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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遁世环

[读书频道] 末代捉鬼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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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14:38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二章 降三火



我到三岁的时候,还没断奶,还跟我弟弟抢奶吃,而且脾气怪的就不像个人,经常挨打。我不但能哭,还乱砸东西,虽然家里也没啥东西,在我脑子里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把床上的被子啥的全扔到了地上,一边扔自己还一边气呼呼的,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妈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哄我,所以我就发火儿了。当时地上还有水,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房子漏雨,结果被子给我扔地上以后全都湿了。

    那一次,我妈又把我一顿毒打,用我妈的话说,一天不打你,你就过不去这一天。

    试想,家里有这么一个不是人的儿子,别说我父母,就现在,连我自己都想回到那个年代狠狠抽我自己一顿。

    一般情况下,我每天哭两次,早上起床哭一次,打一顿,晚上睡觉哭一次,再打一顿,除了这两个点再哭、再打,那就等于是额外加餐了。

    我们家过去用来洗碗刷锅的工具,是用那个高粱穗扎成的,我们这里方言叫“炊帚”,现在我妈洗碗刷锅用的还是这个,几十根高粱穗,用麻绳扎成手腕粗细,前面是穗,后面是杆,洗碗的时候握着杆,用穗洗。这个工具,在别人家就一个用处,在我们家,除了刷锅洗碗,我妈把它倒过来,拿着穗,像鼓锤一样,我的屁股就是那面鼓,等于是俩用处。

    每次打的时候,都是一边打一边问,你还敢不敢了,不管怎么打,我就从没说过“不敢了”这仨字,每次打的都是屁股上见血才罢休。

    突然有一天,我没哭,我妈也没打我,我就跟我妈说,妈,我今天没哭呀。

    谁家要是能摊上这么个熊孩子,那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孽了。我妈就觉得,这孩子,长不成人,就这怪脾气,就是长大了也不是块啥好材料儿,早晚给他气死。

    跟我弟弟相比,我们两个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弟弟从来不会哭,也不闹,喂饱了就不用管了。三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就会玩儿,六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就会坐,九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就会在我爸爸给他焊的小车里,抓着小车帮在里面一圈一圈来回沿着走,叫我父母特别省心。

    用我妈的话说,宁愿养十个我弟弟,都不愿养我一个。

    当时,我们那个老家总共两座房子,一个堂屋,一个东屋,我奶奶一个人住堂屋,我们一家四口住东屋。我奶奶见她这个将来能“啸长空”的孙子,居然这么能折腾,就跟我父母两个商量,不行让黄河晚上跟我睡吧,你们两个带着黄山。黄山,就是我弟弟,说来也邪门儿,我命里缺水,我弟弟命里多水,得取个带土的名字压着他命里的水,我爸就又随意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黄山黄河,我真想知道我要是再有俩弟弟,他们会不会叫长江长城呢?

    我父母他们两个巴不得把我踹出去呢,一听我奶奶这么说,当天晚上就让我奶奶把我带她屋里了。

    睡觉的时候,我又哭了,我奶奶笑着对我说,别哭别哭,奶奶给你讲故事……

    我奶奶当然不会给我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的故事,她给我讲的是我高祖父的传奇故事……

    打那天起,我晚上就没哭过,奶奶每天都给我讲故事,讲完高祖父的,讲太爷的,讲完太爷的,讲她自己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给我讲完故事以后,就开始教我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第一天背会的,第二天检查,要是我能把前天背会的流利背出来,就会教新的。等到了第三天,让我把第一天和第二天学的全背出来,然后再教新的,到了第四天,把前三天的全背出来,到了第五天……以此类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一晃,我七岁了,上了小学一年级。这时候,用我奶奶的话说,她已经把所有的口诀、禁忌、祖训等,全教给了我,我也把那些东西全部背熟了,就像刻进了我脑子里,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了。

    不过,她并不知道文革的时候,她脑子给打坏了,教我的那些口诀有些是残缺的,有的有上文没下文,有的有下文没上文,后来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我去找我奶奶问,给我奶奶背,我奶奶听了就说,你背的这些不对呀,咋少了几句呢,你是不是忘了?我说,我没忘,你就是这么的教我的,你说我背的这些里面,少了哪几句?我奶奶想老半天,她自己也想不出我背的这些里面少了哪几句,反正就是觉得不对。我也觉得不对,不过,也只能这么着了。后来,我想试着把它们补齐,不过,我真没那经天纬地的本事。残就残吧,反正我的人生都是残的,更何况这几句口诀呢。再说了,口诀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书面形式,最主要的是你这个人跟你那颗心。

    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每逢星期天,我奶奶等我写完家庭作业以后,就开始教我一些行器的用法,先是告诉我,这个是用什么做成的,怎么制作的,然后是它的用途,遇到什么情况怎么怎么用,什么情况下不能用,什么情况下能用,用的时候有啥忌讳,需要说什么话,请什么神等等等等,那感觉就跟一个老中医在教小徒弟怎么用药一样。

    又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很快的,我十岁了,上了小学四年级。在那时候,感觉一上四年级自己就是个大孩子了。

    那是刚刚放暑假,下了一场透雨,我们村里一些低洼的地方积满了水,里面的青蛙蛤蟆啥的“根儿呱”乱叫,特别是到了傍晚,这些小东西们特别亢奋,能在水里从傍晚一直叫到深夜。

    跟它们一样,刚刚下过一场透雨的晚上,也是我们跟几个小伙伴最亢奋的时刻,为啥呢,在农村长大的七零后的孩子们可能深有体会,那时候咱都没啥玩儿的,市面上倒是有玩具,但是家里都不宽裕,穿的还都是补丁衣裤,父母哪儿有闲钱给你买玩具呢。

    女孩子一般都是沙包、绳子,男孩子一般都是弹弓、铁环、玻璃球,坑边逮青蛙,树上抓知了、掏鸟窝,菜地里偷人家的黄瓜茄子。

    透雨过后,地面都湿了,这时候,地底下那些没脱壳的知了就会一个个钻出来,我那时候就是因为它们才兴奋的。我们村南那时候有条大堤,堤外除了庄稼就是白杨树,也不知道都长了多少年,人腰粗细,树干笔直,钻天高,只要围着那些树找,就能在树身上找到刚从土里钻出来的知了,围着这些树抓这些知了,是我们最开心的事。

    吃过晚饭,我跟我妈说了一声,说去抓知了,然后带上我弟弟,我弟弟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一年级,这就打算先到王思河家找王强顺。

    王强顺是王思河的儿子,算是比我小一岁吧,他是一九八零年三月八号,三八妇女节那天出生的。要是严格按照天数来算,我只比他大了七十多天,还不到三个月,不过就因为当中隔着一个年,我也就比他大了一岁了。王强顺上面还有个姐姐,能比我大四五岁,王思河比我父亲结婚晚了一年,不过,我父亲跟我母亲结婚六年以后才有了我,这差距就出来了。

    当时,带着我弟弟刚走出房门,我奶奶在院子把我们拦下来了,我奶奶问我们去那。我奶奶这时候已经七十岁窜头儿,十成十的老太太了,不过身子骨很好,眼不花耳不聋。

    我回答说:“找强顺、明军去堤南抓‘妈呀’。”我们这里的方言知了就叫“妈呀”,大知了叫“大妈呀”,小知了就叫“小妈呀”。

    我奶奶一笑说:“奶奶今天带你去抓好不好?”

    我一听,特别的高兴,小孩子,就喜欢大人陪着他一起玩。我跟我弟弟都高兴地说好。

    我奶奶又说了:“今儿个,奶奶先带你一个人去,赶明儿再带你俩一起去。”

    我一听就问:“为啥呀?”

    我奶奶说:“奶奶带你去的那地方,‘妈呀’特别多,那里‘妈呀’还特别精,去的人多了就把它们吓跑了,今天先带你一个人去,叫你认认路,赶明儿你要是自己想去,你再带你弟弟跟强顺一起去。”

    我一听,咋感觉这么奇怪呢,不过,这是我奶奶,她一定不会骗我,我就跟我弟弟说:“你在家等着,等哥抓可多可多‘妈呀’回来,叫咱妈给咱煎了吃。”

    我弟弟,从小就乖,很听话,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嘴特别馋,长得比同龄孩子个头儿稍大一点儿,结实一点儿,看着稍微胖了一点。当时他上一年级,我上四年级,他只比我矮了两三公分,谁看了都说我们是双胞胎,

    我弟弟听我这么说,咽了两下口水点了点头。

    于是,我奶奶带着我一个人出了门。

    过去,我们老家前面好像是一座没人住的老房子,后来老房子塌了,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我记得还有半截土墙,我没事就拿我父亲打铁用的一种小锤子去砸那土墙玩儿。

    这时候,那截土墙也没了,成了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蒿草野花啥的,穿过这片空地,是一口老水井,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当时村里好像刚刚安上自来水,这口井也就没人再用了,不过,那里摇水用的辘轳、井绳、水桶啥的都还在。

    说起这口井,说出来各位可别笑,对于别人家来说,这口井只有一个用处,对于我们家来说……我小时候不怕打,怎么打都不会说“不敢了”,后来,我妈把我抱到了这口水井边上,说要把我扔井里去,在那一刻,我真的怕了,歇斯底里地说,妈,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自那以后,算是给我妈摸着窍门儿了,只要我一不听话,抱起我就往井边去,我当即哭嚎着求饶。对于别人家来说,那井的功能只是打水而已……

    我奶奶出了门就带着我往那口井边去,可把我吓坏了,对那口井我可是有很深的阴影,我害怕地问:“奶奶,你、你要把我扔井里么,我可没不听话呀。”

    我奶奶回头对我笑着说:“不是把你扔井里,奶奶到井边儿打桶水。”

    我将信将疑,远远停下不敢再往那井边儿去了,我奶奶也没理我,自己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功夫,我奶奶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我见真的不是往井里扔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奶奶提着那桶井水回到我身边,哗啦一下把水泼到了我身边的一块泥地里。原本就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本就是泥的,这时候那片地更泥了。我奶奶找来一根小木棍,在那片泥地上画了圈,能有小水缸口儿那么大,我很奇怪,不知道奶奶这是要干啥。

    随后,我奶奶在泥圈跟前蹲了一会儿,伸手在泥圈中间捏了一下,站起身来到我身边,我往她手里里看,捏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湿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奶奶抬手把泥给我摁到了眉心上,凉凉的、湿湿的,还感觉粘糊糊的。

    我就问奶奶:“奶奶,这是弄啥哩,你不是说领我去抓‘妈呀’么。”

    我奶奶说:“你身上三火太旺,奶奶给你降降火,这就带你去抓‘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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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15:46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林中



三火,也就是天地人三火,这些火在人体内有三处凝结点,也算是人体阳气的凝结点。对于三火,其实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各位也应该基本上都听说多。

    眉心天火,左肩地火,右肩人火,三火有一火不旺容易见鬼,两火不旺容易撞邪,三火要是全不旺,那你就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棺材板儿吧。平常所说的“三火不旺”,一般情况下是指一火或者两火不旺,只有死人才是三火全不旺。

    我奶奶这时候用井水和泥,粘我眉心,就是为了灭我眉心的天火,因为我自打一生下来就是火气十足。用我奶奶的话说,就我夜里那哭声,把村子方圆五里的鬼怪都吓跑了。俺们村很多已经死去的老人,夜里等我睡着的以后,给我奶奶托梦,跟我奶奶说,白仙姑,可别叫你大孙子哭咧,吓得俺们都不敢回来拿钱咧。

    用我奶奶的话说,我一生下来就能当一件上好的行器用,说我可能是过去家里那把“寿方剑”转世,当然了,对于我奶奶这种说法儿,各位可以当笑话看看,不必当真,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当真,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妈生的,十月怀胎生的,虽然后来在我身上出现了很多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的事。

