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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原创] 蓝宝石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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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19 14:02:19 | 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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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送走李警官和他的搭档,丁团长久久立在窗前。
    蒙特卡洛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重演,旋转的灯光,欢呼的观众,奔跑的骏马。但这一切都在最美丽的画面上凝固了。
    一滴略显浑浊的泪珠滚下他的脸庞,他没有察觉,也没有用手去擦,只是从胸膛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叹息。然后,他回转身,看到了案头象框里女儿的照片。青春四溢稚气未消的女儿冲着他欢笑招呼,象一阵春风温暖了他的心。丁团长对着的照片仔细端详,良久,也不舍得放下。
    桌上的电脑发出嘀嘀的声音,提醒他有新的邮件到了。丁团长放下照片,端坐在屏幕前,打开新来的邮件。
    这是一封法文的邮件,篇幅不长,却让丁团长读得惊心动魄。
    他顾不上多想,先敲下一个答复键,然后,纤长的手指开始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如果不是屏幕上呈现的法文长信象流水般淌出,人们根本无法相信丁团长的法语竟然如此流利。
   刚写了几行字,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喂,”丁团长抄起听筒,习惯地招呼。
   听筒里寂然无声,只有象宇宙深处真空般的沙沙声。
   丁团长好奇地擎着电话筒,这时,他听到了喘气的声音。
  “是谁,请讲话。”
   听筒固执地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丁团长感到一阵不宁,他竭力保持声调的平和,“喂。”
   喘息声变轻了,显然,对方把听筒拿开了一些。
  “请讲话。”丁团长最后尝试一次,打算接着把电话挂断。就在这时,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丁丁,对吗?”
  “什么?”丁团长一怔,但立刻恢复了常态,“请问你找谁?”
  “不用掩饰了,丁团长。”话筒里的声音冷冷的,象是一条没有体温的蛇。
  “抱歉,我不认识你,也没有时间跟你调侃。”
  “你可以说不认识我,也确实不认识我。”那个声音毫不气馁,甚至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但是,有一个人你肯定认识,一个50年前的故人。”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丁团长闷声答道。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但那个喘息声依旧存在,“需要我把蓝宝石的事情讲一下吗?”
  丁团长猛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你说什么?什么蓝宝石?”
  “蒙特卡洛被李警官在现场捡去的蓝宝石,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丁团长的声音颤抖,但口气依然严厉。
  “很好,你总算记起一些往事了。”
  “可是,你跟蓝宝石有什么关系?”
  “你感兴趣啦?好吧,今晚9点钟,什刹海湖心岛古月酒吧,我等着你。”
  “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
  “为了你的安全。”
  “。。。。。。?”
  “你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起码,我必须知道你是谁。”
  “呵呵,你好健忘。”
  “我并不认识你,五十年前更不可能认识你。”
  “但是,这是我能够给你提供的唯一机会。”
  “什么意思?”
  “你必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我。”
  “这不可能,我没什么可以交给你的东西。”
  “那么,你和你的女儿就等着吧。”
  “你要干什么?关我女儿什么事!”丁团长的声音有些嘶哑,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调。
  “蒙特卡洛死去的女孩子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认为,这是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
  “既然你这么说,我跟你见面,我会准时到的。”丁团长下了决心。
   电话被咯哒一声挂断,干脆而绝情。丁团长手执听筒依然发愣。过去疑惑的事情终於被证实了,但是,他的心不但没有安定,反而变得更加紊乱起来。
   他想起李警官,慌乱地翻弄抽屉,从一堆散放着的名片里找出李警官的名片。他对着名片发呆,耳边又回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他又慌乱地把名片放回抽屉,把抽屉深深地推入办公桌。
   夜晚的月亮很亮,但什刹海的湖面却陷入一片漆黑。此时,岸边酒吧已经喧闹起来了。一间挨着一间的酒吧灯光璀灿,把湖面映照得流光溢彩。离岸边不远,一座圆形的湖心岛朦胧隐现,岛上人影憧憧灯光隐约,岸边和湖心岛之间,平静的水面不时被摆渡的木船搅乱。丁团长面色阴沉地坐在摆渡船上,身体随着木船的摇摆而晃动。梢公是个爱说笑的小伙子,他殷勤地向丁团长介绍这里的湖光山色酒吧种类,丁团长似听非听,神态拘谨,眼睛一直注视着前面湖心岛上的动静。
   什刹海古月酒吧就在这座宁静的湖心岛上。
   天气闷热,虫蛾飞舞,古月酒吧门外摆放着几张圆形的低矮小桌,周围是几把短腿的藤椅。每张桌面上,都点燃一只细长的蜡烛。烛火在夜色中摇曳,笼罩出一小片温馨的氛围。
   丁团长看表,差10分9点,他有意早到了十分钟,以便观察动静。他点了一杯啤酒,边啜边向周围打量。
   时间还早,多数人的夜生活还没有真正开始,酒吧的客人也寥寥无几。纵观全岛,这里范围不大,客人稀少,没有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人物。
   一个嘴唇涂得很重的女孩凑过来,“先生,一个人吗?”
   丁团长挥手,不耐烦地说,“对不起,朋友还没来。”
   女孩转身离去,留下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
   时间在焦躁的等待中流逝,丁团长把注意力集中在漆黑的湖面上时隐时现的摆渡。九点钟到了,渡船上只下来了一对小青年,女孩子叽叽喳喳跳上岸,象是一只小麻雀。
  丁团长的手机响了,他的心一沉,这个家伙看来要爽约。
  “你为什么不带上那件东西?”这个家伙鼻音很重,说话开门见山。
   丁团长有些不快,“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爽约,让我怎么相信你?”
  “那是因为你首先失信。”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带来什么东西。”
   电话里的声音恼火了,“你没有诚意,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别人想想。”
  “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让我带什么?”
  “跟我通过电话,你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银行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所以,你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办。”
  “。。。。。。”
  “这样的宝物,你根本不可能放在办公室,一定放在家里,银行或者其他保险的地方。”
  “你到底想要什么?”丁团长再次发问,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右手习惯地捂住胸前。
   没有任何预示,电话挂断了。
   此时,在漆黑的岸边,隐约可见几个专心垂钓的人朦胧的身影,他们身后,一个30多岁的男人靠在湖边的铁栏杆上,用一只望远镜仔细观察湖心岛上丁团长的动静。他的嘴角叼着一只烟卷,暗红的火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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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11:18 | 看全部

十五

    送走李警官和他的搭档,丁团长久久立在窗前。
    蒙特卡洛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重演,旋转的灯光,欢呼的观众,奔跑的骏马。但这一切都在最美丽的画面上凝固了。
    一滴略显浑浊的泪珠滚下他的脸庞,他没有察觉,也没有用手去擦,只是从胸膛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叹息。然后,他回转身,看到了案头象框里女儿的照片。青春四溢稚气未消的女儿冲着他欢笑招呼,象一阵春风温暖了他的心。丁团长对着的照片仔细端详,良久,也不舍得放下。
    桌上的电脑发出嘀嘀的声音,提醒他有新的邮件到了。丁团长放下照片,端坐在屏幕前,打开新来的邮件。
    这是一封法文的邮件,篇幅不长,却让丁团长读得惊心动魄。
    他顾不上多想,先敲下一个答复键,然后,纤长的手指开始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如果不是屏幕上呈现的法文长信象流水般淌出,人们根本无法相信丁团长的法语竟然如此流利。
   刚写了几行字,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喂,”丁团长抄起听筒,习惯地招呼。
   听筒里寂然无声,只有象宇宙深处真空般的沙沙声。
   丁团长好奇地擎着电话筒,这时,他听到了喘气的声音。
  “是谁,请讲话。”
   听筒固执地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丁团长感到一阵不宁,他竭力保持声调的平和,“喂。”
   喘息声变轻了,显然,对方把听筒拿开了一些。
  “请讲话。”丁团长最后尝试一次,打算接着把电话挂断。就在这时,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丁丁,对吗?”
  “什么?”丁团长一怔,但立刻恢复了常态,“请问你找谁?”
  “不用掩饰了,丁团长。”话筒里的声音冷冷的,象是一条没有体温的蛇。
  “抱歉,我不认识你,也没有时间跟你调侃。”
  “你可以说不认识我,也确实不认识我。”那个声音毫不气馁,甚至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但是,有一个人你肯定认识,一个50年前的故人。”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丁团长闷声答道。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但那个喘息声依旧存在,“需要我把蓝宝石的事情讲一下吗?”
  丁团长猛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你说什么?什么蓝宝石?”
  “蒙特卡洛被李警官在现场捡去的蓝宝石,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丁团长的声音颤抖,但口气依然严厉。
  “很好,你总算记起一些往事了。”
  “可是,你跟蓝宝石有什么关系?”
  “你感兴趣啦?好吧,今晚9点钟,什刹海湖心岛古月酒吧,我等着你。”
  “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
  “为了你的安全。”
  “。。。。。。?”
  “你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吗?”
  “起码,我必须知道你是谁。”
  “呵呵,你好健忘。”
  “我并不认识你,五十年前更不可能认识你。”
  “但是,这是我能够给你提供的唯一机会。”
  “什么意思?”
  “你必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我。”
  “这不可能,我没什么可以交给你的东西。”
  “那么,你和你的女儿就等着吧。”
  “你要干什么?关我女儿什么事!”丁团长的声音有些嘶哑,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的声调。
  “蒙特卡洛死去的女孩子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认为,这是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
  “既然你这么说,我跟你见面,我会准时到的。”丁团长下了决心。
   电话被咯哒一声挂断,干脆而绝情。丁团长手执听筒依然发愣。过去疑惑的事情终於被证实了,但是,他的心不但没有安定,反而变得更加紊乱起来。
   他想起李警官,慌乱地翻弄抽屉,从一堆散放着的名片里找出李警官的名片。他对着名片发呆,耳边又回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他又慌乱地把名片放回抽屉,把抽屉深深地推入办公桌。
   夜晚的月亮很亮,但什刹海的湖面却陷入一片漆黑。此时,岸边酒吧已经喧闹起来了。一间挨着一间的酒吧灯光璀灿,把湖面映照得流光溢彩。离岸边不远,一座圆形的湖心岛朦胧隐现,岛上人影憧憧灯光隐约,岸边和湖心岛之间,平静的水面不时被摆渡的木船搅乱。丁团长面色阴沉地坐在摆渡船上,身体随着木船的摇摆而晃动。梢公是个爱说笑的小伙子,他殷勤地向丁团长介绍这里的湖光山色酒吧种类,丁团长似听非听,神态拘谨,眼睛一直注视着前面湖心岛上的动静。
   什刹海古月酒吧就在这座宁静的湖心岛上。
   天气闷热,虫蛾飞舞,古月酒吧门外摆放着几张圆形的低矮小桌,周围是几把短腿的藤椅。每张桌面上,都点燃一只细长的蜡烛。烛火在夜色中摇曳,笼罩出一小片温馨的氛围。
   丁团长看表,差10分9点,他有意早到了十分钟,以便观察动静。他点了一杯啤酒,边啜边向周围打量。
   时间还早,多数人的夜生活还没有真正开始,酒吧的客人也寥寥无几。纵观全岛,这里范围不大,客人稀少,没有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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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团长的手机响了,他的心一沉,这个家伙看来要爽约。
  “你为什么不带上那件东西?”这个家伙鼻音很重,说话开门见山。
   丁团长有些不快,“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爽约,让我怎么相信你?”
  “那是因为你首先失信。”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应该带来什么东西。”
   电话里的声音恼火了,“你没有诚意,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别人想想。”
  “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让我带什么?”
  “跟我通过电话,你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银行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所以,你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办。”
  “。。。。。。”
  “这样的宝物,你根本不可能放在办公室,一定放在家里,银行或者其他保险的地方。”
  “你到底想要什么?”丁团长再次发问,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右手习惯地捂住胸前。
   没有任何预示,电话挂断了。
   此时,在漆黑的岸边,隐约可见几个专心垂钓的人朦胧的身影,他们身后,一个30多岁的男人靠在湖边的铁栏杆上,用一只望远镜仔细观察湖心岛上丁团长的动静。他的嘴角叼着一只烟卷,暗红的火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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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15:35 | 看全部
十六

