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古往今来

乘凉树

普罗旺斯，这个名字似乎带有魔法。它是多少人梦想中要去的地方，这里物产丰饶、阳光明媚、风景优美，从古希腊、古罗马时代起就吸引着无数游人，至今依然是旅游胜地。

曾在某处也许是旅行社的博客里看到过普罗旺斯的旅游广告，让我哑然失笑。因为博主竟然把普罗旺斯说成是法国的“一座城市”。我的天！真想留言说，既然要打广告，好歹也要先做下功课，出现这样让人无语的错误，谁敢参加你家的旅游团？

那么，普罗旺斯到底是哪里呢？现在我们说的“普罗旺斯”是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地区”，包括8或9个省份、许多城市、村庄，好像中国人说“江南”一样，是一个大致的地区概念。



有颜色的省份组成普罗旺斯

“Provence（普罗旺斯）”这个名字来自古罗马时代。公元前118年，这里被正式确立为罗马帝国下的一个行省，叫做“Gallia Narbonensis”，包括现今法国南部的朗格多克与普罗旺斯两大地区。“Gallia Narbonensis”的意思是“Narbonne的高卢”，因为这个行省的首府在Narbonne。

在此之前，这个行省叫作“Gallia Transalpina”，意为“穿越阿尔卑斯山的高卢”。这是罗马帝国向意大利半岛外扩张的第一处重要领土。罗马人把它简称为“Provincia Nostra（我们的行省）”，或者干脆更省略为“Provincia（行省）”。这个名字存留到今天，就是“Provence（普罗旺斯）”了。



罗马帝国行省

以前我老把“普罗旺斯（Provence）”跟“省（province）”弄混，发音也老让人误会，现在看来原来这两者的确有很深的渊源嘛，怪不得我啊！

这一地区保存了许多古罗马遗迹，记录了法国最古早的一部分历史。在我参观过的古代遗迹里，无论是圣雷米附近的Glanum，还是Vaison-la- romaine的Villasse，介绍里都多次都提到，古罗马人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建立的城市，并且吸收借鉴了许多前人的知识、经验。

这个前人，就是凯尔特人。



古罗马时的普罗旺斯城市



圣雷米附近的Glanum



Vaison的Villasse遗迹

当我们回溯法国历史时，一般最早都从法兰克人建立王朝算起。也正是法兰克人，给予了今天“法国”这个名称。可是如果说起在现今法国土地上存在过的文明，法兰克人之前是罗马帝国统治，而罗马人则是战胜了之前的高卢人，才在法国立住脚。当然最久远能追溯到距今90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但史前实在是太缥缈，所以一般都把高卢人算作法国人的祖先。

一直到文艺复兴时期，“高卢（拉丁文 Galli，复数 Gallus）”这个词才跟同音字“公鸡（gallus）”混合在一起，也因此使法国有了“公鸡”这个绰号。直到今天，法国队的球衣上都有一只公鸡的图案。喜欢足球的人爱把法国队称为“高卢雄鸡军团”，但有谁知道，高卢人正是古代神秘的凯尔特人的一支呢？

凯尔特人是公元前2000年活动在欧洲中部的一些有共同文化、语言特质有亲缘关系的民族的统称。他们后来扩张到整个欧洲，在罗马帝国时代，凯尔特人已经占据西欧大部分地区。在罗马人进占高卢之前，希腊人已经在地中海沿岸的马赛、戛纳等地定居，这个时期高卢文明和希腊文明是共存的。但希腊人并没有太深入高卢腹地，对高卢人的了解和记载也不多，以至于后人读到资料产生高卢人很野蛮落后的印象。其实不然。以后说到具体的几个古代遗址时会提及。



奥朗日的罗马凯旋门



Carpentras卡邦它的罗马拱门

后来希腊人衰落，罗马兴起，占领高卢并同化了这里的凯尔特人。从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5世纪，罗马人统治着这一地区，也正是在这700年间，许多罗马城镇被建立，其中著名的有 Cavaillon卡瓦庸、Orange奥朗日、Arles阿尔勒、Fréjus弗雷与、Glanum格拉努姆(Saint-Rémy-de- Provence圣雷米-德-普罗旺斯城外)、Carpentras卡邦它、Vaison-la-Romaine维松-拉-罗门、Nimes尼姆等。