    书归正题。我奶奶给我眉心粘了一块湿泥以后,警告我,不许把泥擦掉,要不然我就看不见那些“妈呀”了,我那时候还小,眉心粘块泥算个啥呀,也就信以为真了。

    我奶奶带着我穿过村南大堤,在堤南沿一条小路,直奔东南方向。

    在我们村正南方,距离我们村子大概三四里地左右,有条河,名字叫“渭河”,也可能是护卫的“卫”,卫河,不算大,当时河里的水比较多,河面大概能有四五十米宽吧,现在窄了很多,不光窄了,两边儿还给村里人开垦成了庄稼地。那时候河水比较清澈,工厂少,河水没啥污染,里面有鱼虾、螃蟹、泥鳅、黄鳝,还有人在里面逮着过海碗口大小的老王八。

    当时那时候,河两边就跟那什么“洪湖水呀浪打浪”似的,两边儿长的都是进到里面就不露头的苇子,周围的土地沙化的很严重。

    我奶奶带我去的那地方,就在河边,属于是没过河,还在河北边儿。那地方树很多,有参天老树,也有胳膊粗的小树,都是些野树,也没人修理剪枝啥的,个个长的枝桠横生不修边幅,一到晚上,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这里简直就是怪影婆娑,要是再加上一些夜鸟的怪叫,夜风穿过林子发出的呜呜咽咽,那简直就是鬼哭狼嚎。

    这些都还不算啥,最主要的,这里是我们村的乱葬岗,葬的基本上都是些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也有年轻人,有些横死的年轻人不让进祖坟的,也会埋到这里。

    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坟丘一座挨着一座,大多是村里干部派人埋的,也不讲究个啥丧葬格局,挖坑就埋,有的人连棺材都没有,破草席、纸盒子,只要能遮住尸体就成,而且有些埋的也不深,经常有三五成群的野狗上这里转悠。

    走了能有二十几分钟,奶奶带着我来到了这里。站在乱葬岗边儿上,我奶奶朝不远处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指了指,说道:“就是这里,‘妈呀’可多了,黄河,你进林子里抓吧。”

    我奶奶这话真没错,这里“妈呀”可多了,试想,白天都没人来这里,它能不多吗,不光“妈呀”多,树上的鸟窝还多呢,就这时候,时不时从那些树上传来一声怪叫,听的我心里毛毛的。

    我就问奶奶:“奶奶,你不跟我一起去抓呀?”

    我奶奶说:“去,奶奶跟你一起去,你走前头,奶奶走后头。”

    我小时候除了怕门口儿那口老水井,啥都没怕过,这时候奶奶还是跟我一起去,那我就更不怕了。

    踩着那些半沙化的土地,一脚深一脚浅的我就朝那片树林走了过去。刚到树林边儿上,还没等进林子呢,我就看见一棵树上有三四个鸽子蛋大小黑乎乎的玩意儿,凭我在黑夜里逮“妈呀”的经验来说,这几个全是刚才土里钻出来的“妈呀”,我悄悄走过去拢起手朝其中一个上面一捂,给我捂住的这个小玩意浑身上下软软的,略带肉质弹性,外面还套着一层硬壳,而且捂上以后遭遇到轻微的挣扎,那爪子抓的手指头直痒痒。我心里立马儿就乐了,逮着一只!

    把这只塞进来之前就预备好的小布袋子里,我又去捂另外几只,这几只也全是“妈呀”。我更高兴了,这要是回到家,我弟弟见了指定比我还高兴,俺们哥俩儿就能可劲儿吃上一顿了。

    在这里,为啥我要说“这几只全是‘妈呀’”呢,别以为这是我的文字错误,这话说的没一点儿都没错,因为有时候捂着的不全是“妈呀”,比如说,还能捂上臭虫,叫你手上臭半天,这还不算啥,最恐怖的一次,我其中一个小伙伴明军,捂了一只蛇脑袋,捂着以后抓起来就往袋子里装,结果从树上往下一拉……妈呀!咋那么长呢?

    那蛇头朝下,在树上盘了好几圈,明军从侧面只看到了它的脑袋,没看见树上的身子。明军比我小一岁,大概八月份出生的吧,他这个,怎么说呢,假如说,咱们健全人的智商是十层,他只有八层,而且,一只眼还是斜的,我们这里管他这种叫“斜目眼儿”,像他这个抓着蛇头当成“妈呀”,并不稀罕,因为他干的类似这种稀罕事儿太多了。那一次,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哭爹叫妈的往家里跑,把之前抓的“妈呀”也跑丢了,不过像我们这种农村孩子,玩儿心大,记吃不记打,你要是捏蝎子吧,蝎子蛰你一下哭了三天三夜,等不疼了你还敢接着捏。

    这时候,还没进林子,我就在林子边儿第一棵树上就捂了四只“大妈呀”,可以想象林子里面有多少,紧接着我就去旁边的一棵树上摸,那棵树上也是四五只。我当真兴奋坏了,在别的地方两三棵树上才能摸到一只,在这里两棵树上摸到将近十只“大妈呀”,一鼓作气我又往别的树上摸,等我又摸了两棵树以后,我这才想了起来,赶忙举起袋子转身,嘴里欢呼雀跃地说道:“奶奶你看我……”

    话没说完我就傻眼了,因为我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奶奶哪儿去了?我赶忙来回扭头在身边找了找,身边能看到的除了树,啥都没有,再往远一点儿的地方看,黑漆漆的,树影婆娑,就是没人影儿。

    呱——!

    冷不丁的从我身边那棵树上传来一声怪叫,像是老鸹之类的大鸟儿在叫,我吓了一跳,登即大声喊了起来,奶奶!奶奶!

    喊声在寂静林子的里传出去好远,就是没人回应我。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不过,用手摸摸布袋子里的“妈呀”,半袋子“妈呀”在里面悉悉瑟瑟挣扎着,很真实,实实在在的,肯定不是做梦。

    我又大声喊了两声,还是没人回应,我一琢磨,难道我奶奶进到林子深处去了,这些树挡着,她听不见我喊她?我这时候有心回家,不过我又怕我奶奶真的进了林子深处,等她从林子里出来以后再找不着我。

    我用孩子的思维方式想了想,当时我也就是孩子,不可能有大人的思维。我就想,不行我到林子里找找我奶奶,一边找,一边抓“妈呀”,说不定奶奶现在抓的“妈呀”已经比我抓的多了。

    于是,我拎着布袋子进了树林子。

    林子里更黑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一棵棵树,走近树以后,仔细看,还算是能从那些树上看见“妈呀”的小身影。

    我一边喊着奶奶,一边抓“妈呀”,不知不觉,我把林子走了能有一大半,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那条河了。这时候,我布袋子里的“妈呀”已经冒尖儿了,再抓只能往衣服兜里塞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我脚下一软,紧跟着就听脚下那土里面“咔嚓”一声,好像啥东西给我踩断了似的。我当即第一感觉就是,这下面是一个陷阱,上面用几根细树枝横着,树枝上面又盖了些草叶子,草叶子上面撒了一层沙土,不注意就能踩进去

    我为啥这么判断呢,因为那时候我们无聊的也经常玩这个陷阱游戏,有时候是给人踩的,大多时候是用这方法幼稚的到野地陷兔子,不过一只也陷着过,就是有特别不长眼的野兔掉进去了,就我们刨那一尺来深的坑,它们也能轻易从里面跳出来。有时候陷不着兔子,就骗其他孩子过来踩,陷进去了我们就哈哈一笑。

    这时候,我感觉自己踩在了谁挖的陷阱上面,而且咔嚓一声把上面的横枝踩断了,根据我的经验,紧跟着,我就该有一只脚陷进去,然后“噗通”一声很狼狈的趴地上。

    还别说,我判断的还真准,还没等我想完呢,我一条腿真的开始往地里陷了,我立马儿老练地把身子往前一扑,不过,我没想到坑能有那么深,我匍到沙窝里的时候,我整条腿已经陷了进去,而且没能够着坑底,感觉这陷阱很大,我那条腿整个悬空着。

    这时候,我心里有点震惊了,因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根本挖不了这么深的坑,要是,肯定是比我大的孩子挖的,可能是六年级的大孩子挖的,六年级的大孩子,看着都跟大人似的,肯定是他们挖的。他们可能知道这里“妈呀”多,故意挖个坑来害人。

    当时,我就是这么幼稚的想法儿,索性我踩是陷坑边缘,没掉进坑里,我把手里的布袋子放到一边儿,双手刨着身下的沙子,另一条腿可劲儿绊着沙面,挣扎把那条陷进去的腿往上拔,还算不错,拔了几下,把那条腿拔了出来,而且鞋子也没掉坑里。

    依旧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惊无险,而且心里还有点儿得意洋洋,看我多机灵,这陷阱没害住我吧。

    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我就去摸那布袋子,还不错,两下就给我摸着了,里面的“妈呀”好像少了几个,不过,能把别人处心积虑挖的陷阱破掉,比损失几只“妈呀”收获更大,等回到家里就能跟强顺明军他们炫耀,别人挖了一个大陷阱,没能陷住我。

    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拎着袋子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了捂“妈呀”的兴致,只想找到我奶奶赶紧回家,然后先跟我弟弟夸耀一番陷阱的事儿。

    走着走着,我就走出了林子,河边水声潺潺,因为黑,看不见河里流动的水。

    我这时候就很奇怪,我奶奶到底上哪儿去了?在河边儿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

    孩子嘛,都是三分钟热度,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这时候,啥兴致也没了,就想回家,心里又一寻思,估计我奶奶已经回家吧。明军跟我们玩儿捉迷藏的时候,有时候我们都回家吃饭了,明军还在那里藏着呢,他们家里人经常半夜出去找他。我估计奶奶这时候也回家了吧。

    于是,我再次穿过林子往回走。等我走到之前陷阱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看见陷阱边上站着个人,我一激动就喊了一声,奶奶。

    那人从我这里看过去,侧身站着的,我这里一喊,他把头缓缓朝我这里转了过来,黑乎乎的我也看不太清楚,这时候感觉那不是我奶奶,因为我奶奶一头白头发,这个人……好像是个秃顶,还是个男的。我心说,这陷阱不会就是他挖吧?

    那人看了我一眼以后,当即大吼一声,吓了我一跳。那人吼道:“原来是你这能哭的兔崽子,是你把我的房子踩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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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19:41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四章 鬼抓脚


(家里收麦子,现在得去地了,今天这章,等我晚上回来再修改。)

    那人一声吼,吓了我一跳不说,也把我给吼懵了,他要是问我,是你把我们家的玻璃砸碎的?这个,我还有可能会承认,要说把别人家房子踩漏的这种事儿,我可真没干过。

    眼下面对一个气急败坏的大人,再加上在这么一个漆黑没人的老林子里,要说我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我奶奶没少跟我讲,在旧社会的时候,那些抓小孩儿的人贩子都是拿个麻布袋,看见不听话的小孩儿装麻布袋子里,背山下就卖了。

    眼下这个秃头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不过我感觉他不是啥好人,说不定就是奶奶说的那些人贩子,这要是用麻布袋把我一装扔河里,或者用麻布袋把我装了卖到别的啥地方……

    我带着颤音儿大声回了他一句,“你家房子不是我踩漏的!”说完,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那人又吼了一声,“站住!”声音跟打雷似的,吓的我一趔趄,一回头,就见那家伙朝我追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还敢跑了你,逮着你非掐死你不可。”

    一听这话,我心里彻底害了怕了,跑的更快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就见那家伙的速度比我快了好多倍,人家毕竟是大人,顿时又怕又慌,等我把头扭回来的时候,前面出现一棵黑乎乎的大树,我想绕开不过已经很近了,想停下,却收留不住,“咣”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撞在了树上,浑身一震,脑袋“轰”地一声,整个小身板儿被反弹回来倒退几步,“噗通”一下仰翻在地上,就觉得浑身上下又麻又疼,跟散了架似的,眼前一片黑一片白,四处冒星星,耳朵边传来一串怪笑……

    我忍着疼,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等站起来,我扭头朝身后那人一看,这家伙,已经来到了我跟前,心里顿时慌了,也来不及站了,就像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似的,四脚着地跪着往前爬,不过,没爬几步就觉得右脚脖子一紧,我心里一惊,感觉脚脖子给一只大手抓住了,我吓的差点儿没哭出来,还没等我回头看,抓着我脚脖子的那只手往后一扯,“我叫你跑!”

