,小姑娘猛地一转身,说道:“要晒被子在屋里晒,身为毛主席的革命战士,这么大了你们还尿床!”说完,小姑娘扭头走了。

    我父亲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先是一愣,旋即意识过来,回头跟屋里的王思河对视一眼,两个人满脸的苦涩。

    学校里的红卫兵走了以后,两个人在学校里找到半截草绳、一截电线,草绳电线拴在一起,又拴到两张床的床头上,各自把各自的被子褥子搭在了上面,就见两个人的被子、褥子上,一圈圈的水痕印,就跟一张大地图似的,就这面积,一夜得尿好几回才能尿成这样儿。

    原本打算一大早跟周建宏要张条子,领些钱离开的,谁知道睡过了头,眼下看来,只能等到他们抓上几个右派分子回到学校再说了。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那个老婆子居然整整睡了一上午,期间我父亲好几次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儿,还活着。

    直到快吃晌午饭的时候,周建宏带着那帮红卫兵回来了,老婆子呢,居然在这时候也醒了过来。

    老婆子醒来以后,问我父亲:“埋好了?”“埋好了。”我父亲给她点了点头。老婆子淡淡一笑,“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周建宏他们五花大绑抓来几个右派分子,其中有一个跟其他几个不太一样,四十多岁,白白净净挺有派头,衣服穿的也挺规矩,看着跟个土豪劣绅似的。

    王思河冷眼瞅着那家伙,低声跟我父亲说道:“这种人挨批斗不冤枉,看着就是吸穷人的血长大的,待会儿咱哥俩也上台揍他几下。”

    不得不说,王思河这时候的心理,代表了当时很多红卫兵的心理。换句话说,如果王思河家不是地主,我们家不是牛鬼蛇神。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很可能也会成为斗人、打人的红卫兵之一。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在于人性,而在于环境。

    我父亲听王思河这么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家里长辈给人拉去批斗的时候,别人在旁边也这么说,你心里啥滋味?”

    王思河立马噎住了,一脸无地自容。

    吃过中午饭,学校里的红卫兵沸腾了起来。原本我父亲两个打算找周建宏要条子的,谁知道,一进周建宏的办公室,又给周建宏安排的一项任务。啥任务呢,批斗会开始以后,让我父亲跟王思河负责押解老婆子。

    很快的,批斗会开始了,总共五个右派分子、一个牛鬼蛇神。

    周建宏那个红卫兵头子首先上台,每人说了几句话以后,小姑娘小茹拿出一张单子,开始点名。

    老婆子是第一个被点到名字的,我父亲给老婆子脖子里挂上“牛鬼蛇神”的牌子,王思河给老婆子戴上尖纸帽,两个人倒剪着老婆子双手,把她压到了台上。当然了,我父亲两个私下都跟老婆子商量好了,倒剪她的双手只是做做样子,不像别人似的,扭着胳膊可劲掰。

    老婆子压上抬以后,小姑娘小茹紧接着点第二个人的名字,再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那个长得挺有派头的“土豪劣绅”是最后一个,当他被压到台上以后,还没等这些红卫兵开始批斗,就见打校门外进来一群人,能有十几号,看样子气势汹汹的,台上这些红卫兵头子们察觉以后,批斗会被迫暂时中止,学校里这些红卫兵很快全都朝那群人看去。

    等那群人快要来到近前的时候,王思河悄悄用手指戳了戳我父亲,我父亲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没人注意他们两个。王思河凑过来在我父亲耳旁低声说道:“哥,你看那群人带头儿的那个,眼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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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10:43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章 矛盾突起



这时候,那群人距离台子这里也就十几米远了,我父亲跟王思河都是站在台子上的,居高临下把那群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父亲朝那个带头儿的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看着眼生。”王思河又说:“你再仔细瞧瞧。”

    我父亲又瞧了瞧,还是不认识,不过……他扭头朝台子上那位很有派头的“土豪劣绅”看了看,说道:“跟这人长的有点儿像,不会是……”

    “是他儿子……”我父亲话没说完,老婆子突然说话了。别忘了,我父亲跟王思河这时候押解着老婆子呢,他们俩的对话声音再小,老婆子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老婆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台下那个带头儿叫刘小华,红旗派的红卫兵头子,台上这个是他爹,叫刘国正,我们镇的副镇长。”

    “哦”王思河哦了一声,偷眼朝台上那个很有派头的“土豪劣绅”看了看,说道:“我说他咋看着跟别人不一样呢,感情是个当官儿的呀。”王思河转而问老婆子,“你们镇长也挨批斗呀?”

    “谁不挨批斗,北京首长都挨斗,他一个镇长算个啥。”老婆子说着,转脸看向我父亲,又说道:“我叫你们去拿的那俩泥人,一个是周建宏的阴身,一个就是这个刘小华的阴身。”(阴身,下面小黄框里具体解释。)

    我父亲一听,扭过脸又朝台下那个红卫兵头子看了看,这时候,我父亲觉得这家伙是有点儿眼熟,仔细一回想,想起来了,另外一个泥人确实跟这家伙长的一模一样。

    这时候,刘小华带着十几号人基本上已经来到了台子底下,台子上面的周建宏一脸带笑地大声说道:“欢迎‘红旗派’的革命同志前来参加批斗会!”说完,台下这些红卫兵哗哗哗鼓起了掌。

    不过,刘小华这时候一脸阴沉,听周建宏这么说,又见红星派这些人给他鼓掌,冷冷地把嘴一撇,眼睛朝台上的周建宏看看,又朝他爹刘国正看看,大声吼道:“老子不是来参加批斗会的!”

    一句话,导致现场的气氛就变了味儿了,周建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所有红星派的人停止鼓掌,看向刘小华一群人的眼神儿也变了,由热情变成了敌视

    这个刘小华年龄跟周建宏相仿,也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他并不在乎这些,气势汹汹带着十几号人绕到台子后面,顺着台阶一窝蜂涌上了台子。

    台子上这些红星派首脑冷冷地看着他,谁也不没说话,刘小华朝身后一摆手,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伙直奔他爹刘国正,到了近前就摘他爹正脖子里的牌子,看样子想把刘国正带走,负责押解刘国正的那俩红星派的红卫兵当然不肯,双方推攘起来。

    周建宏面沉似水,不客气地问道:“刘小华,你想干什么?”

    刘小华冷冷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周建宏说道:“你爸是右派分子,你要跟他划清界限!”

    “呸!”刘小华狠狠吐了口唾沫,“谁说他是右派分子,我爸是红军,爬过雪山、走过草地,杀过鬼子、打过老将……”

    “得了吧刘小华。”没等刘小华把话说完,周建宏身边的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红军过草地那会儿,你爹还穿着开裆裤呢。”

    一句话,台下的红卫兵哄地全笑了。

    刘小华脸上一红,有点儿挂不住了,看着周建宏说道:“周建宏,你说,我爸怎么就是右派分子了!”

    周建宏脸虽然阴沉着人却很冷静,淡淡地说道:“‘稳扎稳打,切记好高骛远’,这话是你爸到乡下视察的时候说的吧?”

    “是又怎么样!”刘小华把头一歪。

    周建宏冷冷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年毛主席提出全民大跃进,你爸却说‘切记好高骛远’,你爸这话是在诋毁毛主席、质疑党中央,他不光是右派分子,他还是反革命!”

    刘小华一听,眼睛珠子立马儿就红了,抬起手指着周建宏的鼻子说道:“周建宏,别忘了你们家过去是干啥的,你爷爷在旧社会是个拉皮条的人贩子,你妈就是你爷爷从外地拐来的烂货!”

    “刘小华!你说什么!”

    这么狠的话先不说真假,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一直还算沉稳的周建宏直接暴怒了,大吼一声,冲过“啪”地给了刘小华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还挺狠,嘴角都给刘小华打出血了,导致现场的敌对气氛直接升华。

    刘小华身后那十几号人立刻把周建宏给围住了,其中几个过去就要把周建宏摁地上,红星派这些人一看,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建宏挨欺负,除了台上这几个头目以外,又从台下面呼啦上来一大群,把整个儿台子都给占满了。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我父亲赶忙给王思河递了个眼色,两个人“押”着老婆子退到了台子最边缘。

    刘小华显然也不是个善茬儿,见红星派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也不惧怕,走过去抬手就要还周建宏一巴掌,不过,手刚抬起来就给他身边的一个人一把拉住,那人能有三十岁出头,模样长得十分精明,他也是刘小华带来的人。

    刘小华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一脸沉稳,扶住刘小华的肩膀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最后冲刘小华点了点头,看那样子是在劝说刘小华。

    刘小华猛地甩开他,眼睛恶毒地瞪向周建宏,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周建宏说道:“姓周的,来日方长,你等着!”随即,朝他带来的十几号人一挥手,“我们走!”

    亲爹没救下来,还挨了一巴掌,刘小华带着他那十几号人,分开人群,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建宏身边那几个小头目本想冲过去把他拦下,周建宏没让,周建宏的意思,他们一个小帮派,总共二十几号人,咱们这边近百号人,看他怎么个“来日方长”。

    不过,刘小华这么一闹,周建宏他们再没心思继续开批斗会,把老婆子以及刘小华他爹在内的几个右派分子,全关进了之前的停尸房。周建宏带着几个头目钻进办公室,房门一关,看样子是开会去了。

    等人群陆陆续续散了以后,王思河问我父亲,“哥,咱咋办咧?”

    周建宏这时候正在气头儿上,傻子这时候才会去找他批条子要钱。我父亲想了想,说道:“不行钱咱就别要了,昨天到食堂拿大铁铲的时候,我看见食堂的馒头都在一个大簸箩里放着,咱屋里有个书包,今天晚上咱到食堂装一书包馒头离开这里。”

    王思河点了点头,“中,一书包馒头够咱俩路上吃几天咧。”

    晚上,吃过晚饭,周建宏把学校里所有的红卫兵集合在食堂,他和几个头目先后讲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说,刘小华那边的红旗派,是反革命、保皇派,红星派的革命同志要联合起来跟反革命分子斗争到底。

    这些全都是鸡血沸腾的年轻人,一听这话,嗷嗷叫着要连夜铲平红旗派,周建宏把手一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不过,当天夜里他们并没有对红旗派发起攻击,因为周建宏他们这些人手里没啥趁手的家伙什儿,要铲平红旗派,手里没家伙什儿可不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赤手空拳咋能闹革命呢。周建宏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到镇上征集些战斗武器过来。

    会散了以后,我父亲跟王思河回到房间,两个人和衣躺在床上谁都没睡,闭着眼睛说着话,合计着他们自己的计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夜,渐渐地深了。我父亲忖摸着学校里的人都睡着了,翻身从床上下来,也没拉灯,黑灯瞎火把王思河叫起来,两个人拿上提前放在床头的书包出了门。

    学校里静悄悄的,这时候天早就晴了,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两个人轻手轻脚来到食堂,还是昨天那扇窗户,把掉插销以后,两个人全都跳了进去。

    在食堂里摸索一阵以后,两个人找到了那个放馒头的大簸箩,王思河抻着书包,我父亲下双手去抓,一抓就是七八个,反复了好几次以后,书包鼓了起来,导致上面的布盖儿都盖不住了。

    “够咧哥,装不下咧……”

    两个人又摸索回窗户那里,先后跳了出来。王思河把书包往自己身上一背,两个人朝大门走去,走了没几步,发现大门居然是关着的,走近了一看,还插了门栓,估计刘小华白天来这里一闹,周建宏他们的也提高了警惕。

    我父亲抬手就去拉门栓,不过,手刚碰到门栓上还没等拉呢,就听“噗通”一声,我父亲两个吓坏了,稳住心神相互对视一眼,这声音,好像有人从外面跳进了学校里。

    紧跟着,噗通噗通又是几声,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脚步声,而且那些脚步声还是冲他们这里来的。

    我父亲赶忙摆手招呼冲王思河,两个人撒丫子跑了起来。两个人全都是舌尖儿顶着上牙膛,提着一口丹田气,用脚尖儿跑的,这样跑起来落地无声。

    学校大门这一带比较空旷,除做饭的那个副校长的小房子,就剩下那座食堂了,两个人回头看看没给人发现,跑到窗户那里又跳回了食堂里。

    两个人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倚着墙蹲在窗户底下惊魂未卜的喘了一会儿气以后,从外面传来大门开启的扭涩声,更吱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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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19:38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一章 校园惊夜




大门带着厚重的扭涩声缓缓开启的同时,密集的脚步声接踵而来,轰隆隆的,听上去就像赶了一大群羊似的,人数应该不少。

    食堂窗户底下,我父亲跟王思河这时候听的真真儿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用猜也能想得到,肯定是刘小华他们趁夜来报复了。周建宏说他们派只有二十几个人,不过这些脚步声听上去可不止二十几个。

    我父亲拍拍王思河的肩膀,示意他蹲着别动,我父亲自己把身子转过来,双手扒在窗户沿儿上,半蹲起身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大门那里至少十几道明亮的光束,有的照着远处,有的照着地面,来回晃着,那些光束后面具体有多少人,我父亲看不大清楚,就觉得黑压压的一大群,就在这时候,突然从那群人里传来一个太监似的尖细声音,“哟?”我父亲听了就是一惊,以为给他们发现了呢,赶忙把身子蹲了回来,“红星派的人可以呀,馒头扔的哪儿都是。”

    一听这话,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同时朝王思河身上的书包一摸,书包里的馒头居然少了一大半儿,不用说,肯定是刚才跑丢的。

    那个太监似的声音刚落,紧跟着传来一个比较成熟点儿的声音,“赵同志,我们刘同志说的没错吧,周建宏他们就是一群走资派,你看看地上这些白面馒头,咱劳苦大众谁会舍得这么浪费粮食。”

    “嗯”太监声音嗯了一下,停了一会儿,太监声音再次传来,而且这次声音挺大,像是扯着喉咙喊出来的,“同志们、同学们,咱们的敌人就在前面,打倒这些走资派,冲呀!”

    这一嗓子下去,学校大门那里顿时沸腾起来,霎那间喊杀声震天,紧跟着,无数奔跑的脚步声传来,轰隆隆就跟地震了似的,学校里的寂静在这一刻被打破。

    我父亲两个这时候,蹲在窗户底下没敢露头,停了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了砸窗户和砸门的声音,当然了,食堂的窗户没人砸,砸的都是红星派那些住人的房间。

    学校里一下子就乱了套了,紧跟着传来无数骂声、惨叫声、打斗声,听上去又吓人又混乱。

    又停了一会儿,我父亲两个仗着胆子在窗户边上露出半个头,小心翼翼朝外一瞅,就见整个学校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一条条的人影,很多房间里的灯都亮了起来,灯光下有拿着家伙儿的,有赤手空拳的,有往房子里进的,有从房子里出的。我父亲两个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反正是你来我往,已经打的是热火朝天。

    骂声、打声、惨叫声,在我父亲两个听来,就像一部午夜惊魂曲。

    疯狂的年代,造就了一群疯狂的人!

