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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陈村民 于 2010-10-28 13:18 编辑
情到深处无怨尤
作者:朱砂 出自:百味朱砂
许多时候,左右爱情的,往往不是我们的愿望,而是宿命的阴差阳错。
1937年,王守义在法国巴黎第一次见到潘玉良时,他便知道,自己将从此陷入一场无望的爱情里。在王守义的眼里,气质超凡脱俗的潘玉良恰似飘落人间的仙子,俯首在这红尘里,洗尽铅华。
虽然王守义很清楚,玉良不仅出身青楼,是别人的小妾,更让人绝望的是,她的心早已给了远在万里之外的那个将她从妓院的火坑里拯救出来的年轻海关总监潘赞化。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哪怕是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孑然一身到终老,她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在她看来,无论生死,自己永远是潘家的人。然而,尽管玉良如此决绝,在王守义这个年轻的飞机驾驶员的心里,那种呵护这个女人一生的愿望依旧破土而出。
彼时的潘玉良,先是获得了巴黎国立美术专科学校毕业证书,后又只身前往当时的艺术之都罗马。在意大利国立美专攻读油画和雕塑。潘玉良用自己手里的笔,一笔一画的勾勒着自己人生的梦想,一幅幅融合了中西画风的美丽的女体,带着国画的白描与西画的油彩,在她的指间,如行云流水般俊逸洒脱,气韵生显。
由于都是华人,又都是独自一人漂泊在异国他乡,不知不觉中,两个人便有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彼时,正值日本侵华,王守义因为准备驾机回国参加抗战,被国民党驻法组织迫害,无法再实现自己翱翔蓝天的愿望,只得在巴黎开了一家餐馆,聊以糊口。
那一年,在王守义荒芜飘零的感情世界里,玉良的出现,是盛开在那个孤独男人人生季节里的唯一的花朵。 当时的法国,奢糜之风盛行,然而潘玉良却被人们称为"三不女人",即不恋爱、不入外国籍、不与画廊签约。正是因此,潘玉良只能卖画为生,生活常常捉襟见肘。
最初靠卖画,潘玉良还能勉强维持生活,但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被纳粹德国占领了的法国再也无人问津潘玉良的画作。那段时间,潘玉良几个月只卖掉了两幅画,蜗居在法国郊外一幢老房子的阁楼里,生活几乎到了断炊的边缘。一次,王守义去看她,发现玉良已经倦缩在阁楼里,饥一顿饱一顿时的挣扎了很久。虽然一脸的菜色,身体因饥饿变得有力无力,但看到王守义时,玉良还是挣扎着挤出一个最为平和的微笑。王守义看在眼里,痛在心头。知道玉良的脾气,王守义没有问及玉良的生活现状,而是陪她聊了一会儿她近期的画作。
王守义走后,玉良在门缝里发现了20块钱。当时的20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它足以让玉良过上一段时间的温饱生活。握着那些钱,玉良忍不住长时间的泪落如雨。
那个男人并不富裕,然而他却将他仅有一点钱都给了她,因为,他爱她,他看不得她受到哪怕一丝的委屈。 王守义不仅在生活上资助玉良,还陪她出入朋友的艺术沙龙、参观凡尔赛宫、卢浮宫、巴黎圣母院等艺术宫殿浏览艺术珍品,甚至多方奔走,筹集资金,帮她在巴黎、瑞士、意大利、西腊等国举办作品展…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倾囊倾心的相助,如果说没有爱情的成份,真的是枉了王守义的一片痴心。
作为当事人,玉良当然明白王守义的心思,在异国他乡的滚滚红尘中有个人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好呵,然而玉良知道,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虽然自己是妾,但丈夫对自己的付出与信任,让她此生都不忍辜负。这个世界,最让人断肠的,不是离别,而是无望的等待。等待,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初的苍老,是一把钝刀,在漫长未知的岁月里,将人的灵与肉,寸寸凌迟。
虽然明知玉良是别人的妻子,明知自己此生都不会有机会与眼前的人儿有任何现实世界里的情感瓜葛,然而王守义依旧心甘情愿地守护着那个女人,一任岁月如驰,沧海桑田。
潘玉良一生都没有加入法国国籍,在她的心里,万里之外的中国才是她的家。然而,那片她渴望了一生的土地,先是被战火蹂躏,后又经历了十年浩劫,等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从“牛鬼蛇神”回归正常的生活时,她的身体早已被岁月风干,如一枚秋天的枯叶,注定将凋零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1977年,一代画魂潘玉良在病榻上走完了她的人生。临终之时,玉良拉着王守义干枯的双手,久久无语。要说的都写在眼里,四十年的隔河相望,任何的举手投足都已被对方熟知。玉良噙着泪,就那样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守义,苍老的双眸,如波澜不惊的海水,拢了轻柔的雾,雾气里,是所有他伴她经过的流年。这个守了自己整整四十年的男人,这个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给了自己安慰与支撑的男人,这个用他今生的所有,将自己扶上了“一代画魂”荣誉圣坛的男人,自己直到终老也未能给他一个名份。
弥留之际的玉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守义,几近涣散的瞳孔里,满是一个女人对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深深的誉恋与愧疚。王守义目睹着自己衷爱了一生的女人在客死他乡的无限悲凉中驾鹤远去,忍不住老泪纵横。
按照中国的习俗,故人只有入土才算安定。王守义花钱为玉良在巴黎蒙巴纳斯墓园买了一块使用期为一百年的墓地,并且在墓碑上亲笔书写了“潘玉良艺术家之墓”几个汉字。
安葬了玉良之后,王守义多方奔走,最终,在他留法期间的老朋友邓小平与聂荣臻元帅的关照下,1978年,王守义终于回到了梦系魂牵的祖国。此前的潘玉良曾经叮嘱王守义,自己此生再也回不了祖国了,如果他日王守义能回去,一定要把她的自画像带回去,只当自己也回到了祖国。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站在自己的国土上,王守义打开行里,取出玉良的自画像,手指轻触着画面上那个自己痴爱了一生的女人,喃喃自语着:玉良,到家了。接下来,遵照潘玉良的遗嘱,王守义将玉良的遗物交给了潘家的后人。然而正当王守义准备完成玉良的另一个遗愿,将她的所有画作运回祖国时,却被查出了癌症。王守义只在医院里呆了十几天,便带着深深的遗憾随玉良而去。
想来,真的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呵,无名无份的守了她四十年,他不后悔,将她推到“画魂”的圣坛上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他不后悔,然而没能亲手将她的画作运回祖国,却成了他最后的日子最深的遗憾。
王守义去世后,留法的老乡和朋友们把他与潘玉良安葬在了一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虽然生不能同榻,但死能同穴,想来也算是对这段感情的一份慰藉吧。
时光流转,当后人每每感叹“一代画魂”潘玉良非凡的艺术成就与浓墨重彩背后的素色人生时,更深深赞叹的,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份整整隐忍了四十年的爱情。
今天,几乎每一个走进巴黎蒙巴纳斯墓园的人,都怀了一份深深地期许,那便是,愿两位在异国他乡孤独了一生的有情人如化蝶后的梁祝,从此相依相随,舞影翩跹。
(文/朱砂) 首发2010年20期《青年文摘》,编辑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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