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欧洲人心思变

Pascal

2016年奥地利总统选举为何如此牵动人心？照理说，奥地利实行议会制，总统作为国家元首，只是一个象征性、礼仪性的存在，选总统本不值得全世界关注。但是，本次总统选举出“事故”了。

4月24日第一轮投票的得票率，自由党候选人霍费尔为35.1%，位居第一；绿党（比社会民主党更左）候选人范德贝伦为21.3%；政策偏右的独立候选人Irmgard Griss为18.9%。好笑的是，自1945年以来交替执政的两大主流政党表现惨不忍睹：社会民主党（左翼）与人民党（中右）候选人分别为11.3%与11.1%，被奥地利选民彻底抛弃。

因为没有人得票率过半，根据规则对冠亚军进行加时赛。5月23日第二轮投票，在90万张邮寄选票有开票之前，霍费尔得票率为51.9%，范德贝伦为48.1%。在这些选票开票之后，局势反转，范德贝伦以50.3%的微弱优势险胜。轻佻左派当道的欧洲舆论与建制派松了一口气。

在轻佻左派眼里，自由党是“极右翼”或“右翼民粹主义”，就差点儿被骂做“纳粹”或“法西斯”了。看来，“右派”与“民粹主义”在欧洲都被玩坏了。必须把这两个概念厘清一下。

左右第一划分标准：主张个人自负其责、私产与经济自由的，主张减少国家干预、放松管制、减税与削减福利的，是右派；主张福利国家与国家干预管制的，主张强化劳工标准与环保标准的，是左翼。第二划分标准：主张尊重传统、尊重婚姻与家庭价值的，主张要保护有利于社会存续与文明绵延的基础性制度，是右派；认为传统与习惯法压制了个人自由的，是左翼。举个例子就一目了然：美国共和党是右派，民主党是左翼。

至于民粹主义，奉行精英-大众两分法，认为精英腐化愚蠢、大众纯洁聪明，抑精英而扬大众，其实质是抹杀一切差异的平等主义。卢梭的“公意”说白了就是这个。如果接受这个定义，那右派主张很难与民粹主义沾上边，倒是左翼主张的内核，与民粹主义脱不了干系。

现在看奥地利自由党的基本主张。主张个人自由、减税与减少政府干预，但支持福利国家。按照第一划分标准，经济主张仍是左翼的。提出“奥地利优先”，主张保护国家文化同一性，反对异质文化入侵，严格限制移民。为“疑欧派”，主张欧盟若不能维持文化同一性，奥地利应退出之。按照第二划分标准，这两条有社会保守主义倾向。

这些主张的右派特性，比美国共和党弱多了，在欧洲居然成为了“极右翼”或“右翼民粹主义”！这足以说明欧洲政治光谱是左移的。欧洲的主流意识形态是左翼的社会民主主义，大致相当于美国的自由主义（美国民主党的意识形态）。在欧洲，只要在政治光谱上位于社会民主党/社会党右边的，都成了“右翼”或“极右翼”。

否则就很难理解，来自“右翼”的德国基民盟的默克尔，居然会下令让德国与欧盟的门户向“难民”洞开。你能想象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放开美墨边境吗？

社会民主主义在欧洲长时间压倒一切，让社会民主主义、福利主义与文化多元主义成为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并走向文化相对主义与历史虚无主义。这正是当前欧盟危机的意识形态根源。在这些高大上的轻佻左翼意识形态长期侵袭下，欧盟面临不少危机隐患：欧洲经济长期衰退，高失业率；婚姻家庭解体，低生育率；文明向心力与凝聚力越来越弱，民族国家认同都成了政治不正确；本地文化与异质文化、国法与教法之间的冲突日益加剧等。

社会民主主义是所有问题的制造者，对这些问题当然不会有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只会用政治正确的咒语把问题死死封禁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最先感觉情况不对、应激出危机意识的民众，自会寻求建制派之外的其他解决方案。这就是法国国民阵线、德国选择党与奥地利自由党等“右翼”“极右翼”崛起的背景，因为他们给选民提供了新的选项。

当一个人受到生存威胁的时候，趋利避害、自我保存的本能会激发出来，这是写在基因上的本能。同样，当一个国家、一个共同体面临危机的时候，趋利避害、自我保存的本能也会激发出来。对这样一种可贵的危机应对机制与自我保护机制惊慌失措，甚在舆论上将其妖魔化为“右翼”“极右翼”，本身就是一个共同体重度危机的表现，所起的作用是像艾滋病毒一样破坏这个共同体的免疫系统。

民族主义是有两种的。因为全球化与自由贸易导致工作机会外移，因为移民的到来加剧工作机会的竞争，而反全球化、反移民，这是左翼的民族主义，本质上是一种民粹主义。因为心怀共同体认同与文明自豪感，因为心系共同体与文明的存续，而反对异质文化，这是右派的民族主义，本质上是共同体免疫力的体现。

综上，欧洲的前景不容乐观。

来源：作者：南方周末评论员 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