    我父亲两个扒在窗户沿儿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头缩了回来,蹲回窗户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谁都没想到能摊上这么一出儿,同时心里也庆幸自己两个没在房间

    我父亲低声对王思河说道:“等食堂附近没人了以后咱就跑出去,他们打他们的,跟咱没关系。”

    王思河点了点头。

    两个人倒不是太害怕,他们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不管他们最后谁赢谁输,对他们两个都没啥意义。

    两个人再次把头探出窗外,食堂这里虽然不是这些人的主战场,不过时不时还是会有人跑来跑去,这时候他们两个要是出去,搞不好也会成为攻击对象。

    两个人就这么扒在窗户边儿观察着动静儿,没停一会儿,从远处突然传来“砰”地一声,我父亲跟王思河吓了一大跳,这声音很像过年放的炮仗,不过,这绝对不是炮仗,是枪声!

    紧跟着,就见很多人开始往房子里跑,看样子好像是红星派的人吃了亏,估计是想跑进房子里进行防守,也有极个别没来及跑进屋里的,被一群人追着打。

    这么一来,整个学校里的人几乎全部集中在了那几座房子跟前,展开了一场攻防战。我父亲见食堂附近这时候没人了,赶忙招呼王思河一声,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机会。

    两个人用最快速度从窗户里跳出来,直奔大门。索性一路没人,两个人撒开腿跑的更快了。

    不过,当两个人刚刚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尖叫,两个人一边跑着,一边扭头看,就见大门口的右墙根儿底下有两条人影,一条站在,一条躺着,那个站着的,正用脚踹那个躺着的,尖叫声就是躺着的那个发出来的。很明显,这是一个男生在痛打一个女生。

    这时候,我父亲两个基本上已经快要跑出大门了,我父亲朝那两个人看了一眼以后立刻停了下来,王思河见我父亲停下,他也赶忙停下,问我父亲,“哥,你想干啥?”

    我父亲又朝那两个人看了一眼,王思河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哥,咱走吧,别管他们的闲事。”

    我父亲看了王思河一眼,刚要说啥,王思河又说道:“你忘了小树林里那个女的了吗?”

    我父亲一听王思河这话,立刻打消了念头,上次要不是那个女的告密,自己两个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旋即朝王思河一摆手,“咱们走。”

    不过就在这时候,地上那女的居然挣扎着爬了起来,猛地推开那男的朝我父亲两个这里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冲我父亲两个喊:“同志,你们是红星派的吗,救救我呀。”

    我父亲两个这时候刚要撒腿跑出大门,听那女生这么一喊,我父亲心里挺不是滋味,毕竟在这里红星派的人也没亏待他们。不过,王思河却大声回了她一句:“俺们是二七派的,帮不了你。”说完一拉我父亲,我父亲却没动。

    那女的很快跑到了我父亲跟王思河近前,彼此一看,都是一愣,原来是那个叫小茹的姑娘。小姑娘这时候还挺惨,不光脸肿了大半边,鼻子还正往外淌着血,之前那个乖俏模样荡然无存了。

    小茹见是我父亲两个,愕然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这时候,那个男生追了过来,我父亲扭头对王思河说了一句:“你带着她先走。”说完,朝那男的跑了过去。

    “哥!”王思河喊了我父亲一声,把身上的书包塞给小姑娘,说了句“帮我拿着书包。”紧随我父亲冲了过去。

    不过,等王思河冲到跟前的时候,那男生已经给我父亲一脚踢中裆部,双手捂着裤裆满地打滚儿。王思河到了近前以后,估计是觉得他自己没能赶上,过去朝那家伙脑袋上狠狠踹了两脚,嘴里骂道:“你妈个头哩,女的你也打,你还要不要脸咧!”说着,朝着那家伙脸上咣咣又是两脚。

    我父亲朝学校远处那些人看了一眼,还好没人发现他们,一拉王思河,说道:“走吧,别打了。”

    两个人转身朝大门口跑去,这时候,小姑娘小茹还在大门口傻站着,不过脸上的血已经擦掉。

    两个人跑到她身边以后,王思河说了一句:“你咋还在站着咧,等着挨打呀。”说完,伸手从小茹手里夺过书包,跟我父亲一起跑出了学校。

    家的方向在南方,两个人出了学校门直奔镇南,不过,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小茹的喊声,“你们等等我呀。”两个人回头一看,小姑娘朝他们追了过来,两个人放慢了脚步。

    等小茹追上他们以后,一边跟着我父亲两个跑,一边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我父亲一边跑一边回道:“回家。”

    小茹怪道:“就因为刘小华那些保皇派来攻打我们,你们就要回家吗?你们的革命意志也太不坚定了!”

    我父亲看了小姑娘一眼,说道:“我们早就想回家了。”

    王思河闻言则嘿嘿一笑,说道:“啥革命不革命的,谁爱闹谁闹去,俺们哥俩就想弄点路费回家,谁知道你们这儿这么多事儿。”

    “你说什么?”小茹问王思河,似乎没听明白王思河的话。

    王思河又说道:“俺们哥俩加入你们红星派,就是想领点儿路费回家,俺们才不管你们革命不革命呢。”

    小茹闻言,大叫道:“你们两个叛徒!无耻!”

    我父亲看了小茹一眼,一拉王思河,三个人在大路上停下。这时候,已经远离了学校,周围静悄悄的,我父亲估计刘小华那些人不会赶来追他们。

    我父亲喘了几口气,对小茹说道:“小茹妹子,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们要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小茹冷冷地看着我父亲两个,咬牙切齿:“叛徒!”

    “别再跟着我们了……”我父亲没理会她,扭头对王思河说道:“思河,咱们走。”

    王思河这时候往自己身上的书包摸了一把,带着苦涩说道:“哥,书包里的馒头就剩俩了,没有路费,馒头也没咧……”

    我父亲朝王思河身上的书包看了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撇下小茹,转过身朝前走,不过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小茹一声大叫:“你们两个叛徒,给我站住!”

    王思河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父亲连头都没回,继续往前走。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小茹跑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虽然一脸怒气,在她手里却拿着一沓钱,递向我父亲说道:“我身上就这么多钱,给你们当路费吧。”

    我父亲低下眼神儿看了看,没接。王思河嘿嘿一笑,伸手就去接,我父亲一把拉住了他,对小姑娘小茹说道:“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回家的。”

    王思河闻言一扭头,苦着脸对我父亲说道:“哥,咱有啥办法,要饭回去呀?”

    我父亲没理会王思河,对小茹说道:“你家就在镇上吧,你也回家吧,拿这些钱给爹娘买点好吃的。”说着,一拉王思河,这就要离开,不过,想离开,真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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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22:15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又入龙潭


小姑娘小茹赶忙再次拦住我父亲两个,“这钱就当你们刚才救我的报酬吧。”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我父亲不要小姑娘的钱,是因为看不惯她那德行。这时候,小姑娘说了句还算像样点儿的话,王思河伸手又要去接,我父亲犹豫了一下,不过也没拦着。我父亲心里很清楚,身上没钱两个人只能要饭回家,也或者再找个火车站坐车回家,不过,下一站在哪儿,还要走多远,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还没等王思河把钱接到手里,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几道光柱,距离他们也就二十几米,其中两道光柱照他们这里照了一下,三个人同时一惊。

    我父亲一拉王思河,王思河那手还没能接到钱呢,被我父亲拉了一个趔趄,稳住身子以后随我父亲跑了起来。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身后传来一声高喝,紧跟着,几道光柱全部照向了我父亲他们这里。

    我父亲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几道光柱那里黑压压的,估计能有十几号人,这时候跑过来追他们。我父亲还发现,那个小姑娘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跑了能有十几步,身后“砰”地传来一声枪响,紧跟着,王思河“哎哟”一声。

    我父亲扭头朝他一看,问道:“咋了思河?”

    王思河一脸惊悚,回道:“我、我好像给枪打着了。”

    我父亲朝他身上一看,也看不出啥,速度一点儿没减,不像是中枪的样子,我父亲又问:“你哪儿疼?”

    王思河摇头,“哪儿都不疼,就是感觉给人推了一下。”说着,王思河把斜挎在左手边的书包拉到身前,我父亲朝书包上一看,书包上两个牛眼大小的黑窟窿,显然是给子弹打穿的,看样子子弹贴着王思河的左边飞过去只打中了书包。

    我父亲想安慰王思河两句,还没等开口,“砰”地又是一声,我父亲跟王思河同时一缩脖子,他们这一次清晰听到子弹“啾”地的一声,那感觉就像擦着他们耳朵边儿飞过去的一样,两个人吓的差点儿没心脏停跳。

    我父亲一看,这可不行,这么跑就跟活靶子差不多。这时候,旁边刚好出现一条小巷子,我父亲一拉王思河,王思河会意,两个人一个急转弯儿,闷头钻进了巷子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小姑娘小茹“哎”地一声,好像有话要说。不过我父亲两个这时候没功夫听她废话。

    这条巷子,里面没有其他路,两边都是高墙,而且是笔直的,我父亲带着王思河在里面越跑越心惊,那几个人要从后面追上来,不用进胡同,站在胡同口一枪就能撂翻他们一个。

    就在这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别、你们两个……别、别跑了,这、这是个死胡同……”

    “啥?”我父亲跟王思河一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父亲回头问小姑娘,“你说啥?”

    “我说……我说这、这是个死胡同,别跑了……”

    一听这话,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感觉浑身都凉了。

    “你咋不早说咧!”王思河冲小姑娘抱怨道。

    三个人停了下来。

    “我是想早说的,可你们也不理我呀。”

    王思河扭头一看我父亲,那意思,现在咋办呢?

    我父亲跟他们两个一样,这时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了看王思河,又看了看小茹,抬手把王思河胳膊上“红星派”红袖箍拽了一下,不过没能从王思河胳膊上拽下来,嘴里说道:“把这东西扔了,他们要是刘小华那伙的,咱就说咱是二七派的。”

    王思河立刻会意,伸手把红袖箍扯了下来,然后把我父亲的也要过来,揉成一团,隔墙扔了过去。

    小姑娘小茹一看,立马儿不乐意了,“你们两个叛徒!”

    我父亲冷冷看了小姑娘一眼,王思河则说道:“啥叛徒,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毛主席教导我们‘敌进我退’,保存实力才能干革命,这叫革命策略,懂吗?”

    我父亲说道:“你要是不想摘下,那你就带着吧,看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小姑娘踌躇一阵,终于把胳膊上的红袖箍摘下了,王思河一把抢过来给她扔没影儿了。这时候,几道晃眼的光柱出现的巷子口儿,因为巷子是笔直的,再说我父亲三个这时候也没跑出去多远,几道光柱全部照在了他们身上。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对视一眼,两个人很默契地把手一抱脑袋,蹲在了地上,那个小茹见状,愣了一下以后,跟着我父亲两个抱脑袋蹲在了地上。

    抱头蹲地上这姿势,是我父亲跟王思河这几年“练”出来的,在村里,因为家里成份不好,经常被大大小小的孩子追着屁股后头喊“地主娃、地主娃”,有时候还被人砸石头、围攻,人多的时候,我父亲两个就用这孬姿势,抱脑袋蹲地上,随便别人怎么打,人少的时候,两个人就豁出去跟他们打,到最后,打的全村同龄人基本上不敢再招惹他们。在我父亲五十多岁时,那些被他打过的人,还是有不服气的,我父亲有时候半夜回来,回来以后一身灰土,我妈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了。我父亲就说,那个谁谁谁不服,跟他“撂了几个躺子”(摔跤),想想都有点儿可笑,真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是怎么长的。

    巷子口那群人很快来到了我父亲三个身边,其中一个端着一杆步枪,用枪头戳了戳王思河的腰眼儿,问道:“哪儿派的?”

    王思河抱着脑袋头都没抬,装的很窝囊的回道:“二、二七派咧。”

    又戳了戳我父亲跟小茹,我父亲也很窝囊地回道:“俺们都是二七派咧。”

    “你们三个都给我站起来!”

    我父亲三个抱着脑袋缓缓站了起来。我父亲打眼朝他们胳膊上红袖箍看看了,虽然看不大清楚,不过感觉上像是……

    那个拿枪的说道:“我们也是二七派的,既然是同志,你们三个跑什么?”

    我父亲朝拿枪的这家伙看了一眼,二十五六岁,一张国字脸,看着就是那种不会绕弯子,很正直的那种人。

    我父亲说道:“俺们三个上北京路过这里,到接待站住一夜俺们就要走哩,谁知道半夜就打了起来,俺们就是个过路的,也不知道啥情况,俺们就跑出来咧,刚才看见有人拿那个光柱子照俺们,俺们就跑咧。”

    拿枪的那家伙点了点头,“听口音你们像是河南的。”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回道:“俺们是河南新乡二七派咧。”

    拿枪的扭头朝小姑娘看了一眼,问道:“她呢?”