   刚一联系希拉娜夫人,丹尼娅就强烈感觉到列尔伯爵跟她之间的亲密关系。丹尼娅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情回应,只消几分钟时间,希拉娜夫人已经接受了丹妮娅第二天下午前去拜访的请求。
   寻找希拉娜女士的住处没有费多大劲儿。丹尼娅骑着自行车从报社出发,十分钟就找到诺玛大街190号。这是一栋巧克力色的公寓大楼,楼面呈波浪状,窗口和阳台都随着弧状的外型而弯曲旋转,显露出高雅别致的风韵。
   希拉娜太太住在二层楼,丹尼娅进入大楼,保安笑眯眯地迎接了她,并殷勤地为她钦下电梯的按钮。丹尼娅对必须循电梯上楼感到好奇,但电梯门一打开,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于希拉娜太太富丽堂皇的客厅了。
   这是一间两百多平米的大客厅,三面墙上都是红木的镶板,镶板上悬挂着各个时代的名画。朝海的一面是一个与房间长度相同的巨大的落地弧形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海滨浴场奔跑的人们以及他们脚下地中海水泛出的泡沫。丹尼娅注意到周围墙壁有三处地方没有悬挂油画,除了自己走出来的那个专用电梯门,还有两处显然都是通向其他房间的屋门,只是屋门的颜色与红木镶板相同,让人几乎无法辨认而已。
  “欢迎您,佛郎克小姐。”希拉克夫人身穿很随意的室内便装向她迎过来,“请您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吧,这样,地中海的阳光就会随时笼罩着您。”
  “谢谢,您叫我丹尼娅好了。”丹尼娅恭敬地回答,“给您打电话预约这次会面,真的非常冒昧。”
  “哪里,我很欢迎您的到来呢。”夫人微笑着回答。从她的脸上,丹尼娅看到的是亲切友好的神态,这与居住在蒙特卡罗成千上万贵妇人的傲慢形成鲜明的对照。
   丹尼娅向夫人微微鞠躬,然后坐在沙发上。
   这是一套蛋形的三件套沙发,颜色鲜嫩,设计独特,坐上去也舒适自如。女仆很快过来,给丹尼娅端上一杯咖啡,夫人很随意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在丹尼娅和夫人之间,放置着一只全玻璃的浅咖啡色茶几,颜色柔和,玻璃厚重,支撑茶几的,是四位仙女造型的立像,四位仙女诩诩如生,好像也要加入会谈并且随时为客人奉上茶炊似的。
  “前来打搅,希望没有给您造成不便。”丹尼娅谨慎地开口,此时,她还不是很懂得如何与这些阔人打交道。况且,她知道,这些身份特殊的人,从来都是逃避记者的,因为,她们对记者有着发自内心的反感。
   “没有关系,”希拉娜太太露出那种贵族式典雅的笑容,“我虽然很反感记者的来访,但您与其他人不同,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列尔爵士竟然对您是那样的赞不绝口。”
   希拉娜夫人这样的直言不讳确实把丹尼娅吓了一跳,但她发现夫人并没有恶意。
  “也许因为,我也是马戏爱好者的缘故吧。”丹尼娅试图做出解释。
  “真的?”希拉娜夫人的表情怪怪的。
  “难道,列尔爵士。。。。。。”
  希拉娜夫人用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象是在提醒一个撒了谎的小孩子。
  丹尼娅的脸红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希拉娜夫人笑了,笑得很和善。
  “你不用耽心,列尔爵士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介绍你来,我会满足你一切采访要求的。”
  “谢谢夫人,其实,我跟列尔爵士刚刚结识,他是个非常热心的人。”
  “一位好好先生,他对於欧洲王室家族史的研究远远高于对马戏的爱好。”夫人补充说。
   丹尼娅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边回忆边说,“不止是列尔爵士,您这么一讲我想起来了,在去年的明镜周刊上,您曾经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侧面,重新考证路易十三皇帝与奥地利皇室在古罗马时期产生的血缘关系。我记得,这篇文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贵妇人脸上露出了几分得色,“我不是一个不开窍的人,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老古董,不是吗?”
“当然,您的观点很新颖,角度非常独特。”
“所以,我愿意接待你这位名热情四溢,如此年轻,而且已经显露出才华的记者小姐,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丹尼娅看到希拉娜夫人的脸上流露出俏皮的笑容。登时,心中的疑惑一扫而光。
“希拉娜夫人,我完全理解,并且更加感激您的接见了。”丹尼娅发自内心地说。
“你今天来,是为了那天我第一个发出惊叫的事情吧?”希拉娜夫人的表情更加亲切。
  丹尼娅本来还发愁怎么才能绕着弯把话题引到这里来,没想到希拉娜夫人自己首先开口了,这使得丹妮娅兴奋莫名,她赶快回答,“既然您提起,我也不想向您隐瞒,我确实是因为那个尖叫声才来拜访您的,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些线索,一些信息。”
“我本来就很想找到你或者其他一个可靠的人,把这件事公布出来。虽然警方在现场向我询问过一些情况,但是,我不愿意给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添麻烦。更何况,事故发生的瞬间,我确实看到那位先生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这么说,您注意到那位先生了?”
“是的,他是位非常高雅,非常礼貌的先生。富裕,优雅,整洁。”
“您认为,这位先生没有做任何可疑的事情?”
“我想是的。”
“但是,根据警方事后模拟现场提供的线索,那枚致命的毒针,确实是从这个贵宾包厢的方向呈水平位置发射出来的,准确地说,也许就是从与您同一个包厢的那位先生的方向发出来的。”
  “首先,我必须声明,我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其次,这个先生显然是位华裔,他的鼓掌是那样的热烈,眼神是那样的真诚,他怎么可能是一个杀害自己同胞,杀害那样一位年轻可爱的姑娘的凶手呢?”
  “可是,警方正在设法寻找他的下落,但他却象蒸发了一样,竟然没有留下一丁一点儿的踪影。”
  “也许这就是中国人,那个神秘古老的民族特有的行事原则吧。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希拉娜夫人的眼睛闪着光,“我先生家的祖先,曾经踏上过这片古老的土地,并且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两个人的谈话顿住了,丹尼娅感到希拉娜夫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有一个简单的理论在提醒着她,无论警察还是记者,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都会丧失最难得的机会。
  “希拉娜夫人,我很感谢您今天对我的接待以及推心置腹的谈话。但是,我依然希望找到与您同一个包厢的那位男士。虽然这并不代表我怀疑他是凶手,甚至我很可能无法找到他,因为,他的剧场票是用现金支付,并且是本人直接到剧场售票处取的票,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行为。”丹尼娅啜了一口咖啡,执拗地说。
  “这也是中国人办事的习惯,不愿意用信用卡,不习惯在网上订票,等等等等。”
  “也许是如此,但是,如果不是他,我很难揣度那枚毒针是怎么发射到表演场的。”
  “你真的怀疑这位先生吗?
  “不是我,夫人,而是警方。我只是设法获取最新的消息,以便在报纸上首先发表。”
  “你知道什么叫做瞬间昏眩吗?”希拉娜夫人忽然转换了话题,她眯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带着一种疑惑和困顿的表情,“就是那种象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短短的一霎那头脑旋转起来,但也许只持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忽然一下子什么都过去了。你产生了一种被荡下秋千的感觉,也就是说,昏眩虽然过去,由於过於短暂,而使自己仍然怀疑刚才是否昏眩过的那种感觉?”
  “您是说?”丹尼娅有些困惑,她不明白夫人到底在讲些什么。
  “哦,我是告诉你,那天晚上在剧场里,也就是在惨案发生的一瞬间我的感觉,这种感觉使得我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我才看到那位从马背上掉下来的女孩子。”
  “什么?难道,难道您是在女孩子发生事故之前,就已经感受到极度的恐怖了?”
  “可以这么说,确实可以这么说。但这件事我跟警察解释不清楚,我自己的头脑里也遗留着极大的混乱。”夫人手指有些发抖,她点燃一只颜色发深又细又长的昆烟,用打火机点燃,“跟你谈起这件事,就是想请你帮助我分析。在那个令人混沌的时候,我到底对什么事情发生了恐惧?是我自己的昏眩?还是那个女孩子掉下马背?”
  “您对於当时的情景真的记忆不清了吗?”丹尼娅关切地问。
  “不是记忆不清,而是发生时空错乱。”
  “我不明白,夫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警方并没有过多讲解事情发生的真实情况的原因。因为,我确实有一种错乱的感觉。”
  “夫人。。。。。。”
  “你能感到空气的振颤吗?就在你的眼前,在一片正常的氛围中。忽然,空气颤抖了,你觉得地面应该也随着抖动,但没有,你的脚下很平稳,桌椅丝毫没动,仅仅是你眼前的空气被撕裂了,就象是一跟针,对了,一跟针在拨动着空气,敏锐地穿透,然后,在你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浑圆的脸孔,一张被极度恐惧膨胀起来的脸孔,对了,是一张男人的脸孔。”
    丹尼娅感到,她的手臂被夫人修长的手指抓牢了,指尖刻进肉里,产生一阵疼痛。但丹尼娅忍耐着,不动声色。
   “我想起来了,小姐,那是一阵急剧波动的空气后面,出现的一张肿胀的脸。这张脸象是在水下摆动的那种,但被恐惧扭曲了。”
   “您讲的是那晚现场发生的某种状况吗?”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惶恐,震惊,极度恐惧,一双突暴得象煤球的眼珠,发出血红的颜色,面部肌肉由於高度紧张而扭曲成一团,一张狮子鼻膨胀起来,几乎要喷出火来,嘴巴下垂,涎水横溢,一双充血的眼球,牢牢盯住我端坐的包厢的位置。”
   “。。。。。。”
   “就是这种状况惊吓了我,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直到此时,我才看到了马背上坠落的女孩儿,当时,我还以为这位女孩可能是离得太近,被我的声音惊吓得跌落下来的。”
   “这么说,您可以断定,那位女孩子是在您发出尖叫后才掉下来的,是吗?”
   “对,确实是这样,确实是这样。”
    希拉娜夫人端起咖啡杯,透过轻柔的热气瞥了丹尼娅一眼。
    丹尼娅知道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她必须告辞。
   “希拉娜夫人,谢谢您抽出这么长时间接见我,并且,您的咖啡确实好喝。”丹尼娅一边站起身一边客气地说。
    希拉娜夫人随着站起来,“很高兴您能来访问我,我真的很喜欢您。”
    丹尼娅知道夫人讲的是客气话,但是这句话仍然使得她心里很惬意,很慰贴。希拉娜夫人不但平易近人,而且很会讲话。
   “您请留步,”丹尼娅走到电梯门前,看到希拉娜夫人用保养得很好的手指钦下电梯的按钮,就客气地阻止夫人。
    电梯迅速升到了二楼,叮咚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再见,夫人,再一次感谢您的接见。”丹尼娅微微鞠躬,退着走进电梯。这时,夫人忽然用手挡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
   “请你稍等一下,”夫人匆匆地说。
    丹尼娅嘴角歪了一下,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表现出某种企盼。但夫人伸出握成拳头的一只手,丹尼娅只看到涂着寇丹的指甲合拢着。
    夫人犹豫了一下,张开了手指,这时,丹尼娅看到在夫人的手心里,躺着一只很小的照片。
   “这是?”
   “那位先生,就是坐在我同一个包厢的先生,他身穿。。。。西装,铮亮的皮鞋,深色领带。最显眼的是那件做工精细式样高雅的衬衫,我注意到,衬衫的钮扣上刻印着家族的徽章或姓氏的字母,诺,这里就是他钮扣图样的照片。”
   “难道,这位先生。。。。。。”
   “对,缀在他衬衫袖口上的钮扣,镀金的金属扣面,上面浮雕着一条古怪的动物,象狮子,但身后拖着一条长满金鳞的长尾,四只短粗的腿上爪尖锋利。”
    丹尼娅这时才发现,夫人掌心捏着一张小照片。这显然是一张拍摄失败的照片,引起丹尼娅注意的是照片的背景,正是中国杂技团演出的现场。从圆形剧场的贵宾席上瞧过去,飞舞的女孩子似乎就在眼前。但糟糕的是,按下快门的瞬间照相机镜头歪斜了一下,画面的左下部很大一块地方,被侧面伸出的一条男人的手臂遮挡住了。这条手臂显然是贵宾席上另外一位客人无意中伸出来的,手臂破坏了照片的整体画面。丹妮娅登时明白了夫人的用心,因为,她无意中的一次拍摄失败,给那位神秘的人物留下了一个重要的影像。从这条手臂的部位上,能够发现此人身穿的那套高档的深色西服,西服的料子考究簇新,一件雪白高档内衣衬衫的袖子,长长超出西服的袖口部位,衬衫的袖口上,缀着两颗亮晶晶的黄铜钮扣,钮扣在剧场的灯光下晶晶闪亮,炫耀着高尚的身份。丹尼娅注意到,黄铜钮扣上除了那只怪兽的雕刻,还篆刻着一个缩写的英文字母:L。
   “这是。。。。。。?”
    夫人笑了,“我很少使用数码相机,如果不是节目太精彩,我根本不会想到去拍摄。”
   “这是您在现场拍摄的照片?”
   “如果不是你及时来了电话,我已经将这张失败的照片删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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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16:50 | 看全部
十七

   丁团长忧心重重地向公共汽车站走去,他开始揪心地发愁起女儿的安危,这时,女儿丁圆圆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爸爸,您快回家吧。我们大学今天开始放暑假,我给你精心烹好了晚餐。”
   丁团长好像松了一口气,“圆圆,你在家就好,今晚爸爸有事要跟你谈。”
  “您快回家吧,天天加班,烦死人。”
   丁团长最后用眼睛环湖扫视了一圈,那里的湖光岛色都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中,象是一副涂抹得过重的水墨画。明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不远处隐藏着那个危险的家伙。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声音陌生,年纪很轻,但他知道几十年前发生的往事,尤其是童年的那几个好友,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啊!
   推门进屋,立刻嗅到饭菜香味扑鼻,女儿丁圆圆腰系围裙,围着餐桌团团转。桌上,摆满了碟碟盘盘,一瓶红酒竖在桌边,象是庄严的华表。丁团长知道,女儿今晚要给自己庆祝什么。
  “爸爸,您回来啦!”丁圆圆跑过来,搂住爸爸的脖子高声叫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丁团长茫然回答,“今天?今天是你大学放假的日子。”
   丁圆圆开心地大笑,拍着巴掌说,“您先洗手,然后咱们就开餐。”
   “好,好。”丁团长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换了鞋,进洗手间,认真洗手。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的灯光忽然熄灭了。正疑惑间,录音机奏出生日快乐的乐曲,厨房门敞开,圆圆端着一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走出来,蜡烛的光线映照着圆圆幸福的脸孔,“爸爸,生日快乐!”
  “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丁团长恍然大悟,“要不然宝贝女儿这么大动干戈。”
  “爸爸,先许愿,然后吹蜡烛!”
   丁团长低头,双手互握,对着蛋糕许愿。然后,抬头看女儿,和女儿一块儿把蜡烛吹熄了。
   “爸爸,您,您怎么流泪了?”圆圆惊声叫道。
   “爸爸高兴,爸爸真的好高兴。”丁团长擦擦脸颊,“有女儿在,爸爸就感到幸福。”
   丁圆圆把客厅灯全部打开,明亮的灯光撒满房间。她立刻看到爸爸堆满欢笑的脸庞,只有未曾揩干的泪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丁圆圆诧异,振动,“爸爸,您是不是有心事了?”
   “没有,爸爸只是有点儿激动。”
   丁圆圆把两只玻璃杯斟满酒,暗红色的酒浆生意盎然。但丁团长只喝了一杯就有些醉意了。他看着女儿葡萄一样的脸蛋儿,酒的颜色已经染红了圆圆的两腮,他猛然发现,女儿长大了,女儿长得真美。
  “圆圆,你长大啦,爸爸好高兴。”
  “爸爸,我希望您梦想成真,愿望实现。”丁圆圆再斟一杯酒,和爸爸碰杯。
   丁团长旋着杯中的液体,让红宝石的旋涡在灯光下转动,“圆圆,爸爸自己没有什么梦想,爸爸的梦,都在宝贝女儿的身上。”
   丁圆圆淘气地把酒杯举高,“爸爸才不老呢,您才64岁,按照现代的说法,只能算是中年人。”
  “中年人,什么中年啊,头发都快白了。”
   灯光下,丁团长的头发依然乌黑,除了额头略微颓顶,眼睛周围稍显皱纹,他的模样,哪里象个60以上的人啊。
  “以爸爸的身体状态,至少能活100岁。”圆圆欢快地说,“现在基因工程这样发达,说不定过几年,科技突破,您能再活200岁!”
  丁团长开心地哈哈大笑,“我活200岁干嘛?不成老妖精啦。”
  宴会的气氛变得活泼欢快,父女俩乐乐呵呵斟酒碰杯,开心啜饮着葡萄美酒。丁团长一时之间忘记了白天的忧愁与焦虑,忘记了暗藏在电话听筒后面的危险。   
  “圆圆,爸爸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乘心如意的男朋友,这样爸爸才能安心啊。”
  “爸爸,您真是的,我要跟爸爸过一辈子。”
  “爸爸愿意陪你,但更需要委托一个可靠的青年来接爸爸的班,”丁团长目光迷离地望着屋顶的吊灯,说出发自肺腑的感慨,“圆圆,爸爸希望交棒给一位善良聪明的男孩,那才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爸爸,我知道。”圆圆有些羞涩,但满脸幸福。
  “告诉爸爸,有具体人选了吗?”
  “我,我看到了一个人,在我们大学,但我还没有机会跟他认识。”
  “好女儿,看到好的小伙子就不要犹豫,爸爸支持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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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17:51 | 看全部
第三章 史雾疑云  