    我整个儿人顿时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那家伙拖着我脚脖子往后拖,那感觉就像被一只大蟒蛇缠住了脚脖子,要把我冷冷地拖进洞里吃掉。我上身的衣服瞬间撸到了胳膊跟肩膀这里,整个肚皮裸露着紧贴地面,索性下面都是半沙化的泥地,肚皮在上面出溜出溜的,又湿又滑,偶尔有棵草叶子在下面割一下,要是土坷垃的硬土地,肚皮上面早划出血道儿了。

    被那人拖回几米远以后,我用尽全力在地上翻了身,侧身朝那人一看。这人不但是个秃子,还是个老头儿,陌生的老头儿,一身那种老式的长衫,年龄应该比我奶奶小几岁。

    我大叫了一声,“放开我,你家房子不是我踩漏的。”

    老头儿听了连看都不看我,猫着腰抓着我的脚脖子,自顾自地往后拖,我又要叫,就听他冷冷说道:“不是你你今天也活不成了,你问问这里的人,谁不恨你!”

    我一听这话,哇一声就哭了,从没听大人跟我说过这么狠的话,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承受不了这样的话,感觉这就是我的世界末日。

    我这里一哭,那老头儿浑身一激灵,居然把我的脚脖子松开了,我趁机翻身爬起来就跑,这一次,一边哇哇哭一边没命的跑,又害怕又惊惧,感觉魂儿都快从身体里飞出了,心里想着,要是我爸妈现在突然出现救我就好了,要是他们能出现,我以后一定好好儿学习,好好儿听他们的话。

    不知道跑了能有多远,或者只跑了几步,我也弄不清楚了,反正跟着就感觉右脚脖子又是一紧,妈呀,又给抓住了,我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噗通一声又给拉翻在地,给拖着又往回拖,我又扭头往回一看,居然不是给那老头儿抓住的,这次换了老婆子,我不认识,反正跟那老头儿一样恐怖,一头花白的乱头发,猫着腰,那眼睛珠子向上翻着,很凶恶很凶恶地瞪着我。

    我都不知道咋得罪了他们,他们为啥要这么对我,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泡尿全尿在裤裆里,湿乎乎的,那老婆子顿时惊叫一声,撒开了我的脚脖子。我一翻身坐在了沙泥地里,泪眼朦胧地再去看那老婆子跟那老头儿,全不见了,除了树,啥都没了,静悄悄的,好像那老头儿跟老婆子从没出现过,好像林子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我这时候,居然一只手还抓着那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妈呀”还在挣扎。我在地上也不知道坐了过久,从地上起来往林子外面走,还好,受了这么的惊吓,我居然还知道回家的路。

    出了林子以后,我沿着小路直奔家的方向走,不过,偶尔的,我就觉得身后跟着人。我不敢回头看,一路小跑,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地方了,就是我妈往井里扔我,我也不来这个地方了。

    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家里还亮着灯,这让我心里有了一丝安全感,不过,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上来了,哭着走进了家门。

    院子里的灯亮了,我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妈看见我就是一愣,我咧嘴哭着朝我妈走去,我妈皱着眉头问我,“你上哪儿玩儿了,身上咋弄成这样儿了?”又看了看我,脸色不算客气地又问:“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我擦了把眼泪,呜呜地说了句:“我没跟别人打架。”

    “那你干啥去了?”

    “我不知道……”

    我为啥要说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说不知道,当时我好像一下子把林子发生的那些事儿全忘记了似的,也可能是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害怕,不愿意提起。

    我把手里的袋子给我妈看,“我抓了一袋子‘妈呀’……”

    我妈抓着就给我摔地上了,拉着我进了屋。我爸在屋里呢,看见我爸,我心里的安全感又提升了。

    我爸看了看我,也是一皱眉,问我:“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摇了摇头。我妈气呼呼地把我身上衣服给扒了下来。我小时候那会儿,十来岁的孩子,根本就没个内裤啥的,一个秋衣一条单裤,扒下来就露小鸡鸡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我身上哪儿都是泥糊糊的,净是沙土,身上那衣服,都成黄泥蛋子了,裤裆那里还尿湿了一大片。

    我爸摸了摸我的额头,我这时候才觉得额头疼的钻心,好像还肿了,胀胀的,感觉还扑地扑地一跳一跳的。

    我爸问我,“你撞哪儿了”

    我泫然欲泣,很委屈地说:“撞树上了……”

    我妈拿着衣服扔到了院子水管那里,我爸拿起桌上的保险壶,在大铁皮盆里给我兑了点温水,让我妈给我洗洗。

    我脱了泥糊糊的鞋子坐进大铁皮盆里,我妈蹲在旁边给我洗了起来,不过,当给我洗脸的时候,我妈洗了老半天,最后就听她嘴里很奇怪地说,“眉头上这片儿泥咋这么难洗呢,你到底在哪儿撞的。”

    我听了抬起手背往眉心上一抹,我妈愣住一下,看了看我的手背,说了句:“我洗了这么半天都没掉,你咋一抹就掉了呢?”

    我也低头往自己手背上看了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黄泥粘在上面,这时候猛然想起来,这块黄泥好像是我奶奶给我粘上的,然后我看了看我妈,摇了摇头。

    我妈也没说啥,继续给我洗,当给我洗到脚脖子的时候,我妈惊叫着喊我爸过来看。我爸过来朝我右脚脖子一看,脸色变了变,我爸跟我妈说:“你接着洗,我到堂屋喊咱妈过来给儿子看看。”

    澡洗好了,当我从大铁盆子站起来的时候,水都成黄汤了。我爸出了屋就没见回来,我妈给我换了件干净衣裳,问我,“你到底去哪儿玩儿了?”

    我这时候心里踏实多了,之前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也没有了,这时候就是觉得眼皮打架,困的要命,我回答说:“跟奶奶一起去抓‘妈呀’了。”

    “啥?”我妈似乎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也或许不相信我说的,又问:“你说跟谁去抓‘妈呀’了?”

    “跟……”还没等我说出口,我奶奶推门打外面进来了,我爸跟在她身后。

    我奶奶笑着说:“跟我去的。”

    我妈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带出去玩儿不是不可以,不过咋能叫孩子弄成这样儿呢。我妈不敢对我奶奶发火,拿我撒气,啪啪照我头上揍了两巴掌,大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听你奶奶的话弄成这样儿了!”

    我奶奶又一笑,跟我妈说道:“孩子很听话,这事儿说起来怨我,行了,别打他了,今天晚上还叫他去我那屋睡吧。”

    我爸说道:“妈,你看看他脚脖子上那是咋回事儿。”

    我奶奶看了我爸一眼,又看了看我妈说道:“不用看了,没事儿,我会给他弄好的。”

    我爸闻言,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了,问我奶奶:“他这个是不是‘鬼抓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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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22:10 | 看全部



第二百十七五章 熏烟法




我奶奶看了我爸一眼,没说话,拉上我出了门。来到院子里,我见奶奶屋里的灯还是黑的,那时候还小,想不了那么多,现在想想,我爸应该不是在堂屋找到的奶奶,奶奶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回来的比我还要晚。

    被奶奶拉着进了堂屋,奶奶把灯拉开,让我坐到中堂的椅子上,她自己转身走进里屋,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点上了。那时候我们这里供电不太正常,隔三差五停电,每户人家里还都备着油灯蜡烛啥的。

    奶奶把油灯搁到我脚前,把右边的裤腿给我挽起来,蹲下身子端起油灯给我检查右脚脖子。我也低下头朝自己的右脚脖子上看,我看见脚脖子那里有五个淡淡的手指印,四根手指在我脚踝正面,大拇指在我脚后跟位置,全是淡黑色的,不是那种特别扎眼的黑青色,是那种很像烟雾一样的淡黑色,那种形态咋形容呢,就是很朦胧的那种形态,看上去很不真实,似有似无的。

    我奶奶用手指挨着个儿摁了摁那五个指头印,动作很轻,然后抬起头问我:“疼吗?”

    我摇了摇头,回道:“不疼,就是有点儿麻有点儿凉。”

    我奶奶从地上站起了身,“你坐着别动,奶奶找点东西给你熏熏就好了。”说着,把油灯放到我旁边的方桌上,奶奶转身又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奶奶从屋里拿出一捆香、一大团艾草叶。艾草叶可能是去年的,早就风干了,有些还打着卷,要是不小心一抓就碎成沫儿了。

    香跟艾草叶放到方桌上,我奶奶又到院子水管那里打了半盆冷水,水盆放到我脚前,艾草叶全部放进水盆里,随后坐到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批那捆香。

    我们这里卖的香,都是那种特别古老、特别传统的那种,一般四到六根粘成一批,烧的时候需要一根根小心批开。

    我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直犯困,这是我的惯例,大哭一场以后就犯困,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一栽一栽的,我奶奶见了就叫我数香,她批一根,我数一根,当我数到第三十六根的时候,我奶奶不再批了,把三十六根香拢在一块,剩余的香放回了里屋。

    我们这里给仙家烧香,图省事儿的就烧三根,图心诚的,就成捆烧,一捆七十二根,这叫天地全神香,我奶奶这时候批的三十六根香,不是烧给神的,是对付鬼的,后来我也是这么弄的。

    香批好以后,我奶奶蹲到水盆边看了看里面的艾草叶,这时候艾草叶因为吃了水已经被泡的半软了,水盆里的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清澈了,有点儿发浑发暗。

    我这时候又想睡了,呵欠连天,我奶奶抬起头跟我说:“你先别睡,等叶子泡好了奶奶给你洗洗再睡。”

    我抹了一下因为打哈欠挤出的眼泪,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我爸推门走了进来,我奶奶回头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站起了身。

    我爸走到我奶奶跟前,朝方桌上的香看了看,又朝水盆里看了一眼,口气有点儿不快地问我奶奶:“妈,你吃过饭以后到底带黄河去哪儿了?”

    我奶奶这时候显得很平静,扶了下桌子走到刚才把椅子跟前,慢慢坐了下去。我奶奶说:“也没去哪儿,带他到村南那片乱葬岗转了转。”

    “啥?”我爸一愣,很快的,我爸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妈,你带他去那儿干啥呢?”

    “练胆儿呀。”说着,我奶奶转过脸去拨弄桌上的那些香,我爸看着我奶奶眼神闪烁,很快的,我爸语气略显焦急地又问:“妈,你是不是把那些东西教给他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说道:“教了,不到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了,这都教了好多年了。”

    “你教他那些干啥!”我爸的声音更大了,在我看来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随后,我爸抬手一指我,接着说道:“你还想他跟你一样,也叫别人给他脖子里浇开水呀!”

    我听不明白我爸这话啥意思,扭头看向了我奶奶,奶奶脸色一黯,慢慢扭过头看向了我爸,我见奶奶眼睛里好像要流眼泪了,奶奶声音低低跟我爸说道:“震龙啊,你说,你爸不能学这个,你爷爷为啥要把我从山里抱出来,把这些传给我呢?”

    我爸听了把脸一扭,不屑道:“我咋知道呢。”

    “你不知道……那妈就告诉你吧。”我奶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咱祖上这个手艺呀,不能丢,你爷爷把我从山里抱回来,就是不想把这手艺断了,想叫妈接着往下传,要是打妈这辈儿给断了,等妈死了以后,咋有脸去见你太爷跟你爷爷呢?你不想学,妈只能传给我孙子,你想想,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你想叫妈死不瞑目吗?”

    我爸听了咬了咬后槽牙,好像找不出啥话反驳我奶奶,他看了看我,又问道:“你带他去乱葬岗练胆儿,他咋会给鬼抓了脚呢?”

    我奶奶也看了我一眼,有些为难地说道:“本来我今儿个是带他去练胆儿的,不过,这孩子阳气太重,那些东西根本到不了他跟前,妈就捏了块‘阴泥’压住了他的阳气,也就是想叫他见识见识,谁知道,他不小心踩坏了人家的坟,原本倒也没啥,不过那坟……那是咱村一个老光棍儿的坟,那老光棍生前就不讲理、不容人,谁家得罪了他,他就给谁家鸡窝里下耗子药、毁人家庄稼,死了以后,觉得咱全村人都对不住他,怨气不散,不舍得离开。黄河两岁那年,咱村不是来了一个要饭的妇女嘛,四十多岁,死在了老张家门口儿,你还记不记得?”