    小姑娘脸色一变,我父亲见状忙说,“这是俺妹妹,是个哑巴。”

    小姑娘小茹看了我父亲一眼,眼神里多少露出那么一丝感激。

    拿枪的家伙再次点头,“那你们三个跟我们到总部去吧,这里现在是敌占区,我们那里比这里安全的多。”

    我父亲两个一听,脸立刻苦了下来,不想去,但是又没办法,想跑,不过,两条腿它跑不过枪子儿呀。

    就这么,大半夜的,随着这群人晕头转向走了大概能有十几里地,快天亮的时候,又来到一个镇上,索性是朝南的,离家又近了一点儿。

    路上,听这些人的谈话才知道,刘小华下午离开批斗会以后,直接到这个镇子,找上这个镇子二七派的人,说红星派是走资派,希望两派联合起来灭了红星派,这个镇上的二七派,手里有硬家伙儿,而且人数跟红星派不相上下,刘小华可能是给了他们啥好处,也或者拿出了啥对周建宏不利的证据,这里二七派的人这才跟刘小华他们联合起来,对周建宏他们发动了一次夜袭。

    当然了,他们大获全胜,周建宏那些人没有防备,而且没啥武器,一下子被打散了。这个拿枪的国字脸,当时就是在镇子上追赶周建宏的残兵,结果遇上了我父亲他们。当时我父亲他们跑出学校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没一会儿,周建宏他们那些人就开始四散逃窜,我父亲两个算是倒霉,主要是给那小姑娘小茹耽误了时间,要不然早跑出镇子了。

    到了这个镇子二七派的总部,这里也是一个红卫兵接待站,跟周建宏之前那个性质差不多,这些人也还算不错,给我父亲三个安排的床铺,那个小姑娘小茹也被安排到女生住的地方住下。

    不过,王思河数落我父亲说,“哥,你不该说小茹是咱妹妹,她是本地人,万一这里有人把她认出来,咱俩也跟着她倒霉。”

    我父亲说,“总不能看着她给那些人欺负吧,现在天也亮了,你到外面转转看看情况,要是这里看的不紧,咱现在就跑,我现在去找那小姑娘说一声,她要是想跑,咱就带上她,她要是不跑,咱就把她留下。”

    王思河犹豫了一下,说道:“哥,她要是知道咱想跑了,去揭发咱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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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26:07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回家真难



我父亲两个这时候,真应了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听王思河这么一问,我父亲一屁股坐回床上,犹豫起来。就在这时候,房门给人“咣”地一下撞开了,两个人一惊,同时朝房门看去。

    打外面闯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茹。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抬眼朝整个房间里一扫,见我父亲两个在门边不远处的床上坐着,又见房间里没旁人,反手关上房门,快步朝我父亲两个走了过来。

    我父亲两个见小姑娘这时候神色慌乱,有点儿不对劲儿,全都从床上站了起来。等小姑娘来到近前,没等她开口,我父亲先问她:“怎么了小茹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小姑娘回头朝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好像担心有人跟踪她似的,见房门关的好好儿的,扭过头对我父亲两个说道:“咱们得马上离开这里,这里有人认识我。”

    闻言,我父亲两个对视了一眼,王思河冲我父亲砸了砸嘴,那意思,你看看,给我说着了吧。

    我父亲抬眼朝房门看了看,又朝几个窗户看了看,问小茹:“他看见你了吗?”

    小茹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见她了,她是我初中同学。”

    “那他知道你是红星派的吗?”我父亲又问。

    小姑娘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是,我是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是红星派的。”

    我父亲闻言松了口气,坐回床上,在心里琢磨起了对策。王思河问我父亲,“哥,咱现在咋办呢?”

    停了好一会儿,我父亲抬起头看了看王思河跟小茹,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到外面看看情况,要是可以的话,咱现在就走。”

    两个人闻言,看着我父亲都没说话,我父亲从床上站起了身,对小茹说道:“在我没回来之前,你最好在这里别出去。”小茹点了点头。

    王思河说道:“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父亲说道:“不用了,你留下来陪着小茹姑娘,我到外面看一下就回来。”说完,我父亲朝房门走去。

    来到寝室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之前来的仓促,而且晕头转脑的也没好好观察,这时候,我父亲把这地方大致看了一遍。

    这也是一个大院,比周建宏那所学校只大不小,院子中间有个大操场,操场周围无数房间跟树木,感觉上很像是一座民兵训练营。

    院子的大门在正西方,操场的尽头。这时候已经快到吃早饭的时间,操场上人来人往,一个个行色匆匆,看着挺忙碌。

    我父亲穿过操场信步来到大门这里,两扇铁栏杆似的大门紧紧关着,在其中一扇大门上,还有个一人多高的小门儿,小门倒是开着的,不过门口有把门儿的,总共六个人,四个站在大门两边,两个站在小门两边,六个人肩上都扛着步枪,看他们那样子,整个儿就像进入了二级战备状态似的。

    我父亲脚下没停,直冲冲朝小门儿走了过去,不过,怕啥来啥,我父亲走到小门口那里以后,两个把小门儿的伸手把他拦了下来,其中一个问道:“这位同志,你干什么去?”

    我父亲忙用方言回道:“俺到外面转转,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

    我父亲一顿,回道:“买……俺也不知道买啥,俺今儿个早上刚到你们这里,俺家是山里的,么出过远门儿,么见过大城市,你们这个村儿真大,俺就想着吧,到你们村儿里转转,瞧瞧稀罕儿。”

    那人听我父亲这么说,倒是客气了几分,一摆手,对我父亲说道:“这不是村子,这是个镇子,比村子大多了,你回去吧,今天不行。”

    “为啥呀?”我父亲问道,他表面装的又憨又傻,心里却着急的要命。

    “今天戒严了,出入都要批条子,要不你去找我们的宋同志批个条子,要不就等明天吧。”那人说道。

    我父亲憨憨地点了下头,歪着脑袋傻傻地又问:“为啥要批条子咧?”

    那人上下打量了我父亲几眼,反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是从哪儿来的?哪个派的?”

    “俺、俺是从河南来咧,俺、俺是二七派咧。”我父亲回道。

    那人又看了我父亲一眼,问道:“你的红袖章呢?”

    我父亲闻言一愣,佯装朝胳膊上看了看,说道:“哎呀,俺刚起来,忘带咧,俺、俺这就回去带上,这就回去带上……”说着,我父亲朝那人憨憨一笑,转身离开,看门的那人倒也没再说啥。

    离开小门,我父亲一边往回走,一边寻思,是不是找那个什么宋同志批个条子,随后又一想,不行,跟他们这些人接触的越多越危险,特别是跟他们这些红卫兵头子接触,一句话招呼不到就会出事儿,批条子就算了,还是瞅机会自己逃跑吧。想到这儿,我父亲径直朝寝室走去。

    寝室里,王思河跟小茹还在等着我父亲。回到寝室关上门,我父亲跟他们两个把情况说了。王思河听了一屁股坐到床上,嘴里嘟哝了一句,“这下可好咧,刚出虎口又进狼窝咧。”

    索性那小茹这时候比我父亲两个还要着急,没听清王思河嘟囔了句啥,不过我父亲听清楚了。我父亲走过去坐到王思河身边,对他说道:“今天看样子咱是走不了了,要不咱们这么办吧,我去探探小茹姑娘那个同学的口风,看他知不知小茹的事情,你去找昨天把咱带来的那个家伙,我看那人不错,你找他要三个二七派的红袖章,咱带上以后会更安全一点儿。”

    “这行吗?”王思河看了父亲一眼问道:“要是小茹的同学知道小茹是红星派的咋办?要是那家伙不肯给我红袖章咋办?”

    我父亲说道:“走一步是一步,不行再想别的办法。”说着,我父亲朝小茹看了一眼,又说道:“咱仨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人出事儿,仨人都跑不了。”

    “那走吧,别耽误了。”王思河从床上站了起来,我父亲也站了起来,我父亲问小姑娘小茹,“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穿什么衣服?”

    小茹回道:“她叫周巧凤,梳着跟我一样的两个大辫子,穿着一件红布小花儿的薄棉袄,脸很白,左嘴角有颗……”

    没等她说完,我父亲把手一摆,问道:“你说她是个女的?”

    小茹点了点头,“我现在跟她一个寝室,还好我先看见了她。”

    我父亲没理会小茹这句话,把眼睛看向了旁边的王思河,说道:“咱俩换换吧,你去找她同学,我去要红袖章。”

    “为啥呀?”王思河问道。

    我父亲看着王思河没说话,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停了一会儿,王思河点了点头,说道:“好咧,俺去,俺打小就给女同学们骂俺臭不要脸,跟女孩子打交道的事儿,俺去最合适……”

    我父亲转脸又对小姑娘小茹说道:“你就先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吧,那些人不知道都在外面忙啥,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回来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父亲两个并肩走向房门,来到房门口儿,还没等把房门拉开,小姑娘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嗓子:“你们等等……”

    我父亲两个同时回头,小娘娘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们……你们不会去检举揭发我吧?”

    王思河闻言当即一撇嘴,不屑地说道:“俺们不是你们!”

    我父亲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咱们仨是一根绳上蚂蚱,我们揭发你对我们也没啥好处,放心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吞吞吐吐说道:“那、那我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吧,我不叫小茹,小茹是我的姓,我叫茹真真。你们找到我那同学,一说我的名字,她就知道是谁了,我们俩个上初中的时候,关系是最好的,不过现在……现在……”

    我父亲说道:“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亲兄弟都有可能相互检举揭发,更可况朋友呢。”

    小茹狠狠点了点头。

    王思河说道:“放心!俺们虽然跟你不是朋友,不过俺们不会检举揭发你!”

    两个人出了寝室,来到外面以后,两个人很快分开,王思河去找小茹的同学,我父亲去找昨天拿步枪的那家伙。

    书说简短。我父亲向几个人打听了以后,弄明白昨天拿家伙的叫啥了,大名叫赵胜利,父亲是八路军军官,母亲是八路军卫生员,根红苗正,这家伙是日本鬼子投降那天出生的,只比我父亲大四岁,因为长的老相,看着二十五六了,其实虚岁才二十二,现在是他们二七派战斗队的大队长。

    我父亲找到他的时候,这家伙刚带着一群人从外面训练回来,这群人能有三十来号儿,每人都背着一支步枪。

    我父亲找到他说明来意,这人挺痛快,直接从那些队员身上揪下三个红袖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趁势又说,自己三个不想在这里多留,自己三个目标是上北京见毛主席,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放他们离开。

    赵胜利一听就跟我父亲说:“下午咱们这里有个追悼会,既然你们三个也是咱们二七派的人,就一起送送革命同志吧,等追悼会开完了再走。”

    我父亲一听在心里皱眉,嘴上却问:“咱们的哪位同志牺牲了?”

    赵胜利说道:“昨天晚上夜袭红星保皇派,那些保皇派的人负隅顽抗,咱们这里牺牲了两名同志。”

    我父亲一听,心说,他们这些人手里有家伙还死俩,那红星派的人死的不是更多?

    猛然间,我父亲想了那个老婆子,昨天那么混乱的场面,那老婆子会不会也跟着倒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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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28:28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刻骨铭心(前奏)




我父亲有心跟赵胜利打听一下老婆子的消息,不过他没能找到啥合适的理由,直接张嘴打听一个牛鬼蛇神,指定会被别人误会的。

    我父亲按下心里的疑问,跟赵胜利道了声谢,拿着红袖箍返回了房间。这时候,王思河还没回来,小姑娘小茹一脸担心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进了房门以后,没等小姑娘开口,我父亲把红袖箍扔给她一个,小姑娘见状,也就不再问啥了。

    我父亲把剩下的两个红袖箍套在胳膊上一个,塞进衣兜里一个,也没跟小姑娘说话,转身坐到床上,就等着王思河回来了。

    大概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外面“咣咣”敲起了钟,我父亲不明白他们这里敲钟啥意思,难道也像村里一样,敲钟吃饭?刚要出门看看咋回事儿,王思河推门进来了。我父亲朝王思河一看,一脸带笑,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王思河一屁股坐到床上,没等我父亲问,笑着对我父亲说道:“那个周同志又热情又漂亮,人真好。”说着,眼睛朝旁边的小茹看了看,那意思好像在说,比这个小姑娘强多了。

    我父亲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说道:“说正经的!”

    王思河朝我父亲开心地嘿嘿一笑,就跟走了桃花运似的,王思河说道:“周同志说,她是有一个初中同学叫茹真真,今天在寝室里就看到一个很像她同学的女生,后来听人说那是个哑巴,还不是本地人,她就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一听这话,我父亲跟那个小茹姑娘同时松了口气,我父亲问道:“她没问你怎么知道她同学的吗?”

    王思河回道:“问了,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初中同学叫茹真真。’我说,‘俺有个妹妹,在前面那镇子的时候,经常有人喊她茹真真,俺说这是俺妹妹不是茹真真,你们认错人咧。后来,俺就打听谁是茹真真,是不是跟俺妹妹长的很像,你们这里有个人告诉俺,茹真真好像跟你是初中同学,俺就过来问问。”

    我父亲听王思河这么说,笑了一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从小受苦受罪受人欺负,当时那种生活环境把他们磨练的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见风使舵的本事更是练就的炉火纯青。

    我父亲问道:“那个周同志后来怎么说?”

    王思河回道:“那个周同志说,‘原来那个哑巴女生是你妹妹呀,真像我初中同学,’我说,‘咱们新中国这么多人,长得一样的人老多咧,俺们村儿还有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又白又漂亮,俺们村很多人都喜欢她。”王思河继续说着:“周同志就问我,‘你喜欢她不?’,我说,‘当然喜欢咧,夜里做梦还能梦见她,周同志就哈哈笑了起来……’”王思河说到这儿,我父亲发现他眼睛里都冒光,摆手打断了他,“行了,别说了。”随后转移话题问道:“刚才你进门的时候,外面打钟是咋回事儿?”

    王思河闻言朝窗户那里看了一眼,日有所思说道:“哦,那是开早饭的。”

    原来真跟村里一样,敲钟开饭。我父亲从兜里掏出红袖章塞给了他,说道:“带上它,咱们一起去吃饭。”

    王思河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边带红袖箍一边问:“哥,咱啥时候回家呀?”

    我父亲闻言,脸色变得不算好看,无奈地说道:“他们下午要开追悼会,咱们今天白天可能是走不了了……”

    “那太好咧!”我父亲刚说完,王思河猛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父亲当即一愣,扭头看向王思河,问道:“你啥意思,你不想回家了?”

    王思河一窒,磕巴道:“不、不是,没、没啥意思,俺当然想回家咧……”

    小姑娘小茹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

    三个人走出房间,发现大院里的人都朝一个方向走,那方向有座大房子,这时候从里面冒出热蒸汽,看样子像是食堂,他们很快随着人群朝那里走去。

    果然是食堂,里面人还挺多,放着七八张长桌,每张长桌上围坐着十几个人。

    一边朝打饭的地方走,我父亲一边低声问身边的小茹,“这里面还有你认识的人吗?”

    小茹朝食堂里大致一扫,刚要说啥,我父亲忙说:“记住,你现在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小茹一愣,旋即点了点头,我父亲又问,“你仔细看看,这里面还有你认识的人吗?”小茹又扭头朝食堂里看了看,冲我父亲摇了摇头。

    打过饭以后,我父亲三个找了偏僻角落坐下,饭刚吃几口,王思河不老实起来,朝食堂人群里左顾右盼,我父亲刚要问他干啥,他端着碗站了起来,对我父亲说道:“哥,周同志在旁边那张桌上坐着呢,我去跟她打声招呼。”说着,也不管我父亲答不答应,端着碗走了。

    我父亲顺着他走的那方向一看,正对着我父亲他们这里,大概有五六米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红布薄棉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漂亮女生。

    女生所在的张桌子上还有两个空位,其中一个就在那女生旁边,王思河走过去一屁股坐到那里,也不知道说了句啥,那女生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很快的,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在我父亲看来,两个人这时候的热乎劲儿,就跟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我父亲转过脸低声问身边的小茹,“那个就是你同学周巧凤?”