                                    十九

   北京燕京大学的暑假开始了,中午时分,平时闹闹嚷嚷的校园操场此刻变得格外安静,没有了体育课上学生们整齐的队列和每逢课余学生们散乱进行的各类球赛,那些在操场边白杨树大道闲逛的三三两两的同学也在一片暑气中消失了。热闹惯了的学校操场此时变得沉寂单调,除了树上不知疲倦的知了,空旷的操场暑气蒸人。
   外国文学系法语专业研究生班的陆一州刚刚接到学校通知,正式批准他毕业后留校担任法语系的教师了。这个消息令他激动,令他鼓舞。能够毕业后留在北京,留在这个具有深厚学术气息,优良学术传统的大学任教,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他从来没有想到,远大理想这么快就实现了。虽然悄无声息,虽然风平浪静,但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一股滔天巨浪。陆一州仍然住在学生宿舍楼,从小就没有睡过午觉的他此时更加了无睡意。他按捺不住涌上心头的兴奋,真想跑到深山旷野上放肆地吼上几声。听着同房间学生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他跑出宿舍楼,在大学校园里到处溜达,一心想找出些能够消暑解闷儿又能发泄激动情绪的事情。这时,他发现了被哪位粗心的体育教师遗忘的体操垫。
   这是一块三合一的自由体操垫,不是那种用于跳马和单双杠的短小笨拙的垫子。这种自由体操垫,三块紧密相连,一字排开,长达七八米。使人可以在垫上连续翻滚动作,直到一套完整的体操动作做完。陆一洲对这种体操垫太熟悉也太喜爱了,多年不见,几乎忘记了在垫上自由飞翔的感觉。此时此刻,在周围慎寂无人之际,心情激荡之时,不由得技痒难熬。这种时候,如果能够借着腾身飞跃的快感来抒发心如飞鸟的激情,何乐而不为啊。他快步来到操场边,象个偷吃腥嬗的馋猫,跃跃欲试,心动不止。他跨过操场边缘,停在离体操垫十几米远的地方,先是用眼睛瞄好距离和位置,然后踮起脚尖,原地跳动活动了几下腕关节。接着,瞥瞥周围没人,就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弯腰踮脚,突然脚底一弹,用一种弹跳式的助跑开始加速,几个大跨步就冲到体操垫跟前。他腾空起跃,先是做了一个漂亮的侧手翻,紧接着,借助强大的冲力,腾身而起连续作了两个后手翻,然后身轻如燕地高高飞起,一个缓慢的弧形后空翻使得他的身体就象是一只漂亮的飞燕。几个动作连续,干脆,标准极了。双脚落地后,两腿微曲,双臂平伸,仅仅晃动几下就立稳了。三三两两午休时间在操场周围闲逛,被灌木丛和树叶遮挡住的同学们被这种即兴式的表演惊呆了,他们聚拢过来,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谁都没想到平时书生气十足的陆一洲竟然会这么一手绝活儿,无意中看到这种即兴式的高水平表演,大家不由自主发出一片彩声。
   这是陆一洲进入大学研究生班以后的第四个暑假了。暑假期间,家在北京的同学都背着书包回家了,家里有钱或者离北京不远的同学也早早订了火车票,或早或晚动身离开校园。假期还没有正式开始,已经出现了送别的人群和零零星星不辞而别的同学。只有几个离家太远或者身上没钱的,决定留在学生宿舍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季。陆一州例外,因为,他早就决定这个暑期不回家了。毕业分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下一个学期就要当教师了,他打算利用这个暑期时间,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把教学的工作准备好。
   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聒噪,拖长的余音随着最单调的旋律起伏,似乎在催促着夏日的午休。陆一洲被身边忽然出现的同学吓了一跳,他缅腆地垂下头,脸孔微微发红。
   自从上了大学,陆一洲还没有触摸过体操垫和单双杠呢。他必须集中精力学习,争取研究生毕业后,有个好的工作。离开业余体校四五年了,他真的好怀念体校的那段日子啊。
  “那不是你们班的陆一洲吗?想不到,他还有这么两下子。”
  “看样子是经过专业训练。”
   法文系的几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声音清脆得令陆一洲后脖梗发僵。陆一洲对这群女生中那个名字叫做丁圆圆却长着一张可爱的瓜子脸的女生注意很久了,丁圆圆青春亮丽,轻盈柔美,是全校男生共同关注的重点目标之一。但她清高孤傲不爱搭理人,又使得学校里的优秀男生望而怯步,陆一洲就是缺乏自信的男生中的一个。所以,此时听到丁圆圆跟女友们议论起自己来,陆一洲一时之间竟手心发潮,脸腮滚烫,双脚不知道该怎么站立才好了。
   加入评论的有个陆一洲同研究生班的女生,她很替陆一洲撑腰,“当然了,人家是省业余体校的运动员,得过好几次比赛大奖呢,我看,就是跟你比,也未必逊色吧。”
  “跟我比?凭什么跟我比啊?”不知道丁圆圆有点儿光火还是有些惊喜,她的声音格外高亢。
  “一洲,一洲,你们俩真的比试一下怎么样?”同班女生觉得有好戏看了,故意大声叫喊。
   陆一洲急忙转身,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平时那股子沉静的书生风度。
  “我这种三脚猫的把戏,怎么能跟丁圆圆同学比。”他的回答谦逊礼貌。
  “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瓜子脸女生猛地一怔,杏仁眼睁圆了,厉声追问。
   陆一洲更尴尬了,他用衣袖擦汗,挡住胀得发烫的脸孔,结结巴巴说答不出话来,此时,他真恨不得逃到男子更衣室躲起来。
   丁圆圆笑了,“大男生,害什么羞。我就知道你叫陆一洲,是山东济南人,对不对。”
   听了这话,陆一洲不由心头一紧,虽然心情激荡,但也总算缓过一口气来,笑了,“我知道你的体操动作水准一流,但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的,是当地的体校吗?”
   同班的女生乐了,“哟,你还不知道?丁圆圆的爸爸,是杂技团团长,杂技团知道吧?”
  “杂技团?”陆一洲不解地嘀咕道。
  “哈哈,你小时候没有看过杂技吗?”同班女生傻呵呵地笑。
   陆一洲放松下来,“当然,当然看过,经常看呢。”
   丁圆圆在一旁取笑,“出过武二郎的山东人也这么害羞啊?”
   陆一州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通红,一紧张,又变得结巴了,“我其实早就认识你。”
   丁圆圆假装没听到这句话,扭过脸去和同学说话。
   陆一洲见她不回答,反倒忘记了紧张,等丁圆圆扭回头来,就没话找话地问,“听说学杂技必须从小训练,所以,杂技小演员大多是祖辈承传,真的是这样吗”
  “过去是,现在未必是。”丁圆圆回答,“我就不是杂技演员。”
  “对呀,我知道你是咱大学的同学。”
   同班的女生友好地取笑他,“咱们的校花不认识,你还能认识谁啊。”
  “当然认识,”有同班女生撑腰,陆一洲胆子壮了一些,索性鼓起勇气接着问,“你假期也不回家?”
  “人家家在北京,没事儿了跑回学校看看。”还是那个同班女生代为回答。
  “是这样。。。”
   陆一洲万想不到能够与这位高傲的小公主轻易结识,更没有想到这次竟是一向不爱搭理人的丁圆圆首先向他开口。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笑容可掬,态度亲切,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有离去的意思。陆一洲登时福至心灵,大感快意。
  “我,我其实认识你的爸爸。”
   陆一州的话,象是重磅炸弹在丁圆圆的脚下爆炸。
  “你怎么认识我爸爸?谁让你认识我爸爸的?”
   说完这句话,丁圆圆自己都觉得可笑了,“喂,你根本不可能认识我的父亲。”
  “丁团长到我们体校挑过小演员,所以,我认识他。”
  “你被挑选上啦?”
  “嗯,是你爸爸拍板决定的。”
  “那你为什么没加入杂技团?”
  “我妈妈不同意,她让我学习法国文学。”
   丁圆圆吃惊地打量陆一州,“你妈妈为什么喜欢法国文学?”
  “她是济南大学的法国文学教师。”
  “要不然呢!”
   陆一州研究生班的同学捅捅丁圆圆的腰,“他妈妈可是很有名气的法国文学翻译呢。”
  “我妈妈跟你爸爸同过学。”陆一州又补充了一句。
  “别瞎套近乎了,我爸爸根本没在济南上过学。”
  “妈妈说的,她当年在北京上的中学和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济南。”
  “哼,我爸爸可没有进过大学的门坎。”丁圆圆现在的表情有些俏皮,她打量陆一州的眼光变得平和多了。
  “他们是中学同学,你父亲在济南的时候,由於录取我,跟我妈妈谈过话,那时候他们才知道彼此是中学同学。”
  “呃?”
  “你学法语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吗?”
  “不是。”
  “为什么不是?你爸爸很喜欢法国文学的。”
  “对於我爸爸,你还知道什么?”
  “他很严格,很亲切。”
  “还有呢?”
  “就这些。”
  “还行,这些也不算少了。”
   陆一州想了一下,接着说,“听妈妈说,丁团长很小就参加工作,很了不起。”
  “那就谢谢你妈妈了,我爸爸确实很了不起。”
   在这一霎那,丁圆圆对陆一州的好感更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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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18:48 | 看全部
二十

   丹尼娅反复研究照片上衬衫袖口钮扣上深深篆刻的那个古怪图案和字母,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这个钮扣上的图案,分明是一种法国贵族家庭的族徽,这种为家族制定族徽的作法,是法国古老贵族的传统。丹尼娅熟悉法国贵族的族徽,这与她喜爱法国文学和历史有关。但是,眼前的这枚族徽却使丹尼娅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首先,丹尼娅从来没有见到过类似这种族徽的图案,无论古老的波旁王朝还是波拿巴王朝的贵族新贵,他们的族徽虽然怪诞前卫,往往设计成怪兽和巨憨的形像,但丹尼娅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怪兽的来源,因为他们的来源,无非是变形的虎豹熊罴一类。更何况,法国著名家族的族徽种类,她内心大体有数。而钮扣上的这枚族徽,却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尤其这种古怪嚣张张牙舞爪的怪兽,给她留下一个极其强烈极具冲击力的印象。
   再说那个字母,丹尼娅知道这不会是法国人的姓氏。因为,法国和欧洲其他国家的人们,他们总是把姓和名的第一个字母都刻写出来,所以,至少应该有两个字母,这种用一个字母表达姓名的缩写极其罕见。
   既然这件衬衣的主人是一位东方人的贵宾,丹尼娅初步的感觉,这应该是一枚华人的族徽和姓氏。根据她根底还算扎实的中文常识,她本能地联想到,这个用字母拼写名字缩写,并且找到一个怪兽形状的族徽的人物,应该是一个常年居住在欧洲的华人。令人奇怪的是,欧洲的华人,怎么能够得到古代君王封赠的贵族的身份和姓氏呢?只有欧洲百年历史的贵族家族才有可能获得皇帝的这种封赠。今天,这种贵族的族徽,竟然出现在一位具有明显华裔特徵的青年人的衬衫袖口上,这真让人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丹尼娅喜爱中国文化,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中文了。她的第一位中文老师,是那位虽然终日忙碌不休,但仍然坚持与她用中文交流几句的做警察的父亲。丹尼娅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中文情有独锺,自己有事没事总是捧着一张巴黎本地出版的中文报纸读来读去不说,还要与她这个做女儿的吃中餐,讲中国话,甚至用中文开玩笑,爸爸建议她学会用中文思维。纯粹出於自小对中国汉语文字的熟悉,丹尼娅在大学专业之外,还选修了中文。不薄的功底,在大学期间为她挣了不少学分。   
    丹尼娅本能地认为,只要把这个线索深入挖掘下去,肯定能够引出巨大的发现。她暂时还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中国的李警官,甚至,对自己的父亲,她也要暂时保密。因为,这条线索可能导致马戏大赛凶杀案的侦破,而这样的消息,其新闻价值是无可估量的。为什么不能自己亲自调查下去呢!这可是一个极具刺激的大采访啊。
    想到李警官,丹尼娅心里立刻热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两面之缘,李警官那双能够穿透人心的单眼皮,那个似笑非笑略带嘲讽的嘴角,还有消瘦精干的身材,都那样强烈地异于常人,给丹尼娅带来无限的暇思。这个精明强干的东方男人究竟是为什么总是令丹尼娅心神不属呢。
   但是,李警官身边那个清秀的女孩又使丹尼娅忐忑不安。丹尼娅读得懂那个女孩眼神中的深意,这种搀杂着崇拜而又含情脉脉的眼神是丹尼娅最熟悉不过的了。她曾经崇拜过一位精通波斯语的大学教授,那时,她刚上大一,那位颇具东方色彩的男子,把波斯语课堂当作历史画卷的宽屏,肆意渲染东方神秘而又撼动人心的爱情故事。当时,丹尼娅和班上几个女孩子同时疯狂地暗恋上了这位年轻的教授,一个女生甚至主动和他约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
   丹尼娅正在这种不安和躁动的情绪中难以自拔,掌中的手机发出了悦耳的乐曲,“喂,”她开口说。
  “对,就是这句中文,这句法国人最容易学会的中文单字。”听筒里传出黎小淳笑嘻嘻的声音。
  “小淳,”丹尼娅脑海里浮现出黎小淳嘻皮笑脸的样子。
  “没有想到是我,还是意外地听到了我的声音?”这句话流露出有些出格的亲密。
  “有什么事?讲吧。”丹尼娅轻松地忽略他的暗示,她很善於从这种语态中脱身。
  “没,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想尽快见到你。”
  “这么有闲情?”丹尼亚心中窃喜,正想找黎小淳了解中国族徽的事情,这个一直急急火火的家伙就出现了,这不是天意吗?“据我所知,此刻,你应该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吧?”
  “无论多忙,我都想见到你。”
  “见面还不容易?说吧,在哪儿,什么时间?”
  “约会不如巧遇,我正好看到你的自行车,看到你骑车来到游人如织的塞纳河边。咱们就在此上船怎么样?”黎小淳的语言从来没有这样干脆简洁。
   丹尼亚有些好奇,黎小淳怎么知道她此刻的位置呢?举目四望,正好看到黎小淳乐衿衿地站在路边,身后,就是上次碰面时的那家咖啡馆,据说,当年雨果和巴尔扎克曾光顾过这家咖啡馆。
   黎小淳走过来,靠在丹尼亚的自行车架上,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汽车钥匙。中午的阳光越过奔流的塞纳河懒懒地投射到路边的墙壁上,使得这堵百年老墙染上一层铜锈的颜色。阳光把黎小淳的脸色染得紫红,他身上的崭新的西装礼服也落满了斑驳的色彩。丹尼亚心中一喜,黎小淳穿着如此讲究,他的礼服或衬衣上,必定会有雕刻着族徽的钮扣。
   丹尼娅一摇车把,黎小淳夸张地从自行车上跃起,象是被什么烫了屁股。
  “你跟踪我?”丹尼娅问。
  “不,不,仅仅是凑巧。”黎小淳委屈地说,“当然,上次在咖啡馆见面后,我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每当工作劳累,我都会到这里来喝上一杯咖啡。同时,回味一下幸福的时光。”
   黎小淳这次没有撒谎,近来,他有事没事经常往塞纳河边跑,梦想着与丹尼娅不期而遇的邂逅。
   丹尼娅顺手把自行车锁在路边的铁栅栏上,“走,咱们上游船。”
   塞纳河上的游船宽敞舒适,全玻璃顶盖挥洒下充沛阳光。黎小淳心满意足地坐在塑料椅子上,装出一个饥饿难忍的鬼脸儿,“好丹尼娅,咱们应该吃点儿什么了。”
  “好啊,我也没吃饭呢。”丹尼娅笑着回答。
   黎小淳挥手招来服务员,点了咖啡和糕点。
   服务员象是熟知他们的饮食习惯一般,端来一小杯咖啡,放在丹尼亚的面前。
  “小淳,你经常搭乘游船吗?”丹尼亚笑嘻嘻地问,“我可是很少在船上游塞纳河的”
  “我经常陪客户上船游览,”黎小淳很绅士地俯身,“但今天我才知道塞纳河是多么美丽。”
   丹尼娅开心地笑,黎小淳心中一阵阵欢喜。
   丹尼亚瞥眼,盯着黎小淳衣袖上金光闪闪的钮扣看,“小淳,你今天为什么穿这么隆重的礼服?晚上有什么重要活动吗?”
  “没有别的事情,喝完咖啡,我希望能够荣幸地邀请你参加一个晚宴。”
  “哇,晚宴,我可没有准备。”
   黎小淳咧嘴一笑,“你不用准备,就在我家的餐馆用中餐,我想你肯定喜欢。”
   丹尼亚已经看清楚了,黎小淳袖子上的铜纽扣上,蹲伏着一只样子古怪的动物,动物斜上方,深深刻着三个字母LXC。
  “小淳,这么晴朗的天空,这么美丽的风光,咱们何不拍几张照片?”
   小淳耸肩,“今天不是出游,我没带照相机。”
   “你忘记了是与谁同行,哪里有记者不带照相机的!”丹尼娅从胯包里取出一个数码相机,“来,我先给你拍照。”
   黎小淳慌忙挥手,“别,别,还是请服务员小姐帮助咱们。”
   在他挥手的时候,丹尼娅已经按下了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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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21:39 | 看全部
第四章 万里杀机