    我爸莫名其妙的看了我奶奶一眼,反问道:“咋又扯到那要饭的身上了?”

    “我就问你,你还记不记得?”

    我爸点了下头:“记得,那要饭的妇女胆子特别小,到老张家门口要饭,结果老张家的大狼狗一叫,把她给吓死了,后来老张觉得过意不去,给她弄个了口薄皮棺材埋到了乱葬岗。”

    “不错,那个女的刚好就埋在了老光棍旁边儿,那女的头七过了以后,就该走了,老光棍儿缠着她不让她走,后来两个人好上了,就在他们两个成阴婚那天,刚要拜堂,咱家黄河哭闹起来,那次哭的还特别厉害,那女的呢,生前胆子就小,做了鬼以后胆子更小,咱家黄河一哭,他们听着就跟天上在打雷似的,结果咱家黄河把那女的给吓跑了,那老光棍就恨上了咱家黄河,不过他不敢来咱们家闹。今个儿,我把黄河的阳气压了下去,不偏不巧的,黄河又把他的棺材给踩漏了,把他惊动以后,他见黄河身上阳气不足,这就要跟他新帐旧账一起算。”

    我爸听完皱起了眉,脸上带出点儿怒气,说道:“妈,你是说黄河脚脖子这手指印,是那老光棍抓的?等明天我到乱葬岗,把坟给他扒了,骨头给他砸了!”

    我奶奶赶忙冲我爸一摆手,“震龙呀,你都四十了,脾气咋一点都不改呢,就知道打呀砸的,这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吗,打小儿妈就不该同意你爷爷教你练武,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不光那老光棍,还有一个上吊吊死的老寡妇,那老寡妇在咱家村东头儿住着,前几年吊死的,就因为邻居说她偷了他家门口的菜,老寡妇说她没偷,没儿没女的,也没人给她撑腰,心里想不开,上吊死了,死了三年她回来找他邻居报仇,结果,咱家黄河一哭,吓得她再也不敢进村了,仇也没报成。”

    “她也抓了?”我爸又皱了皱眉,因为那老寡妇人不错,老光棍小心眼儿,抓我脚脖子也就算了,这待人和善的老寡妇也来抓,显然我爸这个能“啸长空”的儿子,已经混到了人鬼共愤的地步了。

    我奶奶点了点头,“她也抓了。”

    我爸看了看我,又问:“那你那时候在哪儿呢,咋不管管呢。”

    我奶奶说道:“我就在旁边看着呢,我寻思着,黄河能说两句狠话,说出来就能把他们吓跑,谁成想,这孩子太窝囊,就知道哭,我一狠心就没管他,想让那些东西教训教训他,将来也能有点儿出息。”

    我爸一听我奶奶这话,抬手在我脑袋上给了我一巴掌,骂道:“咋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孩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你就跟他们打!”

    我爸这一点儿,特别像我太爷。

    这一巴掌打的还挺疼,本来我想睡来着,这一巴掌下来,我想哭了,不过,没敢哭,憋住了。

    这时候,盆里的艾草叶彻底泡软了,我奶奶走到水盆边蹲下身子,从里面捏出两片看了看,扭头跟我爸说:“天不早了,你回屋睡吧,不用操心,咱家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要是搁着别的孩子,根本就回不来,就是能回来,现在也早就高烧不醒了,这孩子是块好料儿,就是缺锻炼。”

    “那我回屋了妈。”我爸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转身离开,几步走到门口儿,我爸好像又想起了啥,回头跟我奶奶说了一句:“妈,教他一个就行了,老二就别再教了。”

    我奶奶点了点头。

    我爸走了以后,我奶奶把盆里的水用手搅了搅,撩起水给我洗脚脖子,洗了能有十几下,从盆里捞出几片艾草叶贴在了那些指头印上。

    擦了擦双手,我奶奶起站身拿起桌上的香,就着油灯点着,让我把腿伸直把脚抬平,我奶奶蹲到旁边,搁着艾草叶,开始用烟熏我的脚脖子,一边熏一边问我,“有感觉不?”

    我回答说:“有点凉。”

    我奶奶说:“等热了跟我说一声。”

    奶奶说过没一会儿,我就感觉贴在我脚脖子上那几片艾草叶开始发热,一开始觉得很舒服,暖暖的,后来,越来越热,再后来,我大叫了一声:“奶奶,烫了!”

    我奶奶赶忙把香拿开。把香灭了以后,我奶奶问我:“林子里抓你脚脖子那两个人,你恨他们吗?”

    我摇了摇头。

    “想找他们报仇吗?”

    我又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我不敢。”

    “要是奶奶明个儿带你过去找他们报仇,你敢吗?”

    我反问奶奶:“你打得过他们吗?”

    我奶奶一笑,“当然打得过他们,明天奶奶再带你去,给你报仇。”

    我一听,又问:“你不会再把我丢下吧?”

    “不会,奶奶这次拉着你的手,一起过去。”

    我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我不敢。”

    我奶奶把脸轻轻一绷,“咱家没有你这样没胆子的孩子,你太爷十九岁就在河里杀死了龙王爷,你爸二十二岁在玫瑰泉里也打死了一条龙,咱们刘家的男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你也要跟你太爷、跟你爸多学学。”

    听我奶奶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我奶奶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我当时心里还是挺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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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23:23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吃西瓜


随后,奶奶把贴在我脚脖子上的几片叶子拿下来,在上面轻轻吹了几口气,让我上床睡觉。我这时候,早就困坏了,一躺床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我奶奶又给我检查了一下脚脖子,上面的手指印不见了,不疼不痒的,恢复正常了。我奶奶说,晚上带我去林子里,给我报仇。谁知道,还没等到晚上就出事儿了。

    吃过早饭以后,带着弟弟扫地抹桌、剁菜喂鸡,这是我跟弟弟每逢星期天或者放假以后必须干的活儿,我妈安排的。

    这期暑假的每天上午,就是干干活儿,写写作业,到了下午,歇罢晌以后,也就是睡过午觉以后,带着弟弟出门找强顺明军玩儿。

    昨天晚上我奶奶领着我走了以后,强顺跟明军先后过来找我,我弟弟就跟他们说,俺奶奶带俺哥,到一个“妈呀”可多可多的地方捉“妈呀”了。两个人听了羡慕的不得了,像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给家里大人带着玩儿的根本就没有,我奶奶带着我去抓“妈呀”,他们两个听了又稀罕又羡慕。

    这时候,找到他们两个以后,两个人非要我带他们去昨天抓“妈呀”那地方。对了,昨天抓的那一袋子“妈呀”给我妈摔院子里以后,一直没人捡,直到早上我弟弟在院子里发现了,不过里面除了死掉的几只“妈呀”,其他的全跑没影儿了,我弟弟因为这个还跟我闹了起来,最后我妈骗他说,这些“妈呀”全是屎壳郎变的,吃了嘴上就长疮,我弟弟这才罢休。

    这时候,强顺他们,包括我弟弟在内,都催着我带他们到昨天那地方捉“妈呀”。试想,我昨天都给吓尿了,今天还敢去吗?死活不肯去,三个人就跟我耍起了脾气,说以后再也不跟我玩儿了。小孩子,就怕这招儿,就怕别的孩子全都不跟他玩儿。

    谁都打小孩子过来过,那种感受应该谁都能理解的。当时我也是小孩子,我也怕没人跟我玩儿,我一想,不行把他们带到那里,他们进林子抓“妈呀”,我在林子外面等他们,最好呢,让那老头子跟那老婆子也抓抓他们的脚脖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去。

    于是,我们带上罩“妈呀”的网兜子,高高兴兴朝那片乱葬岗进发了。

    在这里顺便说一句,你们别把我们抓“妈呀”的网兜想的那么美好,我在电视里见到过,农村片儿,那背景估计跟我小时候都是同一个年代的,甚至比我小时候还早,那些小孩子手里拿的都是那种白色的、特别精致小巧的网兜子,那时候农村孩子能有这种网兜吗?那电视导演肯定不是农村人,那网兜子指定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七八十年代的。

    我们那时候的网兜子,都是用废窗纱做的,大多是自己个儿动手做的,家里大人才懒得管你呢,除了罩“妈呀”,还能到野坑里捞小鱼小虾。新窗纱不让用,你要是敢把新窗纱给剪了,看不揍死你。那时候的窗纱也没白色的,就一个颜色,草绿色,用一根粗一点儿的硬铁丝窝成一个带把儿的环状,一般都是碗口大小,窗纱缝成一个跟环口大小差不多的兜子,然后缝在环上,环上那个“把儿”捆在一根细长竹竿子上,做工非常粗糙,等看见“妈呀”以后,只要是能够的着的,把兜子慢慢靠过去,等接近到十几到二十公分以后,猛地一扣,“妈呀”顿时受惊,扑棱一飞,自己就撞兜子里了,然后把网兜口一转,快速往地上扣,等扣到地上以后,“妈呀”这才算是彻底给逮着了,这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点儿难度,讲究个手疾眼快,要是动作稍慢一点,罩进网兜的“妈呀”有一大半儿的几率还能再飞出去。

    言归正传。带着他们三个很快来到了乱葬岗,我站在林子边儿上,朝林子里指了指,跟他们说,就是这里。

    明军一听立马儿就兴奋了,为啥呀,这时候林子里的“妈呀”正叫的起劲儿呢,吱吱嚓嚓,一大片一大片儿的,好不热闹。这时候就是我不说,他们三个也能听得出来,林子里面的“妈呀”多的不可计数。

    前面提过,明军的智商只有八层,整个人又傻又愣,是那种一说玩儿,就特别亢奋,啥都敢玩儿的家伙。原本他比我低一个年级,应该上三年级,不过,打上一年级开始,他就一直“蹲班”,也就是留级,现在跟我弟弟是同班同学,平常那些捅马蜂窝、捏蝎子的事儿,都是他第一个打头的,小时候他可创下过不少“丰功伟绩”,最“伟大”的一次,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一次,我们上别人家房上摘枣吃,谁知道,这家人房顶上倒霉有个烟囱,烟囱上盖着一个弧形的瓦片,揭开瓦片一看,下面是个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做饭的铁锅,明军就突发奇想,就着烟囱拉了一泡屎,全给人家拉锅里了……

    那一次,他爸爸双喜儿,把他捆树上,用骡子鞭打了大半夜,那惨叫声,哎呀,不说了。明军智商之所以有问题,主要是他爸跟他妈是近亲结婚,表兄妹关系。

    写到这儿,各位别说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子才跟傻子玩儿,也别说我跟明军玩是在骗傻子玩,你们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从没骗过他,当时我们家那一片儿孩子少,就那么几个,不跟他玩儿,跟谁玩儿呢。倒是还有一家,他们玩儿都是偷鸡摸狗,他们父亲是个大赌鬼,蹲了好几年监狱,他们大哥是个地痞流氓,经常给派出所抓来抓去,我们家里人都不让我们跟他们家里的孩子玩儿。

    明军第一抄着网兜就走了林子,我弟弟见状,从我手里要过网兜,跟着就进。我见我弟弟往里面进,我连拦都没拦他,那时候小呀,太天真,不知道这么做会造成啥严重后果,现在想想,其实这个就跟怂恿不会游泳的人,到深水区玩水一样道理,强顺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看我,奇怪的问我,“黄河,你咋不进去咧?”

    我说:“昨天晚上我进去过了,抓了可多可多‘妈呀’,今儿个就不进了,你们进去抓吧。”

    强顺听了拿着他的网兜子走了进去。我呢,在林子边儿等了一会儿,见几个人不出来,我就四处转悠的起来。这地方,因为没啥人来,野生的植物很多,有野生的甜瓜、蒲公英,还有那种黑色的小豆豆,成熟以后很甜,带着一股子青草涩味儿,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反正现在都没了。

    我当时转悠了一会儿,看见一片,一片,那叫什么来着,对了,我们这里土话叫它“马炮”,是一种很小的瓜类,跟那种甜瓜模样差不多,椭圆型的,光溜溜的,长的特别讨人喜欢,成熟以后青皮微微泛黄,个头儿能比鹌鹑蛋稍微大一点儿,里面全是黄瓜一样的籽,不能吃,咬开以后酸味儿很大,带苦头儿,真要是吃那个简直就是受罪,不过拿来玩儿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这些“马炮”还没长成,比玻璃球还小一号儿,又圆又硬,上面还有一层霜一样的白毛。不过,我可不管那些,摘山枣似的摘了一手窝,等我拿着“马炮”回到林子边儿的时候,我弟弟慌慌张张从林子跑了出来,手里也没拿网兜子,看见我就喊:“哥,你快去瞧瞧,强顺跟明军在林子吃西瓜哩。”

    我一听就愣了,问弟弟:“你说啥?林子有西瓜呀?”