    小茹朝女生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吃过饭,因为我父亲跟王思河都是一夜没睡,我父亲困劲儿上来了,招呼王思河回寝室睡觉,两个人回到寝室,蒙头睡去。

    其实他们这些红卫兵平常也有很多事要做的,比如开会、张贴大字报等,在我们农村很多人没事儿的时候,还要下地干活儿。当时那年月儿,大白天睡觉,是件特别稀罕的事儿,不过我父亲跟王思河属于“外来户”,也没人过问他们。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父亲睡醒了,朝王思河床上一看,人不见了,估计是出去了,我父亲翻身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到外面寻找王思河。眼下自己三个危机四伏,随随便便在这里乱跑可不是件啥好事儿。

    出了门,就见操场上围着很多人,我父亲挤进人群一看,地上并排放着二个人,两个人身上到处是血迹,脸上白凄凄的,死人,而且看样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我父亲一寻思,搞不好下午就是给他们开追悼会的。

    就在这时候,人群散开了,从操场外过来八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四个人一组,抬着两扇门板。八个男生把地上两个死人分别放到两扇门板上,嘴里一喊号儿,把两个死人用门板抬了起来,又一喊号儿,门板被他们扛到了肩上。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女生大声喊了一句,吓我父亲一跳。

    “红卫兵战士永垂不朽!”

    声音没落,操场上这些人全都跟着大喊:“永垂不朽!”

    喊了几句以后,抬门板的那八个男生抬着门板往大门那里走,这些人人头攒动,慢慢跟在后面。

    我父亲站在原地没动,往操场周围看看,没人,人全都集中在了这里,我父亲估计王思河也在人群里,踮起脚往人群里一找,找到了,跟那个身穿红布薄棉袄的周巧凤在一起呢。

    我父亲穿过人群里来到王思河身旁,王思河并没有发现我父亲,这时候还在低声跟身边的周巧凤聊着啥。我父亲不动声色拉了他一下,王思河扭头一看,见是我父亲,忙说道:“哥,你醒了。”

    我父亲没说话,朝他身边的周巧凤看了一眼,模样长得是不错,眼睛水汪汪的,脸就跟剥了皮的熟鸡蛋,又白又细又嫩。

    周巧凤见我父亲看她,朝我父亲伸出了手,说道:“你就是贾富坤的哥哥贾富乾吧,你好。”

    挺有礼貌的,说话也很随和,当下看来,是比那个小茹强上不少。我父亲朝周巧凤伸出的手看了看,他自己却没把手伸出去。说真的,要不是迫于无奈,我父亲不想跟任何一个红卫兵有交际。

    王思河当然明白我父亲的心思,忙打圆场,对周巧凤说道:“你别见怪,俺们哥俩都是从山里出来的,没见过啥世面不懂事儿。”

    周巧凤闻言把手收了回去,瞄了王思河一眼,说道:“我看你挺懂事儿的。”王思河裂开嘴嘿嘿一笑,整个人直冒傻气。

    我父亲随即不冷不热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周巧凤回道:“上街游行,吃过中午饭再开追悼会。”说着,周巧凤朝我父亲身后看了看,问道:“你们妹妹呢?”

    王思河闻言,赶忙对我父亲说:“我刚才还跟周同志说咱妹妹跟你在一起,咱妹妹呢?”

    我父亲看了王思河一眼,说道:“刚才还在身边呢,谁知道现在跑哪儿了。”

    周巧凤说道:“你们妹妹长得真像我一个同学,等游行结束了我找她好好聊聊。”

    我父亲赶忙说道:“有啥好聊的,她又不会说话,再说俺们山里人也没啥见识……”说着,我父亲心念一动,当即把话锋一转,问周巧凤,“你们这个游行,俺们兄妹可以参加吗?”

    周巧凤爽快回道:“当然可以。”

    我父亲闻言,转身就走,王思河见状忙问:“哥,你干啥去?”

    我父亲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说道:“我去把咱妹妹找回来,叫她一起游行。”

    其实,参加游行是假,跟着游行队伍走出大门,趁机离开这里才是真的。

    我父亲很快来到小茹所在的寝室,这时候寝室门关着,我父亲估计里面要不就没人,要不就只有小茹一个。

    抬手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答应,不过就在我父亲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吱扭一声开了,我父亲回头一看,小茹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内,很害怕的样子,估计她已经看过操场上的死人,她是红星派的,那俩死人就是给红星派的人打死的,要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们这里现在就有一个红星派的人,他们会怎么样?身处虎口的滋味儿,小茹现在一定比我父亲两个尝到的更多。

    我父亲对她说道:“这些人正准备游行,咱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到了镇子上找机会离开。”

    小茹狠狠点了点头。

    这时候游行队伍已经快要走出大门,两个人一路小跑,终于在游行队伍即将走出大门之前赶上了,等随着游行队伍出了大门以后,我父亲心里松了口气,因为害怕小茹在周巧凤跟前露出马脚,我父亲带着她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后面,没着急跟王思河汇合。

    随着队伍在镇子走了一阵以后,我父亲让小茹走在人群后面等着,我父亲快步在人群里找起了王思河。

    不过,找了半天居然没能找到王思河,甚至连周巧凤也没看到。我父亲心里着急,却又没一点办法,最后一寻思,返回小茹身边,趁旁人不注意,拉着她钻进了路旁的一条小胡同里。随后,在小胡同里七拧八拐走了一段以后,我父亲停了下来,朝身后看看没人跟来,喘了口气对小茹说道:“你先走吧。”

    小茹问道:“那你呢?”

    我父亲说道:“我得回去找我弟弟,反正咱们也不是同路,待会儿还得分开,你先走吧。”

    小茹闻言,低下头往身上摸索了好一阵,最后又从把之前那些钱掏了出来。

    我父亲朝那些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小茹说道:“你拿着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纪念品。”

    我父亲又朝那些钱看了一眼,有谁拿钱当纪念品的?

    小茹见我父亲不接,猛地把钱塞到我父亲身上,转身跑掉了。我父亲一愣,那些钱从我父亲身上飘落下来,让我父亲没想到是,在这些钱里面居然夹着一个小物件儿,扑地一声跌在了地上,我父亲低头一看,是一根细细的银制手链,亮晶晶的,很精致。我父亲弯腰把链子捡了起来,等他抬起头再看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在巷子里已经跑远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娇小的背影。

    我父亲拿着链子,看着小姑娘越来越远的背影,整个人怔愣起来……

    等他们两个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知青下乡的时候了,那是我父亲的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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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49:20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刻骨铭心




收好钱和手链,我父亲跑出胡同追上游行的队伍,在队伍里又找了找王思河,不过还是没能找到,甚至连那个周巧凤也没找到。我父亲估计这俩人肯定跑别处了去了,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要说撇下王思河自己一个人跑,我父亲连想都没想过。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游行结束,我父亲随着人群又返回了大院。

    回到大院第一件事就是回寝室里看,不过寝室也没人,直到这些人敲钟吃中午的时候,王思河跟周巧凤这才肩并肩从大院门口那里走了进来。我父亲已经把整个儿大院找了底儿朝天,这时候就坐在大院门口旁一片草窝里等着呢,他主要是担心,担心自己的把兄弟出事儿。

    见王思河进门,我父亲松了口气,从草窝里站起来朝两个人走了过去。我父亲发现王思河跟周巧凤的关系升温的很快,快得就像火箭一样,这才刚认识一上午而已,这都有说有笑这么亲密了呢?当时的我父亲,不知道啥叫个一见钟情、啥叫个一见如故、啥叫个千里有缘来相会。

    吃饭的时候,我父亲把王思河强行拉到食堂里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问他,游行的时候跑哪儿了,王思河一边往嘴里扒着米饭,一边朝不远处瞅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父亲问了他好几声才说,周巧凤带他到镇上转了转,他们这个镇子真好,很喜欢他们镇子。我父亲无奈地看着一脸痴傻的王思河,也不知道是镇子真好、还是人真好,是喜欢镇子、还是喜欢人。

    我父亲不再问啥,不过,一边吃着饭,他发现王思河一边朝周巧凤那里张望,好像停上两秒不看,那女孩儿能丢了似的。

    王思河几次端着碗站起来,看样子想过去找周巧凤,不过都被我父亲强行拉住了。我父亲说,游行的时候咱没跑成,待会开追悼会的时候,看能不能跑掉,这时候,不许你再离开我身边半步。王思河听了点点头,不过我父亲感觉他耳朵在听,心没在听。

    这时候的周巧凤呢,也时不时朝他们这里偷瞄一眼,偶尔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一对眼神儿又迅速分开,周巧凤把脸一扭,羞赧一笑,王思河则捧着大碗,夸张地咧开嘴呵呵傻笑,估计他都不知道今天吃的是啥饭吧

    这顿饭,总算是闹心的吃完了,索性我父亲一直看着王思河,没叫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并且交代他,你要明白咱俩的身份,少跟这些人接触,不是啥好事儿。王思河只是一味点头,听没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下午的追悼会,刘小华那帮人居然也来了,不过他们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还好小姑娘小茹已经离开了,要不然肯定会被他们认出来。

    刘小华那帮人二十几号,有男有女,不光他们,他们还押着三个人。我父亲跟王思河混在二七派的人堆里,打眼朝那三个人一看,红星派的,而且全是周建宏身边的小头目,这时候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惨,鼻青脸肿不说,还一瘸一拐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女生,不但鼻青脸肿,还衣衫不整,不知道刘小华这些人对她做过什么。值得庆幸的是,还好小姑娘小茹没遭到这样的待遇。

    不管是谁的追悼会,无非就是给死者歌功颂德,在我父亲眼里,别人死了倒也可以歌颂一下,而对于这些像疯魔一样的红卫兵,没啥可歌可颂的,一个个儿死有余辜,都死绝了才好呢。

    追悼会开完以后,接着就是给死者出殡下葬,还是之前的那八个人,还是那俩门板儿,死者连口棺材都没有,后来王思河听周巧凤说,他们也想给死者弄口棺材来着,不过没处弄去,做棺材的木匠都给打成了牛鬼蛇神,木匠家里原本那些现成的棺材,也早就给他们当成四旧劈柴禾烧了。

    死者下葬的地方,他们称之为“烈士墓地”,就在他们这个镇子的北边儿,是一块紧挨着镇子的庄稼地,这时候地里的麦苗已经露了头,这么一大群人趟过去,把麦苗踩的东倒西歪。

    原本在去墓地的路上,我父亲打算拉王思河一起离开的,可是王思河这时候有点儿不情愿,拖拖拉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非要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再走。我父亲知道他啥心思,见王思河这样儿,我父亲当时心一软,也就迁就了他。

    墓地里,原来已经并排有好几个坟,那些坟头还有墓碑,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出生日期、死亡日期,生平简历等等。我父亲没心思细看,反正埋的都是些红卫兵。

    这些红卫兵也不讲究啥殡葬格局,就那么并排挖坑,坑还是刘小华他们带来的红星派那三个“俘虏”挖的,挖了大半晌。不过,有一点让我父亲不太明白,两个死人,咋挖了五个坑儿呢,另外那仨坑给谁用的?

    死人下葬以后,我父亲终于明白另外那仨坑是做什么用的了。埋好二七派那俩死者,刘小华他们让红星派那三个“俘虏”跪在坟头忏悔,忏悔完以后,出现了让我父亲至今都难忘的一幕!

    二七派里面几个拿枪的,把红星派三个人拽到另外那三个坑跟前,让他们跪在坑边,其中三个端起步枪站在他们身后,枪口对准他们的后脑,旁边一个人喊着号儿,预——备——

    砰——!

    撕裂长空的枪声过后,我父亲这才明白,原来,这叫陪葬……

    在那个时期,活埋、枪杀、凌辱致死者,不计其数。有史学家把“红卫兵”跟“义和团”相提并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说了你们别骂,我老丈人也是红卫兵,家里几代贫农,当时,他是我们市二七派战斗队的队员。我问过他好几次,我问他你当时打过人没有?他把头一低,看着地面发呆,脸上表情很特别,有痛苦有挣扎,最多是的不愿提及。有一次,我又问他,他是看着地面发呆,旁边他的小孙子问他,爷爷,啥是战斗队呀?我老丈人如梦方醒,抬起头对他小孙子说道,战斗队就是打人的。

    打坏人吗?小孙子问。

    我老丈人说,好人坏人都打,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为了写这段历史,我问了很多人,网上也查了一些资料,光查资料查得我头晕眼花,谁又知道,看似最无聊的部分,却是我费心血费的最多的地方

    被我问过的那些人,无论是当年的红卫兵,还是当年挨批斗的人,他们都不愿再回忆那段过往,一问他们就发呆,大部分都说记不得了。有专家说,这叫选择性忘记,或者选择性失忆。文革时期,很多人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就像被他们封压在了某个角落里,永远都不愿意再揭开它。

    言归正传。在返回大院的路上,我父亲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眼前总是那幅血淋淋的场面,就像电影一遍遍回放:活生生的人跪在那里,一声枪响,子弹从后脑钻进去,前面半张脸都没了,地上溅落好大一片鲜血跟碎肉。

    这些打枪的,他们还是人吗?再往自己身边左右看了看,一张张模糊不清、麻木不仁的脸,就好像地狱里魔鬼的脸!

    “哥,你咋了?”王思河轻轻拉了拉我父亲的袖子。

    我父亲没看他,看着脚下一摇一晃的路,嘴里嘟嘟哝哝着:“回家,回家,今天晚上就回家……”

    不过,回到大院子以后,我父亲就病倒了,高烧不醒,混沌中就看见王思河跟那个小姑娘小茹,给人拉到坑边,一枪打烂了脑袋,那血呀,像喷泉似的,都喷到了我父亲的脸上,顺着脸又往脖子里流……

    两天后,王思河背着我父亲离开大院。刚走进镇子,我父亲在王思河背上醒了过来,朝四下看看,模糊不清,问王思河,“思河,这是哪儿?”

    王思河说,“哥你病了,我背你到镇上卫生院看大夫。”

    我父亲挣扎从王思河背上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用看大夫,咱现在就回家,回家我的病就好了。”

    “哥……”王思河有点儿为难。

    “你回不回去?你要是不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回去。”说着,我父亲推开王思河,踉踉跄跄朝家的方向走,可是,没走几步,一头栽在了地上。

    王思河跑过来想把我父亲扶起来,我父亲又一把推开了他,“我知道,你对那姓周的那女孩儿有心思,可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哥现在就问你一句,跟哥回去?还是留下?”

    王思河站起身不舍地朝大院方向看了看,随即,转过头又朝地上的我父亲看了看,眼睛红了,最后他咬了咬牙,说道:“哥,俺跟你回去!不过……不过咱得找医生先把你的病看好。”

    我父亲惨淡一笑,在地上挣扎着,摇摇晃晃爬了起来,喘着粗气说道:“只要回去,哥就没病……”说着,身子一歪,又要往地上栽,王思河赶忙扶住他,“哥,你小心点儿。”

    之后,王思河扶着我父亲,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不舍地回头朝大院儿哪里张望……

    连个再见都没能说……

    许多年后,我父亲问王思河,你当年怨我吗?王思河笃定回答,怨!

