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拉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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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来法国之前，就听说过在巴黎市中心的拉丁区了。法国的许多大学都坐落在这一片天地里。雕塑大师罗丹就出生在拉丁区的圣雅克路上的一间小石头房子里。莫奈、德加等艺术家也曾在位于该区的盖尔布瓦咖啡馆里为“沙龙”内外的美术作品激烈争论。冯骥才在他的《巴黎，艺术至上》一书里曾经长篇累牍地介绍过这小小的拉丁区。在我正读那本书的时候，虽然我还没有来到巴黎，但拉丁区就已成为我在巴黎最向往的地方。

　　在到巴黎快两个月的一个周末里，我和一个英国同学专程去造访了拉丁区。这之前，虽然也和中国朋友一同游览巴黎的时候经过位于该区的圣·米歇尔大道，但那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旅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而这次我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探访拉丁区那些深邃、古老而又优雅的小街。

　　从圣·米歇尔地铁站出口钻出来，迎面就是闻名遐迩的圣·米歇尔广场。这个广场位于一个三岔路口的顶端，虽然只有很小的一方，但它却是巴黎人约会的好去处。冯骥才造访巴黎的时候就住在这附近的苏吉尔街上。我沿着冯先生的足迹踏过这个小小的广场，果然发现地上一块块灰色的口香糖痕迹。据说这是法国特有的一种专门在接吻前嚼的口香糖，由此一斑，就可见得这里是多么热门的约会场所了。口香糖的痕迹并没有影响街道的美观，相反，它将巴黎人的浪漫含蓄而又浪漫地展示给了游人。

　　顺着圣·米歇尔大道往北走，不过几十米，到了大道的尽头。忽而看到塞纳河横陈在前，静静地流淌着。一座桥直通西岱岛，巴黎圣母院和巴黎其他一些举世闻名的景点都坐落在这个河中的小岛上。塞纳河边上有无数小摊一字排开，大多是些绘画、图书之类。书摊上琳琅满目地满是古老的图书，它们中有的比埃菲尔铁塔还要年长；画摊上摆卖的画作，不是现今国内流行的细腻而俗不可耐的行画，多数都是大师们传世名作的临摹品。尽管对印象派画史知之并不甚详，我还是认出了梵·高的《向日葵》和《有柏树的道路》，很有些惟妙惟肖。大师和街头艺术家们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创作和临摹的差距吧。不仅是古旧的经书和“以假乱真”的临摹名作，塞纳河边上的小摊上还有许多古老的画片和装饰品，其中一些画片甚至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在这里的展示的物品和在博物馆中的不同，诸如卢浮宫三宝那些名震世界的杰作吸引了太多游人的目光。无数人挤在那些名作的四周，其中绝大部分是为了留影以作纪念而已，很多人并不是在欣赏，也许根本就不懂得欣赏，而是在完成一桩旅游的任务。其实这和追星是一样的，无数人拥在明星四周，其目的仅仅不过是想要一个签名而已。由此，这些旅游者将博物馆里高雅的艺术气息无限地冲淡了。巴黎的街道四通八达，巴黎的艺术气息无处不在，这就把那些只为游览名胜而来的观摩者过滤掉了。之前读《巴黎，艺术至上》一书的时候，我曾经很奇怪为什么全书中“卢浮宫”这个名字仅仅出现了一两次。事实上，把卢浮宫当作法国艺术的标志物是极偏颇的。艺术不会停留在博物馆里，或者说，艺术并不仅是凝固在杰作上的。法国能够成就诸如罗丹、莫奈、梵·高、夏加尔、毕加索、莫第里安尼等等这无数的艺术大师，自然不能是因为她拥有那些美术博物馆，那充满拉丁区街头巷尾的生活气息才真正是艺术家灵感的源泉。

　　离开塞纳河畔，向圣·米歇尔路的深处探索。尽管路上有许多极现代化的店铺，可这丝毫不能掩盖街道的古朴和优雅。一路向南走，穿过圣·日耳曼大道，不远，从大路上拐进一条小街，顿时像换了一片天地，直好像闯进了某个古老名著里的一页。小街两侧有许多书店和咖啡馆，给人丝毫没有新世纪的感觉。只有街道两旁零零星星的交通标示牌和匆匆来往的穿着入时的年轻人让人记得这是在二十一世纪。我知道，这就是王子路了，我要找的友丰书店就在这条街上。我第一次了解到友丰书店，也是在冯骥才的那本《巴黎，艺术至上》中，听说这是当地华人世界里最著名的一家书店，店主潘立辉还曾经获得过法国政府颁发的骑士奖章。

　　沿着弧形的小路前行，两边尽是书店和咖啡店。街道上绝少有行人来往，大概来这里的人都有所归属，很少有空虚无聊的人在路上东游西逛。在喧嚣的巴黎市中心，这里倒成了一片“静”土。当然，我也不会无聊地在路上游逛。沿街走下去，很快就看到了“友丰书店”的招牌。友丰书店只有大约一百平方米的地方，但藏书颇丰，因而走进去感觉着实有些拥挤。在这里，不但有许多关于中国和法国的摄影画册，还能找到古今中外的各大名著。更多的是让欧洲人了解中国的，诸如汉语教材之类的。令我惊讶的是，这里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都一应俱全。在欧洲要销售这些东西，估计要颇花一番功夫呢。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冯骥才在巴黎的时候总要在傍晚时间抽空光顾这里了。书店里固然有不少中国人在选购图书，更有不少法国人也在殷切地咨询选购。这里确乎好像一个连接中法文化的小小桥梁。尽管早有耳闻，我还是很惊异，在西方国度还顽强存在着如此具有影响力的中国书店。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比起经营餐馆和超市，一个东方人的书店想在西方异国存活，无疑要百倍艰难了。从友丰书店出来，天已经擦黑，小街上依旧空空荡荡。回头看看，书店里还有不少埋头挑选书籍的人们。友丰书店在巴黎，其意义确乎已经超过了一个书店。

                                                         刘锵  随笔      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