    我弟弟摇摇头,又说:“不是西瓜,他们在吃沙子,他们说是西瓜,还叫我吃,一点儿也不好吃。”

    听我弟弟这么说,我朝我弟弟嘴角看了一眼,就见他嘴角黄黄的,挂着沙子沫儿,我捏开他的嘴一看,牙缝里全是沙子,我问他,“你也吃了?”

    我弟弟委屈地说:“我吃了一口,不好吃,他们骗人。”

    我这时候也没多想,赶紧叫弟弟带我进了林子,等到了地方,强顺跟明军两个正蹲在地上挖沙子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又咬又吞,看着都吓人。这时候,我感觉林子里有点儿冷,也不知道从哪儿一直冒凉气儿。

    我弟弟这时候浑身都有点儿哆嗦,他好像也感觉到冷了,他给我一指强顺两个,问道:“哥你瞧他们,这真是西瓜吗?”

    就在这时候,强顺把头抬了起来,把手里那些还带着口水的沙子递向我,声音很奇怪地说道:“黄河,来吃西瓜,可好吃咧。”明军也抬起了头,跟强顺一样,显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他嘴里说着:“好吃好吃……”

    见他们两个这样儿,我当时也傻的够可以了,将信将疑走过去,从两个人脚下捏起一小撮沙子放进嘴里,用舌头一舔。

    呸呸,我立马儿就吐了出来,这哪儿是西瓜,分明是沙子

    两个人不再理我,可劲儿往嘴里塞了起来,那样子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候,我弟弟跟我说:“刚才有个拄拐棍的老头儿说是咱爷爷,叫我到外面喊你,他说你能救他们。”

    我转过脸看了看我弟弟,问道:“那老头儿呢?”

    我弟弟朝林子看了看,摇了摇头。

    我试着走到强顺跟前拉了他一把,我也就那么轻轻一拉,强顺居然腾一下翻了个白眼儿,躺地上就不动了,这可把我吓坏了,仗着胆子又去拉明军,手刚碰着明军胳膊,明军跟强顺一样,白眼儿一翻,躺地上也不动了。

    我弟弟见状,吓的叫了一声,还没等他说啥,我拉着他就跑,当时,主要是还小,不管出了啥事儿,就知道往家里跑。

    跑到家里以后,一进院子,我们兄弟两个松懈下来,想想明军跟强顺那吓人的样子,全哭了,为啥呀,害怕呀。

    我爸那时候已经不在玫瑰泉干活儿了,主要是我爸把泉眼里那条龙打死以后,那泉眼里的水就越来越少,没过几年慢慢干掉了,再也挖不出水了,那里的人也就散了。我爸回家以后我在村上开了一个电焊铺,同时修理自行车、打铁、换锅底、用铁皮箍水桶等等等等,反正我爸这辈子,跟“铁”打了一辈子交道。

    我爸当时不在家,在电焊铺,我妈下地干活儿了,家里就我奶奶一个,我奶奶听到我兄弟俩的哭声,赶忙从屋里出来了。

    等问清我们咋回事儿以后,我奶奶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交代我们两个在家呆着,不许再乱跑,她自己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直到天快擦黑儿的时候,我奶奶这才回来,我爸跟我奶奶一起回来的,一脸怒火,把我们兄弟俩揪住痛打了一顿,尤其是我。

    后来听我妈说,我奶奶出了门以后,就到电焊铺喊了我爸,他们都来不及回家,我爸跟电焊铺旁边一户人家借了一辆平车,跟我奶奶一起到林子里把强顺跟明军拉了回来,当时强顺他们两个还在林子里昏迷着,嘴里、脸上全是沙子。

    拉回来以后,我奶奶给他们看了看,说是魂儿丢了,最后又到林子里给他们喊的魂儿。

    据我奶奶说,强顺他们是给林子里的脏东西附身了,我用手一拉他们,因为我身上的阳气重,直接把那俩脏东西从他们身上赶了出去,不过,他们的魂也跟一起出去了。

    我奶奶告诉强顺的父亲王思河跟明军的父亲双喜儿,等孩子醒了以后,啥也别叫他们吃,就给他们灌香油,要不然吃进肚子里的沙子可不好拉出来。

    强顺跟明军两个用了两天时间,喝了四瓶子香油,这才把肚子里的沙子拉干净。当然了,那四瓶子香油,全是我们家花钱的买的,就因为这四瓶子香油,我被我妈数落了好几年。

    这件事过去能有四五天吧,这时候,我跟我弟弟两个已经给我妈禁足了,别说晚上,白天也不许再出去,把我们兄弟俩在家关的抓耳挠腮。

    这天吃过晚饭,我奶奶把我叫到了院子里,我奶奶问我,“黄河呀,想不想出去玩儿?”

    我点了点头,不过,嘴里说道:“我妈不叫俺俩出去了。”

    我奶奶一笑,“没事儿,跟奶奶走,奶奶带你出去。”

    我问奶奶:“去哪儿呀奶奶?”

    我奶奶说:“那老林子里的玩意儿,也该规治规治了,奶奶今个儿教你怎么教训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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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25:07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七章 草稿




说实在话,我当时听奶奶这么说,心里相当抵触,真不想再往那里去了,那鬼地方,都快给我幼小的心灵上造成阴影伤害了。

    奶奶到东屋跟我妈说了一声,我妈有点儿不情愿,不过也没说不同意,不冷不热地跟我奶奶说,可别叫他再弄成上次那样儿了。我奶奶笑着点了点头。

    我弟弟听了也要跟着去,奶奶吓唬他说,那里晚上有“老猫”,专吃胖小孩儿,你哥长得瘦,“老猫”不稀罕吃他,你要是到了那里,“老猫”逮着你就把你吃了。

    “老猫”,相传是一只成了精的老花猫,专到村里叼小孩儿吃,听见谁家有孩子哭声,等到深更半夜悄悄溜进家里把小孩儿叼走吃掉。久而久之,谁家孩子一哭,大人就吓唬他,老猫来了老猫来了,到我们这时候,“老猫”已经成了大人吓唬小孩儿的代名词,深刻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在我们一代人心里,“老猫”就是恐怖与邪恶的化身。当然了,我打小对“老猫”都是免疫的,别说没有“老猫”,就是真有“老猫”,谁吓跑谁还不一定呢。

    我弟弟一听我奶奶这么说,吓的钻到我妈身后再不敢出来了,奶奶拉上我离开了家

    出了堤南,也就等于出了村子,奶奶问我,“黄山说在林子里看见一个拄拐棍儿的老头儿,说是你们爷爷,你看见了吗?”

    我摇了摇头。

    我奶奶朝乱葬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小声的自言自语说道:“哥咋也没走呢,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我耳朵尖,听见了,就问奶奶:“奶奶,谁来接你,你要去哪儿呀?”

    我奶奶没说话,扶了扶身上的随身包袱,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这天傍黑儿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这时候越发阴暗了,整个儿闷闷的,叫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燕子跟跟蜻蜓啥的飞的也很低,看样子,今天夜里要下一场大雨了。

    在乱葬岗西边,靠河岸边儿的地方,长着一排老柳树,十几棵的样子。奶奶说,我们全家从三王庄搬过来的时候,这些柳树已经长在这儿了,上百年肯定是有的。

    奶奶带着我没着急往乱葬岗那里去,首先来到这排柳树旁,这时候天色虽然昏暗,却也能看出个大概,十几棵老柳树树影婆娑,枝条随着微风轻摆,好像老柳树们正在向我们讲述着啥。河里水声潺潺,一切显得恬静自然。

    我奶奶走到那排柳树跟前,从一棵老柳树上折下两根柳条,小拇指粗细,二尺多长,递给我一根,她自己拿了一根。

    我问奶奶拿柳条干啥,奶奶说,“你忘了奶奶过去教你的,你说柳条有啥用。”

    我想了想说:“打鬼用的。”

    奶奶笑了,“待会儿你就这个打它们。”说着,奶奶拉上我朝乱葬岗走去。

    一路无话,来到乱葬岗林子边上,奶奶带着我停了下来,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根鸡血条系在了自己手腕上,然后拿出指甲盖大小一块泥,又给我摁在了眉心。当时不知道啥意思,现在想想,我奶奶系鸡血条是为了辟邪,而给我眉心摁泥,是怕我身上的阳气把那些玩意吓跑,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

    做好准备工作以后,奶奶又要我走在前面,这一次我可不干了,可不能再叫奶奶把我一个人扔林子里了。我死活不依,奶奶没办法,只好拉着我,跟我并肩走进了林子。

    这时候林子里跟前几天来时没啥两样儿,黑乎乎阴森森的,加上是阴天,林子里显得更加不透气。

    奶奶问我踩进去的陷阱在哪儿,直到这时候,我都不觉得自己踩塌的是个坟冢。凭着记忆,我带着奶奶很快找到了那个“陷阱”,这时候,依稀可以看见被我踩出来的那个陷坑。现在想想,要说那是个坟冢,还真有点像,拿地方比其他地方稍微突出了一丁点儿。

    我给奶奶一指,就是这里。奶奶松开我的手,围着坟冢转了一圈,突然毫无征兆地对坟冢大声说道:“老贾头儿,认识我是谁不?”那坟头当然不会回答她,我奶奶继续说道:“常言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们竟然欺负到我孙子头上了,这么多年了,谁逢年过节给你们烧纸钱、送衣裳,你们都忘了吗?你们知道你们一直给困在这里走不成吗,就因为你们活着的时候想不开,死了你们还放不下,你们这辈子,干的都是恩将仇报事儿。”

    我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围坟冢转圈儿,当我奶奶转到我对面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奶奶身后跟了一条人影,黑漆漆的人影,从那样子来看,就是,就是抓我脚脖子的那个老头儿。

    我刚要出声喊,奶奶小心。还没喊出来,我奶奶猛地朝身后一抽柳条,看都没看,她身后那人影顿时化成一团黑烟不见了,我奶奶就跟不知道似的,继续走,继续说:“你看看你们,我说你们几句,你们都不乐意了,还叫我怎么留你们。”说着,我奶奶抬手一指我,“看见没有,我们家这些手艺,我都传给我这孙子了,再过几年,我可就管不住他了。”

    我奶奶这话一落,林子里突然起了风,莫名其妙的,我当时认为,这是快要下雨了,结果等风停了以后并没有下雨,林子那股阴森气却小了很多。后来我才明白,我奶奶说,再过几年就管不住我了,那意思就是我,我将来可不对向她一样善待“你们”,这些玩意打我一出生就吃尽了我的苦头,一听我奶奶这话,立马儿一哄而散了。

    当然了,也有没走的,抓我脚脖子那俩就没走,我奶奶说出这话以后,我就看见那俩家伙站在了我奶奶身后,我奶奶连头也不没回,也不知道从包袱里掏出俩啥东西,一转身,一个人给他们贴了一个,紧跟着,那俩人一动不动了。奶奶又从包袱里掏出两个红绳,挽成扣套进他们脖子里,扯这红绳把他们拉到两棵树下,分别捆在了两棵树上,这时候,我都看的有些傻眼了,这俩凶神恶煞,追我时候那么凶恶,咋到了我奶奶手里,比猫还听话。

    捆好那俩家伙以后,我奶奶来到我身边,指了指捆树上那俩家伙,说道:“黄河,前些天抓你脚脖子的,是他俩吧?”