    后悔吗?

    不后悔。

    还想她吗?

    想,不知道她会不会还记得我……

    (各位可别说我父亲,把自己那堆火烧的旺旺的,转过身一泡尿把王思河那堆火浇灭了,其实王思河跟那女孩,是不会有结果的,下一章还会提到那女孩儿,各位等看完下一章再评价我父亲。对了,现在写我父亲这些,虽然跟鬼神无关,但这些跟我的出生息息相关的,我的出生并没有那么顺理成章,几经波折才来到了这个人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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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52:07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返回家乡




走出镇子以后,我父亲哆哆嗦嗦把小茹给他的那些钱摸出来,塞给了王思河,当然了,那串手链并没有给王思河,我父亲把它贴肉藏在了身上。王思河问,“哥,这是哪儿来的钱呀。”我父亲看了看他,说道:“小茹给的。”

    听我父亲提起小茹,王思河似乎这才想起那个小姑娘,说道:“对了,那小茹姑娘呢,这两天我咋都没见着她咧?”

    我父亲又看了王思河一眼,不冷不热说道:“你这几天眼里只剩下那个周巧凤,哪里还有别人呢,开追悼会游行那天小茹就走了,临走时把这些钱塞给了我,我本来也想带着你走的,谁知道……”

    我父亲话没说完,王思河脸上露出了一丝惭色,问道:“她走的时候说啥了没有?”

    “她能说啥呀,啥也没说,把钱塞给我就走了。”说完,我父亲把脸扭向了别处。据王思河说,我父亲当时说完上面这句话以后,脸上有点儿泛红,不过,从小到大,我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绝不会做那种脸红害羞的小女人姿态,王思河这句话肯定是在故意开我父亲玩笑,添油加醋。

    两个人往前走了好远一段路,天渐渐黑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父亲的病从感觉上减轻了一点儿,这时候已经不用王思河再扶着他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以后,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打眼一看,四下里黑漆漆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路旁那些荒草堆还时不时传来一声夜鸟怪叫,莫名其妙渗得慌。

    这时候,两个人都走累了,一商量,在路边找了片软乎的草窝躺了进去。

    刚一躺下,我父亲耳边就传来王思河轻微的鼾声。我父亲这时候,似乎睡着了,也似乎没睡着,耳边响着王思河的鼾声,眼前却出现了一幅会动的画面,那感觉就像在看镜子里的倒影似的,那时候我父亲还没见过电影,形象点儿说,当时我父亲就像在看电影一样。

    画面里,那个小姑娘小茹在一片荒草地里慌慌张张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在她身后,几个长着牛脑袋马脑袋的人在疯狂地追她,这些人手里还拿着步枪,气势汹汹

    我父亲着急,想冲过去帮她,但是身子根本就不能动,连喊都喊不出声儿,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牛头马面追上了小姑娘,其中一个用枪管捅在了小茹的小腿上,小茹一声尖叫翻身匍倒。

    几个牛头马面迅速把她围在中间,端起步枪,全部对准了她的脑袋,其中一个拖着长音大声喊道:预备——

    我父亲顿时大急,大喊大叫,手刨脚蹬,感觉自己喊出了声音,感觉自己的手脚动了,但都无济于事,画面里那些人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这时候,耳畔依旧响着王思河的鼾声,非常清晰,似乎现实与梦境交织在了一起,这让我父亲感觉眼前的一切又真实又诡异。

    我父亲变的歇斯底里了,喊叫挣扎的越发激烈,就在这时候,画面里猛然间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一身黑衣黑裤,背着对我父亲,阴恻恻站在几个人身后,看上去矮小瘦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

    那人抬手在那些牛头马面身上轻轻一推,我父亲惊讶到了极点,就见几个凶神恶煞立刻变成了几团人形状的黑烟,画面里好像还有风似的,几团黑烟被风吹散开来,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那人弯腰把地上惊慌失措的小茹拉了起来,也不知道跟小茹说了些啥,小茹朝我父亲这里看了一眼以后,继续朝前跑了起来,我父亲注视着她,没多大会儿功夫,居然消失在了画面里。

    这时候,一直背对我父亲的那条人影,缓缓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父亲朝他脸上一看,居然是那个老婆子。老婆子冲我父亲一笑,一步步朝我父亲走了过来。

    老婆子身影在画面里一点点放大,最后,老婆子站在了我父亲跟前,我父亲这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躺着的,老婆子站在我父亲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父亲,满脸笑容。

    我父亲想从地上坐起来,却发现身子怎么也动不了。老婆子一矮身蹲在了我父亲身旁,笑着,却不说话,我父亲想问她,你怎么来到了这里,但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儿。

    老婆子伸手往她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儿,圆圆的,豆子大小,老婆子很和蔼地对我父亲说道:“小兄弟,你知道你现在这是咋了不?”

    我父亲想说不知道,不过却说不出来。老婆子接着说道:“你得的不是病,是丢了魂儿了。”老婆子往手里的药丸儿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这是给你补魂儿的药,吃了吧,吃了病就好了,就当我老婆子报答你的。”

    说着,老婆子拿着药丸就往我父亲嘴边送,很奇怪的,这时候我父亲觉得自己的嘴能动了,没有拒绝老婆子,把嘴微微一张。老婆子一笑,把药丸放进了我父亲嘴里,紧跟着,老婆子猛地在我父亲胸口拍了一巴掌,我父亲就觉得嘴里的药丸好像给老婆子拍碎了似的,登即满嘴苦涩。

    我父亲“忽”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身虚汗,耳边依旧响着王思河轻微的鼾声,抬头看看,天空中星密布,转脸看看,四下漆黑寂静,老婆子不见了,不过刚才的那一幕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我父亲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湿答答的,整个儿人一身轻松,身上的病居然完全好了……

    第二天醒来,王思河非常惊讶我父亲的病,我父亲就把自己的这个梦跟他一五一十说了。王思河问,是那老婆子治好了你?我父亲说,可能是吧……

    这时候,两个人都饿了,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只是眼下这荒山野岭的,没地方找吃的。两个人规整了一下在草窝里躺乱的衣服,继续上路。

    走了能有三四里的光景,前面竟然一直不见村庄,也或许他们走的路不对。王思河这时候似乎想起了啥,一边走一边往身上摸索,没一会儿,王思河从身上摸出一个纸盒子,我父亲朝那纸盒子上面一看,印着一副城楼状的彩画,彩画上面写着三个字“大前门”

    纸盒子上面的封口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撕开,王思河用两根手指头在封口那里鼓捣了一阵以后,从里面抽出两根白滚滚的纸卷儿,小拇指长短、铅笔粗细。

    王思河递给我父亲一根,我父亲接过来问,“这是啥?”

    王思河把自己那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道:“烟卷呀。”

    “哪儿来的?”

    “周巧凤给的,她还教我怎么吸呢,她说,毛主席就喜欢吸烟,毛主席的一切,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来哥,我给你点着……”

    俩人上北京一趟,啥长啥见识,就学会抽烟了,要说起导致我父亲两个抽烟的始作俑者,首当其冲的不是周巧凤,而是那位躺着都中枪的伟大领袖。

    又走了许久,两个人找到了一个小村子,在村子里半要半买的弄了点吃的。几天后,两个人找到了火车道,顺着火车道,一路向南,大概又走了三四天,终于返回了家乡。

    两个人从离家到回家,总共可能用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可以想象,家里成了啥样子,王思河还好点儿,家里兄弟三四个,少他一个也没事儿。我奶奶家就不行了,家里就我父亲这一根儿独苗儿,我父亲要是出了事儿,我奶奶就没脸再去坟地见我太爷跟我爷爷了。这将近二十天来,我奶奶都快急疯了。

    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奶奶就像当年的我高祖父一样,看到我父亲回家,心里又高兴又生气,哆嗦着手指了指院子里的地面,我父亲就像当年我太爷一样,老老实实往院子里一跪,我奶奶抽根荆条没头没脑就打上了。我父亲可没我太爷那么好命,没人替他挡荆条,一直挨到我奶奶打累了为止。我那个姑姑白晓梅,从头到尾在旁边看着,不但不管,还只恨我奶奶打我父亲打的轻,嘴里还数落我父亲,哥你也太不争气了,一声不吭跑了大半个月,咱妈头发都急白了!

    我这个姑姑,或许因为跟我父亲没有半点儿血缘的缘故,跟我父亲一点儿都不亲,就跟我奶奶一个人亲。我父亲跟我姑姑的关系,直到现在都不是很好,我奶奶下葬那天,我姑姑嫌我父亲给我奶奶办的丧事不够隆重,还跟我父亲吵了一架。不过我奶奶临终前说了,一切从简,不要大操大办,省些钱留给孩子们。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其实直到现在,我姑姑都不知道西村老薛家那些事儿,更不知道她是我奶奶抱养来的,我父亲不让说,跟谁都不让说……(前面已经说过,老薛家那一段儿,要是真的出书了,必须删掉,要不然我们家里内部就会出现巨变。我姑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家里干啥,前几天还让她女婿来问我,出不出去干活,附近有个工地要人,我跟她女婿,也就是我表姐夫说,我现在有点儿事做,不想出去。)

    好了,言归正传吧。王思河回到家里也没好到哪儿去,给他爹王小顺捆树上狠打了一顿。

    几个月后,我奶奶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我父亲两个在北京的这些事儿,审问我父亲,我父亲躲闪不过,全都说了出来。不过,小姑娘小茹送他的那串手链,他只字未提。

    时间一晃,来到了1967年,这一年,我奶奶四十九岁,我父亲十八岁,我母亲十六岁,我姑姑十六岁。

    这一年的红卫兵,比去年更加疯狂,派系之间的斗争进入白热化,而且每次武斗参加的人数众多,有些地方甚至动用了大炮机枪,俨然一副军阀割据式的混战,期间死亡、伤残者不计其数,整个全中国都乱了套。

    也就在这一年夏天,我们这里出现了旱情,乡上组织人力挖掘北边儿山里的一处泉眼。

    我父亲跟王思河也被安排到那里挖泉眼,那里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玫瑰泉”,我父亲的青春故事,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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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2 23:57:17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问汝何名


玫瑰泉,在我们村子的西北方,位于在大山腹地,距离我们村子大概能有二十多里地。那里的地势,也就是那里的海拔,大概能比我们村高出几十米,当然了,这个不是准确数据,这是我自己的凭感觉目测出来的。据我父亲说,玫瑰泉在没开挖之前,是一个直径只有三四米宽的水坑,坑里的水也不深,也就一米多的样子,最底部呈锥形,有个泉眼儿,一年四季往外冒水,水从坑里溢出来顺着山梁又流到山下。

    在我太爷带着全家搬迁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介绍过我们这个村子,现在再说一下,让各位更加明了那个玫瑰泉到底在哪个位置。

    我们村子北边是座大山,属于太行山余脉,我们叫它凤凰山,听说古时候山上落过凤凰;村子东边是条小溪,里面有小鱼小虾小螃蟹,这条小溪的水,就是打玫瑰泉那个泉眼里流下来的;村子西北边也是座山,是座土石参杂的小土山,方圆不大、也不高,我们过去叫它“小孤山”,小时候父亲还带着我到那里抓过蝎子,现在,它叫做什么,什么“凤凰山公墓”,各位想不到吧,这么煞风景,原本那里鸟语花香的,现在可好,成了放骨灰盒的地方。说起来,这要怪都怪陈瞎子那老家伙,他说小孤山那里风水极好,跟旁边明朝潞王坟冢风水有一拼,说的还一套一套儿的,怎么说来着“头枕凤凰山,脚蹬老龙潭,左手端着金灯寺,右手挟着老道井。”我看这老家伙净扯蛋了,你们别觉得我对老前辈不敬,等写到我出生的时候,你们就这知道这老家伙有多扯蛋了

    言归正传。玫瑰泉就在小孤山的北边儿,大概有八九里地。我一直怀疑陈瞎子说的那个“老龙潭”就是这个玫瑰泉,只是方位有点儿不太对。

    我们这里过去叫“北站区”,改名以后为啥叫“凤泉区”,就因为凤凰山、玫瑰泉。

    因为旱情,乡上干部打算把那只泉眼挖开,在他们认为,挖开泉眼水流就会增加,到时候山下这些村子就能用泉水浇地了,这么做算是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儿。

    当时挖泉眼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都是些成份不好的九类分子,啥是九类分子,也就是当时挨批斗的对象共分九类,这些人总称九类分子,分别为:地主、富农、牛鬼蛇神、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叛徒、特务、走资派、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排在第九,也称“臭老九”。

    这些九类分子年龄大的、干不动重活儿的,就让他们的子女顶上,能干动的,自己顶上,一开始,那里就跟个劳动改造的劳改场差不多。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很不幸,都被派到了那里挖泉眼,他们等于是给自己父母顶缸的。

    刚到那里的时候,吃的住的啥都没有,一半人挖泉眼儿,一半人盖房子盖食堂,中午饭都是自己从家里带去的,到了晚上,还得跑上几十里地回家睡觉,等到第二天,天不亮又得起来爬山上工。

    几个月后,房子盖好了,食堂也建了起来,条件大为改善,不过,在深山里盖房子可想而知,哪儿的山势平坦往哪儿盖,因为人多,围绕着玫瑰泉附近盖了很多房子,不过就没有哪两座房子是挨着的,盖的是东一座西一座,那感觉就跟陕北民歌里唱的差不多:咱见了个面面容易,拉话话儿难,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那沟,咱拉不上那话话儿,哎呀,招一招手……

    我父亲跟王思河所在的宿舍,距离他们的食堂能有二里地,距离那个泉眼也有二三里地,在他们宿舍对面山头上也有一座宿舍,看着不远,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深沟,喊叫声听不到,只能看到,就跟那山歌里唱的一样。

    当时作业条件极差,几乎全靠人力,大锤、钢錾、也有炸药,不过但是他们没那种水底爆破的技术,也没有现在的电子爆破,导火线放水里就湿了,后来有人出了个点子,用朔料布包着炸药跟导火线,不过他们不知道导火线燃烧也需要氧气,到水里没了氧气,一会儿就灭了。后来又有人出点子,弄根竹竿,把竹竿中间的关节打通,导火线放进去,竹竿一头跟雷管炸药紧紧包一块儿捅进泉眼里,就这样,爆破的成功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那时候,没有人把这些“九类分子”当人看,再加上作业条件简陋,都是当牛马使的,每天都是累死累活。

    又过了能有俩月,我父亲跟王思河因为表现不好,不老实,被他们挖坑的突击队队长扔给了后勤部。后勤部是干啥的呢,干杂活儿的,啥都干,厕所挑大粪的事儿也是他们的,除了干杂活儿,他们还负责修理挖坑用坏掉的工具,跟着一个老铁匠抡锤打铁,主要是打造钢錾铁锤啥的。我父亲跟王思河成了老铁匠的徒弟,从老铁匠那里学了全套的打铁手艺。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我奶奶知道我父亲成了老铁匠的徒弟以后,很郁闷,总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从黄花大仙篮子里拿出来的那个,拿铁锤抓青龙的陶瓷娃娃,原来是个打铁的?