                                 二十九

   丁圆圆一进家门就扑倒在沙发上,左伸一个懒腰,右挥一个懒拳,然后把脚一甩,拖鞋横飞出去,但平稳地落在门前换鞋用的架子上,“爸,我饿啦,饿坏啦,今天吃什么啊?”
   爸爸丁络文从厨房出来,假装生气,“吃,吃,就知道吃,长这么大了,男朋友都有了,还这么懒。”      
  “就跟爸爸懒嘛,”丁圆圆翘起嘴唇,做出一副馋得要命的样子,“陆一洲以后也得给我做饭,我就要吃现成,否则,谁愿意嫁给他呀。”
  “我看一洲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啊。”
  “爸,你偏心眼儿。”圆圆嘴里抱怨,心里可得意得要命。
   爸爸走过去递给她一杯晾得差不多了的绿茶,丁圆圆一骨碌坐起来,接过茶杯,刚甜甜地喊了一声,“谢谢爸爸。”她的声音立刻被厨房传出来的巨大爆炸声淹没了。
   轰地一声,厨房里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爆炸猛烈,声音爆响,厨房窗户玻璃似乎都被炸碎了。
   接着,浓烟裹着尚未破碎的盘盘碟碟象浪头一样忽地一下从厨房门滚进屋里来,整个房间立刻被呛人的烟雾填满了,爸爸本能地扑到女儿的身上,用身体遮住丁圆圆。他自己的后背立刻被气浪以及飞来的瓷碗碎片击中,血从T恤衫的后背忽地一下涌了出来。
   丁圆圆被爆炸声吓昏了,爸爸的体重又全部压在自己的胸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本能地挣扎着想起来,这时,才发现爸爸的身体软了,圆圆尖声惊叫,“爸,爸,你怎么啦?”
   爸爸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圆圆伸手一摸,发现爸爸后背全是鲜血。
   烟雾弥漫的房间里,爆炸的巨响还在耳边轰鸣,眼前都是弥漫的雾气,浓烟夹着火苗从厨房门口狂猛地向屋里灌,灼人的气浪滚滚不绝。圆圆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和爸爸都会被烟呛死被热浪熏死,必须赶快逃出这个灼烧的地狱。她咳嗽着,用沙发上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抽动爸爸的身躯。此时,她才发现爸爸的身体太重了,笨重的身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象是决了堤似地往外冒,与脸上的厚厚的灰尘混在一起,用手一擦,立刻把眼睛迷住了。最可怕的是呛人的浓烟,还有灼人的热浪,丁圆圆觉得喉咙象是被一只钢爪牢牢抓紧,一丝都不放松。她终於把爸爸的一条胳膊搭在肩膀上了,爸爸的身体软绵绵地垂着,挂在圆圆的身边,似乎失去了知觉。圆圆的心慌慌的,大脑一片糊涂,但她咬住牙,支撑着向门口爬。这么多年艰苦的练功生涯,逼得她流了多少眼泪,但也使得她的身体灵巧敏捷。此时,这些刻苦练习的功夫都起到了作用,她在烟雾笼罩热浪灼人的房间里,一口气硬是把爸爸拽到客厅的门口。她知道,自己和爸爸的性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能不能在这烟熏火燎中摸出这道房门,是一个生死的关键。
    房门到了,她的手指触摸到棱角坚硬的木门,但她拉不开,因为房门牢牢地紧闭着,阻挡住不断喷冒的浓烟,也阻挡了她和爸爸的逃生之路。丁圆圆知道门把手在一米多高的位置上,但她的手怎么也够不到那个高度。她不能松开靠在自己背上的爸爸,虽然爸爸的重量压得她抬不起身子,平时开门关门根本不在意的门把手,现在成了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生死一线的关口。浓烟呛得圆圆涕泪交流,就连咳嗽也被哽噎在喉咙里,她感觉到手臂被火灼得剧烈地疼痛,虽然她根本看不到近在身边的火苗,也感觉不到火焰灼烧时的摆动。
   “救命。。。”圆圆拼命喊出这么一声,立刻被窒息得差点儿昏迷过去。她的眼睛模糊了,脑袋拼命向下垂,就象是地心引力突然增强了无数倍的份量。但她知道,她的喊叫声微弱单薄,就象是海浪翻腾中一条小鱼的拨水声。圆圆努力再挣扎一次,又失败了,手指什么也没有触摸到,已经无力地垂下来,“救命 。。”她绝望了,发出低声的喃喃,只记得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拉紧了爸爸柔若无骨的手臂。。。。
   “通”的一声,圆圆感到头顶传来巨大的震动,这是爆炸再一次发生了吗?而刚才窒息的感觉登时减轻了许多,就在这时,一只坚硬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胳膊,直到她被人扯动起来的时候,才知道是有人前来搭救他们了。圆圆没有配合这只手掌,而是更紧地抓住爸爸,她用她十八岁青春的生命,牢牢地把爸爸抓在自己的手中。
   “圆圆,圆圆,是我,快抓住我的手,快!”
    半昏迷的状态下,丁圆圆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急促,镇定,快捷而不慌乱。
   “一洲!”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捏住爸爸的手指松开了,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来,向楼下奔跑。这不是爸爸的手臂,因为爸爸的胳膊更粗,却缺少这种阳刚的硬度。
    就在丁圆圆家发生爆炸的时候,陆一洲骑着自行车刚巧到达圆圆家的楼下。此时,爆炸声响起,四楼丁圆圆家的厨房窗户象是水坝崩堤一样,喷出一股巨大的浓雾。烟雾里火光闪闪,山摇地动,直到这时,象播放慢镜头一样,人们的耳边才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陆一洲楞住了,仅仅一瞬间他已经迅速地判断了形势,快步向楼上奔去。跑上四楼,他一脚将房门踢开,接着就看到烟与火中挣扎的两个人影。陆一洲抓住前面比较弱小的人的手臂。手臂柔细,肯定是丁圆圆,但他却感到拉起的,是两个人的重量。这一个出乎意料,使得他一下子仰倒在楼道里。这时,烟气已经迅速从房门溢出,充斥整个楼道。陆一洲顾不上多想,扯起半昏迷的丁圆圆就向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向刚刚冲上来的人们吼道,“快,门口还有一个男人,门口还有一个男人!”烟气象是布团塞住他的喉咙,几乎使他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陆一洲耳中听到一声大叫,这是背上的圆圆窒息的喊叫,他马上意识到,丁叔叔肯定处於更大的危险之中。
    刚刚冲上来的邻居们被呛人的烟气挡住了,他们站在楼道中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陆一洲喊道:“快点帮我把人送下去。”邻居七手八脚从他背上接过身体已经发软的圆圆,陆一洲返身,毫不犹豫地又冲进烟雾弥漫的楼道。这次再往上跑,困难更大了,烟气噎人,无法呼吸。陆一洲刚刚猛冲了那一气,呼吸急促,正是需要氧气的时候,却不得不屏住呼吸,他的肺部一下子就憋炸了,几乎快要爆发。他脱下T恤衫,捂住口鼻,好歹喘过一口气,接着又向上猛冲。他知道,楼上丁叔叔已经窒息几分钟了,丁圆圆不顾一切紧拉着丁叔叔的情景令他感动,也使得他决心即使拼出性命也要把丁叔叔救出这片火海烟海。
    平时的锻炼这个时候显现出了效果,陆一洲腿部发软,窒息气闷,但仍然冲到了四楼。他的眼睛被泪水淹没,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嗓子被烟气堵住,也发不出声音。他只好用手乱摸。凭着感觉寻找刚才救出丁圆圆的位置,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陆一洲心里一喜,弯腰抱住丁叔叔的双腋,不顾一切地往楼下奔跑。他的动作趔趔介介,但终於钻出了那个浓密的烟团。陆一洲用胳膊肘猛砸楼道窗户上的玻璃,玻璃碎了,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他勉强能够喘上一口气了。低头看丁叔叔,似乎失去了知觉。他把丁叔叔的衣领扯开,让他能够对着窗户上的破口呼吸。这时,他感觉扯断了一根很细但很结实的绳子,一件又薄又轻的物件儿从领口掉了出来。由於绳子的揪扯,陆一洲注意到这个物品,他顾不上多想,随手把物件装在裤兜里。这时,丁叔叔的胳膊动了一下,似乎在恢复知觉。陆一洲架起他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低声说,“丁叔叔,您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可以下楼了。”
    丁叔叔想说话,但窒息使得他无法开口。陆一洲吃力地架起他,一步一步地沿着台阶向楼下移动。终於有人从楼道里跑上来,是周围的邻居,大家七手八脚抬起丁团长向楼下奔去。出了楼门,丁圆圆已经能从地面坐起来了,她面孔被烟熏得漆黑,手上全是烧伤,衣袖撕烂了,露出黑红色的伤口。圆圆扑过来,抱着爸爸哭叫,“爸爸,爸爸,您醒醒!”
   楼门前聚集起大群的邻居,一些年轻人咋咋呼呼地喊着救人,叫救火车,年岁大一些的仍然在慌忙地用手机报警。陆一洲小心地把丁叔叔放在地面,让他吸进几口新鲜空气。丁团长的伤势比圆圆严重多了,他浑身血肉模糊,呼吸艰难,除了烧伤的痕迹,后背上深深地扎进几块碎碗的硬块。陆一洲让他侧身躺在地上,把手指搭在脉搏上,感到还有微弱的跳动,登时放下心来。看看此时的丁圆圆,她眼睛血红,鼻孔暴涨,浑身痉挛地颤抖着,她向陆一洲喊叫着,“快点儿救爸爸,求你快点儿救爸爸?”
   陆一洲一手抱着丁圆圆,一手向包围上来的人们挥动,“请大家站远些,请别围过来,别影响丁叔叔呼吸。”
   邻居们默默地向后退,让出大块的空间。远处,已经能够听到救护车火急火燎的呼啸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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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22:53 | 看全部
三十
     
   查遍了图书馆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后,丹尼娅终於弄清楚了黎家的历史。
   中国的满清王朝时代,黎家有一位祖先考中了当朝的进士,分派到广西做官,从此,黎家开始发达起来。几代人之后,黎家逐渐成为中国广西地区的名门望族。到了满清末年,这个家族随着满清王朝一起败落。最后被一个败家子把百万家财消耗殆尽,黎家从此一厥不振。到了黎小淳的曾祖父一代,竟然被穷困逼迫得携眷跑到越南去谋生。越南那时叫安南,历史上就是中国的附庸国。在那里,小淳的爷爷娶了一位越南妻子,把根子扎在这个邻近的异邦。启料,他乡虽好,终非安身之地。上个世纪中叶的越南,战乱频仍,灾难不断。小淳的爷爷被土匪冷枪打死,留下只有七八岁的父亲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如果不是邂逅一位善良的法国牧师,黎家很可能会在越南彻底断根。而这位善良的牧师,正是丹尼娅的亲爷爷-----莱尔.佛郎克。
   丹尼娅来不及向父亲询问更多的过去与黎家根根须须的交往历史,雅各局长就忙着到美国参加一个会议去了。爸爸走后,黎小淳虽然三天两头来电话问候,丹尼娅总是找理由推脱。勉强与小淳见的两次面,除了设法弄清他袖子钮扣上的族徽,都是敷衍了事。
   但现在,黎小淳反复牵涉进这个谋杀案。丹尼娅虽然找到了他不在现场的坚实证据,可以排除直接谋杀的可能。但是,他亲自设计的族徽式钮扣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杀现场,被那位杀手留下踪迹呢?难道小淳与此人有着摆脱不掉的联系?这种联系可能是血缘上的,或者是利益上的?这个想法,使得丹尼娅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需要问问小淳,需要听到小淳亲口否定自己与谋杀的关系。因为,小淳毕竟是父辈好友的继承人,毕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充满善意。
   但今天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大早,李警官从中国打来了电话,简单几句话,通告了丁团长家发生的致命爆炸,丁团长本人严重烧伤,女儿几乎丧命。
   李警官说,“丹尼娅,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
   丹尼娅说,“是不是通过这个消息,看看黎小淳父子与此事有什么瓜葛?”
   李警官说,“你说对了一半,黎家似乎并没有卷入这个事件。因为,黎小淳安排的眼线,此刻仍在旅馆睡大觉,对爆炸事件一无所知。”
  “那就是说,此事与黎小淳关系不大?”
  “问题是,嫌疑人与黎小淳的关系令人担忧。”
  “我们何不单刀直入地询问黎小淳,让他把实情讲出来。”
  “不能,时机尚早。”
  “我们该怎么办?黎小淳今天已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了。”
  “丹尼娅,”李警官字斟句酌地说,“我们想请你帮忙,请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黎元庭先生。”
  “是看看他的反映吗?但是,我怎么解释这个消息?”
  “你不是报社的记者吗?”
  “好主意,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傍晚的黎府平静安详,丹尼娅准时把车开到黎家大宅的门前。黎太太早早就守候在门前等她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丹尼娅把那台二手雷诺汽车停在台阶前,立刻迎上前去。
  “丹尼娅,我们都在等你呢。”黎太太挽住丹尼娅的胳膊,“让管家帮你把车停到后面去吧。”
   大厅里灯光黯淡,显示出平素家居的安详气氛。丹尼娅正困惑,黎小淳已经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客厅门口。
  “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是不是有些冷清了?”
  “不是冷清,是亲切。”丹尼娅机敏地抓过话碴,“谢谢伯母。”
   黎太太吟吟笑着,“为什么要感谢我?小淳一意撺唆着请你,我仅仅是出了一下面罢了。”
   丹尼娅偷偷瞪了小淳一眼,小淳扭头,假装没看到。黎元庭从书房出来了,在丹尼娅面前,他就象对待自家孩子一样随便,“丹尼娅,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刚找到一瓶1932年的葡萄酒。”
  “1932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喽,那一年旱情严重,葡萄大量减产,所以,葡萄酒出得特别少。但干旱又使葡萄糖份增加,所以,酿出的葡萄酒味道甘甜,口感极好,尤其适合女孩子喝。”
   黎小淳想起与林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关于葡萄酒的讨论,不由得露出一丝浅笑。
   丹尼娅把杯中的酒尝了一点儿,自嘲地笑了,“我喝什么酒都是一个味儿,叔叔请我喝酒真是白白浪费了。”  
  “如果不是你来,爸爸哪里舍得开这瓶酒,所以我得谢谢你。”小淳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葡萄美酒,嘴里还忙着凑趣。
   丹尼娅想起今晚前来的目的,她敛住微笑,对小淳说,“小淳,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黎叔叔,你是不是也一块儿听?”
   黎元庭觉得好奇,“咦,丹尼娅,你爸爸让你带来消息?”
  “不,叔叔,不是爸爸,这是一个北京的消息。”
   黎元庭更好奇了,“你这个丫头,有什么要说的,就边喝酒边说,别辜负了这瓶好酒。”
   丹尼娅的话,却象一枚炸弹在黎元庭脚下爆炸。他的酒杯剧烈摆动,就象他的嘴唇一样。
  “你是说,你是说丁络文?那位团长叫做丁络文?”
  “是,我从中国记者站那里直接得到中文名字的拼写,这样,就不会产生翻译上的错误了。”
   黎元庭的目光立刻投向自己的儿子,“小淳,你那里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林先生干什么去了?鏖头干什么去了?”
   黎小淳一脸茫然,“林先生正在具体落实这位丁团长的出身,首先要查出来他是不是从越南回国的华侨。”
  “查出来了吗?他是不是越南华侨?”黎元庭焦急地问。
  “我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这次到北京还跟林先生见了一面,他几乎没什么进展。”
  “也是,中国的事情,他作为巴黎的私人侦探很难开展调查。”
   丹尼娅打断黎元庭,问道,“黎叔叔,你们委托了私人侦探?”
  “是啊,我交给小淳去办理的,只是前去打探消息。”黎元庭心不在焉地回答,“关于那位丁团长,你们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吗?”
  “黎叔叔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关注啊?难道他。。。?”
  “孩子,如果你爸爸在这里,他也许比我还着急呢。”  
  “爸爸讲过有一位儿时的夥伴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但这个孩子与丁团长有什么关系呢?”
  “很可能,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但爸爸没有说过。。。”
  “唉,”黎元庭摇头叹气,“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爸爸。我只是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只是感觉这篇文章的内容,很像我们小时候丢失的那个夥伴的故事。”
  “你们就委托了私人侦探去摸情况,希望找到这个人?”
  “孩子,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因为,他是我们的亲兄弟啊。”黎元庭把酒一口喝下去,“我马上去给北京分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快去打听消息。”
  “黎叔叔,不要。”丹尼娅决心把真实情况对黎叔叔和盘托出。她相信,这个时候,应该是推诚相见的时候了,北京的李警官一定会同意她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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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24:56 | 看全部
三十
     