    我点了点头,我奶奶一笑,又指了指我手里的柳条,说道:“去吧,用这柳条抽他们,每个人抽上三十下,奶奶保证他们魂飞魄散。”

    听奶奶这么说,我犹豫了,我不是因为抽他们三十下他们会魂飞魄散,而是,而是我心里对他们产生了恐惧,哪怕他们被捆在了树上,我还是不敢靠近他们,他们真的给我心里弄了点儿阴影。

    我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一脸绷,说道:“我咋会有你这么一个窝囊孙子呢,快去!”

    被我奶奶这么一说,我把手里的柳条胆怯地攥了攥,一点点儿朝那老头儿走了过去,因为这时候,我见那老头儿好欺负一点儿,老头儿耷拉着脑袋一动不懂,那老婆子太吓人,看着我咬牙切齿,我吃柿子总是捡软的捏的。

    走到老头儿跟前,在我奶奶的怂恿下,我举起柳条胆怯地在老头儿身上轻轻抽了一下,老头儿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吓了我一跳,差点没把手里的柳条掉地上。

    听这老头儿的惨叫,我来了点儿勇气,又抽了老头儿一下,老头儿又是一声惨叫,再次听到惨叫,老头儿还不能把我怎么着,我的心情彻底放开了,抡起柳条抽了起来,老头儿叫的越惨,我心里越高兴,我奶奶呢,只是在旁边看着,脸的显得很平静。

    大概抽了老头儿二十几下以后,我奶奶拦下来我,让我换个人,去抽那老婆子,老婆子这时候还是吓人地瞪着我,看着她我心里还是有点胆怯,不过我奶奶又鼓励了我几句,我走过去,又是轻轻抽了老婆子一下,然而,老婆子的表现,居然跟老头儿截然不同,居然一声不吭,还是咬着牙瞪着我,我又抽了她一下,还是不吭声,再抽两下,老婆子把我火儿勾了起来,难道我抽的不疼吗?你个老婆子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看我不把你抽哭了才怪。

    抡起柳条疯狂地抽打起来。

    大概抽了老婆子也是二十几下以后,我奶奶又拦住了我,说道:“每个人都抽了二十五下了,黄河呀,再抽他们五下,他们就会死,你想想,你想他们死呢,还是活着呢?”

    我这时候,有点失去理智了,眼睛也瞪着老婆子,这老婆子太气人了,抽得我气喘吁吁,居然一声不吭,听奶奶问我,我说道:“我要他们死!”

    我奶奶放开了,我走接着再抽那老婆子,抽了四下以后,就剩以下老婆子就要魂飞魄散,我又把柳条举了起来,抡过去,还没落下来,再次给我奶奶拉住了,我奶奶问:“黄河,你可要想清楚,你真的想打死他们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真的,我这时候也不知道咋想的,我奶奶接着又说:“将来你会面对很多这样的人,难道你都要把他们杀死吗?你要知道进退、知道选择,得饶人处且饶人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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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28:17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饶人



没头没脑也不知道抽了老头儿多少下,奶奶走来过拦下了我,我这时候抽的正高兴呢,奶奶却让我停下换个人,抽那老婆子。

    我攥着已经打秃的柳条,喘着气朝那老婆子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跳,老婆子这时候还在咬牙切齿瞪着我,那表情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不过有了老头儿的前车之鉴,我这时候也不怎么怕老婆子了,知道不能她把我怎么着,一步步蹭过去,举起柳条在老婆子身上抽了一下,抽的倒也不重,不过一柳条抽下去叫我很意外,老婆子居然表现的不疼不痒,柳条抽她身上真跟抽在了树上一样,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死瞪着我。

    我把力量加大一点儿,又抽了她一下,居然还是一声不吭。我心里顿时有点儿不服气儿了,难道抽她身上她不知道疼吗,好歹叫一声儿呀。

    抡起柳条使劲儿又抽了两下,这两下可以说是我当时最大的力气了,第二下抽完柳条都折了一截,不过老婆子还是一声不吭。

    这一下,可把我的火儿给勾起来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疼

    抡起柳条疯狂地抽打起来。

    也不知道抽了老婆子多少下,奶奶又给我拦了下来,奶奶这次跟我说道:“黄河呀,行了行了,每个人给你打了二十五下了,你要是再打他们五下,他们就会死的,你好好想想,你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我这时候有点失去理智了,眼睛回瞪着老婆子,气呼呼的,嘴里说道:“我要打死他们!”

    我奶奶闻言放开了我,我抡起柳条接着抽那老婆子,这次我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剩最后一下的时候,我连犹豫都没犹豫,心里想着,打完这老婆子再去打那老头子,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当我又把柳条举起来抽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一紧,柳条被迫停在了老婆子身前,没能挨着它。我挣了挣,没挣脱,扭头一看,手腕给我奶奶抓住了,我有点不理解,奶奶一脸郑重地问我:“黄河,你真的想打死他们吗?”

    我眨了两下眼睛,说真的,我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听奶奶问我,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奶奶接着说道:“将来你会面对很多这样的人,会有很多比他们还要可恨的人,难道你都要把他们打死吗,你要知道进退、知道容忍,得饶人处且饶人,懂吗?”

    说真的,当时我并不是太懂,不过我看奶奶的样子,好像是想我饶了他们,心里一琢磨,饶了就饶了呗,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这个林子了。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接着说道:“奶奶可没叫你饶他们,奶奶就是问你,你心里想叫他们死,还是想叫他们活?你放心,他们不是人,你就是打死他们,公安局也不会来抓你。”

    我看着奶奶那张平静到看不出一点表情的脸,心里七上八下的,奶奶这时候到底是啥意思,到底是想我打死他们,还是想我饶了他们呢?

    “这要问你自己,你心里是咋想的呢?”奶奶这话吓了我一跳,她咋知道我心里在想啥呢?

    问我自己?我心里是咋想的?我愣了老半天以后,举着柳条的胳膊软了下来,我对奶奶说:“奶奶,我不想打死他们,你把他们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我奶奶闻言笑了。

    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我奶奶一直都在试探我,要是当时我选择打死他们,我奶奶不但不会让我打死他们,更不会再让我接她的班儿,没有仁慈跟中正心的人,不适合干这行,我当时一旦选择错误,我奶奶就会把这门手艺亲手给断掉。

    写到这儿,或许有人会问,你那时候不是把手艺全都学完了嘛。当时是学完了,可是我一点儿都不会用,跟没学一样,再者,我们这个还需要一个小小的传承仪式,要不然,你就是学的登峰造极,也不是行里的人,用我奶奶的话说,没有传承,祖师爷不会承认你。当然了,我们的祖师爷到底是谁,我奶奶也说不清楚。

    我把手里的柳条扔了,我奶奶放开了我的手腕,转过身,她冲老婆子跟老头子说道:“前几天你们附在俩孩子身上,叫他们吃沙子,今天叫我孙子打你们,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眼下,我再给你们有两条路,一呢,立马儿离开这里,去你们该去的地方,恩怨就此两清;二呢,你们留下来,逢年过节的,我会带孙子来看你们,不过,你们得老老实实的,不许再祸害人。”

    我奶奶说完,老头儿把头抬了起来,看了看我奶奶,又看了看我,看我的时候,眼神一触即转,显然是怕了我了。老头儿用哀求的语气对我奶奶说道:“白仙姑,俺知道错咧,放了俺吧,俺这就走。”

    我奶奶笑了笑,把目光又看向了老婆子,和气地说道:“大妹子,你呢?”老婆子没看我奶奶,眼睛依旧恶毒地瞪着我,看那样子她是不想离开

    我瞅着老婆子这德行就来气,弯下腰把扔掉的柳条又捡了起来,我奶奶抬手给我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不许胡来!”我赶紧把柳条又给扔了。

    奶奶说道:“大妹子,既然你不想离开,那就留下吧,不过,可不许你再害人了,知道吗。”

    老婆子把眼睛从我这里挪到了我奶奶那里,看了我奶奶一眼以后,慢慢说道:“白仙姑,你是个好人……”说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感觉那意思,我奶奶是个好人,我不是个好东西,老婆子继续说道:“只要你活在人世上一天,我胡寡妇就不走进村子半步。”

    一听老婆子这话,我见奶奶微微蹙起了眉头,蹙着眉头她看了看我,不过啥也没说。后来据我奶奶说,这个胡寡妇,不光因为邻居冤枉她偷菜的事儿,还有别的事儿,胡寡妇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后来也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有传言说,跟他们那家邻居好像也有关系,这个,我可不敢断言,这是道听途说的,说不好,我是要负责人的。

    我奶奶走到两个人跟前把他们身上红绳解开,随后一转身,抬手在我眉心上一抹,我感觉奶奶从我眉心上抹掉点儿啥东西,自己抬手一摸,之前粘在我眉心那块黄泥给奶奶抹掉了。

    这时候我朝那老婆子跟老头子一看,愣住了,俩人都不见了,就见那两棵树上,分别捆了一个半尺来高的纸人。

    我刚要问奶奶咋回事儿,奶奶给我解释说,这就是我们家手艺里的纸人附魂术,把鬼魂收在纸人上,然后在用红绳拴住,这是一种跟恶鬼谈条件用的方法,也就是先制住他们再谈条件,听话的就放了它们,不听话的,就叫它们吃点苦头。

    听奶奶给我这么一解释,我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仔细想想刚才那一幕,好像很不真实,做梦一样,扭头四下看看,感觉周围的景色比刚才清晰了很多,这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又看看那俩纸人儿,身上一道一道儿,破破烂烂的,好像是给我用柳条打烂的,好像,我至始至终打的只是捆树上的这俩纸人儿,这时候我又猛然意识到,怪不得柳条打在这俩人身上发出跟打树上一样的声音呢。再看看给我扔地上的那根柳条儿,上面光秃秃的,叶子都打没了,还断了一截,这是唯一真实存在的地方了。

    我想问问奶奶那俩人哪儿去了,奶奶没等我问出来,就吩咐我把之前捆老头儿那树上的纸人拿下来烧掉,我照做了。接过奶奶递给我的火柴,把纸人从树上取下来,纸人这时候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要是再给我打几下,彻底就烂完了,或许纸人彻底烂完,那老头子也就彻底魂飞魄散了吧。

    烂纸人放在地上,我划着一根火柴把它烧成了灰。

    这时候,奶奶把另一个老婆子纸人从树上弄了下来,这个纸人没叫我烧,奶奶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两张黄纸,把纸人拍在了两张黄纸中间,然后叫我就地挖坑。

    这里都是沙土地,用手就很容易挖出坑,我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奶奶叫我停下别挖了,我这才停下,这时候,沙地里给我挖出一个脸盆大小、能有一尺来深的坑。

    奶奶蹲在坑边儿,小心翼翼把黄纸跟纸人一起放了进去,然后叫我把沙土回填,填好沙土以后,奶奶又叫把我打断的那根柳条插在了上面。

    用奶奶的话说,做个记号儿,以后逢年过节就来这里烧纸钱。

    你们说邪门儿不邪门儿,别说我是干这个的,我都觉得邪门。奶奶叫我插的这根柳条说是做记号的,还真成了记号,居然活了,没几年,长成了一棵小柳树。当然了,不排除这是一种巧合,当时刚刚下过一场透雨,柳条插地上很容易成活。

    至此以后,奶奶每年一到清明、十月一,就带我去那棵柳树底下上香烧纸。

    去年,也就是2014年阴历二月份,我奶奶过世了,可以说,我奶奶这一走,我霎时间心灰意冷,原本每年都去黄花观,今年不去了,原本有几个给那些孤魂野鬼上香烧纸的地方,我也不去了,一门心思的,当写遗书似的、不遗余力的开始写这本书,不过……不过我现在觉得,我这种扔掉一切、一意孤行的做法,好像是错了

    说起来挺不是滋味儿的,奶奶临终前还嘱咐我,可别忘了给那些“人”烧纸,我当时点头像叨米似的。结果呢,我还不是真的给忘了,我是故意给忘了。我奶奶一死,我心里就想着,管他娘的呢,谁爱烧谁烧,烧了这么多年的纸,也没见着落个好儿。这想法儿,似乎刚好应验了我奶奶那句话,“再过几年,我可就管不住他了……”

    今年吧,不算是今年吧,去年,阴历是2014的大年二十六,阳历是2015年的2月14号,这个2月14号,好像是情人节吧,是不是?现在想想,这些事儿碰一块儿,咋都这么巧呢,看来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

    我们这儿过年的谚语是: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就蒸馒头这一天,情人节这天,我们村死了两口子,死的莫名其妙。二十六死的,二十九才给人发现,说是二氧化碳中毒死的。

    蒸馒头的面,需要发酵,发酵需要温度,屋子里温度不够,两口子生了好几个煤球炉,因为通风不好,两口子双双毙命。

    这两口子的父母,正是这老婆子要报复的人,也就是老婆子生前的邻居。

    这时候距离我奶奶去世还不到一年呢,这老婆子就不安分了,就像她自己说的,只要我奶奶活着,她就不会踏进村子一步,然而,我奶奶一死……

    也有可能是我不再给那些孤魂野鬼烧钱的缘故吧,我朋友的父亲,也是大过年的去世的,不光他们,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村一口气死了四五个。

    当时,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身上的病情加重不说,上医院检查完以后,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了,钱都给我老丈人住院的时候垫付医药费了,因为钱不够,我老婆让厂子里给她预支了一年的工资,2015年,这一年她都不能在厂子里领到一分钱的工资。当时,大过年的,收电费的堵着门跟我要钱。可以想象,我当时那种状态,我能顾得上谁?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

    此子终非池中物,只待春雷啸长空,陈瞎子这句话,就是这么扯淡!