5世纪后半叶，西罗马帝国开始瓦解，法兰克人乘机扩展地盘，克洛维一世在西欧建立墨洛温王朝。后来矮子丕平正式篡位，建立卡洛林王朝。9世纪时，查理曼大帝的三个孙子把他的领土分为东中西三部，西部渐渐演变为法兰西王国。公元879年，普罗旺斯从卡洛林王朝独立出来，变成一个单独的国家。



1030年

一直到13世纪初，普罗旺斯都并不属于当时的法国，而是自成“普罗旺斯伯国”，夹在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国之间。从9世纪到13世纪，普罗旺斯经历了两个不同王朝的统治，分别是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勃艮第公国，以及统治巴塞罗那伯国的卡塔兰王朝。在卡塔兰王朝期间，普罗旺斯北边和西边一部分地区被划给了图卢兹伯国，剩下的才属于普罗旺斯伯国。



1180年

1246年，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的弟弟查理迎娶贝阿翠丝·德·普罗旺斯，这才使普罗旺斯成为安茹王室领地的一部分。这个争夺故事非常戏剧化，以后我会单独八卦一番。统治普罗旺斯的最后一任国王是那不勒斯的雷纳一世，1480年他在Tarascon的城堡去世，他的继承人一年后也死去，这样普罗旺斯终于归到国王瓦卢瓦王朝的路易十一名下，真正成为法兰西王国的一部分。

但是，这时的普罗旺斯并不完整。两百年前，1274年，法国国王菲利普三世把阿维尼翁及其以东一片土地赠与教皇。这块地方称为Comtat Venaissin，从此成为教皇国的一部分，直到18世纪末法国大革命以后，才回归法国。这片教皇国领地西起阿维尼翁，东至旺图山，往北扩展，以carpentras卡邦它为首府，占了今日上沃克吕兹省的一大部分。



1477年，那块白色即教皇国飞地



卡邦它一家奶酪店就叫Comtat



Tarascon城堡今年迎来雷纳一世诞辰600周年

当地人讲一种不同于现代法语的方言——普罗旺斯语。在普罗旺斯的一些城镇，我注意到街道名称是用法语和普罗旺斯语两种语言标示的。时至今日，一些没有上过学的老人，仍然讲当地普罗旺斯方言。当他们讲起这种方言时，即使是一个正宗的法国人也要傻眼，就跟大部分讲北方方言的中国人听闽南语一样，完全不知对方所云。



普罗旺斯语是奥克语的一种方言，奥克语名称的来由与他们本身语言的发音有关。由于中世纪时，他们将“是”（同意）讲成“oc（发音奥克）”；而法国北部的人则讲成“oïl”(再变成现代法语的“oui”)，所以当时的人将两种语言分别称为“langue d'oc”（奥克语）及“Langue d'oïl”（奥依语）。奥克语相对于现代法语的特色，在于它还残留不少中世纪时期的语言特征。

法国的官方语言为法语；然而，也许是意识到地方方言也是很重要的人类文化遗产，最近法国政府开始鼓励学校和政府机构使用一些地方语言，例如：巴斯克语、布列塔尼语、阿尔萨斯语（属德语）、弗拉芒语（属荷兰语）、科西嘉语、朗格多克语、普罗旺斯语等；一些学校也开始教授当地方言，但是法语依然是全国官方语言。

于是我在想，中国大力推广普通话，既喜也忧。好的地方是人们可以更准确地互相沟通。忧的是要求学校里全部使用普通话，使得现在许多小孩子已经不会讲当地方言，长久下去也许会造成方言的消失，却并不是一件好事。语言从一个重要的侧面记录了人类历史，它的多样性也反映出人类族群的多样性。如果由于人为因素而使得某种方言消失，不仅是憾事，也可能影响到这个族群的文化存在。因此，在我看来，最好是普通话与各地方言共存，才能保持汉语文化的多样性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