   查遍了图书馆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后,丹尼娅终於弄清楚了黎家的历史。
   中国的满清王朝时代,黎家有一位祖先考中了当朝的进士,分派到广西做官,从此,黎家开始发达起来。几代人之后,黎家逐渐成为中国广西地区的名门望族。到了满清末年,这个家族随着满清王朝一起败落。最后被一个败家子把百万家财消耗殆尽,黎家从此一厥不振。到了黎小淳的曾祖父一代,竟然被穷困逼迫得携眷跑到越南去谋生。越南那时叫安南,历史上就是中国的附庸国。在那里,小淳的爷爷娶了一位越南妻子,把根子扎在这个邻近的异邦。启料,他乡虽好,终非安身之地。上个世纪中叶的越南,战乱频仍,灾难不断。小淳的爷爷被土匪冷枪打死,留下只有七八岁的父亲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如果不是邂逅一位善良的法国牧师,黎家很可能会在越南彻底断根。而这位善良的牧师,正是丹尼娅的亲爷爷-----莱尔.佛郎克。
   丹尼娅来不及向父亲询问更多的过去与黎家根根须须的交往历史,雅各局长就忙着到美国参加一个会议去了。爸爸走后,黎小淳虽然三天两头来电话问候,丹尼娅总是找理由推脱。勉强与小淳见的两次面,除了设法弄清他袖子钮扣上的族徽,都是敷衍了事。
   但现在,黎小淳反复牵涉进这个谋杀案。丹尼娅虽然找到了他不在现场的坚实证据,可以排除直接谋杀的可能。但是,他亲自设计的族徽式钮扣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杀现场,被那位杀手留下踪迹呢?难道小淳与此人有着摆脱不掉的联系?这种联系可能是血缘上的,或者是利益上的?这个想法,使得丹尼娅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需要问问小淳,需要听到小淳亲口否定自己与谋杀的关系。因为,小淳毕竟是父辈好友的继承人,毕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充满善意。
   但今天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大早,李警官从中国打来了电话,简单几句话,通告了丁团长家发生的致命爆炸,丁团长本人严重烧伤,女儿几乎丧命。
   李警官说,“丹尼娅,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
   丹尼娅说,“是不是通过这个消息,看看黎小淳父子与此事有什么瓜葛?”
   李警官说,“你说对了一半,黎家似乎并没有卷入这个事件。因为,黎小淳安排的眼线,此刻仍在旅馆睡大觉,对爆炸事件一无所知。”
  “那就是说,此事与黎小淳关系不大?”
  “问题是,嫌疑人与黎小淳的关系令人担忧。”
  “我们何不单刀直入地询问黎小淳,让他把实情讲出来。”
  “不能,时机尚早。”
  “我们该怎么办?黎小淳今天已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了。”
  “丹尼娅,”李警官字斟句酌地说,“我们想请你帮忙,请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黎元庭先生。”
  “是看看他的反映吗?但是,我怎么解释这个消息?”
  “你不是报社的记者吗?”
  “好主意,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傍晚的黎府平静安详,丹尼娅准时把车开到黎家大宅的门前。黎太太早早就守候在门前等她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丹尼娅把那台二手雷诺汽车停在台阶前,立刻迎上前去。
  “丹尼娅,我们都在等你呢。”黎太太挽住丹尼娅的胳膊,“让管家帮你把车停到后面去吧。”
   大厅里灯光黯淡,显示出平素家居的安详气氛。丹尼娅正困惑,黎小淳已经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客厅门口。
  “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是不是有些冷清了?”
  “不是冷清,是亲切。”丹尼娅机敏地抓过话碴,“谢谢伯母。”
   黎太太吟吟笑着,“为什么要感谢我?小淳一意撺唆着请你,我仅仅是出了一下面罢了。”
   丹尼娅偷偷瞪了小淳一眼,小淳扭头,假装没看到。黎元庭从书房出来了,在丹尼娅面前,他就象对待自家孩子一样随便,“丹尼娅,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刚找到一瓶1932年的葡萄酒。”
  “1932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喽,那一年旱情严重,葡萄大量减产,所以,葡萄酒出得特别少。但干旱又使葡萄糖份增加,所以,酿出的葡萄酒味道甘甜,口感极好,尤其适合女孩子喝。”
   黎小淳想起与林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关于葡萄酒的讨论,不由得露出一丝浅笑。
   丹尼娅把杯中的酒尝了一点儿,自嘲地笑了,“我喝什么酒都是一个味儿,叔叔请我喝酒真是白白浪费了。”  
  “如果不是你来,爸爸哪里舍得开这瓶酒,所以我得谢谢你。”小淳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葡萄美酒,嘴里还忙着凑趣。
   丹尼娅想起今晚前来的目的,她敛住微笑,对小淳说,“小淳,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黎叔叔,你是不是也一块儿听?”
   黎元庭觉得好奇,“咦,丹尼娅,你爸爸让你带来消息?”
  “不,叔叔,不是爸爸,这是一个北京的消息。”
   黎元庭更好奇了,“你这个丫头,有什么要说的,就边喝酒边说,别辜负了这瓶好酒。”
   丹尼娅的话,却象一枚炸弹在黎元庭脚下爆炸。他的酒杯剧烈摆动,就象他的嘴唇一样。
  “你是说,你是说丁络文?那位团长叫做丁络文?”
  “是,我从中国记者站那里直接得到中文名字的拼写,这样,就不会产生翻译上的错误了。”
   黎元庭的目光立刻投向自己的儿子,“小淳,你那里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林先生干什么去了?鏖头干什么去了?”
   黎小淳一脸茫然,“林先生正在具体落实这位丁团长的出身,首先要查出来他是不是从越南回国的华侨。”
  “查出来了吗?他是不是越南华侨?”黎元庭焦急地问。
  “我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这次到北京还跟林先生见了一面,他几乎没什么进展。”
  “也是,中国的事情,他作为巴黎的私人侦探很难开展调查。”
   丹尼娅打断黎元庭,问道,“黎叔叔,你们委托了私人侦探?”
  “是啊,我交给小淳去办理的,只是前去打探消息。”黎元庭心不在焉地回答,“关于那位丁团长,你们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吗?”
  “黎叔叔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关注啊?难道他。。。?”
  “孩子,如果你爸爸在这里,他也许比我还着急呢。”  
  “爸爸讲过有一位儿时的夥伴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但这个孩子与丁团长有什么关系呢?”
  “很可能,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但爸爸没有说过。。。”
  “唉,”黎元庭摇头叹气,“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爸爸。我只是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只是感觉这篇文章的内容,很像我们小时候丢失的那个夥伴的故事。”
  “你们就委托了私人侦探去摸情况,希望找到这个人?”
  “孩子,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因为,他是我们的亲兄弟啊。”黎元庭把酒一口喝下去,“我马上去给北京分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快去打听消息。”
  “黎叔叔,不要。”丹尼娅决心把真实情况对黎叔叔和盘托出。她相信,这个时候,应该是推诚相见的时候了,北京的李警官一定会同意她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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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27:20 | 看全部
三十三

   陆一洲已经顾不上安慰哭成泪人似的丁圆圆了,他找到医院保存病人衣物的仓库取出了丁叔叔的遗物。当手指陆触到一个钥匙串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於落了地。他把家里保险柜的钥匙,顺手揣进自己的裤兜里。
   他迅速返回隔离病房,丁圆圆还在悲悲切切地抽噎。看到行色匆忙的陆一州,圆圆仍然忍不住汹涌奔流的泪水,她的手与一洲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圆圆,丁叔叔的去世我也非常难过。但是,咱们现在顾不上悲哀,咱们必须抓紧完成丁叔叔临终前的嘱托。”
   丁圆圆信赖地点头,默默地配合着他的一举一动。医院雪白的被单罩住了父亲的脸,圆圆的心里在拼命呐喊。但是,她只是用纸巾擦干不断淌下来的泪珠,目送着人们把父亲推着远去,直到父亲消失了,消失在医院雪白走廊的尽头,他们才默默地离开。
   陆一州的谨慎很快就被证明是明智的了。
   丁圆圆刚把父亲的衣物收拾进一只小皮箱,医院的管理员就走过来,“刚从忘记说明了,公安局的李警官来过电话,让把丁团长的遗物暂时保留一下,请家属不要取走,你们先不要心急,好吗?”
   两个人没有等警方的人到来,就离开了医院。李警官有丁圆圆的手机号,如果有急事,可以及时找到她。
   丁圆圆的家仍然是爆炸后的一派狼藉,虽然防盗门尚能勉强使用,但屋子里面除了烧成焦炭的木制家具残骸和熏黑的金属器皿,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过丁叔叔卧室残破的门框,看到表面被熏得漆黑的双人床床架和紧靠墙根的棉布沙发。床架上原来放置床垫和被褥的地方,整齐叠放的棉被已经被烧成一团焦黑的棉絮,凉席被烧焦了一大半,燃烧得精光的窗帘,只在墙壁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圆圆把手伸到床架下,来回摸索放置保险盒的位置,陆一洲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她来回搜寻的手臂,随时准备看到一堆烧成灰烬的框架。
    就在这时,圆圆吃力地啊了一声,从铁床架的下面摘下一个不大的铁箱子。陆一洲这才发现,这只铁箱原来是挂在床框的铁架上的,平时,即使人们搜索床下的地面,由於铁箱是悬空放置,没人提示,也无法发现这只半悬在空中的秘密位置。而铁箱的上面是厚厚的床垫,床垫上又是床单遮盖,更加保护了铁箱的隐秘。陆一洲看着圆圆把这只外表漆黑的铁箱从床下拖出来,从铁箱划过地面发出的声音上判断,他知道箱子似乎状况良好。果然,圆圆把钥匙插入孔内后,左右扭动了几下,就听到咯喳一声,箱盖应声打开了。
箱子内部的颜色原本是乳色的,与表面被烟熏火燎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打开箱子的时候两个人都闻到箱子里冒出的一股子半焦糊半陈旧的气味,但两个人同时发现箱内状况基本完好无损,虽然内部原本的乳色被高温熏烤得颜色变暗,几页暴露在上面的纸张被高温熏得弯曲发黄,而纸面上的字迹,依然能够辨认。
最重要的是,保险箱最上面一层,很显眼地放着一把式样奇特的钥匙,陆一州知道,这就是丁叔叔叮嘱的那把瑞士联合银行蒙特卡罗分行保险柜的电子钥匙。
电子钥匙簇新闪亮,式样奇特,钥匙黄铜的表面上,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在这个椭圆形钥匙横杠上,一个侧面密布着神秘的孔洞,而另一面,则是硕大的齿状的外表。钥匙把手的圆环上,深深刻着一组数字,无疑,这是保险箱的登记号码。陆一洲当即从钥匙串上把这个特殊的钥匙取下来,放进口袋里。
钥匙下面是两本厚厚的书,陆一州拿出最上面的一本,
    他用手轻轻揭开纸张焦黄的第一页,这才发现下面是厚厚的一摞叠放在一起的两本书和一个厚皮笔记本。
    陆一州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这显然是一部古书。丁圆圆凑过来,与陆一洲一同歪着脑袋阅读书页上的文字。但是,两个人都楞住了,扉页上印着的文字他们一个也不认识,因为,这是一本外文书!
    这本书不知是哪国的文字,可以明显看出的是,这是一本非常非常古老的书籍。
    陆一洲从书籍的封面和内部纸张的焦黄程度,以及鼻孔可以嗅到的一股子陈旧的气息上,加上这些外文字母书写的形状上,判断出这是一本非常古老的古卷。因为,这本书的书名,也就是扉页上用粗大的笔划刻印的文字,是一种古色古香的粗体字母。陆一洲迟疑着不敢确定这是哪国的文字,但是,书名下出现的数字使得他大略感觉到,这是一种来自欧洲或者中东地区的古老文字,因为,这个数字是用古罗马的数字拼写的,这种数字,与卧室墙上挂着的那只使用了几十年的旧式挂钟上的刻字完全相同。过去,陆一洲已经知道丁叔叔卧室墙上的这只挂钟,是一个收藏了多年的老古董。
   丁圆圆始终没有作声,陆一洲认为她仅仅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但这时,丁圆圆忽然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是一本古代版的<<圣经>>啊。”
   陆一洲猛抬头,惊讶地注视着丁圆圆,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这样看着我干嘛?”丁圆圆软弱地说。
  “你,你怎么认识这些文字?它们可都是古文,你学过希伯莱文或拉丁文吗?”
  “没有学过,不过,虽然我的专业是法文。但我也经常浏览一些古典文化的杂志和书籍啊,我确实读到过与这本书构图非常接近的古籍,那些都是古老的<<圣经>>,所以,我猜这就是一本<<圣经>>。拉丁文的《圣经》”圆圆简洁地说。
  “你以前见到过这本书吗?”陆一洲不敢确定,迟疑地问道。
  “没有看到过,爸爸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这本书。”
  “那么,”陆一州迟疑了一下,但话还是堵在嘴边。
   丁圆圆却爽快地说,“你不要有顾虑,爸爸虽然对基督教很感兴趣,也很推崇。他多次向我聊起过,欧洲的文明,绘画,音乐,建筑都是起源于宗教。但是,他从来不去教堂,爸爸不是一名基督徒。”
    陆一州点头,拿开了这本古老的<<圣经>>,下面又露出第二本书。
    这仍旧是一本古书,焦黄的封面,卷曲的书页,陈腐的气味。书的封面没有<<圣经>>那样庄重,线条笨拙的版画显示出东方的色彩,一个头发卷曲的欧洲人,正拜访一位东方大帝,陆一州和圆圆几乎同时辨认出花体字的法文书名:<<马可波罗游记>>。
    这本书保护良好,虽然书页被过多地折卷过,露出曾被频繁翻阅的沧桑。可是,书页整齐干净,折卷处被小心地压平,加上扉页上那副古拙的手工木刻版画,使人立刻断定,这肯定是一本百年古卷。
    陆一州还没有翻开书,就注意到有一部分书页明显陈旧,肯定是被反复翻阅留下的痕迹,使得书缘明显发黑。翻开这几页,立刻发现书中有好几行文字被人用红蓝铅笔划下了重重的线条。显然,这些文字曾经引起什么人的高度重视,被画上了重重的标记。陆一州大概浏览了一下这几页,发现划线的部分,都是马可波罗到达中国的云南昆明和安南(越南)的经历和内容。陆一州顾不上细看,把书放在一边。
    <<马可波罗游记>>的下面的不是书籍,而是一个笔记本,圆圆认出来,这是爸爸的笔记本。过去,她经常看到爸爸在本子里记述一些琐屑的东西。
    陆一州和圆圆一时之间都无法理解丁团长的保险箱里,为什么会放置这些莫明其妙的拉丁文<<圣经>>和翻阅得陈旧的<<马可波罗游记>>,这两本风马牛不相干的书籍放在一起,让人感到怪诞荒唐。
    如果箱子里只有一本<<圣经>>,尤其是古董的书籍,人们会很容易理解为收藏。由於有收藏价值,才会郑而重之地放进安全的保险箱,藏在卧室的床下。但难以解释的是这本被红蓝铅笔划了许多线条的法文版的<<马可波罗游记>>,这本普通的书与颇具价值的古本<<圣经>>放在一起,真有点儿让人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尤其是丁圆圆,她从来没有注意到爸爸会对欧洲古典书籍和马可波罗感兴趣。唯一能够把爸爸与欧洲联系在一起的,除了每年一两次的欧洲旅行演出,就是爸爸在圆圆报考大学志愿时,强烈建议她报考法语专业。恰巧圆圆从小受到爸爸的耳濡目染,很喜欢法国语言和文化。对於爸爸的这个期许,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怪异之处。面对这两本外文古图书,陆一州和丁圆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陆一州将这两本古书放在一边里,说,“到底是什么书,咱们回去慢慢琢磨吧,先寻找密码要紧。”
    陆一州用手指使劲按保险箱右侧的箱壁,立刻发现这个箱壁表面有些松动。他把手指伸到箱底,向上一探,发现箱壁原来可以抽动,只是必须首先向下按一下,然后再向上推,很快,一块整齐的箱壁铁板就被抽了出来。
    随着铁板抽出,他发现两块铁板之间,夹着一张硬纸的卡片。
    卡片旁边,塞着几个银行存折。陆一州顺手把存折递给丁圆圆,圆圆打开看,除了十几万元人民币,还有一张外币存款,数目是不到两万殴元。圆圆知道,这是爸爸一辈子的积蓄,现在作为遗产留给她了。一时之间,圆圆悲从中来,泪水顺着脸膛往下淌。
陆一州轻轻拍她的手臂,圆圆收敛住悲哀,继续这个伤感的工作。
陆一州打开硬皮的笔记本,一个仔细折叠的纸掉了下来。他小心地沿折印打开信纸,看到上面写满整齐的钢笔字,一看开头,他把信纸递给丁圆圆。
     刚读了一个开头,丁圆圆的泪珠就流了出来,随着阅读,丁圆圆似乎能听到爸爸低沉的声音,圆圆的泪珠,一滴滴跌落在纸面上。
  “圆圆,我亲爱的女儿。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注定已经不在人世了。爸爸惦记你,耽心你,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啊。
   但是,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无情摆布。谁能想到,当七百年前那个失魂落魄的牧师逃离自己家园的时候,这个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大戈壁的风沙把一个陌生的行旅推向绝望的深渊,那位主教的身影,使得我今后几十年的人生被一双看不到的手操纵。你的父亲用自己的一生来承担一个历史的重负,一心想满足这位可怜牧师的临终遗愿。但是,命运捉弄人,岁月不留情啊。在那个亲人逝去,朋友离散,童年密友猜忌的可怕时刻,我仍坚韧地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蒙特卡络的谋杀太可怕了,它把酝酿了五十年的复仇阴谋暴露在我的眼前。鬼使神差,造化弄人,凶手的暗器竟然在我的面前击中了一个纯洁无辜的女孩。那枚毒针可是瞄准着我,应该扎入我的胸膛啊!我阻拦住打算退场的小演员回去谢幕,哪里知道就是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无意中挡住了凶手射向我的毒针!深切的悲哀涌满我的胸臆。我多么想与凶手一起长跪在神的十字架前,辨析历史烟尘带来的迷雾,与他一起忏悔这个凶蛮的谋杀啊。但我不能,我无法找到那个暗藏了五十年的幽灵,他象复仇之神般凶狠无情,又象狡兔一样机敏诡诘。
   女儿,我亲爱的女儿,告诉你这些,并非要你去复仇。不,千万不要,甚至不要产生一丝复仇的念头。神告喻我们,别人打你的右脸,你需把左脸伸给他。况且,这个仇人,根本就是我亲如兄弟的少年夥伴,根本就是一个黑白分明侠肝义胆的好汉。你不能复仇,甚至不应感受仇恨。爸爸要求你,设法寻找他,把我的歉疚和深切的爱交给他,让他明白,这仅仅是一场可怕的误会,而始作俑者者乃是命运,是命运对我们的愚弄与考验。
   亲爱的女儿,书写干扰了我震撼心扉的表达,限制了我触及灵魂的流露。但我必须告诉你,因为,若非如此,你会陷入毫不知情的风险,会茫然地坠入一个深渊。凶手就在眼前,而警方已经把视线焦聚到我的身上,我每天面带微笑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我的心在绞痛,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让我继续每天面对你的快乐和幸福,爸爸一心想与你共享这美好的生活啊。但是,我不能把迫近的危险告诉你,因为,只要我活着,这个可怕的任务就不能落到女儿依然柔弱的肩上。
   我的女儿,打开你的电脑,在这个独特的法国网站上,搜索我的第三篇文章,这篇文字详细记载了我在五十年前经历的一段往事,以及发生在七百年前的那场悲剧,要知道,今天发生的所有误解,仇杀,都来源于这段特殊的经历。而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不可避免地搀入到这场七百年前发生的神秘事件当中,这个事件以及相关的信物,非常可能给执行人赢得巨大的财富,这就构成了这场误解的恐怖根源。要知道,对於我来说,我所履行的,仅仅是一个终生不渝必须做到的承诺,我必须亲自见证这个遗愿的实现,这是一个对于高尚人品的忠实承诺。
   思你,念你,我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人!”
   笔记到此嘎然而止,丁圆圆感到锥心的伤痛和彻骨的寒意,记录着遗书的纸片从她手中跌落,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爸爸!”
   她哭叫着趴在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哽咽,后背剧烈地抖动。一直搂着她肩膀的陆一州察觉到贯穿她全身的颤栗,他更加有力地搂紧她,陪着她垂泪,但是,陆一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过了良久,陆一州才轻声说,“圆圆,咱们看一看丁叔叔第二篇文章,看看文章里,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丁圆圆点头,同时用手背擦干眼泪。在这一瞬间,陆一州觉得丁圆圆长大了,突然之间成熟了。