    过了年以后,也就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我要找桃树,去了乱葬岗一趟。为啥要找桃树呢,现在说了吧,因为我上医院检查完了以后,没钱买药,我在群里让群里的朋友给我买了点儿药,结果有十几个人给我寄来了药,现在身体比过去好太多了。

    我当时到乱葬岗原本是想找棵桃树,我记得那里好像有一棵老桃树,主要是想锯几根桃枝,用我们家这些方法,祭祀十几把桃木剑送这些给我邮寄药物的朋友,东西是寒碜了一点,不过绝对比世面上买的、比那些所谓开过光的玩意强的多,算是我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心意,感谢他们的寄药之恩。

    不过,后来没能找见桃树,倒是给我看见了那棵柳树,从我十一岁开始,这都二十多年了,年年给它烧纸,当时看到那棵柳树,我就想起二氧化碳中毒的这两口子,我觉得,这老婆子不能再留着了,因为老婆子的魂就附在这上面,这二十多年了都没走,我不知道她跟那家人到底有多大的怨气。

    晚上,我叫上了两个朋友,先做了一个驱赶的法事,其实我这时候已经有点“马后炮”了,凭我自己的经验判断,那老婆子当时已经走了。

    做完法事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动手,把这棵柳树给砍了,这棵柳树别看长了二十多年,因为旁边的树比它大得多,它根本就长不起来,个头不大,树干也不粗,两米来高,人腿粗细。砍了以后,又用大锯给它锯成一段一段儿的,用车拉到了我老家,晾干以后,一把火我给它烧了。

    这棵柳树,当年就是我插的,现在又是我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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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29:20 | 看全部




第二百七十九章 王强顺



我高祖憨厚耿直,太爷侠肝义胆,奶奶聪慧过人,甚至连我父亲都是仗义疏情,可是到了我这里……各位是不是对我有点儿小小的失望呢?心里是不是拔凉拔凉的呢?是不是觉得“管他娘的,谁爱烧谁烧”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损害了我在各位心目中的形象、让各位如鲠噎喉呢?是不是觉得,这么多优秀的长辈,咋培养出这么一个不靠谱儿的货呢?胆小、爱哭、自私、怯弱、吃柿子还专捡软的捏,人类的缺点咋几乎都在这货身上暴露出来了呢?出生梅花开,哭声惊天地,按照常理来推断,有这种天资的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应了那句满带贬义的方言,黄鼠狼生兔羔,一窝不如一窝?是不是呢?诸位接着往下看

    埋掉老婆子纸人以后,奶奶给我拍了拍小手上的沙子,拉着我离开了林子。

    一边走,我一边回头,整片林子黑漆漆的,就像一道与世隔绝的大屏嶂。

    奶奶问我,“黄河呀,你今天在林子里学到点儿啥?”

    我把头扭回来想了想说:“用柳条可以打鬼,打三十下鬼就死了。”

    “还有呢?”

    我又想了想,说:“用纸人把鬼收在纸人上,再用红绳套住他们的脖子捆到树上,这样他们就不能抓我的脚脖子了。”

    “还有呢?”

    “还有……”我顿了一下,心说,还有啥呢?想了老半天,最后犹犹豫豫说道:“还有……还有,没了。”

    奶奶看了我一眼,我见奶奶眼睛里好像有点儿无奈,可能觉得我这块朽木不太好雕吧,奶奶提醒道:“还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再仔细想想。”

    真的还有吗?我抬起头回望了奶奶一眼,奶奶正低头看着我,满脸期待。这让我感觉很不安,我要是说不出还学到了啥,奶奶一定很失望,最重要的一点,这要是答不上来,回家以后会不会挨揍呢?

    路,显得很漫长,我跟奶奶一直在路上走着,我却想不出除了柳条纸人,我还学到了啥,奶奶最后叹了口气对我说:“黄河呀,记住,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最重要的,凡事不能做绝了,不管是人还是鬼,都要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懂吗?”

    我点了点头,嘴里说了一句,懂了。其实,我当时并不懂,甚至根本不理解“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到底啥意思。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很意外的,我们东屋的电灯居然还亮着。

    我们家里人睡觉都比较早,天一黑吃罢晚饭就睡下了,这时候还亮着灯,家里要不就是有事啥儿了,要不就是来客人了。

    当时,家里倒是有一台“飞跃”牌的14寸黑白电视机,不过我妈不怎么让我跟弟弟看,除了每逢星期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的动画片,什么《唐老鸭米老鼠》、《变形金刚》、《蓝精灵》、《希瑞》、《希曼》等等等等,对了,还有小日本儿的《恐龙特急克塞号》,就跟现在的“奥特曼”一个熊德行,小时候挺迷恋的,不过我现在更喜欢看电影《地雷战》里面,那个鬼子军官挖地雷挖出一泡屎的表情。

    言归正传。奶奶拉着我刚一走进院子,我就闻见一股酒味儿,看来家里来客人了,我爸正陪着喝酒呢。

    我奶奶朝东屋看了一眼,拉着我没停,径直朝堂屋走去,这时候,我还跟着奶奶睡在堂屋,我在外间屋,奶奶在里间屋。

    走到堂屋门口,奶奶抬手开门,门还没打开,东屋的门响了,我扭头一看,我爸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王强顺的父亲,王思河。

    我奶奶这时候也看向了东屋,见是王思河,我奶奶说了一句:“思河来了。”

    王思河看着我奶奶着急说道:“妈可你回来了,我今个儿就是来找你咧。”

    我奶奶原本正要开门,听王思河这么说,停下了手,问道:“啥事儿呀?”

    王思河紧走了几步来到奶奶跟前,说道:“你快到俺家看看吧,强顺不知道是咋了,一直哭,问啥也不说,我觉得可能是撞着啥了。”

    我爸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宽慰王思河,说道:“没啥事儿,小孩子哭两声不稀罕。”说着,一指我,“强顺再能哭,也比不上我们家这个大少爷。”

    我听我爸这话好像不是在夸我,朝我爸脸上看了看,一脸醉意,刚才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有点儿犯硬,估计快喝够数了。我爸一拉王思河,又说道:“别担心,没事儿,这事儿交给咱妈就行了,走走走,咱哥俩有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了,回屋接着喝。”

    王思河看样子并没有喝多少,看着我奶奶等我奶奶回话,我奶奶一笑,说道:“没事,你跟震龙回屋喝酒吧,我过去给强顺看看。”随后,看了我爸一眼,又对王思河说道:“叫你哥少喝点儿,喝醉了像个傻子似的。”

    王思河点了点头。

    奶奶连屋都没进,这就要去王思河家,我赶忙说:“奶奶,我想跟你去,我好几天都没见过强顺了。”说着,我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当然了,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可不是我装出来的,我心眼儿没那么多,这是小孩子们表达内心渴望的真情读白。现在的孩子很少流露这样的表情了,因为现在家庭条件好了,孩子也少了,还没等孩子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家里大人提前就满足他了,不像我小时候,全是眼泪。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好,奶奶带你去找强顺。”

    我裂开嘴也笑了。

    王思河当时住的还是他们的老家,在我们老家的东边儿,两家人紧挨着。

    这时候王思河跟我父亲的年龄都不小了,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即使是隔墙邻居,他们也再不能像年轻的时候天天在一起玩乐,笛子二胡他们都很少碰了,各有各的事儿,各有各的忙。

    在这里插一句,说来也奇怪,写我爸跟茹真真那段感情经历的时候,我听我妈说,我爸那几天,天天在家拉二胡,难道,我写那段的时候,我跟我爸之间,产生了啥心理感应了?昨天,就在昨天,我老婆跟我说,她下午在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里遇到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曾经下放的就是我们村子,也在玫瑰泉挖过泉眼,不过这个女知青去的比较晚,当时年龄也不大。她跟我老婆几个人,讲了一个曾经在玫瑰泉发生过的爱情故事,她说她跟那女的在同一个宿舍,那女的千里迢迢来找这个男的,后来俩人就好上了,再后来男的结了婚,父母包办的婚姻,男的结婚以后女的在宿舍哭了一夜,再后来,两个人隔着一条大沟两两相望,他们那表情,看着都叫人心里难受,最后,女的父母来接她,女的一步一回头,含着泪离开的。

    这个爱情故事,把我老婆几个听的心都快碎了,都为这对可怜的鸳鸯惋惜、不值。

    我老婆一回家就跟我讲了这个,可能也想叫我感叹一番吧,不过,我并没有感慨,把我爸那几章翻出来给我老婆看,我老婆看完以后,惊愕地说道,那个男的,就是你爸!

    我老婆只知道我爸跟她爸一样,年轻的时候跟女知青好过,不过并不知道细节。我听完故事其实也挺感慨的,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小……

    言归正传。这时候,我爸拉着王思河又回屋里喝酒了,奶奶拉着我出了院门朝东一拐,没几步,这就来到了强顺家门口儿。

    这时候,强顺家的院门虚掩着,隔着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灯光,我奶奶抬手推开一扇门,拉着我走了进去。

    来到院子里,我这才听到屋子里有轻微的抽噎声,可以判断,这是强顺的哭声。

    其实一个人的哭声,代表了一个人性格和未来,我从没见过强顺大声的哇哇哭过,就会掉眼泪,小声儿唧唧,在屋里哭声音勉强能够传到院子里,这倒是有一个好处,不扰民。而我的哭声,跟他这种没有存在感的哭声恰恰相反,我的哭声势若奔雷、声厉震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存在似的。

    在这里,提前介绍一下我这个最要好的朋友王强顺吧,他将来等于是我经历里的第二男主角,我将来驱邪抓鬼的得力助手,是我同甘共苦的死党中的死党。

    说起强顺这孩子,其实打小儿就是个裤裆里拄拐棍儿“闷捣”的家伙,不怎么喜欢说话,跟一群男生在一起玩的时候很正常,也看不出啥,不过,一旦跟女生接触,就会害羞地捂上嘴,害羞你就彻底害羞也算回事儿,捂上嘴害羞了,还斜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瞄人家女生一眼,光明正大的看,会死呀?那斜斜的眼神儿,加上一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小眼睛,很像一只贼溜贼溜的老鼠,特别的猥琐,对了,他小时候外号就叫“老鼠儿”,总是头发长长的,带着自来卷儿,衣服脏脏的,跟我一样补丁摞补丁。

    就因为见到女生就捂嘴这个,经常被我们几个好朋友笑话。直到现在,我都对他这个别具风格、闷骚式捂嘴斜瞄的样子记忆犹新,想起来嘴角就会挂上一丝笑……

    这时候,奶奶推门的响声,惊动了屋里强顺的母亲,也就是王思河的老婆,我管她叫婶子。

    婶子把房门打开一看,见是我跟奶奶,赶忙回头把院子的电灯拉着了。

    奶奶拉着我一边往屋里走,嘴里一边说,“不用拉灯了,看得见。”

    婶子这时候看见奶奶,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说道:“妈,你可来了,快给强顺看看他这是咋了。”

    我跟着奶奶进了屋。

    强顺这个老家我可是打小去过无数次,熟悉的跟我们家一样,他们家当时一贫如洗的样子,也跟我们家一样。

    来到屋里,我看见屋子中间位置,铺着一张草席,草席的边边角角已经破烂不堪,草席上面铺着一张床单,床单上放着枕头、小被子。那时候家里也没个电扇啥的,天一热我们这里一般都是睡在地上或者睡在房上,睡房上可以数星星,睡地上可以数老鼠。

    强顺这时候穿着一个大裤衩在席子上坐着,他姐姐也在席子上坐着陪着他,他姐姐这时候已经十四五岁,在当时的我眼里,已经可以用“女人”这个词儿来形容他姐姐了。

    奶奶放开我的手,走到席子边儿,蹲下身子给强顺看了看。说来也挺邪门儿的,打我跟奶奶一进门,强顺的哭声就曳然而止了,而且那双白眼仁多黑眼仁儿少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我看,看得我后脊梁沟都发寒。

    奶奶问他:“强顺,认识我是谁不?”