    在我父亲两个所住的那间房子里面,大概住着十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臭老九”,叫个什么来着,我父亲跟我说过好几遍,我总是记不住,好像叫个张肃,过去是我们市里一所高校的副校长,知识分子臭老九,也给弄这里了。

    这个臭老九不但有学问,还懂乐理、识简谱,当时那时候流行吹口琴、拉手风琴。这小老头儿带眼儿的就能吹响,带弦儿的就能拉响。

    小老头儿给下放到这里以后,随声带着几样乐器,口琴、横笛,还有他最钟爱的是二胡。老头儿最喜欢吃过晚饭,跑山梁上拉瞎子阿炳要饭时拉的《二泉映月》,略带萧瑟的二胡弦音从山梁上传下来,回荡在夜幕的山谷里,听上去分外悲壮凄凉,就好像这位落魄的老校长在对大山倾述着啥。

    听了几次二胡,我父亲跟王思河又喜欢上了音乐,跑去找老头儿求教,老头儿本来就是个大公无私的“园丁”,见我父亲两个求学若渴,当即倾囊相授。老头儿临走时,还把自己心爱的二胡跟一本弦谱送给了我父亲。

    打铁,拉二胡,一转眼,我父亲在玫瑰泉已经呆了一年。

    1968年,红卫兵闹剧愈演愈烈,尾大难掉,各地出现夺权现象,也就是出现了真正意义上“造反”,有推翻政府的势头,这个,可能是被人暗中指使和利用了。这时候中央有了危机感,必要把这些年青人安置下来,要不然将来会更难控住。当即下达文件,让学生返回学校、工人返回工厂,但是收效果甚微。年底,毛泽东授意“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文章,鼓励“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文章一出,全国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曾经一度震撼全国、轰动世界的红卫兵运动,以上山下乡的形式逐渐消失了。就像洪水,这算是给他们分流了。

    1969年,刚刚过了年,一大批知青来到了我们这里,据我父亲说,光我们村子就有几十个,哪儿的人都有。当时他们过来的时候,上边给他们分配过来一批为数可观的口粮,我们村生产队的大队长,也就是村长,很有头脑,拿着这些口粮没给这些知青,倒手给他们盖了座“知青楼”,两层高的楼房,还是砖房,在那时候,这楼相当不错了。说我们这个村长有头脑,因为后来这些知青走了以后,这楼留在了我们村子里,啥都能带走,楼他们带不走。后来给村干部做了办公楼,一直沿用到现在。(前年,也就是2013年,也或者是2012年,因为什么“新农村规划”啥的,这座楼房被迫拆了一大半儿,不过每次看到它,总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这时候……我咋觉得我好像在里面住过似的,也好像跟过去住在里面的人有啥关系似的,咋这么奇怪呢,等把这章写完了,我问问我妈去。)

    我们村总共下放了三批知青,这批知青下放过来以后,其中有一个漂亮女生,十八九岁的样子,进村就打听,贾富乾家住哪儿。

    我父亲这时候,正跟着他师傅和王思河,三个人热火朝天打铁呢。

    说来也奇怪,这玫瑰泉都挖了一年多了,泉眼也挖开了,但是从里面流出的水还是那么大,你挖的再深,它也不会像喷泉似的往外喷。

    上边的领导呢,就一句话,挖,接着挖。

    这时候,我父亲早就不用晚上回家吃饭睡觉了,二十四小时呆在这里。那时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没啥娱乐项目,城里有玩矿石收音机的,不过,这奢侈品可不是山里年轻人能玩儿的。每天晚上,我父亲两个就拿上小老头儿的二胡笛子跑到山梁上,胡笛合奏,又吹又拉,置身大山,乐不思蜀。

    冬天过去,春天就来了,这时候距离知青下乡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有这么一天下午,王思河突然跟我父亲说,泉眼那里又来了几个新人,听说是些下放学生,现在咱村里有好多下放学生。

    我父亲听了也没在意,这跟他有啥关系,继续干他的活儿。晚上,到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王思河给我父亲指了指,“那几个就是今天下午刚来的下放学生。”

    我父亲扭头朝王思河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几个人已经打过饭离开了,只看到他们的背影,总共七个人,四男三女,除了衣服比这里的人穿的好点儿,也没啥。

    吃过饭,我父亲两个人照例爬到山梁上拉二胡,就在两个人迎着和煦的晚风,吹拉弹唱,完全沉浸在音乐当中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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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06:59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月下天籁



我父亲两个顿时吓了一跳,笛声二胡声曳然而止,停下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长的很漂亮,站在他们身边三四米远的地方。两个人挺愕然,太投入了,旁边来人了都不知道。

    “贾富乾,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女生再次气急败坏的问道。

    此时此刻,距离我父亲两个上北京那会儿,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他们两个这时候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冒名顶替的事儿。

    我父亲一听女生喊他“贾富乾”,一时间还没转过弯儿来,愣愣地看着女生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贾富乾。”

    女生朝我父亲走了几步,漂亮的模样在我父亲眼中逐渐放大,这时候我父亲觉得女生看着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难道她是……心头怦然一动。

    女生几乎完全忽略了我父亲身旁的王思河,眼睛死死瞪着我父亲,咬牙切齿说道:“我知道你不叫贾富乾,你这个骗子!”

    这时候,王思河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我父亲,低声对我父亲说道:“哥,这女同志说‘骗子’的口气,咋跟咱上北京哪会儿,那个,那个谁说咱俩是……”

    “叛徒!”女生咬牙切齿又说了一句,王思河的话显然给她听到了。

    “对对对,跟这口气一模一……”王思河说到这儿立马儿就顿住了,一脸难以置信地打量了女生几眼以后,带着一丝惊讶地说道:“你、你是那个、那个小茹?”

    女生没好气地看了王思河一眼,把眼睛又盯向了我父亲这里,虽然脸上显得很气愤,不过那眼神却很迫切,似乎在着急地问,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认识我吗……

    时隔两年,小姑娘居然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这是我父亲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这时候的他,大脑窒息了,窒息到迟钝,迟钝到傻。

    一张嘴,傻傻地问道:“你咋跑这里了?”

    女生眼圈泛红了,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委屈、很多话,不过又咽了回去,不冷不热地说道:“知青山上下乡,我被分到了你们这里。”随即,女生又不冷不热地问:“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父亲点了点头,“记得,你叫小茹,大名叫茹真真。”说着,我父亲从怀里掏出一条细细的链子,银白色的链子,月光下发出洁白无瑕的光芒。小茹登时露出了欣喜又羞赧的笑容,眼睛更红了,一转身,说道:“我以后也在这里工作,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说完,居然快速跑掉了……

    我父亲,看着小茹月下越跑越远的背影,怔怔地发起了呆。王思河扯了扯我父亲手里的链子,问道:“哥,这是个啥呀,你身上咋还有这玩意儿咧?”

    我父亲顿时回神,拍了一下王思河的咸猪手,说道:“瞎摸啥呀!”说完,赶忙把链子收了回去。

    王思河没趣地朝小茹已经跑远的背影看了看,说道:“真想不到她也下放到了咱们这里,个也高了,样子也更漂亮了,差点儿没认出来她……”

    二胡是没心思拉了,笛子也没心思吹了,我父亲拽着不太情愿的王思河回寝室睡觉去了。

    那天晚上,我父亲做了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梦,不过,他跟谁都没说过,从来都没说过。要说起来吧,父亲从来都没跟人没说过的梦,我这当儿子的咋知道了呢?因为,我就做过这样很美好很美好的梦,母子连心,父子天性,我觉得吧,我父亲也应该做的。

    一天,两天,三天……

    到第四天头儿上,我父亲终于有点儿魂不守舍了,打铁的时候差点出意外。

    各位见过打铁吗?估计真正见过的人不多了。我从十岁开始就给父亲当副手打铁,围上帆布围裙,拿上大铁锤,一般打的都是农具:锄头、铁刨(铁耙子)、镢头等等。最累人的是打那个什么来着,忘了,好像是铁犁,一块大铁疙瘩,烧红以后放铁砧上,抡起来就不让停。我最喜欢打棺材钉,那玩意小,枣核形的,两头儿尖尖的,比小拇指还细,十到八公分长短,只用半大的锤子打就行了。

    打铁的工具,除了锤子跟炉子,还有长把儿的、各式各样的夹子,我父亲叫它们火钳。还有一个铁墩子,我们这里叫它铁砧(zhen,第三声),我父亲说铁砧有上百种的用法儿,不过我从没见他完全展示过,因为在我记事儿的时候,打铁这一行已经快淡出历史舞台了。

    打铁用的铁砧,样子很像个大象,就是没尾巴,一个笔直的尖长“鼻子”,两边两个似圆似方的“耳朵”。

    打铁的时候,主手站在上位,也就是大象鼻子的方位,右手边是铁砧,左手边是火炉,副手站在下位,也就是大象的屁股后头。

    主手一般拿小锤、握火钳,负责翻转红铁和指挥,小锤在大象耳朵上一敲,副手抡大锤就砸,小锤“当当”敲两下,大锤砸一下,小锤“当”地敲一下,大锤立刻停下,小锤要是“当当当”在耳朵上敲起来没完了,那你大锤抡起来就别停了。小锤敲耳朵,这是打铁最基本的规矩,也是打铁的节奏跟停顿的信号儿。

    打铁,真正投入以后,就跟玩音乐是一个道理,时快时慢,时急时缓,抑扬顿挫,伴随着叮当悦耳的打击声,在打的过程中,你可以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淋漓尽致的快感。

    不过,对于当时有点魂不守舍的我父亲来说,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边抡锤打铁,心里一边不知道在胡思乱想啥,对于师傅的小锤敲出信号的充耳不闻,闷着头机械性的乱砸。我父亲这时候已经出师了,隔着平常根本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当时还是三个人一起打铁的,师傅站在主位,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站在副位,我父亲在铁砧的左边,王思河在右边,师傅用小锤一敲铁砧左边的耳朵,我父亲砸,一敲铁砧右边的耳朵,王思河砸。

    当时师傅小锤一敲右边的耳朵,本该王思河砸的,结果我父亲也砸了过去,两只大锤同时抡向一个地方,那是非常可怕的,还没砸上,俩大锤先撞在了一块儿,就跟高速撞车了似的,发出“咣”地一声,生冷的火星子顿时从两只大锤之间冒了出来,因为冲击力太大,两个人再也把持不住自己手里的大锤,紧跟着全弹飞了出去,呼呼两声,那场面特别吓人

    两个人的师傅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我父亲这个铁匠师傅心底很好,就是对我父亲两个特别严厉,脾气也爆,老铁匠破口骂我父亲:“你个小兔崽子,想啥呢你,我叫你打了吗,这大锤飞出要搁脑袋上,铁脑袋也砸碎了,滚!那边儿有水,滚去喝水吧!”

    我父亲放在大锤,耷拉着脑袋到旁边喝水去了。

    晚上,吃过晚饭,王思河问我父亲:“哥,你这两天是咋了?我咋感觉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儿呢,是不是病咧?”

    我父亲摇了摇头。王思河又问:“哥,今天去外头拉二胡不去,今天天很好,天上月亮也很圆。”

    我父亲又摇了摇头。王思河一把拽住了我父亲的胳膊,说道:“今儿个不去你也得去,咱都好几天没出去了。”

    王思河拿上二胡笛子,死拉硬拽把我父亲拽到了山梁上。王思河把笛子塞给我父亲,他今天拉二胡。

    两个人坐在了两块大石头上,在王思河的鼓动下,我父亲跟他合奏了起来,当时他们合奏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是老校长教给他们的口琴曲。

    迎着明亮月色,坐在幽静的山梁上,合奏这个曲子特别有意境。不过,我父亲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跟王思河合奏的不是那么到位,有点儿煞风景了。王思河不乐意了,说我父亲:“哥,你到底咋了,白天打铁你差点砸我脑袋上,现在合奏个曲子你还跟我尿不到一个夜壶里,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我父亲看了王思河一眼,见王思河一脸关心,振了振精神,说了句:“再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曲完毕,天衣无缝,这是我父亲跟王思河合奏的最完美的一次,犹如天籁。合奏时我父亲触景生情,心里想的满是……

    “刘震龙,你们演奏的真好!”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紧跟着一串清脆的掌声。

    我父亲心头猛跳,赶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小茹穿着一件白衬衣,带笑站在那里,洁白的衬衣把她衬托的像一位下凡的仙子,看着她,感觉天上的月亮都失色了……

    我父亲从山石上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小茹,今天小茹再没有上次的那种幽怨,很开心很开朗的样子。

    “你可以单独给我吹奏一首吗?”小茹说着,朝我父亲走了过来。

    我父亲感觉抓着笛子的手有点冒汗了,不过他没拒绝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腼腆地问:“你,你想听什么曲子?”