    丁圆圆把硬纸卡片放在手掌上,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惊呼。陆一州凑上去,发现原来纸张的上面,写着一行法文,法文字母之间,还有一串排列整齐的数字。但这行数字的中部位置,由于是紧贴箱壁金属面,被高温薰焦了一个黑洞,黑洞不偏不倚地将数字拦腰截断,原本清晰的一行,现在只剩下不相连接的两个半截。陆一州按照薰焦的长度看,估计大约缺少了四到六个数字。
   “这就是丁叔叔讲的银行保险柜的密码。”陆一州读了一下法文,明白了数字的含义。
   “可惜,缺少几个数字,我们怎么打开保险柜?”圆圆懊恼地说。
   “先不管那么多了,咱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陆一州把书籍又放入保险箱,然后把保险箱塞进他的背包,背包立刻变得沉甸甸的了。背起背包,他的内心变得格外沉重。此时,他无法猜测丁叔叔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了。这个小小的保险箱,藏下如此之多的秘密,一切显得神秘,荒唐,不可思议。就在这时,他听到丁圆圆发出轻轻的一声“咦?”
   陆一州扭头,看到丁圆圆对着爸爸卧室的大衣柜发愣。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陆一州问。
   “爸爸的两个皮箱,怎么一个都不见了?”丁圆圆疑惑地问。
    陆一州看着这个立柜,并无值得怀疑的地方。衣柜是人造木制造的,经过烈火的烘烤,表面大部分变形炭化,原本安装在门扇上的玻璃镜子也脱落了,镜子半悬在空中,象是龇着牙的豁嘴。衣柜内的衣物显然按照焚烧前的样子放置,虽然盖着厚厚的烟尘,但排列整齐。一看,就知道丁团长是个生活极其规则的人。衣柜显然没有被任何人触动过,覆满烟灰的表面也没有留下指纹。陆一州一脸疑惑地看着丁圆圆,他发现丁圆圆的眼睛正牢牢盯住衣柜的上部,陆一州问,“是不是衣柜上面摆放着什么东西?”
   “爸爸的箱子,两只皮箱不见了。”
    陆一州搬过一把椅子,蹬在椅子上查看衣柜的上部,他一眼就看出来,在覆满烟灰的表面,印着两个不大的痕迹,一看就知放在此处的两只皮箱被人搬走了。
   “在咱们之前,有人拿走了箱子,”陆一州疑惑地说,“会是警方吗?”
    丁圆圆摇头,“警方告诉我,他们检查了火灾现场,提取了一些燃烧样品。但是,警方仅仅是对这次爆炸产生怀疑,只对燃烧物取样,对於房间内的其他物品,他们根本没有触动。”
    陆一州晃晃手中的防盗门钥匙,“警方确实取走一套钥匙,他们走后,将防盗门锁好了啊。”
   “在我们之前,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丁圆圆肯定地说。
   “这个人把房间彻底搜索一遍,又拿走了整整两只皮箱,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此专业,如此诡秘,这个人到底是。。。”说到这里,陆一州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惊惶地向门外扫了一眼。他的紧张情绪立刻感染了丁圆圆,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洲,咱们走吧。”
    陆一州努力使自己镇静,“圆圆,咱们不能急着离开,现在,到其他房间去检查一下。”
    经过仔细检查,丁圆圆发现了另外几处被人触动过的痕迹,一些东西消失了,消失得无迹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种几乎如同微风抚过的微痕,也只有丁圆圆这种常年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人,才能发现踪迹。否则,即使警方检查,依然无法知晓有人曾经把这套房间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搜索过一遍了,并且顺手取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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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28:15 | 看全部
三十七

   荒凉的戈壁,象是一只倒扣着的蒸锅,遍地的砂石被正午的太阳烘烤得滚烫。四野望去,除了干燥的沙砾和被风沙滚磨得碎裂的石块,周围连一丝绿荫都没有。马迪诺主教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喘上一口气,在他的脚下,砂石发出单调乏味的喀喳喀碴的声音,此时,整个大地都被正午的烈日折磨得枯竭了。
   梵迪冈红衣主教马迪诺进入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戈壁整整三天了。三天的时间,过分长时间的暴晒烘烤,足以把一个健壮的汉子晒枯抽干。更何况马迪诺主教本来就生得消瘦柔弱。多年来清心寡欲的教堂岁月,使得他的身体格外虚弱。伴随在他身后的夥伴高卢人佛郎克显得比他强壮些,虽然口渴得满嘴冒烟,但马迪诺主教在前面走,他也能勉强在后面抬动脚步,机械地向前移动。
   出生在意大利的马迪诺主教本来并不惧怕日光,意大利的阳光本来就灼热烤人,夏季温度经常达到40度以上。但是,马迪诺主教总能躲在阴凉的教堂里,避开正午暴晒的阳光。而此时,大戈壁的烈日竟然如同地狱的灼火,生生地要把人烤成肉干。这连续三天的烘烤,使马迪诺主教了解到,世界上果真存在这种魔鬼般的恐怖区域。暴晒之后,人身上的水分全部榨干,透过单薄的皮肤,可以看到接近枯萎的筋肉和骨骼。马迪诺主教此时身体虚软,步伐无力,大脑空白。他知道,自己这具被彻底烘干的身体随时会轰然倒下,躺在这个灼热的石滩上,就象一块枯萎的羊脂掉入滚烫的煎锅里一样,只需一瞬间,就会变成形像恐怖的干尸。
   高卢人比格.佛郎克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与马迪诺主教相比,他的肩膀上增加了一个沉重的水囊,每走一步,水囊便会随着肩膀的抖动而发出嗡嗡的声响。这个声响鼓舞着比格,使他感到生命的意义和希望。当然,每当马迪诺主教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两个人会停下来,在烈日的暴晒下,把嘴对着水囊谨慎地喝上几口。很少的几滴水会滋润干渴得麻木的喉咙,使他们有气力继续行走下去。
   这个水囊,是两个人生存下去,走出大戈壁的唯一希望。
   虽然马迪诺主教平易近人,一直把比格.佛郎克当作自己的夥伴和朋友。但比格心里明白,自己这条命,是马迪诺主教给予的。他把自己当做主教的仆人,即使是奴隶他也心甘情愿。
   高卢人在罗马人面前总是低人一等,做一些非常低贱的工作。比格曾经在一个贵族家庭做仆人,一次,他犯了微小的错误遭受鞭打,主人决心给他一个严重的教训。鞭子落在背上时火辣辣地疼,时间久了,开始变得麻木,头脑发沉,昏昏欲睡。这时,鞭子忽然停下来,比格的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请你停下手中的鞭子。”
   这简单的一句话,救了比格的性命。
   红衣主教在梵悌冈身份尊贵,一言九鼎,更何况马迪诺侯爵还是罗马城内的一位声名显赫的贵族。
   从此,比格就跟在主教身边,做他的一名仆人。主教为人和善,待人平等,他只是把比格当做自己的朋友,经常对他说一些心里话。如果哪件事情没有处理好,他甚至会向比格道歉。
   两个人迈着机械踉跄的步子向前挪动,烈日烤焦了他们的思维能力,喉咙经过冒烟燃烧的过程,早已麻木不仁,象是一条板结的管子。只有双腿,似乎不需要大脑的控制,仍然机械缓慢地向前移动。此刻支撑他们继续前行的唯一动力,就是一个残存的念头,一个被烈日烘干后依然顽固地坚持的一个信念。
   马迪诺主教边走边回忆起罗马梵迪冈教廷上他与新任教皇的争论。
   当时,教廷正在新教皇领导下逐步走向稳定。主教会议上,议题已经从如何稳定教廷内部的团结转向如何把天主教传遍整个世界。这时,从威尼斯来了一对尘灰满面的兄弟,这哥俩自称曾经到过一个遥远神秘的国度,那里,黄金遍地,牛羊成群,军队庞大,人民安居乐业。那个国家的皇帝接见了他们,把他们当作高贵的客人,礼遇有加。兄弟俩做完了生意,决定返回威尼斯,国王再次接见他们,并且,要求他们给远方的圣人,梵迪冈的伟大教皇带来珍贵的礼物。
   当礼物摆在面前时,所有的红衣主教们都笑了。
   这是一张雕饰华贵的弓,和一把象牙手柄的短刀,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象是微型图腾柱似的红木鞭柄。
   难道,这是一个野蛮的游牧民族?难道这是一个酷爱战争的民族?
  “这些元朝的人们是怎样的一些人?他们的宫廷是否非常华丽?”一位主教问。
  “这是一个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广袤的草场就是他们的王朝。但是,他们的都城异常繁华,高屋华顶,城池雄伟。听他们讲,从首都向南方行进,只要走上几千公里,人们就能看到无比繁华的商业城市。”那位哥哥回答。
  “你们是否见到这些城市?是否见到了当地的繁华?”
  “没有,我们此行尚未深入他们的内地。”
  “那么,朝廷呢?你们总可以形容一下朝廷的摆设吧?”
  “平心而论,他们的朝廷略显简朴。元朝是一个马背上的朝廷,也就是说,他们不是生活在房屋里,而是在一种临时搭建的巨大的帐篷里。”
   听众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声。
  “我们认为,他们这仅仅是一种习惯,而非贫穷。”弟弟坚持申辩了一句。
  “生活在帐篷里的民族?这样的民族只要往东行走几百公里,我们就可以见到了。阿拉伯人,鞑靼人,波斯人,甚至是匈奴人,他们都是帐篷民族。”
  “大元朝与这些民族不同,他们有着万里沃野,有着庞大的帝国,有着百万的人民。”
  “波罗兄弟,”教皇终於开口了,“教会感谢你们的盛意,以及带来的美丽礼物,你们在返回时,请致意大元王朝的皇帝,我会为他们伟大的帝国祈祷。”
  “教皇,难道您不打算与元朝建立更多的联系吗?”
  “我想说,元朝与我们的距离太遥远了,而且,他们尚未完全开化。”
   兄弟俩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廷,元朝皇帝对梵悌岗教廷满怀的善意受到了冷遇。他们曾经向那位开明的大皇帝热情赞颂过天主教庭,以至于元朝大皇帝一再要求他们代为问候教皇,并带回皇室的礼物。
   梵梯冈圣保罗教堂前的广场上涌满了人群,大家正在为新教皇的登基欢欣鼓舞。据说,今天下午,教皇会在那个著名的窗口出现,接见来自欧洲各地的成千上万的教众。
   兄弟俩穿过人群,向梵迪冈城墙外面的罗马市区走去。就在这时,他们的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
  “请二位留步。”
   两个人回头,看到身后立着一位教廷的红衣主教。
   兄弟俩向主教鞠躬,恭敬地垂下手来。他们认出,这位红衣主教刚才一直没有开口,他的一双蓝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们。这位红衣主教,就是出身于罗马贵族家庭,在教廷内享受着崇高威望的马迪诺主教。
  “我想请两位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马迪诺主教客气地说。
  “谨尊主教大人吩咐。”
  “你们说的那个大帝国,他们尚且没有文字,那么,他们的皇帝是如何统治这个大帝国呢?”
  “哦,”哥哥咽下一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他们正在创建自己的文字,同时,也在推广使用一种方块形的文字。据他们的官员讲,这种方块字是被他们统治的一个庞大民族的文字。”
  “你们见到了这个发明方块字的人民了吗?”
  “见到了。在朝廷里,有很多这个民族的人担任官员。他们人很漂亮,说话文雅,礼貌谦逊,非常平易近人。”
  “谢谢你们,”马迪诺主教说,“你们什么时候返回大元帝国?”
  “一年以后。”哥哥回答。
   这几句简单的对话,决定了马迪诺主教今后的命运。他对这个未知的大帝国充满了好奇,并且强烈地希望能够见识这个帝国的神奇风貌。
   但是,教皇和教廷的主教团却坚决反对前去拜会这个自称为元朝的帝国。这个帝国太遥远了,比梦境还要遥远。路途之中,需要经过无数荒蛮的土地,还有沙漠戈壁,崇山峻岭。况且,仅凭着威尼斯来的兄弟二人天方夜谭式的描述,和几件模样普通毫无价值的所谓皇家礼品,有谁敢相信这个庞大帝国的辉煌和存在?
   得不到教廷的支持,马迪诺主教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前往这个神秘的国家。建立宏大的教堂,把基督的福音带过去,那里的人民应当听到基督的声音。
   教廷里没有人支持他,但走出这座雕琢华美的教廷,马迪诺主教却有着一个最忠诚的支持者,这就是他的密友,随从,高卢人比格.佛郎克。
   佛郎克家族来自高卢,但在罗马已经繁衍了几代人了。按照比格的说法,他们还是要回归故土,回到家乡去发展自己的事业。马迪诺主教支持佛郎克的想法,当然,前往一个极其繁荣的国度,对於比格未来的发展,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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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30:32 | 看全部
《蓝宝石谋杀》的前几章,请到闲聊法国去读,因为那里不是发小说的地方,所以续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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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32:23 | 看全部
三十八