    强顺把泪水未干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看了我奶奶一眼,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是奶奶。”

    我奶奶一笑,似乎奶奶也发现强顺一直盯着我看,随后抬手朝我一指,又问:“认识他是谁不?”

    强顺把眼睛又看向了我,呆呆地盯了我老半天,嘴里终于小声儿的崩出四个字儿:“他是妖怪……”

    我一听就急了,说道:“你才是妖怪,看西游记看傻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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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3 00:30:13 | 看全部




第二百八十章 傻兔子




我这话一出口,奶奶回头瞪了我一眼。为啥呢,事后奶奶告诉我说,遇上这种事,不管对方说啥,都得先顺着说,等摸清情况以后再对症下药,不能一上去就把他惹毛了。

    奶奶一脸和蔼的又问强顺:“告诉奶奶,为啥说他是妖怪呀?”

    强顺依旧盯着我,不过表情比刚才显得有些气愤了,过了一会儿,强顺嘴里低声地说道:“他们说他是妖怪。”

    奶奶忙问,“谁说的呀?”奶奶的口气听上去还是很和蔼,不过我见她脸上表情却变的比刚才凝重多了。

    强顺把目光从我这里挪开,看向奶奶,声音还是低低的,说道:“他们不让我说。”

    我奶奶笑了,说道:“别怕,奶奶在这儿呢,他们不敢把你咋样儿,告诉奶奶,你都看见些啥听见些啥。”

    强顺看看我奶奶,一转脸,把眼睛又看向了我,两片厚嘴唇一绷,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这时候歪着头跟他对视着,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奶奶总说我窝囊、怕生,我看强顺比我还窝囊怕生呢,三脚都踹不出一句话来,要不俺俩咋会成朋友呢。

    这时候,强顺眼神呆滞,一副刚睡醒还没睡醒的样子,一脸傻呼呼的,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猛地一瞪眼一歪嘴一呲牙。

    强顺顿时拖着长音“哎哎”两一声,又哭上了,奶奶一回头,看见我做出这副鬼模样,站起身抬手就要揍我,我赶忙朝旁边一躲。

    席子上强顺的姐姐也不乐意了,说我,“黄河,你干啥呢,强顺都这样儿了,你还吓他,你们俩还是不是好朋友。”

    我刚要反驳,我奶奶蹲回席子边儿哄起了强顺,“乖孩子不哭不哭,待会儿回家我叫你大娘把他扔井里。”

    一听奶奶这话,可把我吓坏了,强顺则立马儿破涕为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当年,我妈抱着我往井里扔的时候,强顺站在旁边没少看我笑话。

    奶奶趁着强顺笑了,顺势又问:“告诉奶奶,刚才你都看见些啥?”

    强顺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含含糊糊说出仨字儿:“芝麻糖……”

    “芝麻糖?啥芝麻糖?”强顺这话,显然把我奶奶也闹懵了。芝麻糖只有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的时候才有,又叫祭灶糖,在我高祖父的时候已经详细介绍过了,这时候大夏天的哪儿来的芝麻糖?

    强顺接着又说:“刚才俺家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拿着芝麻糖,我想吃,他们说,‘你哭我们,我们就给你吃,不许告诉别人’,我就哭了,黄河一来把他们都吓跑了,他们说黄河是妖怪。”

    “他们才是妖怪呢。”我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被我奶奶瞪了一眼。

    奶奶看着强顺沉思了一会儿,一扭头,看向了席子旁边的强顺母亲,我奶奶问道:“今天是十五了吧?”

    婶子赶忙点了点头,我奶奶又问:“吃过晚饭,你是不是上庙里烧香了?”

    婶子又赶忙点了点头

    奶奶顿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对婶子说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婶子一脸莫名其妙,问道:“妈,到底咋回事儿呀?”

    奶奶笑着说:“咱村里这几个庙你都去了吧,每个神仙都上香了,烧的还是全香,对吧?”

    婶子又点了点头,奶奶接着说道:“你烧的香太多了,庙里那些神仙吃不完,分给庙后头那些野鬼了,那些野鬼得到香以后感激你,来你家看看,我估摸着再过几天,你家里就该有好事儿了。”

    “真的啊?”婶子深信不疑,不过她似乎还有些顾虑,问道:“那、那强顺咋能看见他们呢?”

    奶奶又蹲回了席子边儿,托起强顺的头朝他额头上看了看,说道:“这孩子小时候跟思河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不过,六岁以后就看不见了,这一次……或许跟在林子里被鬼上身有关系,给鬼上过身的人在一段时间里能看见那些东西……”说着,奶奶在强顺眉心揉了两下,又掰开强顺的单眼皮看了看,说道:“没事儿,我看过几天就好了。”

    一回头,朝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没过去,相反的,我朝后撤起了身,哀求道:“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叫我妈把我扔井里。”

    奶奶又朝我一招手,“你过来,过来奶奶就不让你妈把你扔井里。”

    我很老实地走了过去。

    “手伸出来。”

    我又很老实地把手伸给了奶奶。

    “伸着别动。”说着,奶奶从身上掏出一根缝衣针,那针尖在电灯照射下发着一闪一闪的寒光。

    我心里就是一跳。我小时候还害怕打针,我们村里那个郎中张敬安,当时有个徒弟,他徒弟一边给我打针,我一边哭着骂他,越骂,那针打的越疼,人鬼都不待见我。

    这时候看见那明晃晃的缝衣针,我差不多已经预感到奶奶想干啥了,我想把手缩回来,不过已经晚了半拍,奶奶一把捏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头,还没等我反抗,另一只手里的缝衣针“咔呲”一下,给我扎进了手指头肚里,我一咧嘴,我奶奶厉喝一声,不许哭!

    我赶紧憋住了,那血从我手指头肚汩汩冒了出来,奶奶放下缝衣针,把强顺的一只手也抓过来,手心朝上,把我的血滴在了他手心一滴。

    随后奶奶放开我,把我那滴血在强顺手心抹了五分钱硬币那么大一片,又给他轻轻吹了吹,好像生怕我的血干的慢似的。

    我委屈地看着奶奶,把扎破的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允了起来,心里发誓,以后奶奶就是往井里扔我,我也不会给她伸手了。

    等我的血在强顺手心干的差不多了,奶奶再次站起了身,对旁边的婶子说道:“这个血印子,等十天以后再擦掉,在这十天里,别叫强顺洗手。”

    婶子点了点头。

    强顺看看自己手心里的血印子,又看看我,嘴里又嘟嘟囔囔出俩字儿:“妖怪……”我奶奶忙扭头对他说道:“强顺呀,黄河不是妖怪,黄河身上阳气重,那些人受不了他,都跑开了,还有啊,他们手里拿的不是芝麻糖,那是神仙分给他们的香,咱们活人不吃那个,你要是想吃芝麻糖,等过年祭灶的时候,奶奶给你存几根。”

    强顺听了傻不拉几地点了点头。现在想想,那香要是能粗上几十倍,咋一看还真像芝麻糖呢。

    强顺的问题这就算是解决了,奶奶又给婶子交代几句,最近这几天晚上最好别叫强顺出门,睡觉前屋门上插一根桃枝,稍微挡一挡,那些东西没有恶意,不能赶走它们,更不能对它们下手,要不然会影响到家里最近的运势。

    交代完了以后,奶奶拉上我离开了,婶子跟强顺的姐姐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儿。

    出了大门直奔我们自己家,这时候,我爸已经彻底烂醉了,站院子里都能听见我爸那满嘴胡话,听着王思河也喝了不少,舌头都硬了,两个人声音都挺大,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醉话。

    奶奶拉着我经过东屋门口的时候,朝门那里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在叹息儿大不由爹娘吧。

    进了堂屋,这就准备睡觉了,奶奶吩咐我,明天去找强顺玩,这几天最好天天去找他玩。我说,我妈不叫我出去。奶奶说,明儿个奶奶跟你妈说。

    第二天,我妈真的给我跟弟弟解了禁,白天可以出去玩儿了。

    第三天,下午,我跟强顺、明军、还有我弟弟,四个小孩子玩儿捉迷藏,我们这里的方言叫“藏老闷儿”,玩到傍黑儿的时候,该着强顺找,我们三个藏。不过,明军非要我们三个藏,他负责找,为啥呢,明军虽然只有八层,不过他还没傻透,打算等我们藏起来以后,他直接回家吃饭,也放我们一回鸽子。

    我们家这一带,过去空闲的地方很多,草地、树林子啥都有,就因为空闲的地方多,附近很多人家的麦秸垛、柴禾垛啥的都在我们家这一带。这么一来呢,那些麦秸垛、柴禾垛也就成了我们捉迷藏的最佳道具。

    这一次,明军让我们藏,他来找,试想呀,他那小算盘,我弟弟都能看出来。我们三个商量好了,藏在一起,等一会儿明军要是不来找,我们就自己回家吃饭,明天不跟他玩儿了。

    于是呢,我们三个找了一个最大号儿的麦秸垛,我打头,强顺在后,我弟弟在最后,排着队往里面拱,拱了一会儿以后,我身前猛地一空,这个大麦秸垛里面好像有空间,不过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我接着往前再拱,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个啥东西狠狠撞在了我胸口,我还没来得及叫疼,那东西贴着我的身子就往外钻,速度很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拱在最后的我弟弟喊了一声,“大兔子!”

    一听大兔子,我立刻来了劲儿了,抓兔子可比捉迷藏好玩多了,没头没脑地叫强顺他们两个退出去,到外面抓兔子。两个人跟我一样的心思,再说我弟弟这时候身子才钻进来半截,很快就退了出去。

    等我倒退着从麦秸垛里钻出来的时候,强顺、我弟弟、还有明军,三个熊孩子已经拿着石头、土坷垃,大呼小叫着,可着麦秸垛附近撵起了兔子。

    我一听他们几个的喊叫,更加兴奋了,忙从身边找块石头,顺着声音追了过去。

    这只大兔子可真不小,至少直到现在,是我见过最大个儿的兔子,那身子比成年猫还大两圈儿,暗黄色的,我们这里的野兔子都是这个颜色,可能就是因为吃的太肥了,跑的并不快,被我们几个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刺溜”一下,钻到强顺家院里了。

    我们这一下可乐坏了,这要是把院门一关,看它还能往哪儿跑。不过,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等我们追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兔子又“刺溜”一下,钻进了强顺家堂屋里。

    我眼睁睁看着那兔子“咣”一下撞在了堂屋方桌的桌腿上,扑棱一下四仰八叉躺地上晕死了过去。

    我们几个在院子里都笑了,这**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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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4 23:38:44 来自手机 | 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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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7 08:30:57 来自手机 | 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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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3 17:17:44 来自手机 | 看全部
遁世环发布于2015-6-13 01:30:13
第二百八十章 傻兔子




我这话一出口,奶奶回头瞪了我一眼。为啥呢,事后奶奶告诉我说,...

结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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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30 01:48:50 来自手机 | 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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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30 21:01:58 | 看全部
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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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30 22:32:39 | 看全部
jjaay 发表于 2015-6-15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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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看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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