    小姑娘把头一歪,看着我父亲说道:“就刚才那首吧,‘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父亲嘴角笑了笑。

    “哥,这没我啥事儿了吧?要不我先回去吧。”王思河在旁边很没趣地说道。

    我父亲跟小茹同时看向了他,两个人很默契地谁也没说话。王思河点了点头砸了砸嘴,又抬头朝天上的月亮看了看,自言自语说了句,“咋会是这样儿呢?”说完,拿着二胡走了。

    小茹看着我父亲一笑,我父亲坐回了那块大石头上,她,坐在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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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09:17 | 看全部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人生之悲



茹真真能够下放到我们村子,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更不是什么千里有缘来相会,这是她自己千辛万苦、努力争取过来的

    我不知道,茹真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父亲的,或许是在他们被刘小华一伙围攻,一起逃出来的时候,也或许是我父亲随机应变,说她是自己妹妹的时候。这个,真的无法考证。

    当茹真真把自己最珍爱的手链塞给我父亲的那一刻,同时把自己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也塞给了他。

    她和我父亲在胡同里分别以后,返回了自己的镇子,在家里躲了几天以后,周建宏找到了她,周建宏这时候已经集合了旧部,东山再起,而且在人数上依旧比刘小华一伙多出数倍。

    又过了几天后。这时候,我父亲两个可能已经到家了。周建宏带着他们红星派的人,对刘小华的红旗派发起了攻击,几乎没有悬念,一举打散了刘小华的红旗派,刘小华也至此下落不明。有人说刘小华跑到了北京,有人说,刘小华给周建宏暗地里活埋了,说法不一。

    剿灭刘小华以后,红星派在当地再也没了敌手,独霸一方。茹真真依旧是红星派的一份子,而且是红星派首脑人物之一,她从我父亲两个之前在他们那里登记的个人信息中,得知了我父亲所在的村子,当时虽然我父亲两个是冒名顶替,但是除了名字,其他信息全是真实的。

    少女情怀的茹真真,情种深种,在不知不觉中,对我父亲日思夜想,把我们村子的名字,跟“贾富乾”这个名字,每天在心里反复念上数遍。

    1978年末,中央下达指示,鼓励知青上山下乡。茹真真,怦然心动,因为她觉得机会来了,能够见到我父亲,跟我父亲在一起的机会来了。

    在他们镇,她是第一个主动要求下乡的。起先,她父母不同意,因为两口子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后来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反对。但是,给她安排的地方并不是我们这里,而是他们镇子附近的某个小村子,因为她父母有点儿门路,故意给她这么安排的,后来她得知以后,死活不肯,点名要来我们村子。父母不理解,她说,这里有她认识的几个战友,来这里有人会照顾她,父母无奈,又给她上下打点一番。茹真真这才来到了我们这里。

    当她一进村,迫不及待打听“贾富乾”家住哪儿,不过,此贾富乾,非彼贾富乾。

    真正的贾富乾,长什么样子呢?我小时候见过他,而且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圆圆的脑袋,独头蒜的鼻子,下巴很短,就跟冯巩一样,最瘆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极像狼眼,凶光外露,眼睛看人的时候,哪怕是很平常的一眼,也会让你感觉他是在恶毒地瞪你,让你后脊梁发寒。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直阴森森的猫头鹰。过去,我们两家距离的不是很远,我小时候就被他这古怪相貌吓哭过。当时我一个捉鬼小传人,半夜的乱葬岗都去过,无惧无畏,不过,居然能被他的相貌吓哭,他那瘆人的样子,你们可想而知。

    话说回来,更可想而知的是,当满怀憧憬跟激动的可爱少女茹真真,敲开贾富乾家门那一刻……

    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希翼,所有的憧憬,全破灭了,就像一场噩梦。

    然而,这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茹真真这时候想再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这是她自己寻死觅活要来的地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这世上,没有那卖后悔药的。

    贾富乾,当时已经成过亲,不过,一个漂亮可人儿的小姑娘主动送上了门,还口口声声说是来找自己的。这畜生,荡漾了,霸着碗里的,念着锅里的。

    茹真真这就算进了狼窝了。在没上玫瑰泉的那几个月,整天被贾富乾有意无意的骚扰,或许他觉得茹真真对他有意思,觉得他那张吓人的猫头鹰脸很有魅力,虽然他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期间,虽然不敢对茹真真动手动脚,但是那种暗送秋波、挤眉弄眼,让茹真真不胜其烦。

    这时候的茹真真,又恨又后悔,恨我父亲,后悔来到了这里。

    后来,玫瑰泉缺人手,大队干部问这些知青谁愿意上山挖泉水,茹真真听了一想,这也算是个机会,至少能摆脱贾富乾无休止的骚扰,跟着几个知青就上了山

    当时,她并不知道我父亲就在上山,当天晚上听到从山梁上传来的笛声跟二胡声,就跟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儿打听,谁在演奏曲子,那女孩儿认识我们父亲两个,而且似乎对我父亲也有好感(这是茹真真后来跟我父亲说的),女孩儿说,吹笛子拉二胡的是两兄弟,是某某村子的,茹真真心头一动,又一问两个人的年龄……

    在这一刻,茹真真几乎快要凉透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热乎气儿。

    她顺着声音,爬上山梁,她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等走近了一看……

    茹真真想哭了,真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为了找他,自己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与此同时,一股恨意又涌上心头。

    自己对他日思夜想,他却在这里逍遥快活。同一个村子里,不可能有两个贾富乾、两个贾富坤,眼前这个男人,骗了自己,骗得自己好惨、好苦!

    茹真真咬牙切齿地冲过去,想给自己讨个公道,但是,当她看到男人小心翼翼把自己那串手链从怀里掏出来那一刻,她又想哭了,她想欣慰地、幸福地哭。因为,她的一颗心,原来被这个男人每天放在怀里最深处呵护着、保护着……

    一切尽在不言中。在这一刻,茹真真觉得自己受的这些委屈、付出的那些思念,很值得很值得。不过,为了维护自己女孩子羞涩的一面,她压抑着心里的翻江倒海,轻描淡写对男人说了一句“我以后也在这里工作,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她在暗示他,她在告诉他,我就在这里,你可以来找我……

    然而,男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儿,或许已经意识到,却没有那个勇气,男人只是傻傻的,一味的魂不守舍。

    翘首以盼地等了男人三天,男人居然丝毫不见动静。食堂打饭时,偷偷地看男人,见男人魂不守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心里偷偷地笑,不过,她于心不忍。

    第四天,她再次听到山梁上传来悦耳的声音,她陶醉了,她真的于心不忍了,因为她从笛声中听出了一个男人的心声。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她不顾一切跑上了山梁,她要男人为她独奏,她要主动给男人一个表白的机会……

    机会,就这样,被她和男人紧紧把握住了,就像彼此把握着彼此的双手一样。

    春天,真就是个春天。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苦,却很幸福。花前月下的身影,寂寞山梁的笛声,他们成了羡煞旁人的甜蜜情侣。

    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1972年,这一年,我父亲已经二十三岁。

    当时的二十三岁,已经是大龄青年,早该成亲了。我奶奶很着急,四下找人给我父亲说媒。不过,因为家庭成份不好,家里又穷,没人愿意给我父亲说媒。

    我奶奶这时候,并不知道我父亲跟茹真真的事。我父亲跟我奶奶说,自己早就有对象了,只要我奶奶同意,今年就能成亲。

    我奶奶听了非常高兴,不过,等我父亲跟她一说,女方是个知青、城里人。我奶奶原本带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摇头不同意。

    为啥,因为那时候,农村人娶城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城里人娇生惯养干不了农活儿,娶个媳妇不是让来家里当画看的,而且,家里成份也不好,不光是大地主,还是牛鬼蛇神,人家女方家里根红苗正,父母能同意吗?

    这件事,就这么搁浅了下来。因为这一点,茹真真对我父亲生出几分怨气,觉得我父亲太听我奶奶的话,原来自己在男人心里只是屈居第二,跟我父亲闹别扭。

    其实,茹真真父母那里更不同意,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谁舍得让她嫁到山沟里受罪?不过,茹真真的态度,明显要比我父亲强烈的多,主张自由恋爱,拒绝父母包办,自己想嫁谁嫁谁。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心里都生了一根刺,一根拔不出来的暗刺,深深刺痛着彼此……

    又过了一年,时间来到了1973年,我父亲已经二十四岁,这时候,名副其实的大龄青年。

    我奶奶态度依旧坚决,就不让我父亲再跟茹真真来往,同时,我奶奶却又给我父亲找不到对象。

    就在这尴尬的节骨眼儿上,有这么一天,那个遭瘟的陈瞎子来了,来干啥呢?来提亲!

    怎么个提法儿呢?陈瞎子这老家伙损主意特别多,他跟我奶奶说,他们村里,也就是西村,过去扎纸人的小常夫妇,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儿,小的是女孩儿,跟你们家情况差不多,而且孩子们的年龄也相当,再者,你们两家成份都不好,家里的闺女儿子,该娶的没娶,该嫁的没嫁。陈瞎子说,不如让你儿子娶了他家的闺女,让你闺女嫁给他家的儿子,你们来个一举两得的“换亲”,亲上家亲。

    我奶奶一听,觉得我爷爷这个狐朋狗友总算给家里办了件好事儿,立马儿就同意了。我奶奶过去跟小常夫妇也接触过,两口子人都特别好,再说小常媳妇过去是千金大小姐,家里孩子的肯定也有教养,小常媳妇儿过去还是他们村里的大美人,闺女儿子的相貌肯定也不差,最主要的,两家都是牛鬼蛇神,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门当户对的?

    我父亲,不如我太爷刚烈,被我奶奶打压着,在这年的冬天,两家人来了一个“换亲”,又嫁闺女,又娶媳妇。小常夫妇跟我奶奶,都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一下,把儿子女儿的问题都解决了……

    这时候,茹真真跟我父亲之间,依旧还是有点儿小别扭,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过面了,茹真真在生我父亲的气。

    不过,当茹真真听到我父亲结婚的消息,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啥小别扭也不说了,因为再计较下去,自己就要失去这个男人了,那种失去爱人、肝肠寸断的痛,她承受不起。

    茹真真失魂落魄地跑来了,就在我妈跟我爸成亲那天。

    我妈说,她跟我爸成亲那天,茹真真就坐在他们新房的床上,跟我爸两个人一起坐的,茹真真一直在哭,满脸泪痕……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话说回来,难道,我妈看到跟自己成亲的男人,跟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坐在床上,她的心就不苦了吗?茹真真的眼睛在流泪,我母亲的心在流泪,因为,她心爱的那个男人,也不是我爸……

    这叫什么呢?这不叫造化弄人,那这叫什么呢?这叫大时代大背景之下衍生出来的悲剧,无独有偶!

    当天晚上,入洞房的时候,我爸居然跑了,他跑回了玫瑰泉。

    我奶奶这时候,已经五十五岁,老了,再不是在我太爷、在我爷爷面前撒娇的可爱小姑娘了,生活的重负,刷满了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我奶奶拄着一根拐棍上山找到了我父亲,要我父亲跟她下山,我父亲死活不肯,我奶奶第一次在我父亲面前哭了。我父亲,给她跪了下来,我奶奶哭着,仰天哭着,冲着天空大喊:“爹呀,闺女不孝呀,没把您刘家的孩子养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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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11:05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章 梅花开


我奶奶的眼泪,并没有唤起我父亲,他依旧在地上跪着,我奶奶坐在山梁上,哭累了,抹着眼泪一直叹气。母子两个的举动,惊动了玫瑰泉所有人,他们全都站在远处,远远地朝他们这里看着。

    茹真真,也在人群里面,她的眼睛红红的,可爱的脸上有着一层前所未有的灰暗,整个人,呆呆的、愣愣的,好像心已经不在了,好像泪已经流干了……

    王思河就站在茹真真的旁边,茹真真和我父亲这几年的种种,他一点一滴地看在了眼里,如今出现这样的结局,他也替这对可怜的恋人惋惜,并且,他能够深切体会到我父亲这时候的心理,那是一个复杂的纠结与矛盾,亲情、恋情,还有已为人夫的责任!

    王思河,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劝我奶奶跟父亲。我父亲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谁也不看谁也不听。我奶奶经过王思河的劝说,叹着气,拄着拐棍颤微微下山了。王思河跟我奶奶说,“妈你先回去,我好好儿劝劝我哥。”我父亲跟王思河在我太爷没过世时就烧香磕头拜了把子,彼此都管彼此的父母叫“爸”、叫“妈”。

    我奶奶走后,我父亲还在那里跪着,王思河劝他,却怎么也劝不动他。小时候,有一次,我爸跟我妈吵架,我妈提起了这件事,说她那时候很难过,很心痛,我眼睁睁看着我爸用拳头使劲儿砸着自己的心窝,伤心欲绝地大声喊叫着:“你以为我心里就不疼吗?你以为我就没哭吗?我的眼泪全流在了这里,流了在这里呀……”

    咚!咚!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父亲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王思河劝不动我父亲,最后,茹真真走了过来,和我父亲一样,跪在地上抱住了我父亲,我父亲缓缓抬起了头,原来,他跟茹真真一样,满脸的灰暗。

    “震龙,咱们分手吧……”茹真真,指了指对面的宿舍,说道:“我明天就要搬到那里去住了,搁着一道沟,我以后只能看见你,想再跟你说话都难了……”

    话音没落,两个人都哭了……

    当天下午,茹真真真的搬到了我父亲对面的那座宿舍里。打那儿以后,两个人只能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沟”,彼此相望。每天只望一眼,心里就知足了……

    “羊啦肚子手绢儿,三道道蓝,咱见了面面容易,拉话话儿难,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那沟,我了见那村村,了不见那人,我泪格蛋蛋抛在呀,那沙蒿蒿林……”

    刘震龙,不是贾富乾,刘震龙是一个好男人,他没有霸着碗里,念着锅里,两个人从开始到结束,始终是清清白白的。茹真真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

    话,分两头儿。我奶奶抹着眼泪下山,回到了家里。她心也苦哇,或许比我父亲的心里还要纠结、还要复杂,因为,她也年轻过……

    我奶奶这时候心里明白,自己是这个家里挑大梁的顶梁柱,谁倒下,她都不能倒下,谁任性,她都不能任性,谁甩手不干,她都不能甩手不干……

    回到屋里洗了把脸,这就振作精神去新房劝我母亲。我奶奶跟我母亲说,“媳妇儿呀,震龙是一时糊涂,那脑筋还没转过来弯儿,你在家里跟震龙好好儿过,妈会像待亲生闺女一样待你,赶明儿呀,妈再上山劝劝他。”

    我母亲这时候,满心的怨气,一是抱怨成亲居然出了这种事,二是抱怨这个让她无可奈何的“换亲”

    面对一个陌生老太婆的劝说,我母亲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看我奶奶一眼。不过,我母亲也明白,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几天后,我奶奶再次上山劝说我父亲,我父亲却依旧不肯回家,我奶奶这次真的没办法了,泪流在脸上,苦咽到肚里。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了。我奶奶带着一个没出阁的儿媳妇,两个人就这么在家里相依为伴。当然了,我奶奶时不时的,还要上山一趟,不过全都是无功而返,那段日子,是我奶奶最难熬的日子,头发愁白了,心也快操碎了,不过,她不知道该去怨谁,是怨我爸?是怨她自己?还是怨这眼下的世道。

    时间,很快来到了1974年,这一年,我奶奶五十六岁,我父亲二十五岁,我母亲二十三岁。

    我母亲这都跟我父亲成亲一年了,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这时候我母亲还没出阁呢,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父亲期间倒是回过家几次,但是一根指头都没碰我母亲。

    同年底,茹真真意外地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跟我父亲说。后来,我父亲听说,茹真真的父母过来把她接走了,走的很仓促,走的时候,一直在朝我父亲这里的宿舍张望,但是,并没有看到我父亲。

    至此,我父亲再也没了茹真真的消息,站在那山头儿上,也看不见那个人影了……

    心好疼呀,咋这么虐心呢,就像被人狠狠往下揪着一样!