    陆一州和丁圆圆此时尚无法知道马迪诺侯爵的故事,因为,记载这个故事的内容,是用他们根本无法解读的越南文字书写的。但此时,远在法国巴黎的一位警官却在阅读着这篇文章。他眉头紧锁,双拳握紧,一只粗大的烟斗在他的手指间捏来捏去,如果不是木质太硬,肯定会被捏得粉身碎骨。
   “原来,原来是丁丁的文章。”他心情激动地自言自语,“一定是丁丁感到了什么危险,他一定发现了什么逼近的威胁,否则,不会用这段历史来向我们报讯。”
    雅各.佛郎克从书房柔软的沙发座椅上起身,他的身上穿着睡衣,修长的睡衣下摆几乎拖到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他抬头,看到书房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副油画,油画的画面是浓郁的铅灰色,下半个画面被波涛汹涌的大海覆盖住,海浪中间,是一只挣扎中的木筏。木筏在风浪中做着绝望的挣扎,桅杆折断了,筏身半沉,但掀起的巨浪仍然毫不留情地要将破筏淹没。
    他的心情随着画中的波涛起伏,历史的浪潮已经在他的心头掀起了。他用打火机点燃烟斗,点了几次才勉强抽出烟来。他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抄起手机,拨出一个自动拨号的号码。
   “喂,丹尼娅?”
   “爸爸!”
   “有一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你,你能在这个周末回家吗?”
   “爸爸,什么事情啊?你何不在电话里对我讲?”
   “唔,丹尼娅,不能,你必须回家,让我当面讲给你听。”
   “爸爸,如果你着急,我现在就可以回家,我正在返回巴黎的路上。”
   “那就太好了,进入巴黎后,就直接回家吧。”
    半个小时后,女儿已经坐在自家客厅的大沙发上,雅各依然叼着烟斗,但是,烟斗里没有烟叶。他与女儿之间有个约定,回到家里就必须戒烟。当然,除非宝贝女儿没有在身边监视。
   “爸爸,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件惊天动地的新闻要告诉我?”丹尼娅想把客厅里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
    雅各一直在琢磨着怎样开这个口,他坐在女儿身旁,语气沉重地说,“你还记得祖父那幅油画吧?就是挂在进门过厅的那张?”
   “当然了,我刚才进门还向祖父鞠躬呢,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的样子好慈祥。”
   “对的,你的祖父是一个苦行多年的牧师,他逝世在遥远的老挝。”
   “爸爸对我讲过这件事情。”
   “对,你只知道祖父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前途无量的公司辞职,加入了教会,成为一名虔诚的牧师,当时,我刚满5岁。”
   “祖父是在中年的时候突然决定投身到主的身边吗?”丹尼娅有些吃惊。
   “对,这个决定很突然,家族中的所有亲戚都感到意外,感到不可思议。”
   “爸爸,你今天告诉我这件事,难道是因为你发现了祖父这个决定的原因了?”
    雅各点头,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新闻记者的嗅觉格外敏锐。
   “在我5岁那年,你祖父带着我长途跋涉到达东南亚。我们在丛林野地里到处跋涉,连续几年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这些年间,你的祖父收养了三个流落到越南寮国的华裔孤儿,也许,他纯粹是出於怜悯之心,也许,是看到我孤单可怜,收养几个孩子可以在孤寂的生涯中陪伴我。也许,他仅仅是太过善良,不忍心看到这些可怜的孩子活活饿死。那些年,我们就是这样流浪迁徙,直到6年后,我们在越寮边界,得到一套庄园主的大房子,才算是安居下来。这位庄园主是迫于越南局势危急,将会发生战争,决定逃离寮国的。后来看来,他的这个决定真是聪明透顶。庄园主逃避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我们却住在他的大房子里得到了很多年来失去的安稳生活。同时,似乎也在等待着战争的来临。”
   丹尼娅眼睛瞪得大大的,爸爸今天这么迫不及待地把她叫回来,一定有着什么重大的隐情相告,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刚满11岁,这是一个蒙然混日子的混沌年龄。我和你祖父收养的几个孤儿生活在一起,每天除了听爸爸教授几节法语和数学课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起嘻戏打闹。我们按照年龄划分兄弟排行,而且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燃香结拜,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在这个最快活的时候,战争突然在我们身边爆发了。”
   “是哪一场战争?”
   “奠边府战役,”雅各叹气,悲哀地摇头,“越南人和中国人称之为奠边府大捷。数万法军在这场战役中被打死,打散,投降或者溃逃。越南军队四处搜索逃兵和法国庄园主,并且占据了附近的城镇。那时,我们居住的庄园,就在靠近越南边境几公里的地方。越军出人意料地进入庄园的时候,你祖父带着我们几个孩子仓惶逃跑。横渡湄公河时遇到阻击,我们差一点儿翻沉在河里,幸亏大家拼命划船,又处於一个容易躲藏的河湾处,这才侥幸逃出生命。可惜的是,你的祖父在小船上被子弹击中,没过几天就死去了。继续奔逃的时候,我们四个孩子被迫跑散了。我和你黎叔叔最终逃出了越军的封锁线,到达河内。但另外两位把兄弟,哑巴和丁丁,为了救护你的祖父而失去踪影。从此以后,岁月沧桑,人生荏苒,几十年过去,我们再也没有听到这两位把兄弟的下落。我想,他们也许留在越南或寮国,因为,他们毕竟是华裔。也许,他们回到了中国,现在正在中国某个地方安居乐业。”
   “黎叔叔就是我们曾经去拜访过的黎元庭叔叔了?”
   “对,我们两个一起到达河内后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他的亲戚和在法国的同乡众多,他开展法国和中越的贸易,经营有方,事业发达,几十年后,成了富商,并且就在巴黎生活。”
   “你们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另外两位兄弟的下落吗?”
   “不,我得到了。”雅各想点燃烟斗,但望着女儿的眼睛,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偶然上网,在一个网站上读到了丁丁的文章。”
   “哇,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丹尼娅兴奋得手舞足蹈。
   “可惜啊,”雅各叹气,“我的这个兄弟,五十年前的好朋友,竟然已经逝去了。”
   “可惜,人生无常,生死有命,遗憾的是爸爸得到消息已经太晚了。”
   “不是,不是这回事。”雅各激动起来,“我的女儿,你知道吗?丁丁是被人谋杀的,在北京的寓所里,被一个神秘的杀手残暴地杀死了。”
   “您是说,他是被人有意杀害的?”
   “嗯,”雅各没有在意到女儿的惊愕。
   “他是中国杂技团的团长,名字叫做丁络文?”
    雅各的眼睛瞪大了,他的手在颤抖,“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爸爸,你难道不知道,丁络文去年曾访问过欧洲,率领中国杂技团参加蒙特卡络金小丑国际马戏大赛。在大赛现场,曾经出现一名中国小演员被毒针刺死的事件。这件事,我还当作新闻讲述给你听过呢。”
   “丁丁,络文,我的兄弟。”雅各继续说“我琢磨过这个案件。”
   “爸爸,我一直怀疑蒙特卡络的事件,是一次蓄意的谋杀,而且,被刺杀的对象,肯定不是那位获奖呼声最高的中国小女孩。”
    雅各双眼迷蒙,用颤抖的手抓起打火机,点燃了烟斗。
   “丁丁,哦,就是丁络文,丁团长,在演出现场,他是不是出场谢幕了?”
   “是啊,爸爸,你怎么知道?”
   “凶手的毒针,一定是瞄准他的,凶手的目标一定是他。”
   “天,爸爸,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你怎么做出这样的猜测?”
   “女儿,爸爸今天在网上读到了丁丁的文章,从文章的语气里,我已经感受到这个威胁,当时,危险正悄悄逼近,络文兄弟面对这一切,其实,已经发现了这一切,死亡临近,他,他竟然没有要求警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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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34:25 | 看全部
三十九

   日头偏西的时候,马迪诺牧师和佛郎克走入了一个半戈壁半沙漠的地区。马迪诺停下来,从覆满灰尘的袍口掏出一张地图,他想找到眼下的位置,但头昏眼花之下,竟然无法查看地图,他叹了口气。
  “比格,歇歇吧。”
   比格.佛郎克解下水囊,递给牧师。
   为了节省精力,同时也是喉咙干哑,两个人都尽量避免多讲话。如果非讲不可,也是选用最简洁,最省力的方式,只要对方能听懂就行了。
   马迪诺牧师谨慎地喝下几口水,感到力气恢复了一些。又把水囊递给佛郎克,但佛郎克没有喝,他只是检查了一下水囊的塞子,然后,把水囊背在后背上。
  “你为什么不喝?”牧师用眼神表示疑问。
  “我不渴。”佛郎克简单地答道。
  “比格,我感谢你的忠心。但我仍然要问你。对於我这样疯狂地想要追寻一个浮光掠影般的东方奇迹,一个神秘的大帝国,不顾一切地去宣扬极度的福音,倾家荡产,也要修建大教堂。所有这一切,你能够理解吗?万一哪天面临失败,你也会无怨无悔吗?”
   比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比格。”
  “没什么,我相信您。”
  “比格,我的孩子。如果你留在罗马,我会要求你继承我的全部家产。让你保护我的家产,只是为了在东方修建一座教堂,东方最大的教堂。这么多年来,你已经象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了。”
  “不,主教,我不想继承你的财产,因为,我希望您健康地活着。”
  “嗯,”主教笑了。
   比格把水囊的带子拴拴牢,准备继续赶路。主教拦住他。
  “孩子,再多歇一阵吧,我们已经快走出戈壁了。”
   比格向四周望望,确实,遍地的沙石似乎减少了,代之以赭色的沙堆。这些沙堆就象奇形怪状的雕塑,被雕刻家肆无忌惮的想象所堆砌。
  “主教,我们离那个神秘的大帝国仍然遥远吗?”
  “近了,孩子,我们一定离开她很近了。”
  “但我觉得这里似乎就是天地的边缘,是世界的尽头啊。”比格.佛郎克把这几天一直折磨他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在过去,人们都认为这片沙漠是世界的尽头,”主教指指眼前一望无际的沙峰,“这里颜色恐怖,地势凶险,多象是但丁书中的地狱啊。”
   比格.佛郎克恐怖地看了一眼,赶快低下眼睑。
   “但是,马可波罗兄弟确实穿越了这个恐怖的地域,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万千简朴的人民。”
   “主教,万一他们兄弟所言有误,甚至是吹嘘呢?”
   主教认真地思考着比格的推断,但很快,他摇头,“我觉得这兄弟俩说的真实可信。尤其,还是用约定的密码,告诉我的真实情况。当然,世上万物千奇百怪,无法判断。所以,这次出行,我才没有携带回赠辽国皇帝的礼物。”
  “主教难道打算代表罗马教廷赠送给东方帝国礼物吗?”
   马迪诺主教深深地点头。
  “主教,为什么?”
  “因为,”主教预言又止,“孩子,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我的一句话。”
   佛郎克全神贯注,认真把主教的话记在心中,他的样子,使得主教露出轻松的笑容。
  “孩子,如果你能够先于我回到罗马。”
  “为什么先于你?”佛郎克打断主教的话。
  “因为上帝。”主教用手指指头顶,那里,西斜的的太阳仍然在肆虐地燃烧。
   佛郎克胆怯地点头,不再追问。
  “那时,我会要求你带上一枚蓝宝石十字架,”主教用手从胸前的衣服下抽出一个蓝光闪烁的十字架。“你把十字架出示给人们看,他们就会容许你动用我所有的财产。”
  “我不会离开你,主教,所以,并不需要你的任何财产。”佛郎克坚决地说。
  “哦,上帝有时会安排你离开一段时间的。”主教用安慰的口吻说道,“那时,你要用我的财产办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佛郎克紧张地问。
  “你要携带足够的钱财,沿着我们今天走过的道路,到达东方,到达那个大帝国。”
  “然后呢?”
  “然后,你要修建第一座教堂,你要做第一个上帝的仆人。”
  “你是第一个。”佛郎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补上一句。
   主教轻轻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把你留在罗马,因为我没有想到这条路竟然这样难走。”
  “主教,我愿一直陪伴着你。”
  “不,孩子,记住我的话。假如我走得比你快,假如我要求你立刻返回,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并且,按照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去做。”马迪诺主教神态格外严肃,以至于比格不敢再跟主教顶嘴了。
   暴晒的太阳变得更加倾斜,变成撕扯着残存酷热的夕阳。比格.佛郎克的心情变得压抑,走了这么一路,主教一直孤言寡语,奇怪的是,今天竟然说出这么多话。其中许多话,他并没有听懂。但是,他感到了不安,这是上路半年多来第一次感受不安。他惶恐地注视主教,但马迪诺主教似乎忘记了刚才那番预示着灾难的话语,安详地注视着远处那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峦。
   马迪诺最后一次翻开地图,搜寻这个区域的信息,但显然一无所获。
   此时,他们站立的区域,地貌确实太奇特了。
   遍地的砂石,柔软的沙粒,这些与三天来一直穿行的大戈壁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前面的地面颜色陡变,从沙漠的暗黄,戈壁的浅灰,忽然变成炽烈的赭红。地貌的形状也骤然改观,许多姿态各异的沙丘兀然而起,矗立在夕阳如血的碎石地面。看似沙丘,稍加观察才发现,这些其实是一种暗红色松软的岩石。沙柱般整齐的岩石被风暴反复刮削,使得腰部变细了,留下肥大的底部和形状怪异的头部。在夕阳血红的照映下,地面的沙石与耸立的沙岩乃至天地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片阴惨抑郁的暗红色的氛围之中。空气依然灼热,而这种如同火焰般的色彩,使得空气变得更加酷热难耐。
   马迪诺把手中的地图折叠起来,此刻,他显得有些颓唐。
  “比格,我们迷路了。”马迪诺主教有着一种遇事不惊的沉稳,但他的声音明明在颤抖。
  “主教,我不在乎。只要跟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马迪诺主教有些责怪地盯了比格一眼,“嘱咐你多少次了,不要称呼我主教。”
  “对不起,我认为这里没有别人。”
  “没有吗?”马迪诺抬头,扫视着包围着他们的,如同雕像般的奇形怪状的岩石。
  “您一直对我说,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地图已经用到头了。往后的道路,我们只能依靠上帝。”
   比格把身上的水囊用力抓了抓,“主教,只要我们节省一些,就会走出这片古怪的区域。”
   “但愿如此。”
   自从进入戈壁,他们就知道了,在戈壁和沙漠里的任何耽搁,都会导致生命的枯竭。所以,两个人趁着喉咙里尚保留着饮水后的轻松,再次艰难地起身,进入了这片似乎经过雕塑的地区。
   很多年以后,人们把这种地区称作亚丹地貌。这个名称的发音,是当地人的土语,意思就是被改变的地区。
   在两个人的身后,落日投影下一个巨大的怪兽,怪兽脖颈粗长,头颅硕大,瞪着一双牛眼盯视他们。
   比格有些耽心地打量砂石的雕塑,诧异于大自然的威力。
   马迪诺主教目不旁视,始终面向行进的方向,坚毅地迈动脚步。
   日影,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摆脱了灼烤人的烈日,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随着太阳最后几缕光线在血色的沙石堆上消失,道路变得漆黑难辨。就在这时,起风了。
   刚开始起风时,他们听到了自远及近的忽哨声,比格心里还感到一阵兴奋。因为有微风的吹拂,空气会变得凉爽许多,会给两个人的夜行带来舒适的爽快。但刚刚前行几步,一切就突然改变了。
   风声在霎那间变成了一种犀利的嘶吼,象是从远处匆匆赶来了一群厉鬼。在他们的身周喧嚣悲鸣,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本来在刚刚升起的月光下凝固的雕像忽然舞动了起来,雕像与飞奔而至的厉鬼一同跳跃,狂奔。风扬起鬼怪的长发,挥舞的发梢抽打旅人的脸庞,抽得人脸蛋生疼。地面的沙石跟着这些疯鬼飞舞骚动,沙子迷住人的眼睛,石子象冰雹一般抽打着裸露出来的皮肤。
   两个人用衣服包住脑袋,在狂风石雨中躲闪。但凄厉的呼啸声,却从耳朵里刺心地钻入。比格发现自己头顶上的一头巨兽张开了狰狞的大口,漆黑的喉咙发出震撼人心的嘶吼。他的头脑一阵昏黑,脚下不由自主倒退几步,但他挺住了,在他的前面,主教吃力地跋涉着,没有被这些厉鬼吓倒。比格抱紧搂在胸前的水囊,顶着狂风迈步向前,但这时,一只吐出舌头的厉鬼抓住了他的肩膀。
   比格惊呆了,颤抖了。这只厉鬼头颅巨大,舌头血红,眼珠就象两盏汽灯。“把命留下,把命留下!”厉鬼嘶吼着,尖利的牙齿摩擦着比格的脖颈。比格胆怯了,他闭紧眼睛,发出大声的祈祷,然后,拼命叫喊走在前面的主教。但是,周围都是冤魂厉鬼凄厉的嘶叫,马迪诺主教没有听到他的呼喊。比格的膝盖一软,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他不敢睁眼,耳边全是鬼怪惊天动地的怒吼。他的衣袖被另外一只妖怪抓住了,几只妖怪撕扯着他,象是要把他撕成碎片。比格知道,这里也许就是所谓的地狱,他和主教误入歧途,竟然一路走到了地狱的门口!
   比格不敢再停留了,他用尽力气喊叫主教的名字,然后,他扭转头,顺风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巨兽沉重的脚步在他身后震响,呼出的热气蒸烤他的后背,他的嘴里发出阵阵哀嚎,不知是绝望还是乞求饶命,但脚下的步伐更快了,此时,他一心想的,只是赶快逃离这个地狱,这个恐怖的厉鬼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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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9 14:34:38 | 看全部
三十九

   日头偏西的时候,马迪诺牧师和佛郎克走入了一个半戈壁半沙漠的地区。马迪诺停下来,从覆满灰尘的袍口掏出一张地图,他想找到眼下的位置,但头昏眼花之下,竟然无法查看地图,他叹了口气。
  “比格,歇歇吧。”
   比格.佛郎克解下水囊,递给牧师。
   为了节省精力,同时也是喉咙干哑,两个人都尽量避免多讲话。如果非讲不可,也是选用最简洁,最省力的方式,只要对方能听懂就行了。
   马迪诺牧师谨慎地喝下几口水,感到力气恢复了一些。又把水囊递给佛郎克,但佛郎克没有喝,他只是检查了一下水囊的塞子,然后,把水囊背在后背上。
  “你为什么不喝?”牧师用眼神表示疑问。
  “我不渴。”佛郎克简单地答道。
  “比格,我感谢你的忠心。但我仍然要问你。对於我这样疯狂地想要追寻一个浮光掠影般的东方奇迹,一个神秘的大帝国,不顾一切地去宣扬极度的福音,倾家荡产,也要修建大教堂。所有这一切,你能够理解吗?万一哪天面临失败,你也会无怨无悔吗?”
   比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比格。”
  “没什么,我相信您。”
  “比格,我的孩子。如果你留在罗马,我会要求你继承我的全部家产。让你保护我的家产,只是为了在东方修建一座教堂,东方最大的教堂。这么多年来,你已经象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了。”
  “不,主教,我不想继承你的财产,因为,我希望您健康地活着。”
  “嗯,”主教笑了。
   比格把水囊的带子拴拴牢,准备继续赶路。主教拦住他。
  “孩子,再多歇一阵吧,我们已经快走出戈壁了。”
   比格向四周望望,确实,遍地的沙石似乎减少了,代之以赭色的沙堆。这些沙堆就象奇形怪状的雕塑,被雕刻家肆无忌惮的想象所堆砌。
  “主教,我们离那个神秘的大帝国仍然遥远吗?”
  “近了,孩子,我们一定离开她很近了。”
  “但我觉得这里似乎就是天地的边缘,是世界的尽头啊。”比格.佛郎克把这几天一直折磨他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在过去,人们都认为这片沙漠是世界的尽头,”主教指指眼前一望无际的沙峰,“这里颜色恐怖,地势凶险,多象是但丁书中的地狱啊。”
   比格.佛郎克恐怖地看了一眼,赶快低下眼睑。
   “但是,马可波罗兄弟确实穿越了这个恐怖的地域,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万千简朴的人民。”
   “主教,万一他们兄弟所言有误,甚至是吹嘘呢?”
   主教认真地思考着比格的推断,但很快,他摇头,“我觉得这兄弟俩说的真实可信。尤其,还是用约定的密码,告诉我的真实情况。当然,世上万物千奇百怪,无法判断。所以,这次出行,我才没有携带回赠辽国皇帝的礼物。”
  “主教难道打算代表罗马教廷赠送给东方帝国礼物吗?”
   马迪诺主教深深地点头。
  “主教,为什么?”
  “因为,”主教预言又止,“孩子,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要记住我的一句话。”
   佛郎克全神贯注,认真把主教的话记在心中,他的样子,使得主教露出轻松的笑容。
  “孩子,如果你能够先于我回到罗马。”
  “为什么先于你?”佛郎克打断主教的话。
  “因为上帝。”主教用手指指头顶,那里,西斜的的太阳仍然在肆虐地燃烧。
   佛郎克胆怯地点头,不再追问。
  “那时,我会要求你带上一枚蓝宝石十字架,”主教用手从胸前的衣服下抽出一个蓝光闪烁的十字架。“你把十字架出示给人们看,他们就会容许你动用我所有的财产。”
  “我不会离开你,主教,所以,并不需要你的任何财产。”佛郎克坚决地说。
  “哦,上帝有时会安排你离开一段时间的。”主教用安慰的口吻说道,“那时,你要用我的财产办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佛郎克紧张地问。
  “你要携带足够的钱财,沿着我们今天走过的道路,到达东方,到达那个大帝国。”
  “然后呢?”
  “然后,你要修建第一座教堂,你要做第一个上帝的仆人。”
  “你是第一个。”佛郎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补上一句。
   主教轻轻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把你留在罗马,因为我没有想到这条路竟然这样难走。”
  “主教,我愿一直陪伴着你。”
  “不,孩子,记住我的话。假如我走得比你快,假如我要求你立刻返回,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并且,按照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去做。”马迪诺主教神态格外严肃,以至于比格不敢再跟主教顶嘴了。
   暴晒的太阳变得更加倾斜,变成撕扯着残存酷热的夕阳。比格.佛郎克的心情变得压抑,走了这么一路,主教一直孤言寡语,奇怪的是,今天竟然说出这么多话。其中许多话,他并没有听懂。但是,他感到了不安,这是上路半年多来第一次感受不安。他惶恐地注视主教,但马迪诺主教似乎忘记了刚才那番预示着灾难的话语,安详地注视着远处那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峦。
   马迪诺最后一次翻开地图,搜寻这个区域的信息,但显然一无所获。
   此时,他们站立的区域,地貌确实太奇特了。
   遍地的砂石,柔软的沙粒,这些与三天来一直穿行的大戈壁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前面的地面颜色陡变,从沙漠的暗黄,戈壁的浅灰,忽然变成炽烈的赭红。地貌的形状也骤然改观,许多姿态各异的沙丘兀然而起,矗立在夕阳如血的碎石地面。看似沙丘,稍加观察才发现,这些其实是一种暗红色松软的岩石。沙柱般整齐的岩石被风暴反复刮削,使得腰部变细了,留下肥大的底部和形状怪异的头部。在夕阳血红的照映下,地面的沙石与耸立的沙岩乃至天地万物,都被笼罩在一片阴惨抑郁的暗红色的氛围之中。空气依然灼热,而这种如同火焰般的色彩,使得空气变得更加酷热难耐。
   马迪诺把手中的地图折叠起来,此刻,他显得有些颓唐。
  “比格,我们迷路了。”马迪诺主教有着一种遇事不惊的沉稳,但他的声音明明在颤抖。
  “主教,我不在乎。只要跟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马迪诺主教有些责怪地盯了比格一眼,“嘱咐你多少次了,不要称呼我主教。”
  “对不起,我认为这里没有别人。”
  “没有吗?”马迪诺抬头,扫视着包围着他们的,如同雕像般的奇形怪状的岩石。
  “您一直对我说,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地图已经用到头了。往后的道路,我们只能依靠上帝。”
   比格把身上的水囊用力抓了抓,“主教,只要我们节省一些,就会走出这片古怪的区域。”
   “但愿如此。”
   自从进入戈壁,他们就知道了,在戈壁和沙漠里的任何耽搁,都会导致生命的枯竭。所以,两个人趁着喉咙里尚保留着饮水后的轻松,再次艰难地起身,进入了这片似乎经过雕塑的地区。
   很多年以后,人们把这种地区称作亚丹地貌。这个名称的发音,是当地人的土语,意思就是被改变的地区。
   在两个人的身后,落日投影下一个巨大的怪兽,怪兽脖颈粗长,头颅硕大,瞪着一双牛眼盯视他们。
   比格有些耽心地打量砂石的雕塑,诧异于大自然的威力。
   马迪诺主教目不旁视,始终面向行进的方向,坚毅地迈动脚步。
   日影,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摆脱了灼烤人的烈日,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随着太阳最后几缕光线在血色的沙石堆上消失,道路变得漆黑难辨。就在这时,起风了。
   刚开始起风时,他们听到了自远及近的忽哨声,比格心里还感到一阵兴奋。因为有微风的吹拂,空气会变得凉爽许多,会给两个人的夜行带来舒适的爽快。但刚刚前行几步,一切就突然改变了。
   风声在霎那间变成了一种犀利的嘶吼,象是从远处匆匆赶来了一群厉鬼。在他们的身周喧嚣悲鸣,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本来在刚刚升起的月光下凝固的雕像忽然舞动了起来,雕像与飞奔而至的厉鬼一同跳跃,狂奔。风扬起鬼怪的长发,挥舞的发梢抽打旅人的脸庞,抽得人脸蛋生疼。地面的沙石跟着这些疯鬼飞舞骚动,沙子迷住人的眼睛,石子象冰雹一般抽打着裸露出来的皮肤。
   两个人用衣服包住脑袋,在狂风石雨中躲闪。但凄厉的呼啸声,却从耳朵里刺心地钻入。比格发现自己头顶上的一头巨兽张开了狰狞的大口,漆黑的喉咙发出震撼人心的嘶吼。他的头脑一阵昏黑,脚下不由自主倒退几步,但他挺住了,在他的前面,主教吃力地跋涉着,没有被这些厉鬼吓倒。比格抱紧搂在胸前的水囊,顶着狂风迈步向前,但这时,一只吐出舌头的厉鬼抓住了他的肩膀。
   比格惊呆了,颤抖了。这只厉鬼头颅巨大,舌头血红,眼珠就象两盏汽灯。“把命留下,把命留下!”厉鬼嘶吼着,尖利的牙齿摩擦着比格的脖颈。比格胆怯了,他闭紧眼睛,发出大声的祈祷,然后,拼命叫喊走在前面的主教。但是,周围都是冤魂厉鬼凄厉的嘶叫,马迪诺主教没有听到他的呼喊。比格的膝盖一软,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他不敢睁眼,耳边全是鬼怪惊天动地的怒吼。他的衣袖被另外一只妖怪抓住了,几只妖怪撕扯着他,象是要把他撕成碎片。比格知道,这里也许就是所谓的地狱,他和主教误入歧途,竟然一路走到了地狱的门口!
   比格不敢再停留了,他用尽力气喊叫主教的名字,然后,他扭转头,顺风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巨兽沉重的脚步在他身后震响,呼出的热气蒸烤他的后背,他的嘴里发出阵阵哀嚎,不知是绝望还是乞求饶命,但脚下的步伐更快了,此时,他一心想的,只是赶快逃离这个地狱,这个恐怖的厉鬼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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