    这世上,有很多无独有偶的事,像这种情况,并不止我父亲他们两个。同一时期,我们村子七八里地之外的一个村子里,也同样出现了跟我父亲两个一样的悲剧。

    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知道那一场爱情悲剧的男主角是谁吗?呵呵,我老丈人,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巧呢?

    跟我父亲同一时期,我老丈人也正在跟一个女知青相好,那女知青也是城里的人,他们两个也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痛苦分手了,还不止这些,那个女知青,居然也在我老丈人跟我丈母娘成亲那天,跑到了我老丈人家里去哭。

    无独有偶呀,无独有偶!

    不过,我老丈人要比我父亲幸运的多,他那个女知青是我们市里的,距离我们这里不算远。我跟我老婆结婚的第二年,我丈母娘因病去世。我丈母娘去世不到半年,这个女知青,上门找上了我老丈人。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我说不清楚,数十年后的重逢,他们是怎么样一个心情,我也说不清楚。

    女知青上门找上我老丈人那天,刚好是四月初一,我们村里有集会,我老丈人带着她来到了我们家。

    那天,我父亲也在,双方一介绍……

    我父亲眼睛里充满的回忆与感慨。

    送我老丈人跟那女知青的时候,他看着那女知青逐渐远离的背影,怔怔地,从这个女知青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茹真真的身影……

    书归正题。茹真真走后,我父亲在年底过年的时候,搬回了家。

    父亲回家以后,我奶奶高兴的不得了,催着我父亲跟我母亲生孩子,不过,我父母之间,貌合神离,经常磕磕绊绊,因为一点小事吵个不停。

    一吵架,我母亲就收拾东西回娘家,结果呢,我姑姑一看我母亲回了娘家,她也要回娘家,用回娘家的方式要挟我母亲回去。原本的亲上加亲,现在可好,成了相互牵制。

    我姑姑这么一无理取闹,我姥姥算是给她掐住了七寸,她可不想我舅舅没了媳妇儿,结果呢,导致我母亲每次受气回娘家,都要遭我姥姥白眼儿,久而久之,我母亲在我们家受了气,也不敢再回娘家住了

    就这么的,整天大吵小吵,家里是鸡犬不宁。我奶奶呢,劝不住他们,因为这个,差点儿没上吊,文革那么苦都熬过来了,居然差点儿让儿子儿媳妇给逼死。

    这日子,过到这儿,真的没法儿再过了,我妈呢,好几次差点儿没去趴火车道。

    僵持着,往前又过了一段日子,时间,来到了1975年,秋,我母亲怀孕了。

    家里折腾了这么几年,我母亲怀孕,对家里来说,那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至少,对我奶奶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父亲两口子一旦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吵的就不会再那么厉害了。

    1976年,夏,我奶奶终于等到了我母亲临盆的这一天。不过,两口子在临盆前几天,又吵了一架,我父亲一气之下,又回了玫瑰泉。

    母亲临盆时,我父亲不在身边,他在干啥呢,在玫瑰泉拉他的二胡呢。

    我奶奶守在产房外,心里那个激动呀、高兴呀!

    家传几代人,男人都是四十岁得子,我父亲今年这才二十七岁就有了孩子,家族的命运,眼看就要逆转了。

    经过像脱变一个的痛,我母亲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接生婆把孩子倒提着拎起来一看,转身来到了外屋,低声跟我奶奶说,“男孩,不过在娘胎就死了……”

    我奶奶听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等我奶奶回过神儿,接生婆已经把死孩子用红布包好,让我奶奶找地方扔掉。我奶奶那颗心呐,就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她舍不得把孩子扔掉,流着泪上山找到了我父亲,把我父亲从山上喊了下来。

    我父亲回到家里,看了看孩子,面无表情地用个篮子擓了,扔进了村外的野沟里。

    或许,因为孩子的死,夫妻两个都冷静了下来,消停了一阵,不过,没维持多久,两个人又开始吵了起来,那日子,依旧是愁云惨雾,那家里,就像个地狱。

    也就在我父亲扔了死孩子没多久,家里的北墙根儿那里,长出了一根葱绿葱绿的小苗儿,也不知道是个啥。过去家里都是老房子,院子都是黄土地,经常不走人的地方,特别是在墙根儿,总是会长出一些树呀草的,要是搁着以前,我奶奶随手就把它拔了,但是这时候,家里边整天的鸡犬不宁,我奶奶连拔那幼苗儿的心里都没了。

    第二年,那棵幼苗长了能有二尺来高,大拇指粗细,直挺挺的,看样子是棵树,我奶奶呢,依旧没有理会它,长吧,要是棵树,长大了也是快材料儿。

    三年后,时间来到了1979年,院子那棵幼苗,真的长成了树,已经有两米多高,胳膊粗细,枝繁叶茂。这时候,我奶奶已经六十一岁,我父亲三十岁,我母亲二十八岁。

    我母亲,又怀孕了。

    同年,冬,我母亲再次临盆,我奶奶这次担心的要命,跟接生婆在房间里看着。

    我母亲再次经过蜕变一样的痛,又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个活的!

    我奶奶高兴的不得了,当即把孩子用小被子小棉袄包好,抱着就出了门,当时,她冷不丁朝院子里那棵树看了一眼,愕然了,那棵树居然在大冬天开满了粉红色的花!

    她抱着孩子,顶着夹着雪花的寒风,来到了我太爷跟我爷爷的坟头,泪如雨下,说道:“爹呀,哥,梅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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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12:51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笑子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祖传捉鬼人,说一说祖上几代和我的真实经历。

    书写到这儿,祖上几代人的经历,基本上算是写完了,再接下来,就是我的经历了。

    没错,那个被我奶奶抱到坟头的孩子,就是我,导致院里那棵树一夜开花儿的,也是我。

    我是在黎明时降生的,带着还有余温的晨曦,给了这个没落的捉鬼世家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轮回……

    当时,我奶奶掐着我出生的时辰对我父亲说:“这孩子命里缺水,得取个带水的名字。”

    我父亲听了,随后就说:“您不是总说咱老家是黄河边儿的嘛,就叫这孩子黄河吧。”

    打那一刻开始,黄河就成了我的名字,大名刘黄河。

    前言:

    我刘黄河这小半辈子,其实跟各位没多大的区别,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接受了这个捉鬼世家的传承,打我出生那天起,我就背负起了使命。当然了,我的使命不是维护世界和平,很简单,仅仅只是把这个没落到几乎被人嗤之以鼻的行当传承下去。就像我奶奶说的,不能叫它断了香火。

    不过,在经历了很多事以后,我发现,这行当并没有那么美好,并不能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反的,它除了艰辛就是苦涩,偶尔的,还能看到别人的生离死别、循环因果、当头报应。

    面对这一切,我能做的,只是给它们调和,而不是逆转,就像流水,你只能改变水流的方向,却不能让它停止流动。

    有一段时期,我心灰意冷,我奶奶就告诉我,将来有一天,我会把这个行当发扬光大,我的成绩会远远超过我祖上任何一代人。我到现在都在想我奶奶这句话,是真的吗?她不是在骗我吧?她不是怕我甩手不干吧?

    初中没毕业我就辍了学,辍学以后,我就突发奇想,把祖上这些事儿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一本传记。后来,我就开始写日记,大概是从十六岁开始写的吧,一直写到我结婚前夕。这么多年,我前后总共写了大概能有四十多本,里面详细记载了我们家祖上每一个人的经历,详细记载了各种邪事儿、怪事儿,还有一些现场的处理手法、应急手法、各种忌讳等等等等,四十多本日记里,三分之一是我自己的经历,几乎是我结婚前所有的经历,其中包括我那一段海誓山盟,到最后却痛断肝肠的感情经历。那段经历,与我父亲这一段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甚至,我父亲要比我幸运的多!

    很不幸的是,现在这些日记一本也没了。就在我结婚的前几天,我的一大帮朋友来给我道喜,几乎都是同龄人,当时呢,就在我跟我老婆即将成亲的新房里,一大群人全都喝醉了,最后东倒西歪全睡在了我家新房里。

    那天我也喝醉了。等到第二天醒来,我那些朋友有一些已经离开了。那些日记呢,就在新房的床头柜里放着。

    当时,因为快结婚了,家里挺忙的,我也没在意,等我结婚两三个月以后,我老婆问我,床头柜里放的那些是啥,我说是我记录的祖上几代人的经历。我老婆说,我没看你祖上的经历,我就看到你的经历了,原来你的感情经历挺丰富呀。我心说,那么多日记本,咋偏巧给我老婆看到我过去那些感情经历了呢。

    我打开床头柜一看,四十多本日记,居然只剩下了两本,而且剩下的这两本都跟鬼神无关,全是我个人的感情经历,也就是我自己的爱情故事。最倒霉的是,原来我老婆已经全看完了,当时那种窘态就别提了,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最后我老婆一把火,把仅存的那两本日记也给我烧了。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肯定是那天晚上喝多了,日记给我这些朋友拿走了,而且还是挑着拿的,我那些感情经历他们都知道个大概,再看也没啥意思,把我另外那些全都拿走当鬼故事看了。

    当时有十几个人,我就挨个找他们问,结果谁也不承认,我只能告诉他们,里面写的那些手法,还有一些忌讳的东西,千万别因为好奇拿去试验,弄不好你们可要倒霉的。我那些朋友都说,真的没拿,没拿咋去试验呢。

    面对他们这样的回答,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他们拿的,说真的,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了。

    那个陈辉道长,过去教过一些治偷盗的符咒,画好符以后,念上咒语,可以让偷盗者头疼不已,我当时就想试试,这样就能知道到底是我那个朋友把日记拿走了,不过我还是放弃了,本身用法术害人就犯大忌讳,祖训里第一条就是不许害人,而且那符咒还不是我们自己家的。再说了,害的还是我自己的朋友,最后想想,拿走就拿走吧,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只是,我辛辛苦苦写了十几年的日记,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真的觉得很可惜。祖上很多经历也随着那些消失的日记,从我脑子里一起消失了,有些经历现在想起来只剩下只言片语。

    书写到现在,全都是过去日记里记载过的,而且全是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八十多万字,只有我父亲跟茹真真的感情经历不在日记里,这是我额外加上去的。

    不好意思,这两天写我父亲跟茹真真的事儿,真的把我写的有点失魂落魄了,写个前言一下子居然啰嗦了这么多,估计有些朋友早已经看的不耐烦了吧,那咱就书归正题吧,前言结束。

    以下是正文:

    打我出生以后,我父母的关系明显改善了不少,主要是我小时候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就脸红脖子粗,父母要是哄的慢了就得哭岔气儿。

    两口子可能都造了孽了,居然生了这么一个能哭的孩子。用我母亲的原话说,再不好,你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把你摔地上摔死吧。我父母呢,就把吵架的时间全花在了我身上。

    我奶奶这时候,总算舒了口气,虽然这个小的比那俩大的还能折腾,白天卯足了劲儿睡,夜里卯足了劲儿哭,哭的街坊四邻深更半夜都过来敲门。哭起来那架势,就好像我特别不想来这个人世上似的。

    有一次,我把我父亲哭的实在受不了了,又要回玫瑰泉。我奶奶就说,孩子哭怕啥呀,这就是他该干的活儿。

    生下来十二天以后“吃面”,家里来了不少客人,大多是我父亲的朋友。很意外的,西村那陈瞎子居然不请自来,陈瞎子上次来我们家是我父母成亲那天,身份是媒人,连个礼都没拿,白吃白喝一顿抹嘴就走人了。这一次,还不错,他老婆跟他一起来的,两口子拿来了二十个鸡蛋。

    那时候二十个鸡蛋可不少了,就我们现在孩子过十二天,我们这里也不过是一块花布、半篮子白面、二十个鸡蛋。

    过去是那种藤编的小筐,那个容量很小,两三斤白面,七八个鸡蛋,再加上一块花布小筐这就放满了。现在一般都用竹篮子,下面垫上一层报纸,盛上半篮子白面,鸡蛋放在白面上,花布盖在最上面。

    这是从旧社会延续下来的老传统,过去穷,扯花布是给孩子做衣服的,鸡蛋白面,算是平常人家儿都能拿出来一点儿的珍贵物件儿,你让他们拿块猪肉,他们肯定拿不出来。鸡蛋白面,是给坐月子的孩子娘补身子的。

    我奶奶呢,见陈瞎子两口居然过来了,出人意料地请陈瞎子给我算一卦,陈瞎子都没问我的生辰八字,把我抱到怀里,看了我好一会儿以后,嘿嘿一笑,对我奶奶说道:“此子终非池中物,只待春雷啸长空。”

    我奶奶一听这话,可是乐坏了,因为她这孙子不是“池中物”,还能“啸长空”。我奶奶说,陈瞎子的卦没有不应验的,老槐仙赐给他的道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特别的准!

    准吗?说我不是池中物,只待春雷啸长空?春雷在哪儿呢?我现在咋还是条鱼呢?

    我看陈瞎子这老家伙,给我算的这一卦就是在信口胡诌,哄我奶奶开心呢。直到现在,我也没见着他这卦应验,虽然我奶奶临咽气前还跟我念叨过这句话。

    时间一晃,来到了1982年,这时候我已经三岁。初夏,很意外的,我妈又怀孕了。

    这让我奶奶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了,因为家里几代单传,没想到到我爸这里,居然要有两个孩子了,难道,家族的命运要真的要改变了吗?

    我奶奶又是高兴的不得了,甚至比我妈怀我的时候还高兴。

    1983年阳历二月初,我妈再次临盆,又经过蜕变,我妈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弟弟。

    我弟弟一生下来就比一般婴儿个头儿大,八斤多重,而且生下来就不哭,呼呼睡觉,一开始以为又是个死孩子,接生婆拎着他双腿倒提起来朝屁股上拍拍打了两下,还是没哭,不过,我弟弟把眼睛睁开看了看接生婆,把接生婆吓了一跳。

    至此,我们刘家,终于不是一脉单传了,我爸生了两个儿子,我奶奶有两个孙子了!

    不过,到我弟弟半岁大的时候,我母亲发现她自己这俩孩子,跟别人的孩子不太一样,很明显,都有问题。啥问题呢,我弟弟不会哭,而我呢,不会笑。

    我的问题小时候看不出来,越大越能看出来,不管大人怎么逗,就是不笑,逗急了只会哭。

    我奶奶给我哥俩看了看,主要是给我看的,不过,也没看出个啥结果,她也弄不明白我为啥不会笑,又找别人来看,别人也看不出为啥。

    最后,我妈问我奶奶,我奶奶就对我妈说:“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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